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两手捧着那根木头棍,递给孙玉宸。
孙玉宸见挽留不住,便拿出一张400两的银票赠给老道做旅费,老道推辞不要,也就算了。
三人在枣庄地面把酒完毕,老道冲二人打了个稽首,飘然而去。
孙玉宸听老道嘱咐,把不起眼的木头棍儿用红布包裹了半截,绑在车厢外头,又启程北去。
六
离别了老道士,孙玉宸若有所失,可孙安很高兴,他觉得,终于把个混吃混喝的老头给弄走了。
少爷也是,从来没出过远门,还整天跟个身份不明的老道士念叨着聊个没完,谁知道他是干啥的?!江湖深远、世间险恶哦,孙安从小就听爷爷说,反正,他的想法就是陪着公子爷平平安安到北京。
要不说还是世族大家,那车马,溜溜走了上千里地,人吃马喂的,还算强壮,拉着孙公子,继续前行。
这一日出了枣庄,人迹就开始荒凉喽。说是华北大平原,可这地界广阔得在江南长大的孙氏主仆看起来,简直是无边无际、辽阔到了极点!
放眼望去,不论视线所及,全是一望无际远到天边还在不断蔓延的田地、山川、河流、村庄和森林野地。映着初夏的阳光,潺潺袅袅的薄雾和炊烟佐以粗壮的男男女女和洪亮的歌谣,都让两人入迷,很像进入了另外一个陌生而神秘、苍茫而壮阔的世界。。
天空有些乌蒙蒙的,车厢里的孙玉宸百无聊赖,坐在那里发呆,赵小姐送的吃食已经吃完了,衣服也穿在身上,只有那一大包细软,安安稳稳陪伴在他身边,除此之外,还有孙安不时为了让他打起精神聊起的家乡事。
孙安自然没有啥学问,可是作为忠诚的仆人,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让公子高兴,虽然他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听。
赖洋洋的太阳,像是摇摇欲坠,触目所及的运河里,也没有啥船只,只有岸边一些破败的商铺和小饭馆儿,在那里等待客人。
突然,西边山地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细细粗粗的马挂銮铃声!
嗒嗒嗒。。。。。。
孙安放缓了马车,还举着手往远处看,一股烟尘滚滚而来,幸而他眼神好,仔细一看,大惊失色!
是几十匹快马如飞似电,直冲着二人马车飞奔而来!!
”啊!我。。。。。。。我的爷!!怕是响马!!这山东地界,自古就有响马甲天下的说法,公子爷!咱们遇上响马啦!您可抓好啦!“
孙安这一咋呼,惊得孙公子撩开帘子一看,那几十匹飞骑眼看就到近处了,为首的乃是一位彪形大汉,黄灿灿络腮胡子,身高体壮,更骇人的,他身后都是壮年的小伙子,个个凶神恶煞一般,背后都背着火铳,有的马上,还挂着雪亮的雁翎刀!!
这汉子更是威风,全身玄色短打扮,得胜钩上挂着一把紫金鱼鳞阔背刀,足有5尺多长,腰里隐隐约约还插着两把撸子!!(撸子就是清末对手枪的俗称)
汉子大声吼道:“那边的马车!!给老子停下!!再他娘跑,老子全宰了喂狼!!”
这声吼,如同半天里打了声响雷,吓得孙安差点从车辕上掉下去,哪还敢停车?!立即挥动长长的马鞭子“嘚!!。。。。。驾!!!”下手又快又恨,抽的马生疼。
再看这匹马,四蹄飞腾、口中咆哮,一溜烟开跑喽,两边的车轮咕噜咕噜震得车厢里的孙公子昏天黑地,昏昏沉沉,后头几十匹快马打着唿哨越来越近!
眼看危险将至,孙安下了死命抽打车马,他可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无所谓,可公子爷是位才子,又是孙氏家族的嫡传后人,孙家虽然富贵了600多年,可千顷地,就这一根独苗子,万一死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岂不冤枉!!还有主人家、爷爷对自己看重的期望呢!
后头的汉子在马上微微邪笑着大喊:“好小子!!敢他娘的不听爷爷话!哈哈哈哈,想从爷爷手里逃出去,也不打听打听爷——山东三虎的名号!来人!给老子放枪!先往马上打!”
汉子后面青年们都呼啸着大笑,摘下长枪就要开。
孙安的马车,如同一条飞箭,可毕竟驮着车厢和俩人,速度自然慢了。孙玉宸一听后头响马的话,心头一紧,再琢磨,反正自己本来就是朝廷缉拿的犯人,怎么着都是个死,还怕他个鸟!!
想到这儿,被震得滚西瓜般在车厢里打转儿的孙公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吼了一声:“孙安!停车!!”
孙安也知道,这下子完喽!!听说书的、弹词儿说的,老年间响马还用刀剑,这年月,都用上洋枪了,上哪儿跑??
听公子爷一说,知道主人视死如归。便收了鞭子,轻轻拍了两下,那马,自然越来越慢,孙安双手一抖缰绳:“吁!!。。。。。。。。。”
追来的汉子领着众兄弟,当时就把马车团团围住,得意忘形的摸了一把络腮胡子笑道:“这马还他娘真好!一看就是名驹。兄弟们,把车上连人带货给老子运回去,看看这次咱们打着了什么好货!”
话音刚落,孙安就被几个跳下马来的大汉抓了起来,捆绑的粽子似得。车帘一挑,孙玉宸公子,稳稳当当出来了。
看得出,他在竭力按捺着慌乱的心,毕竟是读书人,危急时刻,还能稳得住,可紧绷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抱拳道:”这位英雄有礼了!!要金银财物,我们奉上,这是我的小伙计,不要难为他!要抓,就抓我!“
那大汉眼前一亮,见面前是位俊秀清癯的年轻公子,禁不住道:“啊哈哈哈,你小子胆儿不小啊!见了爷还咬文嚼字儿的,你们看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长得比大闺女还漂亮!这么着,不杀你了,把你带回山里,正好前两天刚抓了一个俊俏的小哥,跟你有一比,有几个没媳妇的兄弟,拿你当媳妇得了!呵呵呵呵呵呵。把那赶车的小子就地砍了!!省得麻烦!”
说着拿马鞭子扫了扫孙公子的面容。几个青年都吹着唿哨歪着头嘿嘿邪笑,乱哄哄的打趣儿。
孙公子厌恶的一歪头,大喊:”枉我叫你们一声英雄豪杰,原来是群毛贼草寇!你们如此草菅人命,绝没有好下场!!孙安!!孙安!!我。。。。。。“
大汉一听,气乐了:”好小子!还是个暴脾气!呵呵呵,老子见得多了!你小子再不老实,老子在这儿就让人把你。。。。。。。“
正说着,几个汉子就要往上冲。
那大汉不知见了什么,勃然变色,脸上煞白,两眼瞪得铜铃似得,仿佛不相信自己眼珠子,使劲儿揉了揉,再看,
”我的妈呀!!“
说着,也顾不得众位兄弟在旁,一巴掌扇开了凑过来要拉扯孙公子的兄弟,噗通一声,竟是直愣愣跪倒在车前,顶礼膜拜!!
”大哥!!你。。。。。。。“
霎时间,在场的年轻汉子包括孙公子主仆二人,苶呆呆傻了。。。。。。。
七
孙玉宸公子和众位响马都傻了眼,孙安却嘴里嚷嚷着:“你们。。。。。。赶紧把我放开啊!!”
领头的大汉起身变了脸色,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冲孙玉宸深深一揖,又双手抱拳,诚挚说道:”小人不知是长老亲临,有失远迎,还惊了您老的大驾!!我们兄弟们都是些莽汉子,望长老千万赎罪!!“
说完又要跪下,孙玉宸幸而是大家子公子出身,眼看祸在不测,谁知柳暗花明,心里又纳罕汉子前倨后恭的举动,着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毕竟大场面见惯了,赶紧过去,死死托着汉子的胳膊:”这位英雄,何出此言?!!我们主仆可当不起众位好汉这等大礼,还望赐教!“
汉子听出他客气来了,可汉子自己绝不能,也不敢客气,回头一指自己那些属下:”你们都他妈瞎了!!还不赶紧过来,参拜我们帮内的长老!!请他老人家赎罪!!今天咱们犯了死罪!!谁再敢炸刺,我立即剁碎了他!“
汉子的属下们听了,无不变颜变色,纷纷下马,脸色铁青跟着汉子,又呼啦啦跪倒一片,冲孙玉宸纳头便拜,连松了绑的孙安,也惊诧得拉着马,看着眼前这诡异而精彩的一幕。
孙玉宸自己倒是急了,他不知道是汉子们认错了人还是咋的,自己一个年轻公子,都没出过远门,怎么能让这些彪悍的山贼叫什么”长老“,难道自己祖上还有做过和尚的??孙长老??齐天大圣孙猴子??
赶紧过来拉着大汉,说好话。可大汉跪在那里,死也不起来,一个劲儿认罪,一众年轻的响马们也跪着叩头,闹得孙公子哭笑不得。
大汉说:“长老不赎了俺们的罪过,俺们可不敢起来!!今天就是跪死在这里,也得请长老赎了罪过!”
看看说不通,孙玉宸大喊:“好好好!!众位英雄们,我。。。。。。我不知你们为何要跪我孙某人,今天就赎了你们无罪!可、可众位好汉也得让我明白啊!!”
大汉听了这番话,才起身命令属下们都起来,过来问候孙公子,孙安冷眼看去,那些人仿佛老鼠见了猫,都恭敬的吓人,把个孙公子伺候上了车,大汉吩咐一声:“你们,先回山报信儿!!就说咱们的长老来啦!让他们赶紧预备酒宴招待!我亲自给他老人家赶车,这位小兄弟,你也上车!”说着一指孙安,孙安吓得脖子一凉,赶紧上了车,钻进车厢里。
大汉竟是纵身跳上车辕,又让属下拉了马,一彪人马保护着孙公子的车马,车如流水马如龙,飞尘而去。
运河边上有几个穿着破烂的穷汉和小店的掌柜,在远处指指点点说着什么,有些露出了恭敬的神色。。。。
孙公子坐在车里,看着愣头愣脑的孙安,相对无言,百思不得其解。
孙安哭笑不得,刚说了一句:“公子爷,这回咱们可是进了贼。。。。。。”话音未落,孙公子立即制止了他,伸手指了指外头,孙安顿时吓得一伸舌头。
孙玉宸拉过孙安的手掌,在上面比划了几个字————你看前途怎么样??
孙安在孙家这种豪门世族,自然也学过些文章,小心在孙公子手心里划着————不知道,看来他们是认错了人。
孙玉宸觉得奇怪,长这么大,他和孙安从来也没来过江北,更别说山东地界了。怎么会有山贼认错人呢??
再说了,这些人看起来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即使认错了人,怎么连问也不问,就恭敬的叩拜请客呢??
越想,孙公子心里越纳闷。突然想到什么似得,拉过孙安的手,写道——老道士借给咱们的那根棍子呢?
孙安开始还迷糊,怎么公子问这个,偷偷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那根黑乎乎的木头棍子,正是他,找了块红布,结结实实绑在车厢外头呢!!
顿时就恍然大悟,写道——-我的爷!!他们哪里是认错了人!是认错了老道士那根棍子!看来,这老道不是什么好人!肯定是个山贼头目,这下子坏了!
孙公子听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闭了眼,听天由命吧。
外头车辕上的大汉,赶车也是一把好手,这车走的不快不慢,稳稳当当的,汉子还问:”这次长老来江北,怎么提前不发个帖子给俺们,哎呀,这可是好多年没有您老这么大的人物过来喽。记得上次帮里的大先生来,还是小日本子打威海卫,一晃都十来年喽!嘚。。。。。驾!!我们帮里这些兄弟们,虽说在山里待久了,可都还是劫富济贫,没敢打别的主意,都尊奉着关老爷的神位,请长老回去一定给众位大先生说说。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也请您老千万别放在心上,您老放心,只要是在直隶山东这块儿,大大小小的山头,全是咱们帮里的兄弟们。。。。。。。“
这汉子变得像是个账房先生,把哪路山头有多少人、领头的是谁,每年能收入多少银子,谁跟谁不太好,谁跟谁听话,听得孙玉宸像是听天书一般,如坠五云深处。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看看进了大山有一段时间了,转过几个弯,来到一座小山跟前,山也不高大,停了车,汉子把马车吩咐人好好照看,自己扶出孙公子,顺便解开了绑在车厢上,老道士送给孙公子的木头棍子,双手捧着,领着众位兄弟簇拥着孙公子、孙安,慢慢登山,不多时,满山树丛中,露出了一点飞檐。
孙玉宸不紧不慢的走上山,显得很沉稳,反正来了虎穴,还不如镇定下来,说不定还能活下来。倒是孙安有些心惊,紧紧跟着主人。
眼前是一座大庙,也不知是哪个朝代所建,怪石林立中,显得庄重大气,只是破败的实在厉害。孙玉宸看了砍外头东倒西歪的废墟中,有几块石碑,上面刻着”大定三年奉大都督。。。。。“,依稀可见的文字,昭示了这是座金世宗年间的寺院,大概800多年历史了。
山门外,早就得了信儿的几位头领,也是彪形大汉,领着众人都来迎接,从山门外肃立着上百名喽啰兵,都持刀剑躬身,那排场,简直跟督抚大员检阅军队似得。
孙公子心脏嗵嗵直跳,赶紧稳住心神。
山门上有个40多岁的汉子,孙玉宸看着跟身边这位很像,应该是孪生兄弟,那人见孙玉宸快走到近前,大步流星过来,领着众人大声喊道:”小的们不知长老亲临,有失远迎!!给长老问安!!“
哗啦啦,外门内外一片跪倒声,再看汉子磕了三个响头,过来又是一揖:”长老亲临,我们这些帮内的兄弟脸上有光!赶紧请!!来人,摆酒宴,给长老接风!“
那些山贼的大小头目,都喜气洋洋围着孙玉宸,温顺的像是小猫,孙玉宸听了介绍,才知道,这座山叫大虎山,为首的汉子叫王大虎,刚才抢他的那位,叫王二虎,还有一位王三虎,号称山东三虎的便是,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
王二虎捧着那根木头棍子在前,众人进了山门。
除了山门,前头的大殿、钟鼓楼和二进院子里佛殿都坍塌了,转了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座五檐大殿,左右三间配殿还算齐整,院子里都是青砖铺地,整齐摆着两条足有2丈多长的木头桌子,木头椅子,也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各种样式都有。大殿外头的台阶下,排列着12个黑铁的大油缸,缸里是灯油,上头浮着铜碟子灯捻。还有两溜刀枪架子,插着眼花缭乱的飞虎旗、飞马旗、飞豹旗和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18般兵器。
大殿后头,还有屋檐隐隐,看来是他们住的地方。
大殿前头的丹陛上,摆了三桌热气腾腾的酒菜,两长溜木头桌子上,也是大块的肉和大盆的蔬菜。后院还有川流不息的小喽啰,往前顺菜。
孙玉宸早就饿了,看着王二虎捧着木棍送进大殿,恭敬的供奉在佛前,自己也随着王大虎、二虎参拜了佛祖金身,先在殿内坐了,孙安也忐忑不安的坐在一边。
等小喽啰奉上茶,王大虎亲自端给孙公子,这才问:”我听小的们说了,这回二弟可是犯了帮规!幸亏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然,他这顿大板子,非得揍死不可!您老可得在这儿多住几天,我们兄弟多尽点儿孝心!可惜我那三弟前些日子为了一单生意,伤了身子,俺们这边也没啥好大夫,正病着,不然一定让他前来拜见,打只豹子孝敬您老人家!“
言下之意,大又不忍,看来这位哥哥,倒是很疼弟弟。孙玉宸喝了半杯茶,品了品,竟然是安徽出的祁门红!
看看杯子,也是细瓷镶金边的,就知道这处山寨,不同寻常。
只是自己的身份尴尬,想了想,一咬牙,还是说了实话,不然,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山贼知道了真相,自己还能活吗??
孙公子微微笑道:”众位英雄,我想你们误会了,我不是你们帮里的什么长老。“
咣啷一声,孙安手里的茶杯顿时落在地下摔了个粉碎,吓得脸色惨白。
王大虎哈哈大笑起来,看了一眼也笑着的王二虎,对公子说:”您老别瞒着我们喽!您不是我们帮里的长老,怎么会有这执法的法棍呢?!我知道,这几年江北不太平,总帮的大先生们也不派人来看看,可我们在帮的兄弟们。时刻没敢忘了帮规呢。“
孙公子摇摇头,便一五一十把怎么在淮安府救了老道士,怎样一见如故,道士怎样把棍子借给他,又怎样嘱咐的说了一遍。
王大虎俩兄弟听了,大眼瞪小眼,这才明白过来,顿时起身,再一次噗通跪倒:”原来是俺们帮长老的恩人哪!!请受俺们兄弟一拜!“
孙公子扎煞着手扶起俩人,一瞧这情景,得!这下子,还走不了喽!
八
咱们书接上回。
孙玉宸公子被众位山贼好汉恭恭敬敬得恭请上了山寨,正在大殿里喝茶,孙公子知道是老道士的木头棍子起了极大作用,可他不能贪天之功,只有老老实实说了实话。
谁知这一说,两位头领更是恭敬、敬佩有加,不仅参拜有礼,还得知孙公子懂医术,请他务必给自己的弟弟三虎治伤。
孙公子还在懵懂,不知这黑漆漆的棍子的来历和众人参拜的缘由,王大虎笑道:“先请公子救了小弟,我们几个一定知无不尽!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您既然救了本帮长老,长老又借了这跟法棍,可见长老也是心有所属,您就是本帮的恩人,也是我们的恩人!请!”
孙公子无法,心存疑问,却没法子推却,只好起身,跟着大虎、二虎,去了后院给王三虎治病。
出了大殿,转到后面,还是几个纵横的大院子,都是粗粝的山石修葺,配着漫山的松柏野花,倒也显得清幽。
转过一个弯,面前是个阔大的院子,也是正屋五间,侧屋各五间,院子里是刀剑架子和石头磙,看来是兄弟仨经常练武。
”大王饶命!!我家上有老、下有吃奶的孩子!请大王放了我们几个,情愿把货物金银送上!“
不远处一所外面围着铁栅栏的石头屋子里,传出几声凄惨而柔弱的叫喊,听得直叫人发毛。
见孙公子面色有异,王大虎摸着胡子无所谓笑笑:”公子莫惊,这是前些日子,我们几个做了一单买卖,没啥大不了!财货倒是不少,就是人不老实!这几天,不是我兄弟病重,早把他们宰了!“
孙公子听了心中一动,已然有了主意。
三虎住在西屋,因为兄弟仨干的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买卖,因而都没娶媳妇,三个人一个大院,老大住在正屋,老二住在东屋。
进了西屋,摆设倒还豪气,墙壁上挂着野鹿、野猪和野狼的皮,满满一墙,仔细闻闻,倒也没啥腥臭的气息,南屋里是一些刀、剑、火枪和鹿角,散落在桌子上,还有几本烂乎乎的旧书,只是看不清名字。
北屋,则是卧室,老远就能闻见一股浓重的药味,熏得人头疼。
几个小喽啰,陪着个50多岁战战兢兢的老者,正忙活着什么。大虎进来沉了脸喝到:”都他娘过来参见咱们的大恩人孙公子!!看看你们这群废物!连个人也治不好!“
一群人赶紧过来见礼,孙玉宸点点头也不说话,看了看老者。二虎介绍说:”这是我们从不远处的村子里招来的郎中,方圆百里,哪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只有他还能治个头疼脑热,可我这兄弟治了多半个月,一点儿不见好!哎!请公子爷多多费心!!“
卧室不大,收拾的还干净,窗户纸都是新糊的,四百落地刷着白灰,靠墙是一张极不合极不合适的雕花红木大床,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儿抢来了这么个东西。
床上的被褥都是土布粗布的,床头一个粗木的小桌子,上头摆满了药瓶药罐,还有半碗米粥,几碟点心。
”这屋里的药味太浓了,好人也得熏坏了,请把药罐子抬出到院子里。“王大虎赶紧命小喽啰照办。
床上躺着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20岁出头,人高马大,浓眉大眼,肤色有些黑,看起来还算英武,盖着一床薄薄的蓝花被子,可是昏昏沉沉、一脸虚汗,身上还微微抖动,看起来很是痛苦。
”大、大哥,二哥,你们、来了,坐。“
小伙子就是王三虎,有些虚脱的跟几人打招呼。王大虎满眼都是关切,坐在床边,二虎也是唉声叹气,肃立一旁。
”这位公子爷,算是咱们门里人,救了本帮的执法长老,今日有缘把他老人家请上山,给你治病来了!兄弟,要听话啊。“
王大虎轻声细语的嘱咐着,三虎有气无力的想打招呼,却抬不起手来。
孙公子让那位乡村医生在旁看着,自己坐了床边,拿过一个小枕头做脉枕,拉过王三虎的左臂,轻轻按了寸关尺,开始诊脉。
半晌,换了右手。
大虎、二虎有些焦急的望着孙公子,他俩心里也打鼓,这么年轻的公子,还能治病救人??可脸上一点也不敢表现。
孙公子起身,又问战战兢兢脸色惨白的村医:”老先生,别怕,这年轻人您看是怎么个症状??“
这一问,村医吓得噗通跪下,嗫喏着说:”小人只会给乡亲们看个牛羊猪鸡的瘟病,有个头疼脑热也还懂些,这位大王的病,小人看着是外感伤寒,内里有积滞,可用药小人就不懂了,只用了几味健脾开胃的药。请公子救命,跟大王们说说饶了小人!“
说着眼泪汪汪。
王大虎顿时大怒:“你他娘的早说啊!原来是个兽医!你。。。。。。”一眼瞧见孙公子盯着他,便立即不好意思的收了骂人话。
孙公子说:”说的还不错,三虎兄弟是受了外伤,又有内伤,脉象看,脾土旺健,但肝木、金肺受了损伤,则金不能生水,木不能养心,又吃了不易消化之物,外感内伤,所以,症见饮食不下、胸腹胀满、内滞不能外散、水火不济,日久必然中气耗损、全身无力,夜眠不安。是不是??“
”哎呀!!我的公子爷!您、您真是神医啦!“王二虎忍不住一拍大腿说:”就是这么个症状!您说的比我兄弟说的还细致!看来公子爷有办法,您快开方子吧!“
孙公子微笑道:”确实是丛脞复杂的症状,一般大夫要是用大泻再大补,缓不济急,要是现在滥用补药,症状会越来越厉害,嗯。。。。。。不知道咱们山上有没有人参??“
”嗐,不瞒您说,前些日子,就是为了拿下那单货物,三虎跟押镖的打斗,才受了外伤,我们哥几个不晓得他内伤厉害,得胜回来,还摆酒庆功呢,那天吃的有野猪、狼肉啥的,又喝了酒,没过几天,三虎就起不来了!药材咱们有的是,上回就劫了满满十几车!好人参十几斤!您看。。。。。。”
王大虎看着王二虎满嘴不停,直发笑,还是老大稳重嘛,赶紧又细细说明了缘由,便请孙玉宸开药方。孙公子不着急,先由二兄弟帮着扶起三虎,看看外伤。
孙玉宸当仁不让,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他可知道,这次救人,就是救自己,千万不能含糊。三虎的外伤,都在腰腹,倒是不严重,可是红肿不退,必然是中了江湖内家功夫里的朱砂掌!
看起来内伤这么重,原来如此!
这朱砂掌,是北派内家功的绝学之一,自明初便流传开来,本身属于内家阴手之一,据说是元末明初,峨眉山的道人所创,但真实渊源已然不能详细考证。
此种章法,不是少林、崆峒那种刚烈强横的外家功夫,而是自幼年时,先练内功,以先练习采气、练形、凝神,聚神为首要,然后能把采来的天地灵气,化为丹田内气,以气运神,以神化功,周流四肢百骸七十二经脉,等人稍稍长大,再练习掌法。
这掌法,先用大盆的麦麸,用手揉搓成粉,多日后,再换成大米,再换成绿豆,再换成细沙,最后,换成铁砂。
非有几十年之力不能成功,练成后,战斗中只要出手,在敌人身上无论哪个部位,运用内力将掌力轻轻拍下,表皮只见微微红肿,而内脏已伤!敌人却感觉不出来,直到十几天后,才发作。是江湖中跟铁砂掌齐名,但更为阴毒可怕的内家功夫之一。
孙玉宸也是从医书上看来的内容,心里有些后悔,这病症好治,内伤他可从没治疗过。。。
又看了看外伤,孙公子发现,幸亏这用朱砂掌的人,功力不够,也还不算怎么精神,加上三虎身体健壮,还能试试。
又问了问当时用掌的镖客,很可惜,被火枪打死了。十几个镖客都被击毙,就剩下一位押车的公子和三四个仆人,被关押在石头屋子里。
事不宜迟,孙公子先跟村医要了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幸而抢来的医药车上,也有成药。大喜之余,孙玉宸挑了几瓶跌打丸,还有药油,亲自先用盐水给三虎擦了伤口,又细细涂抹了药油,跌打丸暂时不用。
药方自然早就斟酌好了,先写了一张生脉散,少用人参,吊住三虎的气息,用1天,再用化瘀散,3天,化去内里的瘀滞。
再写了一张补中益气加四君子、郁金的加减方子,用5天,疏肝解郁、健脾还阳,只不过为了增强药效,把党参改成人参,最后用了一张加减十全大补汤,3天,巩固疗效。
每天不用吃别的,只用加了红枣、熬得黏糊糊的小米粥。
孙公子看村医年老可怜,待在山上有没啥用,给王大虎说了,赏了他50两银子,放他回家。
孙公子可真就在山里住下了,每天给三虎换外伤药,吩咐人煮药煮粥,忙的不亦乐乎,孙安只能陪着主人忙活,吃喝倒是很丰盛。
说来孙公子医术真是不赖,也亏得三虎年轻体壮,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没过几天,小伙子竟然能坐起来了!还能吃少许面食。高兴的大虎、二虎欢天喜地,真把孙公子当成了华佗在世,救命恩人!每天酒宴不停,还把大虎的屋子让给了他。
10来天工夫,三虎跟孙公子处的跟亲兄弟一样,本来嘛,孙玉宸相貌堂堂,才华横溢,又这么热心真诚实在,谁见了不爱??加上他一点架子没有,像个大哥哥似得无微不至照顾着三虎,空闲闷了,还给他说点江南的故事,喜得三虎一时也离不开他喽。等三虎能慢慢下床了,非要给孙公子磕头拜谢,几人又是一番高兴,趁着这机会,孙玉宸把伤情实实在在说了,还提了个要求:“三位英雄,既然三虎兄弟的伤好了,也是我们有缘,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几位英雄给个薄面。”
王大虎哈哈笑道:”公子爷!您这是说什么话!我做这行这些年,第一次觉得,您才是真英雄!在俺们这山里治病救人,还拿我们自己当自己人看待,这回,就是没有执法长老的法杖,只要您张嘴,我们兄弟几个就是血里火里,为您办事绝不含糊!“
”我想,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几位英雄拿了人家的财货,这绑上山来的人,也不算什么大奸大恶之辈,顶多算个商人,这回吃了苦头,又舍了财,家里也免不了有妻儿老小,高堂父母,我、我想请几位兄弟,放了这些人,也算积德行善了。当然,治好了三虎的伤病,那是我自愿的,跟这事一点关系没有,众位英雄,能不能放开一面呢??“
”嗨呀!!“王大虎拍着胸脯说:”一看,公子爷你就是个厚道人!!别说您救了三虎,就是没这事,您的面子比天还大,连长老都看重的人,我们还能说什么?就算您现在是门外人,可这恩德,凡是我们帮的弟兄们,必定敬仰!听您的,放了他们。“
二虎笑嘻嘻说:“俺们山东人可是就认公子这种仗义仁厚的兄弟,热血衷肠!还不拿我们这些人当外人。自然应允。不过,我们也有个不情之请,请公子爷斟酌斟酌。”
“这。。。。。。。“孙玉宸觉得奇怪,难道要拉自己入伙??
原来是三位豪杰,要跟孙玉宸歃血为盟结拜兄弟。这自然是江湖上为表示亲近,表现出最礼敬、诚挚的表现。没等孙玉宸多想,三虎大孩子一样高兴的又叫又跳。
孙玉宸一看,自己的要求达到了,又身在人家地盘,咋办??只有答应了。喜悦的大虎吩咐人赶紧去准备香案蜡烛。
不过为了放心,他要见见被绑的几个人,王大虎立即安排人办理。
在大虎的屋子里,几个人坐了,小喽啰打外头押进来几人,为首的,也是一位年轻公子,孙公子上下打量着,这人一身宝蓝色长袍,已经破烂不堪,面似银粉,眉清目秀,明眸皓齿,气质儒雅,端的是位翩翩佳公子!!
后头跟着三个吓得浑身乱抖的仆人,踉踉跄跄跟着进了屋就跪倒在地,大呼小叫,鼻涕眼泪得请求饶命。
可煞作怪,为首的这位年轻公子,倒是不亢不卑,冷冷盯着众人,一眼看见了孙玉宸,恶狠狠上前就是一口吐沫吐到他脸上,大喊道:”呸!!看你是个衣冠中人,却跟这些山贼草寇混在一处!白读了圣贤的书!我黄汉恒就是被千刀万剐杀了,也绝不向尔等低头!“
三虎兄弟几个顿时大怒,起来揪住这年轻公子就要狠揍,孙公子却不慌不忙擦干净吐沫,微笑着走过来,示意三虎一起给黄公子解开了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