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医生的手被人从后面反扣在了悲伤,有几个人把他压着,一下子跪倒了地上。
磕头!给他磕头!快!给我儿子磕头!
医生被人群困在一个极小的空间里,他感觉到自己快窒息了,他大口大口的呼气,死者的母亲爬过来,血红的眼睛,巴掌一个接一个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医生再也受不了了,他挣扎着,对面前这个失去理智的女人大声喊道:你疯了!你们都疯了!你儿子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原本他是被压得实在受不了了,才会这样发泄一下,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冲动,竟然给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
好啊你!你这个凶手!你还敢骂人!
人群中突然有人起哄,众人的负面情绪一下子被掀上了顶峰,他们纷纷拥上去,对着医生开始拳打脚踢。
一时间,场面变得不受控制,空气中弥漫血腥、药水、汗液等各种气味,女人的尖叫声、哭泣声,男人的吼叫声、起哄声。
死者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支针筒,阴冷的像私人一般,那针筒上的针尖翻着寒光……
眼看着医生被死者家属在地上拳头交替,周围的人却没有任何人上千劝阻,或许是因为害怕,他们都躲得远远的,伸出头来看着这失去人性的暴动。
死者的父亲从人堆里走了出来,他恶狠狠地看着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突然,他看到了一边的消防栓。
他扑拉一下拉开消防栓的玻璃门,抓起那个大大的灭火器,使劲一扯,硕大的灭火器就被扯了下来。
他把灭火器高高举过头顶,一步步走向那堆人。
都给我让开!他大声喊叫着。
众人转过头来,看见死者父亲的举动都呆住了,有胆小的人终于开始劝他了:算了吧,给他点儿教训就行了,别弄出人命了……
死者的父亲却油盐不进,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有些无法动弹了医生:他害死了我儿子,我要他一命陪一命!
医生抬起头来,他看不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众人散去了,但是他隐隐之间觉得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
于是,他开始大声朝周围的人求救:帮我报警……求求你们……帮我报警……
他的话还没说说话,死者的父亲举起重重的灭火器就朝他的头上咋去……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四周突然之间又暗淡了下来,小兰抱着头缩在地上,她面前血衣的医生已经不见了,她看见离她不远处的消防栓旁边,横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身穿白色地医生褂子,趴在地上一栋也不动。
小兰已经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吓得哭了,但是她不敢发出声音,只是拼命忍着。她慢慢站起来,向离她最近的病房挪去。
在小兰推门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躺在地上的医生,手指微微动了几下。门从里面关死了,根本打不开,小兰使劲推了几下,还是没有用。
于是,她开始推另外一个病房的门,还是没有作用。她回了一下头,看见那个满身是血的医生在地上坐了起来,他左右摇晃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脑袋,黑糊糊的血水和脑浆混成一团。
只见他的手在地上到处摸了一下,终于摸到了那个掉在地上的眼镜,有一半的镜片已经碎了。
不过还好,他用凸出来的眼珠子看了一下,碎的刚好是自己烂掉头颅的那半边。于是他干脆把眼镜的镜片扣下来,夹在自己剩下的那只眼珠上,用力一按,眼球就被顶回了眼眶,而镜片刚好夹在眉骨和颧骨之间。
他看了一下周围,到处都很清楚,似乎很满意。
眼前这场景基本上已经把小兰吓傻了,她看见医生已经慢慢地起身了,她知道不能再继续沉默了,于是他用力地拍打着一个个的病房门,大声呼叫着:快开门啊……救命啊……救命……
空旷的走廊上,只听得到她带着哭腔的呼救声和沉重的敲门声,那些病房门就跟锁死了一样,无论怎么敲,也没有反映。
她看着那血淋淋的身体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的手指向自己,嘴里嘟嘟啷啷地冒着血泡,那里传出夹杂不清的话语。
小兰彻底绝望了,她身后已经没有路了,她一边哭一边冲着医生摆手:你不要过来……我害怕……求求你……我害怕……
医生剩下半边脸上的表情也非常痛苦,他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依旧是一步步朝小兰邹兰,小兰快要崩溃了,她开始大声喊道: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正说着,突然她感觉身边有一阵风传来,自己的手一下子被另一只手擒,在她还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有人就带着她推开了医生,朝走廊的另一边飞奔而去……
飞奔的时候,小兰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的耳边传来哗哗的风声,那个拉着她手的人,从力度上判断,她可以肯定那是一个男人,她跟在他的后面,她看见了他身上棕色的风衣。
小兰被风衣男拉着进了一个楼梯间,然后他迅速地把门关上了。他拉着小兰蹲在地上,两人都气喘吁吁地。
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啊?小兰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看着风衣男。
你说呢?风衣男看了她一眼:有长成这样的人吗?
说完,他从玻璃门上往外看了一眼,他看见走廊上的医生加快了挪动的步伐,一间间地拍打着房门,似乎是在找突然被人拉走地的小兰。
小兰声音颤抖着,小声地问道:他……他是在找我吗?
风衣男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外面:应该是吧,你认识他?
听到风衣男这样问自己,小兰地神色一下子就暗淡下来了,她低下了头,坐在地上,沉默起来。
你怎么了?风衣男子注意到小兰地异常,转过身来,坐在小兰身边,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兰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觉得有些冷,于是她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里。风衣男见状,脱下自己的风衣,给小兰搭上了。
过了一会儿,小兰才头起头来,她轻轻对风衣男说道:我认识他,他是周医生。
风衣男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兰鼻子哼了哼,继续说道:那天……就在刚才那个地方,我亲眼看着他被打死了……他们……他们踢他的脸,踢他的肚子,踢他的背……一个好大的灭火器,从他的头上砸下去,砸了好多下……好多下……我看见他的手,一直死死地抓住地上的眼镜……
好多血……好多好多血……他死了……他不动了……
小兰倒在风衣男地身上,哭个不停,风衣男关切地拍着小兰地肩膀:别怕,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小兰哭了一会儿,又说道:你知道吗?……当时……当时我就在他身边……我想冲进去……人好多……他们把我推开……他们把我推在地上……我想救他……我真的想救他……
我大声指责他们……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打他……他们说他害死了人……我说这不关周医生的事……他们说就是他害死的……他们要报仇……他们要他一命偿一命……
周医生倒在地上,他看着我……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他的手伸向我……我想抓住我……想让我救他……我抓不住他的手……我抓不住……
小兰说这些话的时候,风衣男一直将她搂在怀里,静静地安抚她的情绪,等自己哭够了,她才抬起头来问风衣男:
你说他一直不肯走,一直这么跟着我,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恨我当时没有救他……他一定是来惩罚我的……
听了这话,风衣男地嘴角动了动,他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之后,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不肯走,自有他的心结,他为什么一直找你,或许只有你才能解开这个结。
小兰有些听不明白:你的意思是……
风衣男看着小兰,眼睛闪烁了一下,他郑重地堆小兰说道: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不能喊怕,更不能叫。
小兰睁大眼睛,跟风衣男对视了一会儿,她点点头。
风衣男看她答应了,抬头朝玻璃窗外面瞟了一眼,他看见那个血衣的医生还在每一个病房前寻找小兰。
他转过头来,低声堆小兰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小兰迟疑了一下,慢慢地摇摇头。
风衣男的轻轻放在小兰的肩膀上,他的眼睛尽量温柔地看着对方,像是生怕把她吓着了一般:我叫小马,是个鬼差,我的工作是带走滞留在人家不肯离去的鬼魂。我在这个医院已经呆了几天了,周医生一直不肯走,他心里有怨气,我说服不了他。
听了小马的话,小兰呆住了,她心底那股莫名的恐惧又升腾起来,就在她张开最想要大叫之前,小马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你答应过我,你不能叫的!小马有些生气,他把小兰死死地搂住,又抬头看了一眼玻璃窗外,还好,刚才的小声响没有惊动周医生。
小兰被捂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小马似乎觉得再这样下去,这个小丫头一定不先被自己吓死,就要先憋死,于是他把嘴巴贴在小兰地而过上,轻轻问道:我会放手,但是你千万不能叫了,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小兰想说话,嘴里却被堵了,一个字也发不了。小马大概也意识到了,他对小兰说道:你要事同意了,就眨眨眼。
小兰努力的眨了眨眼,小马见状,这才放开了小兰。小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看着小马,眼神中明显多了一丝怨恨。
你刚才差点儿把我憋死了。她低声埋怨对方。
见小兰不再尖叫和恐惧自己,小马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要想周医生跟我走,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小兰问道。
小马想了一想,幽幽地说道:
你出去跟他谈一谈,或许能够消除他的怨气……
听见小马这样说,小兰觉得非常得不可思议,她赶紧摇头:绝对不行!他是鬼!我是人!我不能跟他说话,我不能面对他!
你怕什么呢?他又不会吃了你?小马觉得有些好笑,他开始吓唬她:你要是不出去,他就一直不走,我倒无所谓,只是你以后还敢不敢上夜班了?
你……你不是鬼差吗?你都那么厉害了,出去随便施个法术就把他抓了,干嘛要我一个女孩子出去啊?小兰也急了,刚才走廊上被鬼吓唬的经历实在是太吓人了,她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所以她打死都不愿意再出去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空气似乎也一下子凝固起来了,小兰突然间觉得心口有些疼,她把手护在胸口处,蹲了下来。
你怎么了?小马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小兰没有抬头,眉头紧锁着,她说:胃疼,老毛病了。
小马朝窗外看了一眼,他看到周医生站在走廊的尽头,背向着他。窗外的月光很好,他的身上像披了一层柔和的白纱。
周医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小马看着那月光下的身影,问小兰。
小兰的胃疼大概好了点儿,她站起来,走到小马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听说他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一毕业就分配来了这个医院。他特别敬业,从开始工作到现在几乎都没怎么休过假,每天都要做几台手术,非常辛苦。你看他那么瘦,都是累的……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人,却没有好结局……
小马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
你刚才问得很好,既然我是鬼差,为什么不直接抓他走呢?凭我的能力,让他马上跟我走,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不想这样对他……
小兰看了一眼小马,他的眼睛深邃,中透着一丝淡淡的无奈。
小兰,你就真忍心,让他死后一直飘在这里,灵魂得不到安静,永远沉寂在那场痛苦的回忆里吗?
他低头对身边的小兰说道:你就帮帮他吧,让他早点儿解脱,好吗?
小兰也看着那白衣飘飘的身影,那层银光投射下,他整个背影显得特别挺拔。夜风轻轻扬起他的头发,仿佛又变成了当初那个刚从学校毕业,刚刚参加工作的略有些羞怯的年轻人。
小兰冲小马点点头:我去……
小马把门拉开,对小兰点点头,小兰深吸了一口气,勇敢地走了出去。
她看到走廊的尽头,那个瘦瘦地身影站地很直,被夜风扬起的衣角的医生服,银白如雪,盖上温柔的月光。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周医生……她试着轻轻叫了一声。
年轻的医生转过来,一张干干净净的脸,虽然年纪不太大,但头发已经略微有些花白。月光把他的气质称托地温文儒雅,浅浅的镜片下,一双眼睛透着睿智的光芒。
小兰,你终于不怕我了。周医生很高兴。
你是好人,我当然不怕你。小兰也笑了,她走到周医生面前:从小妈妈就告诉我,做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心存善念。只要内心坚强,哪怕遇到刀山火海,也可以一路走下去。
那……你做到了吗?周医生笑了笑。
小兰点点头,她继续说道:我只是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伤痛,强加到别人的身上,他们做这些事情,除了增加自己的罪恶,根本没有什么用啊。
还有,当时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哪怕有一个站出来阻止,这样的悲剧也不会发生……
周医生朝她走过来,他轻轻摸了摸小兰地脸:小兰,你有没有试过换一个方式来想问题?
换一个方式?小兰有些糊涂,她不明白周医生想说什么。
周医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这样说道:小兰,你也是学医的,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专业?
因为……小兰想了想:工作稳定,收入高,而且……有保障!
听了小兰地话,周医生笑着点了点头:对!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高中毕业填报志愿的时候,那个时候正在闹非典,那种病毒太厉害了,当时死了好多人,其中有很多人都是医生。我每天都会关注新闻,我看到那些因为救治病人染上病毒而死去的医生,心里真的很难受,我告诉自己,将来一定要做个好医生,我要救好多好多的人,所以我选择了医学院……
小兰拉起周医生的手:你做了那么多手术,救了那么多人,结果你却死在病人家属的手里,值得吗?你不觉得后悔吗?
周医生看着小兰的眼睛,微笑着,顿了顿这才说道:如果每做一件事情,都要去考虑值不值得,会不会后悔,那什么事也干不了。你刚才那句话不是说得很好吗?只要内心坚强,哪怕遇到刀山火海,也可以一路走下去。
小兰没有说话,她看着周医生,眼里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滚落了下来。
周医生擦了擦小兰地脸,温柔地问她:你明白了吗?
小兰眼中地泪水越来越多,根本停不下来了,她靠在周医生怀里呜呜地大哭起来,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抽出身来,对周医生说道:
我明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马站在了两人身后,他看着小兰地背影,有些难过,也有些欣慰。
他试探着说了一句:小兰,你真的明白了?
小兰转过来来,小马看到她的胸前有好大一团血迹,不断有黑红色的血浆从里面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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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支针筒,阴冷的像私人一般,那针筒上的针尖翻着寒光……
年轻的实习护士小兰,看到了这一幕,她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于是她冲上去想一把抢过那支尖尖的针筒,失去理智的母亲完全疯了,她把所有的怒气都对准了这个小护士,于是在两人厮打的过程中,小兰感到胸口一疼,她低下头来,看见那支针筒,直直地插在自己的胸口上。鲜血,顺着心脏的地方就流出来……
——————————————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小马说得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再一次伤害到她。
小兰笑了,她美丽的脸上,飞扬着单纯的幸福。
我愿意跟你走……
听了这话,小马用力的点点头,他的眼眶有东西要蔓延出来,但是他努力的睁着,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那你呢?小马转头看着周医生。
周医生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兰,对小马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走,是因为我放心不下小兰一个人在这里,她已经愿意跟你走了,我最后的心愿也了了,不再有任何牵挂了。
看着月光下,白衣飘飘的两人,小马心里生出万千滋味。他默默地转身,身后一阵白光闪过,当他再次转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地上的两个箱子。
夜晚医院的急诊大楼下,灯火通明,小马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各种神色。
他沉默了许久,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医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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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十载》
梅娟今天心情不错,她提着满满一大篮子菜回到家里,刚关上门,她忍不住就走到了儿子的房间,敲了敲门,对里面的人说道:
儿子,我接到电话了,今天……他们就会把东西送过来……
这声音听起来很平淡,却又夹着一丝隐藏不住的兴奋。她把耳朵靠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儿子!你好好准备一下,他们应该晚上才到,我们先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虽然里面的人没有回应她,她还是笑着继续说道:你等着,妈妈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去!
今天确实挺忙的 这个故事 楼主构思好了 不太多 写了个开头,但是总算定下来了
她把那个黑色的大塑料带打开,鼓鼓的气体一点点流动了出来,厚厚的塑料袋里,倒出了一盆透明晶莹的基围虾,一个个的,活蹦乱跳的。
接着,她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包东西,她打开热水,那东西泡在热水里,渐渐变软,变成一块块的小小的。
老方踱着步,一点点走到厨房,他看到妻子在弄的东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今天吃这么好?红烧牛肉?
还有更好的呢?梅娟冲他挤挤眼。
还有……老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看!梅娟指着水槽里面的盆子:还有虾!
老太婆!你发大财了啊?老方捧着老伴儿的脸,像个小孩子似的。
是啊,我发大财了,中了五百万了!梅娟笑着瞪了老方一眼。
老方笑嘻嘻地看着梅娟,跟她相处这么多年了,他知道她的性格,高兴或者不高兴的事儿,在她的心里绝对藏不了五分钟。
果然,梅娟冲老方挤挤眼,在他的耳边说道:今天晚上,他们全部都会过来,带着东西一起过来……
真的!?老方有高血压,一激动,就感觉有些头晕。
你怎么了?看见老方摸了摸头,梅娟有些紧张:我就知道不能告诉你,一告诉你,你就激动!
没事儿,没事儿。老方眼里泛着泪花:我这是高兴的……
牛肉在热水里已经泡软了,颜色渐渐变成了肉红色,上面还带着一缕缕血丝,因为是用热水解冻的,上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牛肉香味。
这是她上次买好的牛肉,买地有些多,于是她把牛肉切成麻将大小一块块的。加上大葱和生姜在沸水中,煮到刚刚过生,捞出来晾凉就装袋子放冰箱冷冻储存,这样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梅娟在锅里放了一些菜油,菜籽味道相当浓郁。她是北方人,本来是吃不惯这个味道的,老方是南方人,就喜欢这个味儿,儿子随老方,也爱死了菜油,所以时间长了,她也就喜欢了。
油烧热了,她把半熟的牛肉扑啦一下全部倒进了锅里。牛肉的水汽很饱满,锅里顿时就沸腾了,油珠溅到坚脸上,她也顾不了那么多,长年的劳作她已经不在乎这些小细节了。
拿起锅铲在沸腾的油锅中迅速翻炒,等牛肉的水份被完全收干之后,她闻到了重重的牛味。
牛肉的香味不是来源于它的肉质,而是它的脂肪层所包含的油香,这也是重庆火锅为什么驰名中外的原因,在这一点上,注重运用香料增香的四川清油火锅,只能甘拜下风。
豆瓣,川菜的灵魂。四川的主妇几乎都不会去市场上买成品豆瓣酱,她们每一个人都有各自做酱的秘方。梅娟也有,她知道十斤辣椒配几斤盐巴,在量上需要严格把关,多一分,少一两都不行。
一勺红亮亮的自制豆瓣酱,放入锅中,锅铲翻炒几下,牛肉的颜色顿时就诱人了。每一块肉都与红油豆瓣完美地融合,让人一看就垂涎欲滴。
她看颜色与汁水已经翻炒地很合适了,于是她拍了一块老姜,又剥了几头大蒜放进去。接下来她看了一下厨房外,叫了一声:老方,过来一下!
老方正在看报纸,他一时间没有听见,梅娟又叫了一声,他才答应着:什么事?
别光坐着,把白酒给我倒一点儿来!梅娟说道。
不是有料酒吗?
哎呀!你不懂,料酒只能去腥,烧菜还是要白酒才能增香!
老方笑了笑,他起身去给妻子拿了白酒过去。他看见妻子把白酒倒进了锅里,正锅牛肉一下子就欢呼起来。
真香!他不禁赞叹道。
是啊,儿子一定也喜欢这个味道!梅娟在锅里加了几块桂皮和八角后,又翻炒了几下。她闻见香味已经完全出来了,就在锅里加了这水,等水完全沒过了牛肉,她就把火关开到最小,扣上锅盖,让它在里面慢慢地炖煮起来……
老方啊……梅娟从兜里拿出两个大白萝卜:你反正也没事儿,把这两个萝卜削了吧。
好勒!老方心情也不错,他乐呵呵地接过萝卜,他看了看萝卜,玫红色的外皮,很光滑,他问:本地萝卜?
梅娟点点头:对啊,你不是天天吵着说外地萝卜不好吃嘛?这不,本地萝卜一上市,我就赶紧给你买了。
太好了!老方像个小孩子似的:这下我有泡萝卜皮吃了!
说着,老方拿起小刀,他先把萝卜头上的缨子割了。其实老方最喜欢吃的是萝卜头上的缨子这一块,用盐水泡三五个小时,切成小粒,用干辣椒花椒在油锅里炒一炒,就着它,老方一口气能吃三碗饭。
但是今天呢,只有两个萝卜,也就那么一点点缨子,尽管老方有些舍不得,但是他还是忍痛,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接下来,他用小刀沿着萝卜的表面,从上到下,轻轻一划,一条两厘米宽的萝卜皮就拉下来。他一只手滚着萝卜,一只手在拉皮,很快,萝卜玫红色的外皮就全部拉成了一条一条的,手里的萝卜,也变得白白圆圆的了。
他放下萝卜,拿起刚拉好的萝卜皮,走到阳台上。今天的阳光还可以,他找来一个纸盒子,把萝卜皮一条条晾在上面,等水分稍微收干一点点,这些萝卜皮就可以放如盐水中炮制了。对于萝卜皮,他还是很有经验的,晒过的萝卜皮泡出来的味道,特别清新爽口。
龙口粉丝放在冷水中浸泡着,梅娟已经剥了好大一碗蒜,她把它们放在砧板上,用心地切成一粒一粒的,然后她在锅里倒入了一些调和油。
火开到最小,她把手放在上面感受了一下温度,微微有些热度的时候,她端起满满一碗蒜粒,倒了三分之二进去。
油温不高,最多只有三层热。蒜粒在里面不会过渡沸腾,只听得到很细小的起伏声。她拿起木铲轻轻翻炒了两下,然后打开一瓶耗油,往里面倒了一点点。
耗油下锅后,蒜粒上立刻裹上了一层暗棕色的油衣。此刻火候已经到了,蒜香和耗油的香味立刻融合在一起,直浸人的心肺。
闻到香味已经到了,趁着蒜粒在油锅里还没有变色,梅娟赶紧把蒜粒铲出来,放在刚才 那个还剩 一些生蒜的碗里。
加入生蒜的熟蒜,香味变得有些发冲,梅娟拿起筷子,搅拌了几下,把两种蒜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接下来,她看了一眼那盆活蹦乱跳的鲜虾。嗯,时间差不多了……
个头很大的基围虾,周身透明,装在冲满了氧气的塑料袋里,就算是离开了海水,也不会那么容易死。
虾远远看去,挤在盆子里一动不动的,可是仔细一看,却会发现每一只虾的虾脚都在不停地打水,活得可欢畅呢!
梅娟捞起一只,对着光线仔细观察了一下,那虾很干净,背上那根黑线小得几乎看不到,虾头的沙囊也很小,只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很容易去除。
她把那只虾横着放在砧板上,为了防止它跳起来,她的左手轻轻压住它,右手拿起菜刀,对着虾背,用力一划,虾背一下子被刨开了。
整只虾只剩尾部和头部的上方还联着,这样一刀下去后,虾线和头部的虾囊都被完全去除了,吃起来才不会感觉沙沙的。
她熟练地把切开的虾往盆中一扔,那虾居然又从盆中跳了出来,果然是鲜活无比的小东西。
其余的虾都如法炮制,不一会就打理完了。满满的一盆虾,好多只都还在跳动着,果然最美味的东西往往总是最残忍的。
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长圆形的鱼盘,应该是很久没用了,边沿的地方发黄。梅娟拿着抹布用力擦洗了一下,尽量让它看起来更白净一些。
萝卜,削好了。老方把装着萝卜的菜娄递给妻子。
梅娟接过萝卜,冲水洗了一下,她拿起菜刀剁起了萝卜。圆长的萝卜在她翻滚的菜刀下,几下就切成的一块块的。
本地萝卜鲜嫩,青甜,梅娟忍不住尝了一块,又脆又多汁,有吃苹果的感觉。
打开炖着牛肉的炒锅,混合着香料的牛肉香味夹着热气就朝她猛烈袭来,。她看到,锅中间那一小团还在轻轻的沸腾着,这样的小火熬煮,不会让汁水变得浑浊,整锅汤汁始终都保持着诱人的油亮。
她把萝卜轻轻放进锅里,小心的翻炒了几下,等汤汁与萝卜融合之后,她才又盖上了盖子。
粉丝在冷水的浸泡下,有微微的发软,这样的效果正是她想要的。
她把粉丝卷了几下,围成圈放在圆盘里。接下来,她拿起开好后背的基围虾,把虾平整地摆在粉丝上,虾肚子朝下,打开的背朝上。
她切了一点儿新鲜的小红辣椒,不是那种特别辣的,加入调配好的蒜粒中,除了增味的作用,更重要的是为了让开边蒜蓉虾的颜色更好看。
调高的蒜粒小心的放在虾背开出的大口子上,从虾肚子中浸出来的汁液,带着虾的鲜美,可以完全被下面的粉丝吸收,一点儿也不浪费。
大锅里的水已经滚开,梅娟放下蒸架,就把这盘虾放进入蒸了……
虾大概要蒸五分钟左右,她算了一下,等虾蒸好,萝卜烧牛肉应该也差不多了。趁着稍微有几分钟的空余时间,她走进客厅,看见老方正捧着一堆照片在悄悄抹眼泪。
你哭什么啊?梅娟扯了一张纸巾递给老方:事情终于要有答案了,你应该开心才对啊。
大概老方很少在妻子面前哭过,他有些不好意思,向来在妻子面前,他表现的都是最坚强的一面,就算是因为高血压通风,导致自己走路有些困难,他自己能做到的事,他也是尽量自己做的。
我……我……我这不都是高兴地嘛。老方关上照片:我是为儿子高兴,这一天,他等了十年了,他才是最不容易的。
是啊!梅娟一把抓住丈夫的手,待会儿我们好好跟他说,也让他别太激动了,他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我怕他万一……
是啊!老方也替梅娟擦了擦眼里的泪:你看你还让我别激动,你这不是也哭了吗?
梅娟靠在老伴儿的肩膀上:我不应该哭吗?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我一直相信我能等到这一天……
两个老人相拥在一起,紧紧地拥抱着,脸上的表情是幸福的,喜悦的。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窗帘是拉上的,光纤很暗。儿子小涛一张惨白的脸,毫无血色。他隔着墙,听到父母在那边哭泣,他自己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他缩在墙角里,整个身子抱成一团……
梅娟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打开蒸锅,一大股鲜味迎面扑来。虾肉已经变成了粉红色,淡黄色的蒜粒和鲜红的辣椒盖在上面,粉丝被虾和蒜蓉蒸出来的鹅汁液完全浸透,粉丝已经挣得很绵软,却没有失去劲道,如果是用开水泡出来的粉条,在蒸熟以后,就会变得粗粗的,用舌头一抿就化了,完全没有了粉丝的口感。
她用抹布托着盘子,取出整盘虾。打开炒锅盖,萝卜已经从白色变成了橙红色,像血橙一样的颜色,非常诱人。
她夹起一块萝卜,放在碗里,递给老方: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萝卜很烫,老方吹了一口气,小心地咬了一口。
嗯!好吃!不错!老方不住地赞叹。
真的?梅娟也咬了一口,觉得果然不错,萝卜本有的香甜一点儿没少,咬下来的汁水中,还有牛肉的香味。
这下儿子一定喜欢吃,他一准高兴坏了……
说完,她拿出一个大碗,把里面最好的萝卜和牛肉舀到碗里。她对老方说道:老方,你拿个盆子把剩下的舀出来,我先把虾和牛肉给儿子送过去。
站在儿子房间的门外,她轻轻敲了敲门,然后她把门打开,对里面的人说道:小涛,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蒜蓉粉丝蒸虾,还有萝卜牛腩……
你满满吃,吃完不够,我又给你做。说完,她把这两道菜放在地上后,就小心翼翼地走出来,顺带把门轻轻关上了……
小涛闻到香味,朝那两道菜坐过去,果然,妈妈的手艺还是这么好,一点儿都没变……
老方啊,我把虾都给儿子吃了,你不会介意吧……梅娟夹了一块牛腩到丈夫的碗里。
这有什么啊,老太婆。我有痛风,海鲜类的本来就不该吃。老方呵呵地笑着:再说了,为了儿子,什么我都舍得,就是舍上我这条老命……
梅娟冲老方一瞪眼:又说什么胡话呢?!你可答应过我啊,一定要我比活得久,不然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看你!老方无奈地看着妻子:你还说我,你不也整天死啊活的吗?咱俩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要一起活着,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给他们看看!
对!梅娟夹了一块萝卜到自己的嘴里:等这事儿结束了,咱俩就出去旅游,退休之前啊,我们说好了退休后到处去玩儿的,谁知道出了这事儿。儿子的事儿只要顺利地了结了,咱们的心愿也就了了,到时候咱们好好把身子养好,争取活到九十岁!
老方摇摇头:九十岁哪里够啊?要活咱们就活他个一百二十岁!
好!听了这话,梅娟兴致越来越高,她突然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这还是小涛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出差从外地带回来的,我存了十年了,一直舍不得喝,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把它开了喝!
说着,她拿出一个酒杯,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之后,她又给老方倒了一杯茶:老方啊,你有痛风,我就不劝你喝酒了,以茶代酒吧。
老方把茶倒了,他用红酒把杯倒满:今天日子特殊,我也要喝!你别劝我!梅娟啊,今天我喝了这酒,不但不会疼,我待会儿还能跑你信不信!?
梅娟见拗不过老方,也就不再劝她,她知道老伴儿的性格,凡事他认定的事,无论多么困难,他也会坚定向前,绝不会退缩。
小涛,跟他爸爸的性格简直是一模一样。
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对视着,笑中带泪,此刻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端着杯子碰了一下,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吃过晚饭,两人收拾好屋子。
老方,我穿这件衣服,你看怎么样?梅娟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外套,围着米色的丝巾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老方只觉得眼前一亮。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笑嘻嘻地看着老伴儿:哎呀,这是哪家的新娘子啊,咋这么漂亮呢?
梅娟的脸一下红了,她笑着瞪了一眼老方:别捉弄我了,家里一下子要来那么多人,我可不得好好打扮一下吗?你看你那衣服,手肘那儿都快磨坏了,你也赶紧去换一件!
老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这不挺好吗?为什么要换啊?
哎呀!叫你换你就换!这是大事儿,你必须听我的!梅娟装出生气的样子。
好好好,我换我换,不给你丢人,好吗?老方摇了摇头,一边说一朝里屋走去。
梅娟趁着这时间,又看了看家里得摆设,她东调调西弄弄,总觉得哪里还不合适,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坏了!她想:老头子还在换衣服,他们现在来了,可怎么办好啊。
不管了,人既然都来了,可不能让他们在外面等那么久,她权衡了一下,还是一把打开了门。
门外却只站着一个男人,高高的个子,鼻子挺挺的。她似乎有些失望,还是礼貌地说道:是你啊,你来了……
门外的男人笑了笑:阿姨,我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要来,我专门过来看看您和方叔叔,想陪你们和小涛一起等,可以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失,梅娟夫妻俩越来越紧张,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四周的一切非常安静,静得几乎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终于他们听到很大的吵闹声从门外传来,接着就传来了敲门声,两人对视了一下,手拉手站起来。梅娟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觉得头上传来一阵眩晕,老方扶了她一下,她才不至于跌倒。
你行不行?要不……还是我去开门吧?老方关切地看着妻子,生怕她过于激动而发生什么事情。
没事!没事!梅娟赶紧对丈夫说道:我们十年前就说好了,要一起等待这个时刻的到来,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开这个门!
夫妻两紧紧依靠着,一步一步走向大门,每一步他们都很慎重,小心翼翼地。其实在他们心中,这一刻已经演练了无数次,站在门口的夫妻两神情庄重,他们对视了一眼后,同时把手放在门把上,轻轻打开了大门……
大门的打开,让门外原本已经十分喧哗的场景,突然就像炸开了锅。
那些人,有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有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电视台记者,还有好多在这件事情上有过参与的人……好多人,多得夫妻俩根本无暇顾及。
几乎没等夫妻俩开口,人们就一涌而进。夫妻两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什么话也不用他们说,两人就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屋子中央。
他们被扶上沙发坐了起来,从四处射过来的闪光灯亮得两人有些睁不开眼,他们茫然地看着四周,突然感觉这怎么跟自己当初想象的不太一样。
人群中,有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者走上前来。那一刻,所有的镜头和闪光灯都对准了他。
只见他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一个文件带,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份盖有鲜红印章的文件。
在众人的注视下,老者开始宣读那份文件:
经我省高院认定:原判认定方小涛故意杀人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对辩护人的辩护意见、对检查机关的检查意见予以采纳,对申请人的请求予以支持。经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依法判决:愿审被告人方小涛无罪!
老者在众人的注目中,庄重地将文件念完,随后他朝着老方夫妻深深地鞠了一躬,把文件郑重地交到了他们手中。
请手下重审判决书吧。老者说道。
两夫妻愣了半天,他们的表情很僵硬,似乎有些没有回过神来。老者看了一眼周围,朝他们笑了笑,又大声对他们说道:请你们手下方小涛的重审判决书!
夫妻两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老方对梅娟说道:你替咱们儿子接!
梅娟点点头,她缓缓站起来,那张判决书就在她眼前,她伸出手的时候,却感觉距离好远好远。
当她的手终于触摸到了那张纸,那不过是一张普通的A4纸打印出来的,这是这张普通的纸张,她已经等了足足十年了。
很轻的纸张,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一样,她完全感觉不到该有的份量。这是什么?她到眼前看了眼,不过聊聊数字,不过几句简单地话语,再加上一个鲜红的印章!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怎么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茫然地看向四周,想从闪烁地灯光中寻找答案。这时,有个声音突然跳出来回答她:阿姨,这就是小涛的清白!
对!是清白!是追寻的清白!
她一下子扑进丈夫怀里,大声痛哭起来,把那张纸递给丈夫:老头子!老头子!你好好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小涛!这就是小涛的清白!
这场痛哭,压抑了十年,压抑了太久,今天终于可以爆发了。
十年了!十年了!老方一只手搂住妻子,一只手把那张判决书紧紧握在手里:这十年我们的日子是怎么过啊!我们白天不敢出门,晚上睡不着觉,我们难受啊!
屋子里的人见了这场景,纷纷掉下了眼泪,老者安抚了一下夫妻两,对他们说道:对于方小涛的案子,你们是可以申请国家赔偿的。
老方谢过老者,梅娟却在丈夫怀里哭着说道:我们都六十多岁了,要那么多钱来做什么啊?我的小涛啊……我的儿子啊……你终于清白了……
众人离去之后,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老方和梅娟坐了很久。梅娟哭够了,她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她指着那张纸对丈夫说道:
好了,该把它拿给儿子看看了……
小涛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夫妻两互相搀扶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件不大的房间,里面没有一样家具,窗户全部用厚厚的窗帘布盖上了几层,一点儿阳光也透不进来。
只是——在那屋子一面墙上,铺设着一个简单地灵堂,墙上挂着一张黑框的相片,相片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冲着年迈的父母,微笑着。
在照片下的桌子上,两旁各自燃烧着一根白色地蜡烛,桌子的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黑黑的匣子,匣子上也贴着一张小照片,照片上的就是刚才那个年轻人!
灵堂的下方,摆放着的正是梅娟刚才做好的虾和牛肉,颜色还是一份诱人,但是早就已经亮了,一口没动。
梅娟猛地扑上去,抱着儿子的骨灰盒大哭着,她一边哭一边举着那张纸:儿子你看这是什么?!这是你的无罪判决书!你等了十年了,终于等来了!
小涛你别急!你等着!妈这就烧给你看!
说着,她把那张纸放在蜡烛上,纸一下子就点燃了,烧地很猛,火势很大,不过几秒钟,那纸就变成了一团灰烬。
梅娟对着周围的空气大声叫唤着:小涛!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无罪判决书!你快告诉妈妈,你看到了!
梅娟缩在地上,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不停地呼叫着。
老方站在屋子中间,也开始大声叫唤着:小涛!你看到了就说一声!你发出个声响也好啊!
不知什么时候,小马也出现在了屋子中间,他蹲在梅娟坐着的地方,对他们说道:叔叔阿姨,你们别急,小涛已经拿到了。而且他现在——正在看……
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青灰色的影子站在那里,那是一张白中带青的脸,小涛拿着拿张自己用命换回来的纸,正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看着。
看清楚了吧?小涛,他们宣判你无罪了……小马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小涛抬起头来,脸上全是青苔一样的污渍:我本来就是无罪的!要不是他们把我打晕了,我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按手印的。
小马看到他的手臂上,身上满满的都是伤痕,这些伤痕变早已经成了青色,但是那些鞭打暴力的痕迹,永远都不会消逝。
他问他:小涛,十年了,你的心愿总算了了,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吧……
我不跟你走!小涛突然说。
小涛的话,让小马有些吃惊,他顿了顿:方小涛,十年前我是可怜你,也可怜你的父母,所以我把你留下来了。当初我们是约定好了的,待你昭雪之日,就是我带你走的那一天。现在无罪判决已经在你的手里了,你如果要一意孤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听到这里,方小涛突然抬起头来,手里的纸张瞬间就燃烧起来,小马看到他惨白的脸瞬间就变成了铁青色,血红的眼珠不住地从里面流出血水来。
为什么要带我走!?你明明知道我是无辜的?!那些害我的人呢?他们现在活得好好的!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你不是鬼差吗?你为什么不带他们走!?难道你也怕了他们!?
小马突然之间愣住了,面对小涛的质问,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末了,他才慢慢说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天道循环,因果不爽,任何人都逃不过!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小马突然有些心虚,他甚至感觉到这句话连自己的内心都说服不了。
你放屁!小涛怒了,他张开嘴,牙齿变得越来越尖厉,封闭的房间突然就挂起风了,风将地上判决书的灰烬刮起来,飞得满屋子都是。白烛上的火焰越烧越猛,映衬出照片上方小涛诡异的笑容。
老方和梅娟的眼睛被灰烬吹得有些睁不开,他们相互扶持着,大声问小马:小涛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儿?!
小马见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突然抬起头来,只见他的眼睛泛出血红色的光芒!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厚重:方小涛,我给了你十年时间,是你先背弃诺言的,休怪我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