五。
等孙老爷随着文老爷骑快马从衙门到了左安门外,都半个多钟头喽。文老爷死的心都有了,这才他娘的几天?!一档子接着一档子!从他当官到如今,也快20年了,从没有这么乱过。
前头骑马的孙德胜一身干净利落的葛布袍子,扎着宽板的玄色呢带,沉默中带着隐隐的怒气,两道剑眉快挑到额头了,但丝毫没有慌乱。
一大群兵丁衙役散乱的跟在后头,赶鸭子一般随着跑。
街面上的老百姓挤在道路两边,抽着旱烟、嚼着槟榔、吐着瓜子皮儿、提着鸟笼子看热闹,茶馆、饭馆里的老少爷们也挤到门口,小声谈论“听说那天的半截缸找着啦!是个无头男尸,满身的血污!!”
“ 你怎么知道的??”
“我兄弟就在刑部,连刑部堂官大人都派人去现存勘察了,哎,这是闹的哪门子事!”
“ 谁说不是呢?!又赶上恩科,又赶上老佛爷万寿快到了。原先没听说城门口闹这鬼事儿,都是野外嘛。前天我家里的还去烧香了呢,这年头,怪事真他妈多!!”
“嘘!!小点声,莫谈国事!!”
“别胡扯!步军统领衙门刚才得了信儿,刑部根本没人去!那尸体有头,就是。。。就是掉了,自己捧在手里!!尸身都泡烂了,可脑袋挺新!!”
人们紧张的瞪圆了眼,听着这番诡异神秘的说道,七嘴八舌都议论个不停。
这杂七杂八的闲言碎语快把孙德胜的耳朵磨出茧子了,他阴沉着脸皱皱眉,两腿一使劲,马匹走的更快了。
左安门外,早就围了一大群的兵丁衙役和看热闹的百姓。
这是外城,出了城就是郊外了,因此没有城里的百姓,都是从各省各地来京混穷的人家,对于护城河死个人早就习以为常了,不过,今天死的人挺奇怪的,大家都指指点点议论着。
两个武卫军的兵丁,一脸惨白的跟着一个小哨官站在河岸上,低头不语,两边还有些武卫中军的兵丁在维持秩序。
孙德胜跟文老爷甩镫离鞍下了马,大步流星来了现场。那个小哨官挺机灵,见地面儿的主官来了,倒是不见外,过来先打了一个千儿,接着啪的声两腿并拢来了个德国军礼,吓得孙、文二位老爷一惊,没见过嘛。
“二位是南城巡查御史和兵马司的老爷吧??我是武卫中军的哨官,今儿早晨我手下的弟兄发现的这具尸体,死人不是没见过,就是这个死法。。。。。有些太心惊了。我报了上去,统领大人报了荣中堂他老人家,您二位清楚,我们荣中堂刚入军机不久,对刑罚治安没接手过,因此,命我们几个当事的在这里等候尊驾,一起交待明白。”
这哨官看起来不过才20多岁,可面目英俊气度不凡,说话滴水不漏侃侃而谈,很对孙德胜的脾气。
按朝廷的官制说,南城巡察御史和兵马司指挥官儿再小,也比哨官大多了,这哨官才相当于民国之后的排长、连长一级。
而南城巡察御史隶属于都察院,负责巡查京城内南城的治安管理、审理诉讼、缉捕盗贼等事,并设有巡城御史公署,也算一方土地爷!
出乎几人的意外,孙德胜赶紧拉起哨官,点点头道:“辛苦兄弟们了!不是你们,我们的差事就得坐蜡!别这么客气,都在京城里为皇上当差事,请!咱们过去瞅瞅!”
在那年月,小哨官那受过这种礼遇,顿时有些感动,恭恭敬敬领着孙德胜、文老爷进了现场,查看。。
周围把守的武卫军分开两旁,残败不堪的护城河两边,垃圾遍布、荒草凄迷,遍地的泥泞,三人踩着泥巴,下了河岸。
水不深,尸体早就被打捞上来,就在河边的湿泥巴上摆着,孙德胜摸摸唇上的短须,定睛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
尸体是一具男尸,脖子上没有脑袋,全是断岔,被水泡的肿胀不堪,像被吹足了气的死猪,身上披着重孝,一只脚穿了双道梁的呢鞋,一只光着,孝服上的弯扣都被肿胀的尸身胀开了,露出一身蓝布大褂,腰里还鼓鼓囊囊的掖着什么东西,腥黄色尸液从尸体上不断渗出来,染得到处花里胡哨,一股股恶心的臭味钻入众人鼻子里。
最骇人的,是这具尸体两手死死的抱着胸前一颗血渍呼啦烂了一半的人头!!
怨不得连军校们都吓得够呛了,这、这手段也太残刻阴毒了!!
孙德胜看文老爷又是满脸古怪,知道他心障难消,让人扶他上岸了,自己轻轻脱了鞋袜,走到近前蹲下自己勘察,回身吩咐“叫老仵作来!!立刻找辆拉柴草的车!”
吩咐完,自己在小哨官的帮助下,在城外野茶馆里要了几瓶子土烧酒,洒在周围,又把腰上的汗巾子一扯两半,分一半给哨官,浇了烧酒,围住鼻口,蹲下身子,拿个小木棍在尸体上一边扒拉,一边查看。
不多时,老仵作坐着车背着大药柜子,急的满头大汗赶来。
趔趄着下了河岸,老仵喘了两口气,又开始检验尸体,这在老年间的衙门里,叫当场初验。
忙活了半天,又仔细查看了护城河周围的环境,仵作报“孙老爷,这尸体太奇怪,尸格单子上我的回去写,这里人多嘴杂。。。。”
孙德胜点点头,吩咐把尸体盖上芦席,带回衙门。
“孙老爷,这两位兄弟也得跟您回去讯问一下吧??”小哨官问道。
孙德胜一面光着脚穿了靴子,一面站起来扶着哨官的肩膀:这是一定之规,兄弟也没办法,请带着那两位兄弟跟我回去聊聊,没别的,我得问清楚情形!!请!!
回了南城察院衙门,孙德胜罕见的没有升大堂,而是领着众人在内堂问话,文老爷正疑惑,见孙德胜又请小哨官坐了,让那俩兵丁站着,细一琢磨,明白了,虽说文官贵重,可武卫中军毕竟是荣中堂一手带出来的,这位荣中堂,那是年轻时就被称为八旗才俊的人物,又跟西太后老佛爷是远亲,自打西安将军任上回京,没1年就升了内大臣、协办大学士管理兵部,年初又进了大军机的位子,兼管吏部,正是红的发紫的权臣,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
这位孙老弟也挺有心嘛!!
小哨官很谨慎,斜欠着身子,腰背挺的绷直,双手按在膝盖上:“你俩别抻着啦,赶紧的,把你俩怎么发现的尸体给孙老爷说清楚,一个字都不能错!这事都统大人已然禀报了荣中堂,倘若说谎,军法从事!”
“嗻!!小的们、不、不敢说谎!”俩人大喘气,说了起来,一边的书吏,笔走龙蛇开始记录。
原来,这俩人是满洲八旗下五旗的正红旗人,年纪都还轻,自打荣中堂为建立武卫中军选调旗兵,俩人都选上了,为了多领点兵饷,俩人跟着练兵,还不错,把大烟都戒了。
可这光练兵,不打仗,成天跑步拉圈,谁受得了??所以,俩人也偷着去喝点酒,毕竟是一个旗的兄弟嘛。
昨晚五更天不到,都统大人又下令拉练,背着德国洋式的步枪和背包,迎着露水,这群大兵又是去南苑外头跑了几个来回,还抬着小炮、机关炮。累的这帮平时养尊处优的旗人没一个不骂娘的。
这俩人本来偷着喝了酒,又是半夜起来,跑了一身汗,出了露水一凉,等天色微微亮了,回城的时候,满肚子较劲儿,要出恭。
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方便哪里拉呗,大部队进城,俩人趁人不注意,跑到护城河边,几棵树掩映着脱了裤子就方便。
正拉的舒服,有一个小子,看着河里白乎乎一个影子飘来飘去,左右翻腾,还问另一个“我说兄弟,怎么河里有个影子??!”
另一个正用树叶子擦屁股,听说了回头一瞧,嘻嘻笑了“哥,你这鸡屎眼!哪有什么影子!你看,那不是一团白布?”
“白布??”这边的提上裤子,俩人以为有什么好东西,折了根树杈子就捅咕,捅咕扒拉了半天,一个白团子被扒拉到岸边,一个人慢慢浮上来,再是瞎子俩人也知道是什么啊!!吓得两腿发软,站不起来,俩人再仔细看,无头男尸胸前抱着的脑袋正吊着半颗眼珠子死愣愣的瞪着他俩。。。。。。。。。
六
初春的月份,听着叙述的孙德胜和文老爷,都出了一身白毛汗,怪不得这俩旗下大爷能吓成这样呢。孙德胜面色越发凝重,看了供词,让他们签字画押,又让小哨官画押证明。
这才送出大门,孙德胜挺喜欢这个小哨官,觉得他为人精明干练,是个人才,拍拍他肩膀:“祝老弟步步高升吧,回去跟你们统领大人说,这事弄明白了,别为难这俩兄弟。以后有空来我这里坐坐,不瞒你说,老哥我也喜欢练武呢。”
哨官千恩万谢着,敬礼而别。
此处按下不表,单说孙德胜跟文老爷,去了检验房。
那年月,京城也没有什么医院捂得,都察院没有监牢,各城巡察御史衙门,后院都附有一个监牢房子,比不得刑部大狱威严恐怖,别得城衙门孙德胜知道,都是虚应故事,本来嘛,大点儿的案子都得上交九门提督府,再大点得就上交刑部管理了。所以,各城监狱也很简陋。
清末以来,九门提督职权渐轻,治安一类的案子都交给了各城巡察御史,孙德胜为了尽职尽责,特意在监牢傍边,弄了一间小屋子,算是检验尸体和暂时停尸的地方。
这屋子不大,外头简陋,里面却异常干净,四白落地,地下铺着大青砖,中间停了一口泥灰砌成的土台子,上面是一口桦木的低帮棺材,就是为了安放一般的死尸。
老仵作正指挥徒弟们忙活着验尸。
这种水泡的尸体,检验起来可是麻烦的很。文老爷自然是恶心透了,连孙德胜读书不少,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只见后院摆了一堆的家伙什,老仵作像一位农闲时的老农,叼着旱烟袋,稳稳站着:“老爷,这次验尸用的多点,衙门里能不能报销呐!?”
对这位老资历的仵作,孙德胜没一点脾气,一是人家能耐在那摆着呢,二一个,这人是自己从刑部告老的仵作里请回来的,不然人家老人早就回家抱孙子去了,因此,带了几分感激。
“你老就忙活着!其他交给我了。”
“得来!!徒弟们,上石灰!”
老仵作先让徒弟把棺材从里屋搬出来,打扫干净整洁,先铺了一层浅浅的又黄又干的稻草,又从石灰厂赊了30多斤生石灰,文老爷皱眉道:“这是做什么??把尸体放里头,还不全化了!!”
孙德胜摆摆手,继续看着。
三十多斤生石灰放进去,用铲子、木板子轻轻呼啦平整,再去附近的绸布店,赊了5斤上好的棉花,让衙役去药铺买了2斤明矾。
“去珠市口找个弹棉花的,把棉花摊平喽!!”老仵作神色安闲的指示到。
“这是要做衣裳还是续被窝??!这热闹够瞧的了。”
文老爷摇摇头,背着手上前头去了。
再看这位老仵作,熟练的让人把摊平的棉花轻轻铺在石灰上,又把明矾杂碎了,用水划开均匀的洒在棉花上。
从背的大木箱子里,掏出个小瓷瓶,到了些粉末,也洒在棉花层上。
“伺候着,没眼力界儿!让老爷见笑!”说着,几个徒弟给他穿了个大粗布围裙,手上带了三层粗布手套。
只见老仵作,领着俩徒弟,从柴草车上轻轻搬下来尸体,又小心放在弄了些乌七八糟东西的棺材里,干这活儿时,四个徒弟举着一块硕大的黑色粗布给搬尸的遮盖着阳光。
“起!!爷们儿,您有怨报怨,准备睡棺材喽!”老仵作悠扬而婉转的吆喝一声,尸体入棺。
“盖蒙子!!” 那块黑布就罩在在棺材上,严严实实。
孙德胜也觉的好笑,这一幕看耍猴似得,过来要看棺材,被老仵作拦住了“老爷,不到时候,小的请您抽一袋。”
掏出叶子烟,俩人对火抽烟,周围的衙役、徒弟忙乱着收拾。一会儿工夫,蒙在棺材的黑布上,冒出阵阵白烟。
一袋烟过去,正是正午过了2刻钟,老仵作看看日头,吩咐“小子们,把棺材抬进屋里去,你们洗洗手拜拜菩萨,吃饭去吧!”
一通忙活,棺材进屋了,文老爷也吃饱喝足,打着饱嗝从前头过来了。
三人进屋,只带了书吏和一个记录的小徒弟衙役,老仵作关了门窗,屋里立时暗下来,但白窗户纸上,透着正午时分的日光,能看得清清楚楚。
划的声,老仵作轻轻揭开黑布,众人一起观看————
那颗脑袋,已经被仵作放在了脖子上,原本肿胀不看渗透黄色尸液的死猪般尸体,不知什么原因,已经缩成了正常人大小,上面的皮肤和也基本还原啦!!
|“咦???!!!匪夷所思!!太他娘的神了!”文老爷惊诧到,这些年他可从没把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老仵作放在眼里。
老仵作有些得意的扬着头,笑着从木盒子里拿出一堆零碎儿,选了一根白银的直尺子,喊了一声“徒弟,麻溜儿的记!!
头颅,长六寸半,厚七寸!
脖长三寸半!
。。。。。。。
老仵作手里的银尺上下翻飞,仿佛活了一般婉若游龙,在尸体左右舞动,煞是好看!!
验明————记!!
头顶心百汇等处,无伤!!
五官等处,被钝物砸烂!!
左右太阳穴、玉枕穴,无伤!!
颈部左右、咽喉处,无伤!!
胸口及两腋等处,无伤!!
腹部、小腹等处,无伤!!
下阴、会阴等处,无伤!!
。。。。。。
又把银尺子放下,换了双白银的长筷子,足有1尺5寸长,老仵作把尸体嘴巴撬开,一支筷子捅进去——记录
肠胃未见毒物!!
然后换了底下,又从肛门捅进去——记录!!
大肠等处也未见毒物!!
“小子,帮忙!!”说着拉过了小徒弟,两人都戴上三层粗白布手套,把尸体翻过来,又是一通折腾。
记录————
背部后心处,刀伤一块!从上至下斜刺,肉翻出,三四刀毙命!!
臀部,无伤!!
腿部,无伤!!
最后,老仵作思索着,又从烂肉里的骨头上,挑出一块骨头,在火盆里烧黑了,又仍在一碗白矾水里,又检查了手指甲和脚趾甲。这才算完。
整整一个时辰,老仵作算账似得,一串串流利的词语从他嘴里跳跃而出,被书吏和徒弟分别记载在尸格单子上。
检查完尸体,又拿来证物看了看,几人站在桌子上,由老仵作翻腾着。
孝服一件、蓝细布大褂一件、玄色裤子一件、白布袜一只、有绣活儿腰带一条、中衣一件、短裤一件。
彩绣桃红荷包一件,里面有笔锭如意银锞子4个。
“两位老爷!齐活儿啦!!”老仵作被徒弟伺候着脱了大围裙,又扔了白布手套子,安闲的拿出旱烟杆,“徒弟,把尸体摆正了,盖上木板子,再上三炷香!老爷,这里气味腌臜,咱们出去说话吧!”
三人回了内堂,坐着边看尸格单子,边喝茶。
孙德胜问道“你看,这人除了刀伤,还有没有别的死因??在哪天死的??”
“别说,你这手艺真地道!!现而今,恐怕刑部那些仵作也是白给的喽!”文老爷赞扬着。
“不瞒您说,这都是家传的手艺,到老汉我这儿,五代啦!传男不传女!”老仵作有些得意“且不说这种尸体,就是烂了好几年的,我家的独门手艺也能查个八九不离十。可眼下我儿子们都嫌弃这行当,都不愿意学习喽。跟老爷回禀,这可不是什么《洗冤集录》上的,您二位想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哪有一本书都能记载全了?大宋年间的那位宋老爷,也不过是记录了一部分吧。”
“回禀孙老爷,这人除了刀伤,没有什么别的伤,胃里查了,死前吃过酒菜。按验尸来说,此人,是醉酒之后,走路晃荡着,被人用利刃,从后心捅入,然后又被砸烂了五官,当场死亡的。而头颅,也是当场被利刃刀斧砍下来,估计不会是什么惯匪,凶手力气不大,可心狠手辣。
不过,说被害时间,看不准,毕竟从水里泡了,按腐烂规矩来说,应该死了2天了!”
“2天?!!“文老爷突然想起什么,”那天我在城门口遇到的鬼,不会是他吧?!!”说着哆嗦着端起茶杯,又仔细回忆着。
“对!!就他娘是他!那个半截缸!我想起来啦,那天昏倒之前,我看见了,这人孝服里面,露出了蓝布大褂!”
失魂落魄的文老爷紧紧握着刀柄,哆嗦着。
孙德胜没言语,手里玩着一把裁纸刀,心里默算着:两天。。。。两天。。。。蓝布大褂。。。。笔锭如意。。。。笔锭如意。。。。!~!!
“来人!!速传欲来客栈的吴有才来衙门!!快!!”
孙德胜一拍桌案,站起来大喊。
衙役们匆匆而去, 孙德胜让老仵作休息去了,一面给文老爷倒茶,一面道“老哥,看来,这案子真不寻常!咱们哥们,准备大费心思吧!”
不到半个钟点,吴有才晃着虚胖的身子气喘吁吁进来跪下,还没等说话,被孙德胜提溜着直奔后院,文老爷紧跟。
把他推进屋里,让他看尸体,吴老板哆里哆嗦看了好几眼,点点头又摇摇头,孙德胜又把物证衣服拿出来,
这下吴老板没忍住,颤抖着手指头指着那蓝布大褂和笔锭如意的银锞子,面色如死人,呜呜呀呀吓得说不出话。
半响,吴老板终于嗷的一声哭起来:"回、回老爷!!这、这、这尸首不是、不是别人,就是小店失踪的那个张成栋!!”
“啊!!”孙德胜和文老爷惊呼一声,互相对视着,出了冷汗。。。。。
七
吴成才指认——死者是张成栋,因为张成栋刚刚住进悦来客栈,吴老板的伙计们伺候的舒服,张成栋随手赏了伙计一个小银锞子,就是这种半两银子一个的小锞子,上面錾刻——一直笔和一柄如意,取笔锭如意的吉祥寓意,也是当年有钱的读书人顶时兴的玩意儿。
而尸体面貌虽然被砸烂看不清了,但身材、体态和穿着,就连那双双道梁的玄色呢鞋都是张成栋日常的日服。
文老爷听了,大松了口气,有些隐隐的兴奋:老弟,这下子咱们哥们可算熬出来了!!上头的差事也算交待喽!!来人,赶紧着写单子禀报都察院和九门提督衙门,我得赶紧去清华池泡泡澡。。。”
文书疑惑看着文老爷,孙德胜说“慢!!这事没那么简单!”说着给文老爷递眼色,让他闭嘴。
“吴掌柜,本官问你,除了这些物证,你还能从哪看出来死尸是张成栋呢??”
吴掌柜苦着脸“这、这小人店里好几十个举人老爷,也不能见天看着孙成栋啊,大面上的衣服穿戴和银锞子看的清楚,别的、别的小人就真看不出来了。难道这死的不是张成栋?!”
孙德胜沉默不语,文老爷在一边催促道“老弟,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张成栋跟周佳喝酒,醉后失手杀了周佳,大惊之下,慌不择路,假装鬼魅骗过我们,想混出城,不料在城外掉进河里淹死,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啊!”
孙德胜按按文老爷的肩头,”老哥,那我请问你,失手杀人,凶器是什么??
“这。。。。还没找到,肯定还在悦来客栈里”
“因由呢??他俩素昧平生,在京都才认识的老乡,没有冤仇,又不是为财,也不是为色,怎么就杀了人?”
“这。。。。说不定、说不定他俩都长得漂亮,张成栋看上了周佳,要轻薄他,咱京师相公馆子有的是,那些兔子杂种们,比窑姐还骚呢!!朝中顶尖的文人雅士,谁不爱个兔子,吃酒作文,都叫几个年幼的兔子助兴!比嫖妓还时兴呢!这张成栋说不定就有这个癖好,逼奸不成,酒气上涌借酒杀人。”
“即便如此,他为什么要砸烂周佳的面部,又化妆成鬼魅出城??而且,这张成栋的脑袋,可是被杀之后砍下来的,难道他失手落水,还能自己把脑袋割下来抱在胸前?!”
文老爷彻底不说话了。。。
是啊,这事透着太他娘邪性了!!
“另外一点,老哥没仔细看,这尸格单子上,有说明了,护城河里的尸体,生前嗜好鸦片,那么吴掌柜,我问你,张成栋在你店里,有没有抽鸦片的嗜好??”
吴掌柜仔细回忆了,才说:那倒没有!朝廷早有禁令,严禁鸦片,虽说暗地里有不少抽的,可这是礼部会试大考,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再者说,老爷,现而今福寿膏鸦片不流行了,打南边江宁一带传过来的风俗,都吃烟泡。一个大烟泡,或是用纸卷,或是直接就着茶水吞服,一颗烟泡能顶好几天的瘾头呢!不过周佳和张公子两位爷,真没看出是瘾君子,伙计们整天端茶送水送夜宵,四时不离,都看着呢。”
“这就对了!!这人是不是张成栋还是两说着!据我看。。。。。凶手另有其人!!你先回去,那三间屋子留着,带着伙计们仔细瞅着那些举子们,有什么不对劲儿,立即来报!”
吴掌柜懵懂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