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孙安机灵敏捷,到了个小镇,问清了路途,一脸愁眉苦脸的苦相,跟孙玉宸说“少爷,这回可不太好走喽。
您知道,我就去过两次南京,可过了南京怎么走,我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为啥呢??
原本从江南入京,明清时期,最方便的,便是走自隋唐以来就有的京杭大运河,既方便、又是熟路,还安全。
说方便,是这条纵横上千里的大运河,因为康熙、乾隆二位万岁爷,都有六下江南的美事,朝廷早就把运河疏通修筑的非常坚固,熟门熟路不说,航道四周的村镇、商铺和城市,鳞次栉比,那些为运河服务的小客店更是多如牛毛,一般南来北往的客商和大型商船,都视如坦途。
况且,当年江南富足之区每年要上贡朝廷三四百万石粮食和上千万官银,都是打大运河走,这条河,简直就是大清国国家躯体最重要的大动脉。
那千帆万船昼夜不停、官私商务络绎不绝,半夜里一条大河也如银河般灯光璀璨、灯火通明的繁盛景象,足足延续了200余年。
到了先帝咸丰7年,黄河决口,原来从直隶省入海的黄河,却改了道,跨越大平原,夺了山东济南府附近的大清河的河道入海,当时就伤害了数十万生灵,不仅如此,还把大运河的河道北段给毁坏了不少。
咸丰皇帝当时忧急如焚,想拨款重修,可外有英法列强,内有长毛作乱,大清国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哪还有闲心顾及大运河呢??
如此,大运河北段就一直勉强维持着局面,直到同治末年,才花钱小修小补了一下,然而,那时节江南的商旅们,早已改变了北上的路程,大运河的运输和贯通作用,也逐渐落寞。
到了光绪末年,朝廷下旨,江南漕运停止,漕运粮船和河道总督府等官府衙门,也被一并裁撤了,就剩下大运河在风雨飘摇中自生自灭。江南进贡的漕粮,也一并改成白银,由海路和陆路运送上京。
晚清海路大兴,南方各口岸的货物、贡品,直接从海运到天津大沽口上岸,再运送入京,又省事又省钱,可不想,这样一来,却冲击了原先靠着大运河吃饭的一大帮官、私两面的人物。
这便出现了两个结果,一则是漕帮转化成了青帮,二则是过了长江,自打徐州一带起,路途可就不太平喽!
明摆着,那么些原先吃漕运的官兵、运夫们,人家也得吃饭啊!就干起了沿途打劫客商,杀伤人命的勾当,朝廷三番五次下令查案缉拿,不过连朝廷本身都气息奄奄、回光返照,各地的督抚渐渐做大,满不把朝廷功令放在眼里,只顾得从新政题目上捞钱,谁还管这些捕捉盗匪的小事儿??
听了孙安一席话,愁得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孙玉宸心乱如麻——别的不论,身上可带着这么些金银细软呢!再说,尽管孙安机灵,可自己和他都不会功夫,又不敢大张旗鼓的找镖局子保镖,这可如何是好??
先过了江再说吧!
这几日,主仆二人只有晓行夜宿,由打常州府到了镇江府,自镇江府过了大江,到了扬州府,算是住了两天,
又从扬州府打点行装启程,直奔高邮。
自江南一路走一路来,知道江北的扬州,一路算是平安无事风平浪静,二人算是放了心,觉得这么远的路,也没啥事,多多谨慎小心,随着南来的客商一路走,也安全。
孙安建议主人——不如直接从扬州往东,找个小港口上船,一路也就到了京都。
孙玉宸可不这么想,原来在扬州府,听街面上衙门里的人在茶馆里吃早茶,说起来闲话,都说朝廷大开新政,可老佛爷对于康梁几人,还是深恶痛绝,几次三番下了严旨,要各地督抚继续追查康梁余党!
这都10来年的仇恨了,看来自己这次被迫逃难,还是因为上次戊戌变法跟着掺和。江南各地倒是好说,真要是坐船到天津码头,不是等着朝廷拿问自己??
想定主意,孙玉宸跟孙安合计——不走海路,自陆路上京。沿着大运河一路往北,有船的地方坐船,没船的地方走路,这样飘忽不定,也能防着被朝廷抓住不是??
俩人又走了半个多月,这一日,过了高邮,来到了淮安府。淮安府算是个大城,人口密集商业繁华,俩人累的在客房里睡了整整一天。
到了下午,早早吃了晚饭,孙玉宸吩咐孙安在店里看着行李,喂喂马匹,自己一人,穿了身青布便服,出了客店,去大街上逛逛。
不料,这一去,却碰到了一段奇遇!
四
孙公子打尖儿的淮安府,在大运河沿途的口岸里,可是大名鼎鼎,这江北的繁盛,比江南苏杭一带,丝毫不差。
自先秦时代,吴王夫差开凿了境内的邗沟运河,淮安一带就成了运河端点上一滴绝不可或缺的明珠,后来隋朝炀帝大开运河,这里更加成了连通南北的支点之一,宋元以来,更是参差十万商贾、贸易集散之胜地。
连已然废除的南河总督衙门,也在此有公馆。
大街上鳞次栉比熙熙攘攘的人群,丝毫没有减轻孙玉宸心中的离愁别绪,虽然他不是小心眼儿顶不住事儿的纨绔子弟,可这几年漂泊生涯,真的让他对这种生活特别厌恶,古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毕竟人家古人可不是因为避难逃亡在外嘛!!
因此,看到大街上热闹的人群,不由得他又想起来雍熙和睦的家族和日渐老迈的慈母。
随心所欲的随便走了走,孙玉宸突然想起,淮安府最近在大清国出名,还是近100年前,嘉庆年间出的一桩奇案————也是晚清四大奇案之一的淮安奇案。
说的是新科进士李大人被吏部派来两江查赈,后被山阳县知县王某伙同李大人的跟班下毒暗杀,又伪造现场的大案,最后李大人的族叔上京告了御状,先帝嘉庆爷龙颜震怒,一下子撤了上百名官僚的顶子。
好歹那时候朝廷毕竟有些正经事儿,可现而今呢??听说连袁慰廷这种首鼠两端不学无术的人,都要升大军机,入主军机处喽,而那位领班军机大臣,福王爷,更是颟顸贪婪到了极点,卖官鬻爵、贪婪无耻,竟然在荣中堂身后,升了首席军机大臣!!老佛爷还用他主持新政!真是引狼入室,把咸鱼放在猫食盆里,这新政能搞成什么样子,真真不可问喽。。。。
母亲临走塞给他一张纸条,说是拜佛抽签得来的,孙玉宸看了,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是一首五言绝句——
游人杜陵北。 送客汉川东。
无论去与住。 俱是一飘蓬。
秋鬓含霜白。 衰颜倚酒红。
别有相思处。 啼乌杂夜风。
这首诗,在孙玉宸记忆力,仿佛是隋唐时期哪位帝王所作,当时因情况紧急,来不及细细思量,要是手头有部《文苑英华》就好了,不过诗意并不好,可也坏不到哪里去。
具他想,母亲也略懂些文墨,必然是看了游人、送客和衰颜等等,觉得诗意大不吉利,才心里惴惴不安,说了那一席要诀别的话。
但细细思量起来,这首诗应该送朋友远别,游历远方所作表现自己离愁别绪和深深怀念之意,按诗里的说法,并没有什么生死别离。
所以,想了半天,孙玉宸并不觉得此行有什么生死攸关,反而跟他的心情有些相同,于是便稳住了心神。
赵小姐送来的东西里,除了金银细软和吃食衣物,倒是什么信也没有,但此处无声胜有声,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更表达了赵小姐的一番心意吧。
正胡思乱想着,孙玉宸已然过了两条大街,前头街口上,里外三层围着一堆人,正在看什么热闹,孙玉宸平时不爱凑热闹,今天却站住了,他身材高挺,踮脚往里一看,不由得“咦”的出了声。
原来,街边嘻嘻哈哈的人群里,躺着一个老道士,看起来60开外了,全身穿着补丁摞补丁、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道袍,光脚穿着一双前后漏洞的破云履,脚趾头还漏在外头,腰间系着条草绳子,头上挽着个凌乱的道士样式的发髻,别了个小草棍儿,胡须、头发原本是花白的,可脏的乌突突,简直像个灶王爷。看脸上,连心事重重的孙玉宸都禁不住乐了————道士脸上皱纹缕缕,眉眼看不出来,上头都是泥垢和灰土,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过手脸了,厚的能搓洗下多少斤油泥,手上也是灰一道、黑一道,油乎乎的不知沾了什么。
更可笑的是,道士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根半人高黑乎乎粗圆的木棍子,想必是他的拐棍,四仰八叉的躺在街上,呼噜噜打着呼噜,看起来睡得挺香。
一群闲汉和看热闹的人,都挤在近处指指点点,嘻嘻哈哈说着什么。几个有年纪的老汉看不过去,赶紧去附近店铺,说好话,端来了热茶和热水,给老道士喝,有的热心人,还跑去买了几个烧饼和热糕,用纸包了放在老道士身边。
端着碗的老汉捂着鼻子,被道士身上的酒、屁臭气和身上的气味熏得要吐,扶着道士要喂水,谁知道老道士牙关紧闭,有的人就说“老人家,别灌水了,看看他是不是有啥毛病??病倒在这里??”
老汉摸摸道士的头,确实有些烫。众人一听说烫,都吓得撤步躲开,扩大了一圈。那老汉扔了碗跑出去远远的,找地方洗手去喽。
因为这里虽是大江北岸,可历年来,潮湿之气深重,跟大运河离得近,春夏之际,最容易犯时疫,也叫瘟疫,又因为离淮河也近,一旦淮河泛滥,便成了黄水滔滔之地,过了水,必然要发生大规模的瘟疫,先是头疼咳嗽,接着便是上吐下泻高热不退,最后一命呜呼。
这种病在淮安一带,往北边直到徐州府,那是令人谈虎色变的病症,每次瘟疫,都得死伤十几万百姓!光绪初年淮河发大水,水后瘟疫,朝廷救援的及时,还病死了数万人,这时正好春夏之交,当街的百姓一听这话,当然害怕了。
孙玉宸倒是满不在乎,他在舅爷爷家自学了数年医书,虽说临床上没有大锻炼,不过,什么七诊八法都背的滚瓜烂熟,回家几天给自己家仆人看过几个,不料都是几剂药下去,都痊愈了,看老道士十分可怜,又听说是个外乡人,想想跟自己命运相同,便起了恻隐之心。
一群人看孙玉宸稳稳当当走到道士身边蹲下,立即有几个好心人提醒:”那位公子!!别动他!看来是犯了老道时疫!我们这儿就怕这个呢!救不得!!小心把病气过到你身上!一会儿报了官府,只能扔出城去!“
有几个嚷嚷着作势要拉孙玉宸。
孙玉宸神态安详,不紧不慢伸手搭在道士左手的脉上,深思一会儿,又换了右手。。
”咦?!!“
孙玉宸发觉,这道士脉象很怪!心、肝、肾的脉象宏大沉稳、张弛有度、不滑不浮、不涩不滞,跟个小伙子似得,不过肺有些受凉而已,昏昏大睡,不过是喝多了酒而已。
诊脉完,孙玉宸笑了”诸位父老!这道士没有得什么瘟疫,是大醉受了点风寒,不碍事的,哪位老哥帮个忙,我的店房就在不远,搬到我店房里,三剂药就好!“
众人见这小伙子俊秀不凡,神态安详中带着浩然正气,都从狐疑变成了啧啧称赞”看看人家,多热心!!“
”谁说不是!这么年轻就是个先生喽!我看,保管没啥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谁救不是救,这道士虽不是咱们这儿的人,咱们也得多积点阴德不是??这位年轻先生,您说,把他抬到哪里??我们出力!“
要说那时节,真是民风淳朴,温厚善良,虽然都是普通百姓,可都敬天仁爱,几个老汉便指挥着年轻人,也不嫌弃肮脏,七手八脚抬着老道士,跟在孙玉宸后面,回了店铺。
在一群百姓的啧啧称赞中,孙玉宸觉得自己心情大好,或许,这就是做好事的感觉。
那道士被一群人抬着,睡得昏天黑地,还是紧握着那根木棒子。众人到了客店,老板一见有些皱眉”大爷,不是小的没良心,可这店里住了这么多客人,这道士又身份不明,万一。。。。。。。“
孙玉宸淡然一笑:“老板,无妨的,就算在我的账上,我和仆人是一间房,再开一间吧,用什么东西,还得麻烦你店里的小二哥给跑跑腿。”
老板一听有生意,便默许了,又听父老说孙玉宸是位先生,会看病,立即换了一副嘴脸,赶紧收拾了一间上房,让孙玉宸和孙安住,道士住孙玉宸原来那间房。
@rockey67 2016-06-12 15:22:00
@齐州三爷 :本土豪赏1个 红包 (1000赏金)聊表敬意,景仰三爷【 我也要打赏 】
-----------------------------
多谢朋友打赏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精彩继续!
原来,那年头儿,在外行走游历的人不少,有几种人,比较受欢迎,一种是游方的侠客和镖局里的镖客,这些人江湖上都有名号,身上有功夫,等闲的衙门都不敢小瞧,客店更是小心翼翼。
一种呢,就是游历的文人、赶考的举子和秀才们,这些人,在老年间的传说里,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指不定是日后尚书、宰相的苗子,但凡来了这种人住店,哪一个客店的掌柜的,都得接待神仙似得伺候着,万一哪一位成了进士、翰林,今后拿他做个广告,这客店就火喽!
还有一种,则是医生和僧道这种奇人异士,那年月没有医院,有个头疼脑热身上不舒服,都得自己扛着,一般百姓舍不得花钱看病,加上好大夫能治病救命,所以,在老百姓心里,医生就是半个神仙喽。
而对于和尚道士,有些高人都混杂在里头,能驱邪镇魔嘛。
所以,一听说这么年轻的孙玉宸会医术,掌柜的更加奉承了。
孙玉宸先写了一副小柴胡汤,又给了店小二几串钱和一块碎银子“小二哥,麻烦你去当地的药铺,拿方子抓药,这块银子够了,几串钱送你买碗酒喝吧!”
小二见钱眼开,笑的眯着眼作了个大揖,赶紧去了。孙玉宸又吩咐掌柜的,煮了一碗胡椒鲜鱼汤,点了些香醋,自己端了,一勺一勺喂了老道士喝下————先把酒气解了,才能吃药。
孙安有些生气,嘴里嘟囔着“我的爷,您。。。。。。您真是爱管闲事儿!!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自己还在逃难,您又救他!阿嚏!!阿嚏!!您闻闻他身上这味道,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牛鼻子老道。。。。”
孙玉宸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咱们是外乡人流落于此,他也是,还好咱们是俩人,都年轻,这道长看起来年纪诺大,又病了,帮他咱们又不怎么费力,就算积德行善了不是??”
孙安一面准备药锅子,一面点头“老夫人在家也是年年赊粥,岁岁济贫,惜老怜贫的救济人,可、可咱们家怎么还是遇到这些个乱事儿!爷,您别管了,我喂他吧,瞧他这个脏样子,也是个落魄人哦。”
等小伙计买了药来,老道士喝了鱼汤,已然出了一身汗,弄得满屋子酸臭气味,孙玉宸又拉着孙安找了掌柜,要了大桶的洗澡水,给老道士擦洗干净了,那泥垢洗下来足够好几斤,又拿出干净的衣服,给道士换了,把道士那身烂道袍和破鞋,都扔进厨房烧了。
这才熬了药,给道士喝了,看看月亮都快出来了。累的俩人身疲力尽。孙安回房睡了,孙玉宸不放心,拿了把椅子摆在道士床头,想找本书看看,可这里哪有什么书哦,便自己默默背诵李东垣的《脾胃论》,又想上京之后,找哪位老乡,靠什么生活这些琐事。
不一会儿,就慢慢睡着了。。。。
床上,老道士正咂摸着嘴,也睡得正香。
第二天一早,被椅子背咯得难受的孙玉宸正要睁眼,耳中就听闻声如洪钟的一声:大梦谁先醒、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睁眼一看,老道士醒了,正端坐在床上,伸着胳膊冲他笑呢。。。。。。。
五
孙玉宸早上起来还在迷迷糊糊,床上的老道士早就醒了,正盘腿端坐笑眯眯看着他。
孙玉宸起身轻轻抱拳:“道长醒了,昨天小可未经道长同意,就擅自将您搬动到了客店,又开了发汗的药物,道长不要见罪,可觉得大安了?。”
这是明摆着过于客气的说法,老道士当然听得出来,今天再看老道士神采风度,跟躺在大街上那个叫花子似得人截然不同,满脸慈悲、一副长长的胡须也显得仙风道骨,道士左右看看身上干净的衣服,又瞥了瞥床头树着的自己那根木头棍子,哈哈大笑起来:“无量天尊!公子不必过谦,贫道昨个儿跟老友多喝了几杯,不想醉倒街头,幸亏公子古道热肠、仗义救助,贫道感谢之至!!有礼了!”
说着在床上打稽首点头道谢。
孙玉宸也很高兴,毕竟自己救了条性命嘛,赶紧招呼孙安起床,端来早餐。四碟小菜,一锅米粥。
老道士笑吟吟说:“公子既然要做好人,就要做到底嘛,这种饮食,贫道可不想吃,这位小哥,换大碗酒,来两只烧鸭子、腊鹅都好嘛!”
孙安一听,把昨天不高兴的心事又提起来了————这道士!!救了他的命,还他娘挑三拣四的!呸!以为自己真是活神仙啦!
孙玉宸听完笑了“道长也是江湖仙长,法力高强之人,风寒刚好就吃酒,这。。。。。。孙安,你去准备吧!”
孙安偷着瞪了一眼老道,匆匆去了。不大一会儿,提溜回来一大包熟食,肥鸡、酱鸭、烧鱼、腊肉慢慢摆了一大桌,怀里还抱着一坛女儿红。
老道士顿时两眼冒光,自己仿佛主人似得招呼孙玉宸、孙安坐下,也不用筷子,伸手先掰了一条肥腻的鸡腿,上前就是一口,放下鸡腿,端起酒碗,咕噜噜,一碗酒一口气干了!
孙玉宸觉得这道士,越发有趣儿,也不阻拦他,跟孙安陪着道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道士一个人吃了一只肥鸡、半只鸭子,又喝了多半坛酒,这才打着嗝,停了手,随便找了块抹布擦擦手,摸着胡子问:“痛快!!真是痛快~!!刚才莽撞了,公子赎罪,不知道公子来自何方,要去哪里??怎么想起来走淮安府喽??”
孙玉宸漱了口,刚要说话,孙安端着水盆抢着说:“我们公子是杭州府人,因家中败落,要去京都赶考,走到半路没钱了吃饭了,这不在淮安府投亲攒点盘缠钱,就遇上道爷您老人家了。“
孙玉宸有些疑惑的看着孙安,霎时明白了他的说法——不想再跟道士打咧咧,赶紧吃完饭走人,反正大家都不是有钱人。
道士听了眉毛一挑,捋须大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贫道本来想去安徽亳州上清宫烧香,参拜我三清祖师,今日遇到公子相救,也是天作缘分!正好见公子才华横溢又忠厚有礼,想多请教请教,这么着,贫道陪公子走一段,再去亳州不迟。”
孙安一听,心里不满,陪笑道:“您老人家还是该去亳州就去亳州,别为了我们主仆的事,耽误了给三清爷爷烧香的大事,再者说,萍水相逢,我们本就在客中,食物不丰,沿途这一路,万一再遇上点什么别的事,或者吃不上饭喽,岂不是耽误了道爷的大事儿??”
“孙安,别胡说!赶紧去忙活吧,既然道长有意陪着走一段,小可再阻挡就显得小气了,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一早,咱们启程!”说完瞪了孙安一眼。
这道士仿佛看不见俩人在挤眉弄眼,只顾喝酒,等孙安怏怏不乐的出去,才对孙玉宸说:”公子准备走水路还是旱路啊??要是走水路,可先得股条船,现而今运河不通,两岸皆有匪盗,走旱路,更是艰难,我这腿脚不便,可有车马??“
孙玉宸一一说明,才问:”道长仙乡何处??自何处来??在哪处洞府修炼??不知道长道号是。。。。。“
“呵呵呵呵呵呵,贫道从来处来,天下九州任我遨游,不在三山五岳住,不归八洞神仙管,道号无尘子,公子不必多问,就叫我老道士罢了。”
俩人有吃喝了一阵,等到中午,这老头又睡了一个大大的午觉,直到晚间上灯,醒来又要酒要菜,可把孙安气坏了————娘的,这不是捡来一个老太爷嘛!
于是跟孙玉宸公子商量着要撵他走,孙玉宸当然不愿意。吃完晚饭,道士拉着孙玉宸在院子里遛弯,聊起了江湖往事,孙玉宸本贵介公子,细细听老道讲述,竟发觉道士对几十年间江湖各路门派帮派一清二楚,谁家传了多少代,谁家的掌门是谁、谁家有绝世功夫、谁家跟官府有旧、谁家的有好兵器等等等等。
孙公子哪里听过这些,越听越觉得有趣儿,那一桩桩件件的奇闻轶事,比听评弹和说书的段子还震撼人心的多,一时间听得他如痴如醉,忘了时辰。
后来,道士见他乐意听,又聊起了道家故事和子平相面测字一事,谈的是津津有味、听得是意弛神往。孙公子这才知道,这老道士,胸有成竹、腹存乾坤,可不是一般人!!
@银河系彭彭 2016-06-12 22:06:00
从今天端阳起到7月23日,是冬病夏治的最好时机:不吃寒凉食物、拒绝一切冰镇饮品;不喝酒!每晚热水泡脚,经络按摩、尽量按时睡觉,不熬夜!还自己一个好身体,珍惜这短短30天!今天是数伏第一天,请大家不要喝冰镇一类的饮料和食物,会使寒气入侵不能排出,要想使体内的寒气排出,请坚持在伏天喝姜汤,会把体内多少年深入骨隨的寒气逼出来。一年一度的伏天。
祝福大家,越来越好!
-----------------------------
彭彭很渊博,也很热心,大家感谢你。
@rockey67 2016-06-12 15:22:00
@齐州三爷 :本土豪赏1个 红包 (1000赏金)聊表敬意,景仰三爷【 我也要打赏 】
-----------------------------
多谢朋友打赏支持!精彩继续!
@Flor027 2016-06-13 01:12:00
@齐州三爷 :本土豪赏2朵 鲜花 (200赏金)聊表敬意,三爷好文采,聊表敬意【 我也要打赏 】
-----------------------------
多谢朋友支持打赏,精彩继续,请继续欣赏。
”道长,既然如此精通,请给小可算一算此次远行吉凶如何??“
见孙玉宸诚恳,道士笑道:”公子既然有慈母求签,何必由贫道再算?“
”啊?!!“孙玉宸大惊失色,母亲给他那张签条,被他秘藏起来了,这道士怎么会看见??难道他会穿墙不成?!
”道长真是活神仙!~!小可临出门前,家母确实给了一张签字,只是意思太深奥,想了半天猜不透,还请道长指点迷津!“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五彩缂丝的荷包,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道士。
游人杜陵北。 送客汉川东。
无论去与住。 俱是一飘蓬。
秋鬓含霜白。 衰颜倚酒红。
别有相思处。 啼乌杂夜风。
道士看了一眼,递换给孙玉宸,笑道:"公子的令堂是不是为此忧虑??”
“是。小可也读过几本书,只是这首诗,实在想不起是哪位先贤写的了,这诗意也难解的很。所以才请道长指点指点。”
道士慢慢踱了几步,有些意味深长:“什么神仙??这世上神仙是没有的,要是有,我还能在这淮安偶然风寒,遇到公子搭救??这是隋朝末帝杨广的诗,原名是——别宋常侍,一首送别故友远行的诗作而已,没有什么,令堂多虑了。”
“哦,那。。。。。。其中还有别的深意吗??”
“嗯,深意??说到杨广,史书中对这位天子多有误解,其实不论他末年所为,就是修了这条贯通南北,流传千年而还在造福庶民的大运河,也算功过相抵喽,后代大唐帝王们,不也是跟他有亲戚??不过是王朝流转抹黑前代的权术而已。所谓纣之不善,莫如是之甚也!
据此诗看来,公子前途漫漫,还有几番奇遇,有道是天道茫茫、圣人难知,望公子敬身修德、格物致知,多多谨慎 小心,敬天命、尽人事则可保无虞。乱讲一些佛道因果,说什么天恩祖德,对于公子,岂不是闭目塞听、昏茫茫不知所措,徒乱人意的想法??”
孙玉宸听道士之言,悚然心惊!这番话,直入他的内心最深处,说中了他的软肋!!自己正好有些对前途渺茫,身上又背着朝廷抓捕,怎么道士全都知道了似得?!!
这道士,让他突然觉得有些可怕。。。。。
月明星稀,微微的晚春风气挂着些花香,轻轻拂面而来,让人顿时轻松了不少。
老道士还是笑眯眯看着孙公子,淡然说到“公子勿惊,咱们只是闲聊嘛。贫道着实喜欢公子的风度神采,才多说了几句,不过,贫道一心朴诚,公子却有所保留,所以被贫道的话语说中了心事而已,你我二人相识便是缘分,按我道教说法,这就是“数”,就是佛家说的“缘”,既然有缘相见,公子又仗义搭救,贫道行走江湖多年,岂能坐视不理??公子且安心休息,贫道少不得陪你走上一程。“说完打了个稽首,回房睡了。
起初孙玉宸觉得道士故弄玄虚,可一席藏头露尾的话听完,却让他对自己救的这个老道士真心敬佩起来,看着他道家打扮,可言语中又儒、释的涵义都在其中,这道士,太不寻常喽。
第二天启程,孙安不情不愿的赶了马车,车上的孙公子和老道士俩人却聊得热火朝天,腹有诗书的孙公子无论聊起什么经史子集文章典故,这道士都能对答如流,还讲述一些自己的看法,一会儿谈禅、一会儿说道、一会儿聊江湖往事,一会儿说前代帝王,俩人说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不大一会儿,连坐在前头的孙安都听得津津有味。
走走停停,孙玉宸发现,顺着运河两岸走,果然不太平,车马一路走来,或是打尖儿、或是下车吃饭喝茶,道路上、运河里,不时有各色人等,或者穿着破烂、或者衣着光鲜、或者是彪形大汉武士带刀、或者是茶摊路边做小买卖贼眉鼠眼的商人,都不时盯着自己这俩赶紧华丽的马车细看。
没到这时,老道总要把那根从不离身的木棒子伸出窗户,梆梆梆在车窗外头敲上几声,可煞作怪!有些方才还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目光,顿时变成了温顺的绵羊,有的在河里船上还抱拳拱手,更多的是双手在胸前、前额上比划着什么奇怪的动作。
这道士也不含糊客气,每到一处住所,都半个主子似得大喊大叫的吩咐孙安跑前跑后,要酒要肉,每日三餐,都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胃口好得跟棒小伙子一般,吃完就往床上一躺,睡得昏天黑地,银子自然是孙玉宸支出。
有时到了名胜古迹,还拉着孙玉宸一起登高望远、游览胜地,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这可把孙安快气疯了!整天想怎么作弄这不长眼的道士一番,又埋怨小主人不懂事———逃难之中,谁知道这道士是何方神圣,哪路贼王?!!万一是个坏人,把他俩宰了,俩人还帮着人家数钱呢!因此十分不乐,可道士这头儿,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只是每日聊天、走路、喝酒吃肉,时常游览。
这一路,就走了数百里地,过了徐州府,又过了淮河地区,进了山东地面。
孙玉宸跟道士也越处越熟悉,每日谈天说地,一点儿也不寂寞,反而觉得路途中有此朋友,真算是因祸得福了。
大运河到了山东,就比江苏那边好一些,毕竟100多年前乾隆爷六下江南,山东这段修的比较坚固,又没有经过很大的灾荒,所以,孙玉宸准备走水路,谁知老道听了,却劝孙玉宸还是走旱路,这里离直隶省不远了,过了山东德州,就算进了直隶,又不赶时间,还是走旱路稳妥些。
这天刚到枣庄,老道又嚷嚷着吃肉喝酒,等找了家客店,三人入住,摆上酒宴吃完了,第二天起来要启程,老道却说:“孙安小哥,找些酒肉来。吃完再走吧。”
等摆了酒席,老道却不似原先那样吃喝,只浅尝辄止,孙玉宸觉得奇怪,正要开口问,道士说:“孙公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些时日,贫道陪伴公子游历,自己也跟公子学了不少典籍文章,但贫道还有些俗事要料理,这样,今天就算贫道为公子践行,祝公子主仆一路平安。”
说着,道士跟孙玉宸、孙安碰了杯,也不管那俩人目瞪口呆,自己饮了。
这些日子孙玉宸正跟老道相处的亲密,又驱逐了路途寂寞,一听老道要走,大为不忍,顿时有些难过:“道长何出此言??你我虽萍水相逢,但相处有日,小可不忍心跟道长离别,何不一起再走一程,到了直隶省分别不迟??或者道长跟小可一起入京,游览一下神都风采畅游一番,也好。”
老道并不回答,只笑吟吟说“这一路就走的够远了,再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公子不必忧伤。呵呵呵,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一路多亏公子和孙小哥照料,贫道也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临别之际,没有什么相赠,上次公子让我推一推吉凶祸福,贫道只暗暗推算了,只是请公子记住那日在淮安府你我聊的,入京之后,敬天命、尽人事,修身养德,不到三年就可还家。
还有一句话奉上————身有异宝,不可轻视于人前,身怀技艺,不可轻露于人前。莫道昆明湖水浅、二马相逢黄粱熟。
哦,还有贫道这跟拐棍,跟了我40多年,没有什么大用,公子前途也许用得着,贫道就借给你用些日子,公子可要好好保存!!行路时,把这根棍子用红布包裹,绑在车厢外头,一定记着,入了京都,摘下来保留好,待日后,贫道自然自己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