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回了善王府,善王换了衣服,找了处干净的侧院,让孙公子、三虎赶紧休息,看看表
才不到下午六点钟,俩人都觉得奇怪。
善王说:“听我的,没错。王爷还能骗你??夜里咱们还得去个地方呢!养足了精神!”
说着,自己开了戏匣子听戏去了。
孙玉宸抱着翎管、朝珠匣子,跟三虎来了侧院屋里,一人一张竹黄的藤床,躺下有一
搭没一搭的说话。
孙公子心里疑惑的紧:这善王看起来做事一会儿咋咋呼呼、一会儿精灵古怪的,到底
是什么意思呢??又想到去的这座王府,善王既没有说是哪里,也没说那位年轻英俊的
王爷是谁,看了个小阿哥,也没啥大病,又认了什么老亲戚,得了两件饰物,整个事儿
透着邪性。今儿一幕幕纷乱复杂的人、事,想的他脑仁疼,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善王的亲随太监来叫俩人,三虎揉揉眼,拿过孙公子的怀表看了看,
妈呀,才午夜2点半,窗外夜色浓重,皎洁的月色透过几丝乌云,撒了一地银光。
“你们王爷是不是睡迷糊了?!这个钟点,叫人起来做什么??”三虎气呼呼的穿了外衣问。
“奴才们不晓得,我们王爷吩咐的,我们就这么听。”
嗬!三虎盯着一脸呆相的太监急的直蹦高,这善王用的都是些什么人呐,不是伶牙俐齿就是呆若木鸡!
孙公子揉揉脸,拉着三虎起来,太监伺候着洗漱了,摆上早点,善王大摇大摆的来了,也不客气,坐下招呼俩人吃喝。
三虎问:“王爷,这时辰叫咱们起来,这是去打猎啊还是抢钱啊。” 善王咽下一口
栗子面小窝头,一碗炒肝儿喝的呼啦啦呼啦啦,跟拉风箱一样,嘴里不停:“小虎子,
你扯什么淡啊!你以为当官容易呢?成天介吃香的喝辣的,前呼后拥,一声令下,诺声
轰动,呸,这都是戏园子里唱戏的瞎掰!朝臣待漏五更寒不知道??这都四更天了,我
们当王爷、大员的,也不自在呢!”
“您说,谁能自在??皇上??老佛爷?”三虎斜眼笑笑。
擦擦嘴,善王白了他一眼:“我还告诉你,小虎子,这年月,谁也不自在!走吧!”
出了院子,一哈气还透着点秋凉,善王非得让三虎换了身宝蓝色长袍、尖角靴子,
金顶凉帽,三虎好奇盯着长袍上翻着的马蹄袖,直嘬牙:“王爷,这是什么打扮啊??
您有想唱哪一出?”
孙公子还是那身华服,拽着三虎一面走,一面摇头笑:“反正不是大登殿,走吧。王爷肚子里准是预备好了。”
大街上冷冷清清,只有路边卖早点出小摊的摆好了混沌、豆汁儿和炸油饼的摊子,
正预备生火,善王马车前头四个顶马侍卫,各举着只刷了红漆大字善王府的玻璃灯照
明,马蹄踏踏车轮转的飞快,不多会,进了西安门,来到一处所在。
三虎掀开帘子一看,眼前黑乎乎一大片房子,也不知道住的什么人,一条宽阔泛亮的
河道蜿蜒曲折,两岸都跺着大石头,一条汉白玉石桥直通远处,再往远看,一色橘黄色
的大玻璃灯,映衬一座高大雄伟红墙黄瓦的宫门,比昨儿见得王府壮丽多了。河道两边
都是马车、骡车、马匹、绿呢、蓝呢的官轿,一拉溜能排出2里地远!
好多的下人、奴仆正伺候着车里、轿子里的贵人们吃早点呢,什么麻花、油煎果子、混沌、豆汁儿满街飘香,仆人们抱着各色红木、楠木的食盒子转着圈的晃悠,呜呜呀呀仿佛庙会赶集一样热闹。
“这个钟点,怎么跑到庙会来了??”三虎自言自语,可孙公子瞥见了,顿时心里一
紧,坏了!善王这是把自己带到宫门口来了!
果然,善王的车马没像其他人一样停在桥西岸,一直顺着碧沉沉繁茂高大的松柏古树往里走。半晌,外头顶马侍卫回话:“王爷!到下马碑了。”
善王撇撇嘴,拉着孙公子、三虎下了马。
外头空气很好,清冷夹着些松柏古树的香气,熏地人精神一震,再看眼前,一条汉白
玉大甬路直通远处,右边有块四块青石基座的一丈多高的汉白玉石碑,借着灯光细瞧,
上头一笔宋体大字——官员人等至此下马。
善王笑笑:“本来我的车能直接进去,到总管内务府才下来,今儿咱们得缜密些,孙
公子,今儿你可得打起精神来,好事来了,千万别往后退,三虎,我知道你不放心,你
就在我身边跟着,千万别乱出声!”
远处有几个荷枪实弹的兵丁随着一个红顶子侍卫小跑过来,为首的侍卫一甩袖子啪打了个千儿:“请善王爷安!”
“起来吧!哦,是小佟子,怎么跑到这儿当班来了?”
那小子舔着脸陪笑:“王爷吉祥如意!今儿您早班儿?怎么在这儿就下车了??奴才过来伺候您,请吧,大人们都进去了,那大人还说,在内务府官署给王爷预备了点儿小玩意呢。”
嘴里说着话,眼珠子滴啦咕噜转悠着扫了扫孙玉宸和三虎,几名王府侍卫挺胸抬头,正眼也不看他。
善王毫不在意往里走,一面走一面笑:“你小子甭在我面前抖机灵!这是跟我的随
侍太监和我的随身大夫,哎,老了,身子骨还不成了,你今儿看见小那了??”掏出怀
表看了看,又问“万岁爷这当儿起来没??今儿是谁在御前走动??”
小佟子哈着腰嬉笑:“奴才不敢!王爷是什么人?奴才们是什么人?呵呵呵呵,那大
人说振大爷最近身子不好,老没见他,说是打日本国弄了种什么机械表,给王爷也预备
了一件,在内务府官署候着呢。今儿因为有事,万岁爷在瀛台起得早,这会儿应该去仪
鸾殿给老佛爷请安去了,恐怕得过半个时辰才回宫呢。您走这边。”
小佟子亲自举着灯笼,领着众人进了宫门,孙玉宸心皱的紧紧巴巴,连脚步都僵硬
了,抬头往上一看,高大的黄琉璃瓦门檐下头,一块宝蓝色金字竖匾,左满文、右汉
文,写的是——西华门三个鎏金大字!
又惊又怕的孙公子这下子彻底傻了,这是进宫了!
一进宫,满眼巍峨峥嵘殿阁林立、飞檐走兽处处雄伟,汉白玉的台阶、朱红的柱子,一眼望不到头。这就是大内紫禁城??那高大庄严的红墙黄瓦,带着堂皇之风,连地下角落里的衰草野花,都显得分外苍茫。
一行人七走八拐的不知道东西南北走了多久,姓佟的侍卫领班陪笑道:“王爷,前头就不是我的班儿了,您提溜着灯笼,慢慢走,奴才先回去了。”
“晓得了,我成日介进宫,还能迷糊了?回吧!”善王依然大摇大摆领着众人往里走,不多会,来到间衙门模样的官署,善王回头吩咐跟随的侍卫:“你们先进去等我,跟小那说,过会儿我就来。”
说完拉着孙玉宸继续往里,三虎也有些胆颤,紧紧跟随。大内的宫墙下、宫院中,原本不允许点灯,怕的是万一走了水,失了火,殿宇高大,无法扑救。后来也不知哪朝哪代定下了规矩,只有内奏事处、南书房翰林、尚书房的师父们,每次早班儿进宫,有各处的太监提着对玻璃西瓜灯照明引路,其余六部九卿王公贵胄,只得抹黑借着人家的灯火看路,不然,早些年还有抹黑进宫一头栽进护城河里淹死的倒霉蛋儿呢。
善王爷正好任御前大臣,管着奏事处事务,虽说今儿不该他的班儿,可县官不如现管,一到景运门里的外奏事处,几个奏事太监一眼瞅见善王,跟看见天上的佛爷一般,笑的满脸菊花、一溜小跑过来,公鸭嗓子叫喊:“请王爷安!今儿王爷这么早班儿?万岁爷的驾还没过来呢,且得等会儿呢!”
善王挥挥手仰着脸问:“今儿是谁在御前伺候??各省各部有没有什么紧急的本章要递送?”
领头的首领太监陪笑:“回禀王爷,今儿是寿王爷和载大爷在御前伺候着,各部没有什么紧急奏本,奴才记得两广总督有个加急的折子,已经送上去了。军机的大人们还没来,有几个达拉密章京在军机处候着。”
故作矜持的善王点点头,带着三虎、孙玉宸进了外奏事处,坐了喝茶,几个太监都诧异,这身高马大的王爷,怎么还随身带着太监、大夫跑到宫里来了?没听说他有什么病啊?
注释:西华门,百官上朝一般走这里,不走东华门,老年间传说,崇祯皇帝自杀前,就是从东华门出的宫,清代宫廷嫌弃东华门不吉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