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真说话之间快步向琴台走来,莫问本想封其气穴,但见到那一片雪白便下不去手,无奈之下纵身跃上了上方横梁。
石真摸人不着,回去点燃了桌上灯烛,左右环视之后抬头上望,“你给我下来。”
“半夜三更,你发什么疯癫?”莫问并不俯视。
“你们汉人就是扭捏,你敢说你不动心?”石真抬头叫嚷。
“我已然有婚约在身,当真不曾动心,你快穿上衣服。”莫问皱眉开口,石真此时处于一种气急败坏的疯狂状态,不然不会在夜深之时如此大喊大叫。
“不动心你为何不敢看我,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要做赵国的护国真人,你已经骑虎难下了,你快给我下来,不然我处处为难你,派老弱残兵与你,不与你粮草,让你们上阵送死。”石真喊道。
“你真是疯了。”莫问闻言大为震怒,刚刚受了同门辱骂一口恶气还未消解,此时竟然还要受她要挟。
石真见莫问并不自横梁上下来,快步走至门旁取下了一副作为装饰的弓箭,搭箭放箭。
石真虽是女子,弯弓力量却强,射出的羽箭来势迅猛,莫问探手抓过那支羽箭纵身落回地面,反手以手背掴向石真,“你怎么如此狠毒!”
虽是手背,却也将石真打倒在地,石真倒地抬头,面露凶狠,“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地?”莫问扔掉那支羽箭,抓过薄被扔覆其身,转而迈步走向门口抬手开门。
“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石真扔掉木弓爬起身哭喊上前。
莫问此时刚刚打开一道门闩,闻声急忙侧身避开,与此同时探手击向石真脑后玉枕。
石真被击中气穴瞬时晕厥,莫问延出灵气将其扶躺,转而取过薄被覆其身体。随后取出符盒画定气符咒四道,分贴三处,随即出门,将最后一道贴于门上。
做完这些,莫问并未前往其他房间,而是下楼出门,纵身掠出了四方馆往东掠去。
太子本住在东宫,后来发生了忤逆之事,现任太子便不再住在宫中,而是另有居所,莫问此时想要前往太子府邸寻柳笙说话,柳笙对于豫公主当有真切了解,他想问问柳笙,豫公主的神智是否有问题。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城中少有行人,而邺城多有豪宅大院,莫问飞掠一阵儿,找不到何处是太子府邸只能回返。
回返四方馆,石真所在的房中并无动静,莫问取下紫符推门内视,只见房中已然归于原状,那副被褥也已经挪回琴台,铺展平整,石真坐在床上出神发愣,身上衣物已然穿戴整齐,右侧脸颊高高肿起。
“是我不好,不该胡闹,你白日劳累了一天,快睡吧。”石真看见莫问,平静的说道。
此语一出,莫问更加怀疑石真神智异于常人,前后改变太大,且毫无来由。
犹豫片刻,莫问并未进屋,而是再度下楼出了四方馆,寻到一处药铺,以真气抽开门闩,取药五味,留下银两闭门而出。
到得四方馆之后架火煎熬,虽然先前未曾使用灵气,却仍然将石真右脸打肿,若不消肿,天明之后便见不得人。
药草煎至中途,莫问忽然听得西侧房屋的屋顶有碎瓦之声,凌空拔高向西观望,却并不见人影,但先前那分明是夜行人飞檐走壁的声音。
“你当真要与我性命相搏?”莫问提气发声,他听到声音随即拔高,若是普通的夜行人绝对无法闪的这般快速,故此来者定是刘少卿无疑。
“川芎,红花,当归,五灵脂,天仙藤,全是活血化瘀的药草,哈哈哈哈,莫真人好生威猛,好生体贴呀。”西侧百步外传来了刘少卿的冷笑。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百步外闻味识药七人都能做到,刘少卿定是误会了他熬制药草的原因,到得此时已然说不清楚了。
“我只是路过此处,你继续熬药,公主还等你活血消肿呢,哈哈哈哈。”刘少卿言罢周围便没了动静。
莫问并未上前追赶,双方距离太远,无法寻其踪影,退一步说即便能够寻到,他亦不会追赶,追上又能怎地,总不能杀了他。
熬好汤药,莫问回返房中,石真还在发愣,莫问端药上前,石真抬头看了莫问一眼,接过药碗皱眉喝掉。
莫问见她皱眉,本欲为其端茶,犹豫片刻没有为之,迈步走回琴台和衣而卧,此时他当真有了一走了之的念头,他感觉自己先前低估了担当赵国护国真人所面临的困难,还没有接那金印就已经出了这些变故,日后必然是焦头烂额的局面,但斟酌过后还是感觉不能一走了之,正如石真所说,他此时已然是骑虎难下了,此时若是离去,势必遭受天下人嗤笑。
这一夜莫问睡的并不好,几乎未曾合眼,人生在世总不是你欺了我,我苦修变强,再打还你这般简单,那是孩童的想法和幼稚的思维,世事多变,变才是天道,人要做的就是应对变数而不是闭上眼睛认为世事很简单。
“昨天夜里你的那位同门又来了?”天亮之后,石真彷如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还会再来的,我当真是不得安宁了。”莫问苦笑摇头。
“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石真正色发问。
“以后想说就说,不用这般先行铺路。”莫问昨夜气急之下打了石真,此时多少有些愧意。
“你的这位同门如果得到机会,会不会对你痛下杀手?”石真迈步走到桌前提壶倒茶。
莫问未曾想到石真会问这个问题,闻言微微愕然,沉吟片刻方才缓缓摇头,“想必不会。”
“会不会废你武功?”石真再问。
莫问知道石真所说的武功指的是其灵气修为,细想刘少卿的举动言语,推断他的性情和行事的风格,他极有可能这么做。
“会。”莫问点头说道。
石真没有再问,莫问也没有再说话,石真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其实是在提醒和暗示他,让他寻找机会废了刘少卿的灵气修为,不管何种法术的施展都需要灵气为基础,废了修为自然也就废了法术。虽然这是无奈之举,他却无心这么做,因为对于修行中人来说修为被废等同取其性命。
馆中仆役伺候的极为周到,温水送至房间,二人净面洗刷,下楼进食早膳,不知是馆中膳食本来就是这般还是因为他和石真身份特殊,早饭同样很是精美,八汤八食,咸甜具备。
早饭过后,二人出门,前往赵国御用的药馆,皇家用药由四方进贡,统一收藏,草药按照药性分为金木水火土五部,按照来源也分为蠃鳞毛羽昆五部,共分为十个大部,东西两面上千个药屉。
“没有合用的?”石真见莫问拉开药屉之后频频皱眉,出言问道。
“这里的药物每年都会采办新药?”莫问冲跟随在后的库吏问道。
“回真人,御用药材按四季逐节更换,为免药效散失,故此不留旧药。”库吏躬身回答。
“你可知道这其中的虎仗被何人取走了?”莫问抬手指着一只药屉问道。
“取药之人太多,下官记不得了,有药薄记录,且容下官去查上一查。”库吏说道。
莫问点头抬手,后者急走而去。
“出了什么事情?”石真不解的问道。
“这虎仗用在解毒,但寻常下药少有用到,多以连翘,穿心,板蓝入药,只因虎仗太苦,用之入药几乎难以下咽,但熔炼丹药却会用到此药,此处虎仗被人尽数取走,当是有人取用炼丹。”莫问出言解释。
“皇宫和王府多有炼丹者,被取走了也不稀奇。”石真说道,服食丹药并不仅限于道人,达官贵人也有此喜好。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站立沉吟,片刻过后想到另外一味炼丹上品却少有人敢用的天南星,寻之药屉探手拉开,发现里面也是空的。
“当被太子府的人取走了。”莫问心中有了计较,天南星是有毒的,寻常的炼丹道人根本就不敢使用。
“你怎么知道?”石真问道。
“你与太子交好,可见过他府中有一位俊美的男子?”莫问反问。
“你说的太过笼统,能否详说?”石真摇头。
就在此时,那库吏抱着一尺宽窄的纸薄跑了回来,“回真人,那虎仗是被太子遣人取走的。”
“何日拿取?”莫问追问,对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一月之前。”库吏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应该是柳笙自南方回来之后到此取走的。
“太子身边有你熟识的人?”石真心中存疑,出言追问。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移步他处,寻找药草,这药库之中藏药颇丰,且时日不长,多有可用者,只是药效平平,无有神异之物,即便炼成丹药,补气之效亦不足阿九所赠丹药的一成。
回到驿馆是中午时分,吃罢午饭,莫问闲坐翻看那些战报,累多斑而明全豹,通过零散战报了解战事发展。
傍晚时分,有兵士送来一封最新的战报,红色信笺已然被拆开,不问可知是先前有太尉府的人看过,石真看过信笺面有愁容。
莫问拿过那封战报,只见上面是由邕郡飞鸽传回的敌情动向,燕国三路兵马今日清晨并驾南侵……
莫问看罢战报沉吟不语,三郡的燕军本为品字形驻守,此次并驾南侵,两翼势必需要先行开拔,换言之,虽然燕国是今日清晨有的动作,却并非针对他就任赵国护国真人一事而起兵的,此时天气已然转暖,燕国也到了出动的时候了。
“该当如何?”石真侧目发问。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莫问放下了那张战报。
“此时那五万援军还在路上,距离邕郡还有八百多里,应传令他们日夜行军,分赴三郡驰援。”石真抬手东指,极为果断。
“不,传令五万援兵前往黑郡布防。”莫问摇头说道,黑郡因郡内土地多为黑土而得名,为赵国东北第一大郡,横拦黄白邕三郡,城墙高大,是赵国抵御燕国最有力的屏障,也是最后一道屏障。
“你要彻底放弃三郡?”石真疑惑的问道,此时三位将军所辖兵马皆在三郡境内,且剩余兵士不多,若无增援万难抵抗住燕军的三路齐下。
“敌军三路齐下,表明其准备充足,且势在必得,此时即便派去五万兵卒亦拦他们不住,只会死伤更多的人。”莫问平静的说道。
石真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于门外等候的传信兵卒说道,“告知太尉,着三军退守黑郡。”
“不。”莫问抬手开口。石真闻声回头,莫问皱眉开口,“退兵与否由太尉决定,只命那五万兵卒赶赴黑郡。”
“依真人之言,传下令去。”石真摆手示意那传信兵卒退下。
“你不前往驰援?”石真回头问道。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金印未曾交予我手,如何号令三军?”莫问摇头说道。
“金印随时可以交给你,战事紧急,还是早日前往东北吧。”石真焦急催促。
“不急于一时,”莫问摆手说道,言罢冲婢女抬了抬手,“端上晚饭吧。”
石真见莫问神色如常,猜到他心中已有打算,便不再催促,待得饭食端上与之同席用膳。
耐着性子吃完晚饭,莫问仍无解释之意,石真按捺不住出言说道,“你还有何要求,可及早说出来,我进宫为你争取。”
“我不急于动身并非趁机要挟你们,而是另有打算。”莫问迈步上楼。
石真离座站起,跟随而上。
到得房中,关门闭户,二人桌旁落座,莫问出言解释,“燕国此次挥兵南下与我无关,只是其先前既定的战策,燕国三路兵马并驾出击,势必抱有必胜信念,犹如离弦之箭,气势强盛。若是正面阻挡,赵军定然死伤惨重。故此应暂避锋芒,待其锐气消减,再予以反击。”
“若是燕国首战告捷,士气必定更盛。”石真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摆手,“确实如此,但是你忽视了人性,行军打仗我是外行,但我懂得人性。”
“详说,详说。”石真为莫问倒茶。
“多数人做事情都有目标,一旦目标达成就会心满意足,随后会平静一段时日制定新的目标,依你之见,燕国此次起兵想要达到何种目的?”莫问问道。
“燕国在三郡的兵马不过三万,攻至黑郡外围他们就会暂缓。”石真颦眉想过之后出言说道。
“那就是了,让他们打到黑郡,到了黑郡外围他们势必会暂缓攻势,我们便予以反击。”莫问端杯饮茶。
“似乎不太妥当,平白让出了数百里的疆土,而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石真缓缓摇头。
“天道平衡,阴阳不亏,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我们虽然让出了数百里的疆域,却有所得。而燕国得到那数百里的疆域,却也有所失。”莫问平静的说道。
石真闻言没有接话,因为她不明白莫问言语之中的玄机。
“他们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撇下了多日构建的防守工事,彻底暴露在了我们眼前,黑郡外围可无险可守。”莫问指出了最重要的一点。
“你要引蛇出洞?!”石真恍然大悟。
莫问缓缓点头,示意石真所说不差。
“诱饵是不是太大了?”石真苦笑发问,他没想到莫问会拿前线的三万士兵做诱饵。
“世间无有以小博大之事,求的大付出的就多,求的小付出的就少,我若是撤兵,燕国势必察觉到异常,怕是不会冒进。”莫问摇头说道。
“你是想……”石真话说一半。
“对,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要将燕国的三万兵马和前锋妖鬼尽数留在黑郡城外,他们的这三万兵马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这些人一死,燕国再派兵卒便是无有经验的新兵。而妖鬼兽兵一去,再想补充便很是困难,”莫问神色严肃,“此时燕国还不知道我有何能耐,哪怕知道我的存在亦不摸底细,故此要在他们不摸底细的时候给予他们重创,待得他们有了防备,便难有这种一杀数万的机会了。”
“未曾想你竟如此狠辣。”莫问的言语令石真感觉陌生而恐怖。
“要想得到,就要付出,不管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如果不想付之代价便一事无成,我要击杀对方三万兵马和前锋妖兵,己方就必须承受相应的损失。”莫问苦笑摇头,实则他并不喜欢这种以杀止杀的方法,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有时候念经是换不到和平的,国家刑律也是如此,大罪之人斩首大辟,这实则也是以杀止杀。
“你的这一战策虽然有效,赵国一方损失也大,兵法之中多有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奇谋,你为何不用?”石真侧目歪头。
“以弱胜强,以多胜少也不是不能,但困难程度却数以倍增,需耗神费力,百般推敲,你们答应我的条件不值得我那么费神,五年之内驱走慕容燕国便是我履行了自己的职事。”莫问如实告之。
“晋国皇帝当时为何要驱你出境?”石真问道。
莫问猜到石真为何有此一问,故此摇头答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无需担心我此举是为了耗损你赵国国力以谋利于晋国,我只要这八万五千兵马,你们只需供给粮草,日后不需再度增兵。”
“燕国远不止这三万兵马,若有必要,朝廷还会增兵。”石真被莫问说中了心事,略感尴尬。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莫问离座站起。
“不忙,不忙,我还有事情要请教你。”石真探手来拉。
莫问侧身避过,重新落座,“何事?”
“胡人都比汉人要高出很多,这是为什么?”石真问道。
莫问没想到石真会问出这种问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胡人不但较汉人要高大,而且较汉人要魁梧很多,两者吃的食物相差不大,只能是血统使然。
“当是血统所致,为何有此一问。”莫问思考过后,出言回答。
“你们汉人男子皆不喜欢我们胡人女子,但我们胡人男子却多喜欢你们汉人女子,这是为何?”石真再问。
莫问本想回答是胡人抢了汉女,但这一回答有答非所问之嫌,便改换话语,“我们汉人本就不喜你们胡人,不管你们是男是女。”
“那为何胡人男子多娶汉人女子为正室,且多有宠爱?”石真死咬这一话题不放。
“你问这些有何缘故?”莫问疑惑的问道,石真的问题令他不知如何回答。
“我们胡人女子较汉人女子多有白皙,且身形婀娜,你们汉人女子很是矮小,且腿骨不直,为何我们胡人男子会喜欢她们?”石真一副思考神情。
“我如何知道。”莫问离座站起想琴台走去,石真的问题没头没脑,也没什么用处,故此他懒得去想。
“哈哈,其实你心知肚明,只是不敢明言。”石真笑道。
“不知所谓。”莫问走至琴台盘坐闭目。
“我们大,你们小,所以你们汉人男子都不喜欢胡女。”石真坏笑过后迈步走向床榻,宽衣解带。
“激将法对我无用。”莫问冷笑过后闭上了眼睛。虽然闭上了眼睛他的心里却并不平静,看透了石真的激将法,心中仍然难免不快,石真这番话语着实狠毒,直戳男人自尊之处,若是无有自信之人听她如此言语怕是心中会永远留下阴影。
“我不介意的,我真的不介意。”石真语气之中多有包容和关怀。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石真先前温柔诱惑不见起效,此番又改换了另外一种办法,试图激怒他,让他产生报复和自我证明之心,这一计策虽然浅薄,却极为有效,哪怕明知是计也忍不住想要惩戒于她。
“我们胡人抢了你们汉人那么多的女人,她们给胡人生养儿女,你们汉人男子心中就不憋气?”石真再激。
“你是公主,为何口出青楼秽语?”莫问冷哼。
“你也知道我所说言语虽在激你,却也并不为假。”石真平静的说道。
莫问闻言深深吸气,念诵经文不再搭理石真,但年少之人必定气盛,最关键的是石真所说乃是以点概面,并不公允,这令他忍不住生气。但生气之下并未失去方寸,而是强自忍耐,努力静心。
“林若尘本该是你的……”
“住口,不要逼我杀你。”莫问直身站起,怒目相向,他能猜到石真接下来会说什么。
“来呀。”石真歪头侧目,一副挑衅神情。
莫问咬牙冷视石真,修行中人气定神稳,收发自如,自不是石真所说那般,但他无法出手惩戒石真,因为那正是石真想要的。气怒之际,莫问忽然心生一计,冲石真冷笑开口,
“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莫问迈步出门,出了天院向西走去,片刻过后到得黄院门口,这是一处供普通宾客休息的院落,门口栓有一条黄狗,由于此处平日里多有外人进出,那黄狗已失去了戾性,见得莫问到来,只是摇尾并不吠叫。
莫问走到近前,恰好遇到两个厨间下人抬筐出门,那两人认得莫问,忙不迭的放下竹筐冲莫问见礼。
莫问冲二人摆了摆手,解下绳索牵那黄狗,有主人在旁,那黄狗哼唧着不走。
“国师请回,小的即刻将它做了给您送去。”其中一人讨好的说道。
“我又不吃它,做个甚么?”莫问拖着黄狗东行,黄狗挣扎不过,只能跟他去了。
“你不懂,和尚才爱吃狗肉,道士不吃这个。”待莫问走远,年岁较大的那人开腔。
“那国师牵了阿黄干啥去?”后者疑惑挠头。
回到天院门口,黄狗并不进门,哼唧挣扎,莫问将其硬拽上楼,到得门口推开了房门,只见石真已然仓促的穿好了衣服,此时正站在桌旁面目铁青的看向莫问。
“你欺人太甚。”石真气鼓急喘。
“我与你同居一室乃是为了护卫你周全,你何必屡屡为难于我?”莫问松开了绳索,黄狗慌忙跑走。
石真闻言跺地冷哼,转身走向床前和衣躺卧,莫问关上房门,净手之后回到琴台,心中不无得意,石真先前所为极是刁钻,只有这个法子才能彻底杀她锐气。
次日清晨,石真早早起身,摔门而出,莫问未曾搭理于她,刘少卿总不会不眠不休的于暗处蹲守。
早饭时石真不在天院,问了婢女,说是领了一群侍从出门去了。
莫问独自吃饭,吃到半途,只见一布衣下人缓步走到门口,冲莫问撇嘴一笑。
“你还笑的出来?”莫问抬手指着旁侧的座位冲来者说道。
“下人谈论大赵公主侍寝于你,可有此事?”柳笙现出本身迈步进屋。
“此女反复无常,想及一出便是一出,当真头疼。”莫问端茶漱口。
“你若连她都制服不了,又怎能抵挡燕国万千强兵?”柳笙脸上始终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神智是否异于常人?”莫问提壶为柳笙倒茶。
“没有,没有,只是刁蛮了些,”柳笙落座,自怀中掏出一只瓷瓶递与莫问,“前些时日一直忙于炼丹,成有补气丹药六枚,药效不佳,聊胜于无。”
“我确有需要,便不与你客气了。”莫问接过那只瓷瓶拔去木塞,发现丹药只是中下品级,六枚丹药药效抵不过身上剩下的这枚,柳笙虽会炼丹却并不精通,能出丹药已然不易了。
“你与豫公主同居一室,可是因为刘少卿来过?”柳笙猜测。
“前天夜里便寻了来,我苦苦解释他就是不听,反而将我一通辱骂,我气愤不过与之动了手。”莫问将瓷瓶收入怀中。
“你伤了他?”柳笙挑眉问道,莫问此时的修为在七位同门之中居首,刘少卿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我怎能真的伤他,只是气急破口,骂回了他。”莫问摇头。
柳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转而捻转茶杯若有所思,片刻过后放下茶杯出言说道,“刘少卿不比百里狂风和夜逍遥,他们二人即便对你不满,想必也不会与你搏命,但刘少卿却不敢断言,此人所求法术本就阴柔,心性亦是如此,你不伤他,他却会伤你。”
“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想一法子,我怎能与他刀兵相见?”莫问无奈摇头。
“此事你自己拿捏,我哪有什么主意,先前我多次阻他刺杀邺城赵臣,他已然怀疑于我。”柳笙摇头过后变过话题,“老五怎么样了?”
“已然寻到了那蝙蝠,但那蝙蝠不能幻化人形,只能将老五留在原处,怕是五年之后才得随意变化。”莫问回答。
“岂能事事皆遂人愿,有这般结果已然不错了,对了,我见过太尉府的战报,燕国已然有了动作,你准备何时起身东进?”柳笙提壶为莫问倒茶,全了平辈礼数。
“明日接了金印就走。”莫问回答。
“可有什么要我做的?”柳笙问道。
“你在太子府究竟……”
“此事说好不谈的。”柳笙打断了莫问的话。
“此番出征我要了赵国五千骑兵随行,你熟知赵国内情,与我推荐一位领兵之人。”莫问转问其他。
“强弩将军蒲雄可用。”柳笙略作沉吟出言回答。
“你如何认得这杂号将军?”莫问不解的问道,强弩将军是一杂号,五等品级,是中下级的将领。
“偶然识得,此人骁勇善战,精擅弓马,无有外族劣习,只因他是氐人而不是羯人,故此一直不得重用。”柳笙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五千骑兵是要用在突袭和救援上的,必须寻一可靠之人统领,万不能让石真胡乱指挥。
“此处人多眼杂,若无旁事我先走了。”柳笙离座起身,待得站起已然是另外一幅模样,连衣着亦有变化。
“我于阵前行事,后方你要与我多做保障,我接这护国金印乃受你等撺掇,你可不能贪闲撒手。”莫问起身说道。
“那是自然,对了,我有铁甲阴人三百,你若需要,我与你一些。”柳笙说道。
“我不擅此道,要之无用。”莫问知道柳笙所说乃是披挂战甲的僵尸,但术有专攻,驱尸之术他虽然也会,却不能驾轻就熟。
柳笙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走出南门之时恰遇一婢女端水进院,在其左拐之际已然变作了那婢女模样,不论身高体形还是模样装束都毫无二致。
“与我准备上等茗叶三斤,点心三斤,我要出门访友。”莫问冲那端水而来的婢女说道。
婢女闻言急忙答应,放下水盆转身快步离去,片刻过后提来了莫问需要之物,莫问提之出门,拐道向西。
一天之计在于晨,此时正是城中百姓准备生计的时候,商家拆门开张,贩夫摆摊陈物,农人短衣出城,走脚套马驾辕,街头巷尾,店铺门前多有谈话民众,所说多为前日之事,莫问沿途闻听,眉头微皱,说他坏者多过说他好者。
一路向西,到得无人处施出身法,很快进入闵州境内,再行西南,辰时三刻便来到了无量山脚下。
看到山下凉亭,莫问仿佛回到了当年,当年古阳子和青阳子就是在这里把关选材的,这里是他步入上清玄门的起点。
在凉亭稍作停留,莫问快步上山,翻过子峰,见到了坐落于无量山主峰山腰的道观,道观还是原来的样子,变化不大,只是道人少了许多,只在向阳处有为数不多的老年道人倚墙闲坐,山路上少有道人行走,偌大的道观显得空荡寂落。
来到主峰山脚,一瘸腿道人自门房走出,冲莫问喊道“小道士从……”话到一半中途停止,他认出了莫问。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贾道长。”莫问冲他行礼,此人先前曾在东院看门,与七人关系并不融洽,但此时相见却多有亲近之意,毕竟也算是故人。
瘸腿道人听得莫问口宣齐全道号,先是一愣,待得反应过来急忙稽首还礼,“无量天尊,恭喜真人窥得大道。”
“惭愧,惭愧,请问贾道长,掌教真人,古阳子前辈,青阳子前辈此时可在观中?”莫问问道。
“掌教闭关已经两年不曾外出,师父前些时日出门云游去了,现在只有青阳师叔在观里,你等着,我去喊他。”瘸腿道人转身向山上跑去,虽然腿瘸,跑的却快。
不多时,莫问见到青阳子自山上迈步而下,由于不是此处道人,莫问虽然见之心喜却不得上前迎接,不过青阳子也没有下山,而是自半山腰冲莫问招了招手。
莫问得到许可,急速闪身而上,到得近前冲一脸笑意的青阳子见礼,“天枢子见过道长。”
“来就来了,还带甚礼物,俗气。”青阳子神情言语一如往昔,非常随意。
“拜望长者,空手不敬。”莫问笑道,青阳子当年对他甚好,他一直感念于心。
“还是那么迂腐,”青阳子转头看向瘸腿道人,“收着,果子分吃了,茶叶送到我屋里。”
瘸腿道人闻言急忙探手接过莫问提的东西,再度上山。
“道长当年待我甚厚,我本该早来拜望,只是琐事缠身,一直不曾得暇。”莫问说道。
“你若到处玩耍,岂能三年入紫,”青阳子抬手上指,“走,正殿说话。”
“前往东殿吧,我心中有所疑惑,想求道长解惑。”莫问说道。
“好说好说,不过紫气同门必须正殿奉茶。你若想回东殿看看,可以稍后再去。”青阳子拉着莫问拾阶上山……
到得正殿,青阳子点香三柱递与莫问,莫问接过为祖师上香,青阳子随后坐主位三席,请莫问入客位上席,莫问谦让过后坐于青阳子对面。
“道长,我等离去之后,观中一切可好?”莫问问道。
“尚可。”青阳子点头过后出言发问,“你而今于何处修行?”
“这观中同道好似少了许多。”莫问并未急于回答青阳子的问题,青阳子好似并不知道他已担当了赵国的护国真人。
“这几年朝廷屡屡征调门下道人前往东北,门人为避征调多有还俗下山者。”青阳子点头说道,言罢再问,“我回山之后听师兄说起,你们七人之中无人蒙受祖师亲传,当真可惜了。”
“造化不够,无可奈何。道长于那阵前拒敌,能全身而退当真不易。”莫问说道,当初七人下山之时,青阳子已然应诏前往东北了。
“虚与委蛇,糊弄差事罢了。”青阳子笑道。
莫问闻言亦随之发笑,虽然都是道门众人,青阳子较多数道人要随意,言语也无有那么多顾忌。
“道长,其他六人可曾回来过?”莫问接过道童送来的茶水,冲其点了点头。
“去年天权子曾经来过一次,送来一些金银细软。”青阳子抬杯请茶。
莫问闻言皱眉叹气,天权子便是刘少卿,刘少卿下山之后还曾回来过,这表明此人也并非忘恩之人。
“你好似遇到了什么困扰,说我听下,我修为不如你,岁数可比你大,看看能否帮到你。”青阳子察言观色,猜出了莫问心中有事。
“不瞒道长,前日我已受赵国邀请,接了赵国的护国金印。”莫问说完忐忑的看着青阳子。
青阳子闻言微感惊讶,随即皱眉沉吟,片刻过后方才摇头开口,“你为何要接下这个苦差事。”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轻松,青阳子并没有立刻责怪他,只是强调差事难办。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自下山之后的事情开始说起,先说蛮荒之事,再说晋国经过,随后说那变故,连带七人各自立场,最后说明担当赵国护国真人的初衷,由于所说详细,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
“在我看来你所作的这些事情无甚大错,那广谱确实该打,却不必杀之,留下他见之就打岂不痛快?”青阳子笑道。
“我接掌赵国金印之事可有不妥?”莫问急切的问道。
“本意是好的,就怕你做不来,那燕国兵卒精通骑术箭术,又有妖物帮衬,难打呀,真难打。”青阳子咂舌摇头。
“不曾做错就好。”莫问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他最为需要的就是有长辈站在公正的角度给予他支持,哪怕这种支持只是精神上的也已经足够了。
“此事是无有过错的,但你先前所作的那些事情并不全对,年轻人火气盛,动手也不是错,不过打一顿能解气就别砍那一刀了。”青阳子说的很是婉转。
“晚辈谨记道长教诲。”莫问起身稽首。
“别别别,我与你说话只是闲谈,可不是什么教诲,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也不一定是对是错,他人不见得跟我看法一致,你也不要尽听我言,一切随心。”青阳子急忙摆手。
“好。”莫问知道青阳子不喜礼数,便微笑落座。
“你刚才话未说完,是不是玉衡子等人与你作难了?”青阳子问道。言罢抬手招来道童,命他去准备莫问午间的饭食。
“玉衡子和天玑子此时尚未见到,天权子倒是见过,已经吵闹动手了。”莫问苦笑回答。
“你想如何处之?”青阳子问道。
“正为此事犯愁,请道长为我思一良策。”莫问求计。
“打。”青阳子沉吟过后,坏笑开口。
“打?那不更加结仇?”莫问愕然瞠目,青阳子这主意实在不好。
“那也比动刀动剑要好,他们若是再来阻你道路,你就出手打他,让他们知难而退就好,万不要真的打杀了。”青阳子抬手捻动灰白胡须,“他们若是受挫于你,想必会知耻而后勇,寻静处苦修,你可趁机做你想做之事,待得他们修为追赶上来,你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了。”
“听道长一言,当真是茅塞顿开。”莫问欢喜非常,青阳子出的主意当为奇谋,三人前来寻衅,他若一味退让,势必会令对方步步紧逼,还不如直接出手击败三人,让三人找地方修行去,等到他们修为提升了回来报仇之时,他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如此一来既避免了同门相残,又激励三人提高了自身修为。
“好啦好啦,你想去东殿旧地重游,我陪你前去。”青阳子站起身向外走去。
此时一杯茶水已然喝成了白水,莫问离座站起,跟随而出。
路上所遇之人皆为熟悉面孔,见到莫问皆行礼问候,莫问一一回礼,心情大好。
东殿值守的道童见青阳子到来,急忙出来见礼,青阳子摆了摆手,道童退下,二人迈步进入东殿。
由于观中道人减少,东殿一直空着,仍然保持着当年七人离去时的旧貌,莫问去了自己先前所住的房舍,再去了大殿,回返之时又前往了阿九先前所住的西院,旧地重游既亲切又伤怀。
“晚辈还有一事想求道长指路。”出得西院莫问冲青阳子说道。
“是不是当日那十两白银闯了祸啦?”青阳子笑问。
莫问闻言苦笑低头,青阳子当真是人老成精,一语中的。
“她本就应该跪行,你非要多事纳银十两换人直身,这下可好,撒了情种,埋了祸根。”青阳子迈步前行。
“道长,可有回环之法?”莫问快步跟上。
“没有!此事乃是雷池,逾之粉身碎骨,你万万不可轻视,要知天威难测呀。”青阳子板起面孔抬手指天。
莫问见青阳子神情严肃,便不敢再问,落后青阳子半步,与之沿着山中小路向西而行。
“你们的道号从何而来?”行至半途,青阳子忽然开口。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众人的道号是入门时根据文牒所载的道号而各自得的,青阳子当时也在场,他为何要明知故问。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只知道学那法术,却少用精力博览经文,你们的道号大有深意,你可曾仔细想过?”青阳子见莫问愁眉苦脸,很不忍心。
“当时我们是随意拿取的,所得道号当为巧合。”莫问清楚的记得当年的文牒是个人上前取出的,并未遵循次序。
“你的修为虽然突飞猛进,领悟却少有增长,这世间哪有巧合之事?看似巧合,实则天意。”青阳子提醒。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由于众人当年是随意拿取文牒而得的道号,所以他之前只知道自己和众人的道号来自北斗,却从未细加揣摩。
青阳子随后又道“洛书有语: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又有语曰:第一曰司命,第二曰司禄,第三曰禄存,第四曰延寿,第五曰益算,第六曰度厄,第七曰长生。你可仔细推想。”
莫问闻言立刻凝心思量,按照北斗七星的命格来看,天枢为天,司命。天璇为地,司禄。天玑为人,禄存。天权为时,延寿。玉衡为音,益算。开阳为律,渡厄。摇光为星,长生。
他与阿九的道号为天枢和天璇,分别为天地,当为阴阳伴侣,但此事也存有变数,因为天地永不相逢。
“北斗命数是确定的,但你们能应合几成却是变数,有了闲暇时日多学学经文,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道家精髓多在经文之中,法术只是附树草藤。”青阳子所说与当日那授艺仙人所说大同小异。
“我记住了。”莫问点头说道,转而发问,“道长,按照北斗星象来看,开阳有一辅星,是否可说柳笙有一孪生兄妹?”
“你以为我是仙家呀,我哪能知道的那般清楚,不与你说于心不忍,与你说又怕误导于你,早知道不要你那茶叶果子了。”青阳子嬉笑随心。
“这不算什么,我来时怕会遭几位长辈训责,故此不敢多带事物,此番回去定然遣他们再送生活用度。”莫问笑道。
“米粮还有一些,不要送了。天气越来越暖,送些布匹过来与那些老道缝些单衣,胡人的东西不要白不要。”青阳子指着路北的那排养老院落。
“好。”莫问点头答应,青阳子的态度令他感觉到非常自在,此人虽然修为不高,但行事随意,笑谈睿智,这是一种真正的道人气度,是对生活的一种明了豁达,这种豁达值得他借鉴学习。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发觉青阳子并不喜欢胡人,实则汉人都不喜欢胡人,这并不是一种狭隘,而是一种不可动摇的立场。
经过与青阳子的攀谈,他的心中豁然开朗,不再为护国真人之事烦恼,也不再为同门敌对而发愁,年轻人应该多向年长者请教,哪怕他们能力有所不逮,却可以凭借丰富的阅历给予年轻人指导。
饭后,莫问告辞离开,回程时心中异常轻松,青阳子说得对,直到现在他还未曾走出酸儒的迂腐,不够豁达,不够随性,当改,当改。
回返邺城是下午酉时,天色已暗,但莫问并未急于回返四方馆,而是打听到了强弩将军的府邸,缓步前去,他要自暗中观察一下这位将军的品格,以确定他能否担当大任……
邺城为赵国国都,多有官员府邸,强弩将军府不但位置偏僻,府邸也很是狭小,彷如二合民居,这一情形并没有出乎莫问意料,因为强弩将军虽然号称将军,实则官阶只有五品,这样的品级在郡县州府或许还能有一所大的宅院,在皇城也只能住这等小院。
到得此处,夜幕已然降临,院门紧闭,莫问提气拔高就高俯视,只见院中并无人影,这处小院东侧为马厩,西侧无偏房,主房五间,此时正屋并未关门,可见一男两女和一五六岁的孩童正在正屋吃晚饭。那男子当有二十六七岁,身材高大,略微偏瘦,手掌很宽,关节粗大,面相平和,多有英俊,当是柳笙所说的蒲雄无疑。另外两名女子当是他的妻子和家里的丫鬟,那男孩无疑是他的孩儿。
这处院落周围无有树木,莫问扭头环顾之后运转灵气掠到了院子正南十步外的一栋房屋后檐,自烟囱旁撩衣坐下,远眺北侧房中的情形。
虽然隔了七八丈的距离,蒲雄等人的说话声还是能够听清,蒲雄为氐人,确切的说也是胡人,但他对待妻子孩儿的态度却不似胡人那般野蛮,反倒多有汉人习气,包括对那丫鬟也没有肆意差遣,一碗米饭吃完自行起身添饭。
晚饭过后,蒲雄来到院中独坐乘凉,莫问恐被其发现便侧身闪至烟囱左侧,蒲雄坐了片刻拿起马厩旁边的牛鼻石锁锻炼气力,半个时辰之后回到房中,他所住的房舍有五间,正屋在中间,西侧当为储存米粮的房间,西二是那丫鬟住所,东屋为书房,东二为卧室。
蒲雄进屋之后,东侧书房亮灯,灯光透过窗纸,可以看到蒲雄正在房中读书,此人读书时直腰挺背,并无慵懒神态。
到得此时,莫问对此人还算满意,此人虽然偏瘦,力道却强,开合石锁气定力稳,且其有读书习惯,喜欢读书的人倒不一定是博学多才之人,却一定是能够静得下心的人。
蒲雄一直读书至深夜,三更天,卧室亮灯,可见那妇人抱着已经睡熟的男孩经过正屋去了丫鬟的房间,随后来到蒲雄所在的房间,二人私语几句,蒲雄放下手中书卷,吹灭了书房的灯烛。
见此情形,莫问对蒲雄的门风大为满意,一户人家是否是清誉门庭,是否家教森严,其中之一就是夫妻敦伦之际旁侧不得有孩童,且不管孩童是否年幼,是否熟睡,都不可为之。因为万一孩童苏醒,必然有所听闻,此时虽是不懂,到得十四五岁懂事之后回忆先前,便会轻看父母,由此令得不服管教,顶撞父母。故此儒家极力反对敦伦之际有孩童在旁,蒲雄是一胡人,竟然会遵行圣人言语,此人当为正直之人。
此时蒲雄已然回到了卧房吹灭了灯烛,见此情形莫问探手摘取灰瓦一片掷于院中,瓦片落地破碎发出了不大的声响。
此举旨在考量蒲雄的应对,瓦片落地之后,蒲雄很快推门而出,衣衫整齐,警惕的环视左右。
莫问随之又抛扔灰瓦一片,瓦片尚未落地,蒲雄已然踏地拔高,自院墙上借力之后扑向莫问藏身之处。
莫问有心考其功夫,待其扑至之后探手迎向了蒲雄的右掌,双掌交接,蒲雄倒退而回。
“朋友,我何处开罪于你?”蒲雄落地之后重新跃上了院墙。
“你使用何种兵刃,快去取来。”莫问平静的说道,先前一掌他已然试出了蒲雄的修为,当与晋国的张洞之相仿。
蒲雄闻言并未犹豫,而是快速回屋携带兵器出来,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此人用的兵器竟然也是薄脊钢刀,只是他并未像张洞之那般背负数把,此外除了钢刀,其手上还抓有一张弓箭,出屋之后搭弓就射。
莫问并未闪躲亦没有出手抓握,因为他听声辩位之后确定这支箭并不是射向他的,而是射向他旁侧的烟囱,利箭射中烟囱,齐羽而没,根据力道来推测若是无有阻碍,这支箭当可射出八里以上。
“你刀法如何?”莫问低声发问,此时已然是半夜,高声说话会惊动好事之人。
“你是何人?”蒲雄跃上院墙,低声发问。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俗家姓莫。”莫问起身,凌空迈步缓慢落于蒲雄对面。
“不知真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蒲雄自然听过莫问之名,也知道他是赵国新任护国真人。
“可否进屋说话?”莫问笑问。
蒲雄闻言犹豫片刻,转而跃回院中,“请。”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蒲雄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蒲雄虽然不确定他就是护国真人,却明白以他的修为要杀害他们,他们根本无有反抗之力。
点头过后莫问落于院中,跟随蒲雄进入了正屋,蒲雄先行进屋,进屋之后关上了半开着的东侧房门。点燃灯烛,请莫问入座。
莫问落座之后深深吸气,蒲雄家的正屋也是灶间,一户人家经常烹炊什么饭食,天长日久就会留下很重的气味,根据气味来看,蒲雄家里吃肉不多。
“你可知道黄白邕三郡的燕军已然并驾南侵?”莫问出言问道。
“不曾听说。”蒲雄摇头说道。他是下级军官,这等秘密他接触不到。
“此时三郡各有赵兵一万,抵御燕军一万,赵兵有五万后援已达黑郡附近,若是你,你会如何排兵布阵?”莫问随口问道,他并没有向蒲雄详说敌军情况,以此测试蒲雄是否关心东北战事。
“有贵客上门,快端上茶水。”蒲雄放下手中钢刀冲里屋说道,时至此刻他方才相信真是护国真人亲临。
“无需麻烦,夜已深了,我不多待。”莫问摆手说道。
“真人所问太过笼统,不知真人想要达到何种目的?”蒲雄出言问道。
“如何为之对赵国有利。”莫问说道。
蒲雄闻言皱眉深思,他知道莫问在考他,亦猜到如果回答满意将会获得重用,故此推敲的极为谨慎。
莫问耐心等待,但良久过后蒲雄竟然摇头,“燕国倚仗的是妖兽鬼兵,我方毫无胜算,只能退兵。”
“扣除妖兽鬼兵不计。”莫问笑道。
“五万援兵留守黑郡,待敌远道而来,一举击杀。”这一次蒲雄回答的很是快速。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离座站起,“收拾行装,明日随我出征,有五千骑兵要你统领。”
“末将只是五品武官,权至五百。”蒲雄摇头说道。
“升至二品。”莫问转身迈步。
“承蒙真人器重,末将愿誓死追随真人。”蒲雄在后单膝跪地。
“快起来吧,别吓着孩子。”莫问回头摆手。
蒲雄闻声急忙起身,快步出门为莫问打开了院门,垂手在后,连声恭送。
莫问微笑告辞,他之所以要如此费心是因为行军打仗必须有自己的亲信,谁提拔的人就效忠谁,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虽然离开一天,莫问却并未急于回返四方馆,因为他了解刘少卿,刘少卿的胆量并不大,之所以此时变的如此张狂是因为有了隐身之法,但是其骨子里的胆小是很难改变的,胆小之人行事势必瞻前顾后,他离开一天,刘少卿会怀疑这其中有诈,反而不敢贸然冲石真下手。
到得四方馆之外,莫问并未敲门,而是纵身翻过了院墙,但是落于院内之后他匆忙的重新跃起,与此同时院中犬吠一片,数十条狰狞猎犬自院中四面跑至下方,昂头吠叫。
“哪里来的恶犬?”莫问疑惑之下出言发问,怎么离开不过一天时间天院就变成了狗窝。
话音刚落,二楼南房传来了石真的呼喝声音,那些猎犬听到呼喝不再吠叫,舍了莫问各自寻处趴卧。
“哈哈,亏你想得出来。”莫问落于二楼窗外出言笑道,石真非常喜欢狩猎,这些猎犬无疑是狩猎时使用的,他昨夜的举动气坏了石真也提醒了石真,故此将猎犬带到了此处,防范的自然是刘少卿,刘少卿虽然能够隐藏身形,灵气修为却不高,移动时的声响瞒不过这些猎犬。
“哼。”房中传来了石真的冷哼。
莫问见她无有开窗之意,便移到南二房舍推窗而入,石真此举当真是解决了他的棘手难题,有猎犬在外,可以提前告警,他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没有必要再与石真同屋。
“明日礼仪的东西都在这里。”石真在南侧房间喊道。
莫问闻言开门出来,到得石真门前石真已然打开了房门,“你白天去了那里?”
“回无量山见些故人,对了,明日你进宫要道圣旨,升强弩将军蒲雄为二品将军,此人是你们胡人,颇有能耐,着他统领那五千骑兵。”莫问进屋走向木桌,桌上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锦盒。
“看看是否合身。”石真跟了过来打开了其中一个锦盒,拿出一件青色道袍。
这一幕令莫问想起了在晋国时周贵人为他定制道袍的情形,不过赵国为他准备的这件道袍比周贵人准备的那件要名贵的多,是真正的羽衣,道门的道袍跟佛门的袈裟一样,分为多个等级,其中规格最高的就是用鹤的羽毛拧线抽丝的羽衣,这种道袍轻盈洁净,雨打不湿,由于穿丝时裹以山蚕丝,故此颜色泛青。
“这里还有一件黑鹤大氅。”莫问看那轻盈羽衣之时,石真自最大的那个锦盒中拿出了一件大氅,这件大氅用的是黑鹤的整片外羽压叠而成,样式与披风相仿,由于每一片羽毛都有金丝栓扣,故此极为顺滑,抖动之下有金光闪现,既名贵又实用。
“你那把剑肯定不如这一把。”石真并不知道莫问所佩实则是一把单刃黑刀,此时正拿着一柄蛇鞘长剑大卖关子。
“你有心了,这些东西我不会要的,我自有自己的穿戴。”莫问摇头说道。
“你知道这些花去了多少金子吗?”石真侧目反问。
“我真的不需要。”莫问摇头说道。
“与我们赵国保持距离也不用做的这般明显吧?”石真面露不满。
“也罢,这件鹤氅我收下了,道袍我真的不要,太过尊贵,我无有穿戴资格。”莫问出言说道,石真说的有道理,哪怕要保持距离也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凡事计较反倒显得小肚鸡肠。
“还有靴子。”石真又拿出一双靴子。
“太狂妄了,我岂能脚踏阴阳?”莫问摇头说道,道人的衣着有自己的规制,阴阳图案只能用于外衣。
“拂尘,这拂尘你一定要收下。”石真放下靴子,又打开另外一个锦盒拿出一柄拂尘,这是一柄白玉为柄的拂尘,拂尘丝为鹤羽绞丝。
“这些都免了,明日你遣人去无量山送布匹百卷,我已然答应过了。”莫问转身要走。
“这些都是小事情,这把宝剑削铁如泥,很是有名,比你那块破铜烂……”
“有名的东西不一定有用。”莫问还刀归鞘。
“留下备用也好呀,你砍断它干嘛?”石真心疼的说道。
“我只要一个,无需备用。早些休息,明日午后我们便要启程。”莫问转身出门。
“你真走呀,那些狗不一定有用啊。”石真跺脚说道。
莫问闻言止步,转身回到琴台躺了下来,白日里青阳子的言语对他触动很大,必须改掉迂腐之气,道人行事当随性洒脱。
石真没想到莫问竟然肯留下来,欢喜的跑回床上躺卧休息。
次日清晨,莫问起身准备,先行前往浴室沐浴,随后更换衣物,所穿还是自己先前的衣物,临近午时,前往皇城外的法台,法台起九层,高三丈,六面四方,南侧铺有覆阶红布,百官齐至,万民观瞻。
但凡起有法台,皆有登台拜相之意,此事本该由皇帝亲为,但皇上并未到场,而是委派太子代替,即便如此礼仪亦隆重非常,太子躬身献上双虎金印,亲读圣旨,着莫问领东北四郡军事,食郡王俸。石真为钦派监军,领四郡政事,即日前往东北,荡贼平寇。
接受金印之后还有游街仪式,但莫问对这游街一词大为不喜,便予以取消,下午未时,率骑兵离开邺城,赶赴东北……
蒲雄被提升为二品虎威将军,统带五千骑兵先行赶赴黑郡,莫问和石真并未与骑兵同行,而是跟随在后,原因有二,一是莫问不愿骑马,二是莫问执意要带上那群猎犬,而猎犬无法跟随骑兵长途奔袭。
到得晚间,二人已然离开邺城地界到得三百里外的县城,落脚县郊的驿站,这里的条件与天院天差地别,很是简陋,地面泛潮,被有霉气,石真很是不乐,高声训斥驿丞。
“我们先前又未曾知会于他,怪他不得,将就睡下吧,明日还要早起。”莫问抬手遣走了驿丞,转头看向石真。
石真闻言点了点头,但这驿站是兵卒歇脚的地方,很是脏臭,实在难以躺卧,犹豫半天石真出了驿站,骑马带犬摸黑前往县城,将此处县官赶了出来,于其府中下榻。
莫问并未制止和劝说,石真是金枝玉叶,养尊处优自然受不得苦。这样也好,到得黑郡可以将她留在那里,免得到了前线还要分神照顾。
安顿下来之后,莫问取出了太尉府提供的疆域地图铺展查看,这份地图较石真先前在西阳县拿出的那份要详细很多,由于只绘制黑郡东北诸郡地域,故此精确到了村寨,山川河流亦有标注。
“这是诖吉克在黄郡的所在……”石真探手指着黄郡西南的一处所在。
“我看的不是这个。”莫问摇头说道。
“图鲁和马平川在……”
“我看的是这片区域。”莫问伸出一指,指着黑郡东北城墙外围,“这里才是重要的战场。”
石真闻言点了点头,转而贴近地图仔细查看,莫问头一次看到这种详细的地图,起初有些不太明白,片刻过后方才看的习惯,黑郡东侧的大部分区域都建起了高大的围墙,围墙是自两侧向中间建造的,此时两侧已经完成,余下了中间区域的三百里区域尚未来得及加固,这片区域就是作战区域,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因为如果战线拉的太长,他难免多处奔走,疲于应付。
“这条河对我们不利。”莫问探手指着黑郡城东二十里外的那条河流,河流虽然不宽,流域却广。
“你是担心他们会在河对岸安营?”石真问道。
“对,如果燕军在东岸安营,不利于我们夜间偷袭。”莫问点头说道。
“看地图终究不如亲眼查看,到了黑郡看过地形再做计较吧。”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时前瞻谋划为时过早,还是到了黑郡再做打算。
黑郡离邺城有一千五百里,四日之后二人到得黑郡境内,由于连年战乱,赋税较重,此处百姓生活的更加清苦,而此时恰好又是青黄不接的五六月份,故此沿途所见百姓皆面有饥色,且多有面孔浮肿者,这是只吃野菜未得粮米的缘故,野菜不如菜蔬,不管何种野菜都是带有一定毒性的,吃的多了中毒症状就会逐渐显现出来。
遇到路人,莫问再度上前询问其是否得知朝廷减去两成田赋之事,对方答曰已然知晓,故此今年有所盼头。莫问闻之,心中稍安。
黑郡是朝廷本郡,所谓本郡就是那未曾封于皇子公主的州郡,主政的是持节都督,为一品大员,二人到得黑郡城外,军部和地方官员皆来迎接,却无持节都督在内。
“马木儿,为何不见明奎来迎?”石真冲来迎的将军问道,来迎的将军有两位,一位是近日提升的蒲雄,另外一位是带领五万援兵的押兵将军。
“明大人已经被皇上召回了邺城。”那位名为马木儿的将军出言回答。
石真闻言转怒为喜,朝廷此举是为了避免令出两人,有所冲突。
“请真人前往帅营,这两日战报皆滞留帐中不曾上传。”蒲雄上前说道。
“兵部将领随我先行。”莫问闻言冲蒲雄抬了抬手,后者先行带路,莫问和其他将校在后跟随,留下石真处理那些前来迎接的官员和几十条累的白沫滴沥的猎犬。
黑郡是大郡,城池占地颇广,东西当有二十几里,帅营位于城东,那五万步兵和五千骑兵皆驻扎此处,到得此处已然是中午时分。
所谓帅营便是中军大帐,偌大军帐一分为二,外为主帅和部下将领议事场所,内为主帅休息所在,进得帅营,莫问快步走向桌案,拿起了上面的几封战报,战报共有五封,四红一白。
此时战事紧急,不应该有白色的战报,故此莫问先行拆开了那封白色战报,只见上面禀报的是退兵的情况,根据其言语来看,太尉府并没有命令驻守三郡的赵军死守,而是命左路黄郡和右路白郡分出一部分兵马向中靠拢,接替了中路邕郡的防守地界,掩护邕郡的那一万兵马后撤黑郡,此举无疑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再看其他几封红色战报,果然是左路和右路禀报的伤亡情况,根据战报的时间和将军的语气来看,左路和右路的兵马此时应该已经全面溃败,燕军离黑郡当在五百到八百里之间,而撤回的那一万邕郡兵卒今天晚上可以到达黑郡。
看过战报,莫问坐于主位,提笔书写了一封给太尉府的文书,寥寥几笔,告知朝廷他已然到达黑郡并坐镇军中,日后前线战报由他告知朝廷。写完之后加盖护国印章,交由部下飞鸽发回。
由于眼下这五万兵马乃是援军,故此并未配有高等将领,莫问与众人简单见面之后便与蒲雄出了营帐,前往城东查看地势。
这五万援军和五千骑兵安营扎寨占据了城东大片区域,往东一直到河边都是平坦区域,其中树木皆被砍伐,视线少有阻碍。
这道河流宽处不过三丈,窄处策马可过,河水清澈,并不很深,可作歇兵之处,却无险可守。
“图上所画,这条河流远不止这般宽窄。”莫问心中暗喜,燕军即便选择对岸安营也不影响他暗中偷袭。
“想必是今年少雨,故此河水有所减少。”蒲雄接话。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远眺东方,向东百里区域也是平地区域,这种地势最适合决战,燕国连番胜利,士气定然旺盛,且有妖兽鬼兵作为倚仗,此地无处可以设伏,他们定然不会太过警觉。
“真人,形势于我军不利。”蒲雄并不乐观。
“何出此言?”莫问随口问道。
“此时乃是月初,到得晚间漆黑一片,不论马匹兵卒皆无法视物。反倒是燕国的妖物能够趁机逞凶。敌方势必也知道这些,极有可能加紧追击,趁月初无月之时一举攻破黑郡。”蒲雄摇头说道。
“最好不过,我不怕他倾巢来攻,就怕他们半途回返。”莫问转身回返。
“真人有何应对之策?”蒲雄犹豫片刻出言追问,按照常理他本不应该询问主帅计谋,但莫问实在太过年轻,他难免有所担心。
“如果我能够令你那五千骑兵黑夜视物,能见敌方鬼兵,你可有信心一举破敌?”莫问问道。
“如果真人真能做到这般,敌方异兽妖鬼我不敢说,末将有信心将燕国兵卒尽数留下。”蒲雄回答的极有底气。
“不够,不够,敌方所遣妖兽鬼兵也要杀净。”莫问摇头说道。
“不知真人所用何种办法?”蒲雄问道。
“我有隐阳符一道,若携带此符不但可夜间视物,见那鬼魂,还可隐去阳气,不为多数妖物所见。这几日我会画写五千符咒于你,到得燕军来到,你可分发众人,以黑狗血浸泡刀剑,届时随我一同杀出,尽诛来敌。”莫问冲蒲雄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与蒲雄说话当无需藏掖。
“真人所言当真?!”蒲雄半信半疑。
“切记,此法只能使用一次,一旦用过,燕人便会有所防范,日后再用,效力便弱。”莫问迈步前行。
“五千张符咒当真不少,真人受累了。”蒲雄难抑心中兴奋,赵国兵卒最为忌惮的就是燕国那些形形色色的怪物和难被杀死的鬼兵。
“确实不少。”莫问苦笑摇头,隐阳符虽然是平常符咒,接连画写五千张也定然极为艰苦。
“还有一事要请真人示下,此时五万步兵与五千骑兵皆驻扎于城东,不需多时邕郡退兵还有一万会到,若尽数驻于城东怕会拥挤,我们是否予以调整?”蒲雄问道。
“依你之见该如何安排?”莫问问道。
“分兵四面,留两万步兵和五千骑兵居东,可得进退自如。且分兵四面,燕国势必以为我们摆出的是防守阵势,实则我们是要主动出击。”蒲雄说道。
“可行,我之所以如此急切的要尽诛燕军只是为了扬长避短,排兵布阵乃我弱处,将燕军精锐去除,便可专心敌对那些妖魔怪兽。”莫问说道。
蒲雄闻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敌方主将慕容红妆箭术高超,届时你要多加小心,万不可勇不惜命。”莫问想及一事出言叮嘱。
“末将何德何能,得真人如此关爱,真人放心,末将定不鲁莽,珍惜性命追随真人。”蒲雄闻言大为感动。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二人回返军中。
回到大帐,莫问开始犯愁,五千张符咒得画到什么时候……
愁坐片刻,莫问出帐召来蒲雄,着他外出采买黄纸笔墨等画符事物,要想画写五千张符咒,绝非一日之功,需尽早开始,赶在燕军到达之前画完。
下午申时,蒲雄回返,由于事先得到莫问的叮嘱,所买黄纸皆以木箱存放,故此外人只知蒲雄抬了箱子进帐,却不知木箱中存放的是何物件。
“真人,可要调人前来帮忙?”蒲雄问道。
“此事不易外传,何处寻那体己可靠之人?”莫问摇头说道。
“军中有不少聋哑兵卒,可喊来几个。”蒲雄建议。
“失听失语者怎能打仗?”莫问疑惑的问道。
“朝廷有令,到了服役年纪只要不瞎不残就要抽丁入伍,聋哑兵士可以眼观他人举动附随其后。”蒲雄说道。
“去吧。”莫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五千张符咒单是裁剪符纸就要耗费大量时间,不可能亲力亲为。
片刻过后,蒲雄召至聋哑兵士二十人进帐,莫问自行裁剪一张符咒示于众人,众人会意,各自伏案裁剪,留下几人研磨墨水,莫问提笔书写,毫不停歇。
画写符咒需凝神静气,画一张随手拈来,画十张轻而易举,画到百张时便感觉手腕微酸,到得两百张时莫问便开始暗自叫苦,五千张符咒太多了,逐一写完当真要累死。
劳累之下便开始寻思代劳之法,思量许久终不得取巧,若要旁人代笔,便不得加盖自身法印。若要刻模拓印,更是欺神不敬。
傍晚时分,邕郡守军到来,帐外再度喧闹,喧闹声中一身穿甲胄的高大男子冲入帐中,环视左右之后目光定在了坐于帅位的莫问身上。
“征东将军图鲁参见国师。”那中年男子冲莫问抬了抬手。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此人眼深须长,当为胡人无疑。自恃资历竟然不报而入,神态倨傲,礼数很不周全。
“国师这是在做什么?”图鲁抬手环指帐中那些正在裁剪符纸的兵士。
“前方战况如何?燕军现在何处?”莫问低头继续画写符咒。
“已经到了黄土岭。”图鲁抬手东指。
“黄土岭距离此处有多少里路?”莫问问道。
“国师对前线战事一无所知,怎能指挥三军?”图鲁昂头侧目,神情极为无礼。
莫问停止画符抬头看向此人,此人之所以如此无礼当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自恃资历深厚目中无人。二是他本驻守邕郡,为三军主将,黄郡和白郡的两位将军都要受他统辖,他的到来夺去了此人的军权,故此此人心中不快。三是此人朝中有人,不然太尉府不会命二郡赵军挡住燕军,让他从容后撤。
“将军多有辛苦,此番全身撤回着实不易,请先行安营,明日携五品以上将校前来述职,贫道自会论功行赏。”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图鲁见莫问言语转软,心满意足的冲莫问抬了抬手,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图鲁尚未走出大帐,石真便掀帘进入,图鲁见了石真急忙半跪行礼,“末将拜见千岁。”
“幸亏本宫来得早,不然明日你那一干将校就要陪着你人头落地了。”石真皱眉看着图鲁。
莫问并未抬头,石真无疑听到了二人先前的对话,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还不向护国真人请罪?”石真语气严厉。
“末将何罪之有?”图鲁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语气很是不忿。
“他要杀你可不会顾及太子颜面。”石真见图鲁并不识趣,微微气愤。
莫问闻言微笑摇头,石真此语无疑是告诉他图鲁是太子一党,希望他能手下留情,不要怪罪。
“末将鲁莽,真人大量。”图鲁见石真发怒,不甘不愿的冲莫问抬了抬手,随后头也不回的出帐去了。
“你们先退下吧。”石真冲那些跪倒在地的兵士说道。
“不用,他们非聋即哑。”莫问抬手示意那些兵士继续工作。
“图鲁是太子嫡系,当留三分情面。”石真向莫问走来。
“那便不杀他,明日将他遣回邺城,此处必须由我做主,不得有人分权。”莫问并未抬头。
石真闻言点了点头,迈步走向桌案,“你这是在做什么?“
“画写应对燕国妖兽鬼兵的符咒。”莫问并未瞒她。
“正事要紧,我就不分你心神了,郡中要事不少,我也要回去忙碌,得暇再来看你,你若有需求可前往郡府找我。”石真冲莫问说道。
“多加小心。”莫问点头说道,石真多数时间还是顾全大局的。
“对了,你这里少人侍奉,我回去遣两个婢女给你。”石真回头说道。
莫问想了想并未拒绝,石真迈步出帐,回城去了。
石真走后,莫问起身走到桌案正北的屏风前,屏风上订着那张疆域图,找到黄土岭,算过距离,离黑郡不足五百里,燕国皆为骑兵,按照骑兵的速度,两日之后便可达到黑郡城外。
符咒裁剪的快,到得二更时分便裁剪完成,剩下的事情无人能再帮他了,莫问只能提笔抖腕重复画写,当真是苦不堪言。
三更时分,城外兵卒调整分散,周围趋于安静,两个婢女坐轿前来,进帐来见。莫问抬头看过二人,见二人皆是汉女,且面相和善,便留了她们下来。
婢女多有眼力,主动上前帮忙,一人递送符纸,另外一人负责整理莫问写好的符咒,得二女帮忙,画写符咒的速度得以加快。
四更时分,莫问见二女大有困意,便命二人先行前往内帐休息,自己拿出法印,为那些符咒加盖印章。
“报!”就在莫问为符咒加盖印章之时,帐外传来了兵士的喊声。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此时已然是四更时分,若无要事士兵不会前来打扰,心念至此,收起法印迈步走出大帐,冲来者问道,“何事?”
“启禀真人,豫公主独自策马向东去了。”传信兵士单膝跪地抬手东指。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一凛,转而举目东望,并不见石真踪影,转而收回视线冲兵士问道,“何时?”
“刚刚过去。”传信士兵再度东指。
莫问再度转头东望,他夜间视物如同白昼,可以看出数十里,但这数十里中并无石真的踪影。
“你们四人可认得此人?”莫问冲大帐外负责警戒的士兵问道。
“回真人问,我们认得。”四人尽皆点头。
莫问原本怀疑是燕国布好陷阱,派此人前来引他,听得四人说话便排除了这个可能,但石真早些时日曾经来过,还说郡府之中积压了很多的公务需要处理,黑夜之中她为何会独身东进?况且她无法夜间视物,如此黑夜怕是连马匹都看不清道路,她又如何能够视物策马?
“你看清了那人就是豫公主?”莫问抬手示意那兵士起身。
“为了方便大军调度,今日城门处有火把照明,小的确是出城之人就是公主千岁。”那兵士言之凿凿。
莫问闻言更加疑惑,冲负责警戒的那些士兵喊道,“严密看守大帐,我去去就回。”
“真人,豫公主是向东去了。”那士兵见莫问有西行之意,急忙抬手东指。
莫问原本想要前往郡府一查究竟,闻言再度举目东眺,倘若策马东行的真是石真,一来一往就会耽误时间令事情不可收拾。
“豫公主出城之时可有异常?”莫问东眺仍不见石真踪影。
“豫公主未着披风,行止有些僵硬。”士兵回答。
莫问闻言皱眉思量,片刻过后忽然惊醒,急速踏地向东急掠,按照士兵所说,石真极有可能是遭了挟持,而挟持她的人很可能就是刘少卿,刘少卿的隐身之术能将不属于自身的衣物隐去,怕是也能够隐去石真那胯下马匹。
由于向东是一马平川,故此莫问行的很是快速,片刻过后便过了那道河流,就在此时忽然发现正东三十里外有马匹出现,马上坐有两人,不待其看清二人体形,那马匹便再度消失。
见此情形,莫问陡然止步,他先前猜测果然没错,正是刘少卿挟持了石真,先前马匹现形乃是刘少卿灵气不续中途提气所致,他没有杀害石真而是带其东进无疑是要将石真交予燕国充当人质。此等情形之下若是直身追上,刘少卿极有可能杀害石真,故此不得追赶。
沉吟片刻之后莫问改道向北,按照刘少卿的修为,在夜间看不出三十里,换言之刘少卿并不知道他在后跟随,故此可以绕到前方去阻截于他。
极力北掠数十里,随后改道向东,一炷香之后离开了平坦区域进入山区,有了遮蔽之物,莫问开始向南靠拢,石真的那匹马虽然奔跑迅速,但多负了一人速度势必减缓。
很快莫问便发现了远处的刘少卿和石真,刘少卿修为不足,无法将石真和马匹长时间隐去,此时已然现身出来。
见到刘少卿,莫问仍未急于动手,而是自林中急速超出二十里,潜于路旁。
刘少卿如此阴魂不散,犹如跗骨之蛆,为得安宁,也为了让他知难而退,今日定要狠狠惩戒于他……
虽然已经奔出了一百多里,刘少卿却并未松懈,一味抖缰策马,前行之际频频后望,不问可知是在查看莫问是否追来。
莫问潜于路旁,眼见刘少卿自远处策马到来,心中开始犹豫,他犹豫的并不是该不该惩戒刘少卿,而是用何种手段惩戒于他,若是不显露本领,刘少卿势必不会服气,认为他是靠偷袭得胜。若是尽显所能,又怕刘少卿会告知燕国众人,令燕国众人有所防范。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决定不显露符咒威能,只以灵气胜他,此法不但可以隐藏自身实力,还可以让刘少卿明白灵气修为才是法术的根本,让他明晓差距,寻处静修。
刚刚打定主意,马匹已然冲至近前,莫问闪身而上将正在扭头后望的刘少卿踹下马去,自身落于马背勒住奔马,将石真抱下了马背。
刘少卿翻身落马,于中途旋身正位,踉跄落地,随即隐去了身形。莫问放下石真冲刘少卿所在区域闪去,到得近前左手灵气破体而出,一扫之下感知出了刘少卿的所在,右掌随后击出,正中刘少卿前胸。
虽然一击得中,莫问却并未于掌中附带灵气,故此刘少卿无有大碍,闷哼一声身形一现再度隐去。
莫问熟知追风鬼步的踏位习惯,也知道刘少卿势必要前往击杀石真,故此双掌左右探出,再度以灵气感知出了刘少卿的所在,旋身又是一掌,这一掌取的还是刘少卿前胸,一击过后刘少卿后退,莫问随之跟上又是一掌。
刘少卿情急之下拔出了短刀,疾取莫问左肋,此举无疑犯了个巨大的错误,因为兵刃挥出会有明显的破风声,莫问闻声辨位,破魂出鞘,再度以血槽卡住了短刀刀刃,这一次他并未就此收手,而是侧步转身将那短刀自刘少卿手中扭出,抖腕将其甩刺于路侧树干之上。
刘少卿失了兵刃反倒恢复了冷静,趁机后退屏息静气站立不动,这个法子他屡试不爽,但莫问熟悉追风鬼步的换位,灵气再度破体而出,查之所在欺身而上又是一掌,这一掌取的是其左肩。
二人接连出招,并无一人开口,该说的话在此之前都已经说过了,无需再费唇舌,此番就是较量,而较量的目的就是分出强弱。
片刻过后刘少卿已经中了十余掌,莫问出掌一次比一次重,刘少卿心中越发气怒,然暴怒之下难免失去冷静,方寸一乱更是毫无招架之力,接连中掌,周身酸痛。
刘少卿气怒之下并没有识趣退去,而是连出狠招意欲拼命,数十招过后莫问发现不能再度手下留情,便以右脚反踢刘少卿前胸,令其踉跄后退,与此同时欺身追上,右掌击其气海,此番用了两成灵气,刘少卿倒跌而出。
到得此时刘少卿方才有了惧意,莫问一直不曾说话令他不知莫问心中所想,但莫问最后一击是取的他的气海,这让他明白莫问是真的怒了,不会再手下留情,倘若再不退走,极有可能招致灵气被废的下场,故此跌倒之后快速爬起,急速闪入右侧树林。
莫问没有说话,也未曾前往追赶,此番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没必要再去追他,此外一直不曾开口也会给予刘少卿巨大的心理压力,在其突破天劫之前势必不敢再来寻衅。
渡过天劫之后灵气可以外放,一股灵气延入石真体内,瞬时感知出了她被封的是哪几处穴道,接连数指解开了她被封的气穴。
“好险,幸亏你赶了来。”石真大口喘息,虽然莫问一直不曾开口,她却能闻得出莫问衣服上浓重的炭墨气息。
“回去再说。”莫问将马匹拉来,扶石真上马。
由于天色太暗,马匹也不得看清道路,莫问只能同上马背,抖缰驱马。
“他会不会跟来?”石真心有余悸。
“不会。”莫问摇头说道,先前他已然令刘少卿明白二者之间的差距,刘少卿也是上清准徒之一,他不会傻到分不清形势,也不会不明白再来骚扰会有何种后果。
“你打伤了他,以后怕是难以见面了。”石真说道,她虽然看不到二人争斗的场面,却能听出刘少卿频频发出闷哼。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抖缰策马,先前他的确是下了重手的,但是他并未废掉刘少卿修为,此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虽然频频出手,却没有一计是攻向刘少卿头脸的,打人不打脸,一旦打脸就会结下死仇,永远难得化解,只要未曾打脸日后还有缓和余地。
回程途中莫问并未冲石真询问刘少卿是如何抓走她的,因为这也无需询问,二人带来的那些猎犬只能起到告警作用,并不能阻挡刘少卿。
虽然得到了莫问肯定的答复,石真却不敢再呆在郡府,连夜搬到了中军大帐,莫问大感无奈,石真是他与赵国联系的纽带,同时也是个烫手的山芋和甩不掉的麻烦。
撵走了刘少卿,莫问心中轻松许多,刘少卿离开之后极有可能会前往燕军见百里狂风,告知他的情况,百里狂风若是识趣,便不会前来黑郡,倘若百里狂风真的出现,也只能如法炮制的驱走他。
内帐虽然很是宽大,莫问却并未前往内帐,而是自外帐案桌旁铺了被褥,清晨时分小憩了片刻,起身之后简单梳洗,再度提笔画符。
石真命人将郡府文书搬到了中军大帐,随后又要搬拿生活器皿,莫问不胜其烦,无奈之下只好离开大帐搬进了郡府。
郡府多有房舍,环境较大帐要好很多,只是将校来见有些不便,但那些将校都有坐骑,骑马禀报也不费事。
中午时分,有败兵回返,为数不过百余骑,为白郡将领马平川和残部,也有为数不多的僧人和道人。
回到黑郡,马平川立刻来见莫问。此人为汉人,年纪在三十岁上下,是一儒将,态度谦和,礼数周全。
莫问召此人到来的目的是要询问敌情和战况,据马平川所说,燕军前部此时当在四百里外,他所阻挡的是白郡敌军和邕郡部分敌军,白郡多有大蛇巨蟒,邕郡则以虎狼开道,骑兵随后冲杀,为了阻挡拖延敌军,其所率兵马大多战死,只有部分将领得以撤回。
莫问并未怪罪此人,因为马平川和诖吉克所率的兵马压根儿就是螳臂当车,本就没有胜算可言。
与马平川叙话过后,莫问再度遣书赵国朝廷,将图鲁和那位送兵将军以及所有的聋哑兵士尽数遣回邺城,留下了马平川接管大军,加封一品龙威将军,此人为豫郡人士,与他有几分乡土情,且为石真举荐,大有才能,留下他与公与私都极为有利。
图鲁率聋哑和老弱病残回返邺城之后,黑郡尚余步兵五万,骑兵五千。
马平川和蒲雄刚刚接手军队,忙于熟悉情况,调整将校,而莫问则于郡府之中画写符咒,写秃了三只毛笔方才写完五千张隐阳符咒,随后还要加盖法印,折叠整理,忙完这些已然是第三日辰时,前方探马来报,燕国敌军中路已然到达两百里外。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遣走了探马,转而躺于帅座旁的小榻。
“你不去一探究竟?”石真说道。
“不急于一时。”莫问闭目合眼。
石真见莫问闭眼,便不再打扰与他,莫问为了画写这五千符咒,昨晚一夜未曾合眼。
石真不打扰,马平川和蒲雄却来请示,马平川所问是否将兵卒尽数调入城中,而蒲雄所问则是什么时候杀狗放血。
莫问的回答一律是“稍安勿躁。”不管是马平川还是蒲雄,他们都对燕国有着骨子里的畏惧,而这种畏惧的根源是燕国萨满教驱出的鬼兽,实则那五千骑兵只是辅弼,他才是今天晚上的主力,必须养足精神。
到得午时,莫问睡起,此时郡府外已经站满了各部将校,各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而城中百姓也多有慌乱神情,整个黑郡城池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莫问下令议事,二十几位将校分列两侧。
“分兵五百,携便溺秽物前往上游倾倒。”莫问看向马平川。黑郡东面的那条河流是自西北流向西南的,自北门出城不远,就能到得那条河流。
马平川闻言转头冲站于下首的校官下了命令,后者躬身离开。
“真人此举是要压制妖邪?”马平川问道。
莫问歪头看了马平川一眼,此人率先执行命令然后发问,说明他深谙为官之道,很是圆滑。
“这只是惑敌之计。”莫问摇头说道,河流宽处有三丈多宽,那些便溺秽物即便倾倒进去也很快会被冲散,况且秽物对于妖物也没什么克制作用,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给燕国一种赵国极为慌乱的错觉,让他们更加轻敌。
“燕军已经到得百里之内,不要再派出探马了,免添死伤。”莫问再度下令。
有负责探马的将领躬身答应,转身离去。
莫问说完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已然能够察觉到有大量的异类气息出现在东方百里之外……
“马将军,我军有多少弓兵?”莫问感知片刻,睁眼看向马平川。
“当有三千。”马平川回答。
“郡府自有两千。”坐于一旁的石真说道。
“郡府弓兵和军中弓兵尽数交由蒲将军统领。”莫问环视石真和马平川二人,待得二人点头,方才看向蒲雄,“五千骑兵和五千弓兵皆由你辖制,你且出去自行布防。”
“末将得令。”蒲雄躬身答应,转身出去。
“五万兵卒是否撤入城中,由你自行斟酌。”莫问再看马平川,常言道术有专攻,他不善排兵布阵,与其凡事亲力亲为,还不如放权于部下。
“依末将看城外士兵应当撤入城中。”马平川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其抬了抬手,马平川得令告退。
“诸位也退下吧。”莫问环视众人,众将领答应一声,转身退去。
“马平川的五万兵卒短时间内我无有调动打算,交予你养兵操练,为我后备。”莫问冲石真说道。
“好。”石真点头答应。
“走吧,出去看看。”莫问站了起来。
二人来到东侧城楼,此时燕国的前锋军队已然到得五十里外。由于燕国多为骑兵,故此是骑兵打头,战马奔腾之下尘土飞扬,黑烟滚滚,南北绵延十几里,彷如黑云压境。
此时蒲雄统带的五千骑兵已经回撤城中,大部分的步兵亦进入城池,城墙上下站立着成排的弓兵,只待敌人进入射程便要开弓放箭。
蒲雄和马平川陆续到来,站于莫问身侧观望敌情,但他们二人和石真看不出五十里,故此只能看到黑土扬起的黑烟,看不到具体的情形。
三人并未开口,莫问也没有说话,直至此时他并没有察觉到燕国一方有道行高深的异类,落后于骑兵之后的野兽虽然数量众多,却并无奇异种属,皆为虎狼,且其中并无能够幻化人形者,只能算是兽兵,算不得妖兽。
“虽然声势不小,却没有多少人马,不会超过万数。”蒲雄说道。
“此为中路,北路和南路的燕军随后就会跟来。”马平川说道。
莫问闻言并未接话,燕军所带异类并无道行,故此不得独立行事,必然有操控之人,只要找到操控异兽的妖人将其斩杀,便可令这群猛兽失去约束。
一炷香之后,燕国大军到达河边勒马停下,所带烟尘很快消散,可见燕军南北绵延十余里,其后跟随两群野兽,一群为吊睛白额猛虎,数量较少,只有数百。另外一群为恶狼,数量较多,目测估量当有两千以上。这两群虎狼一南一北,相隔十余里,泾渭分明,彼此并无交集,在兽群后侧有两个骑马兵卒压阵,这二人所穿服饰与普通骑兵相同,此举无疑是为了防止穿戴奇特招致杀身祸患,由此也可以看出那二人并无多大道行。
由于敌军人数众多,莫问虽能看清对方情况,却无法确定百里狂风是否在人群之中。
“马将军,你先前曾与燕军交锋,敌方此次所谴异类只限于虎狼?”莫问冲站于旁侧的马平川问道。
“猛虎饿狼移动较快,可随军前行,想必还有巨兽在后。”马平川回答的并不肯定。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马平川先前是驻守白郡的,而白郡的燕军主要以水中妖物为主,他对于邕郡燕军的情况想必不会太过了解。
“敌军长途奔袭,此时定然疲惫,我军若是迎出,当有七分胜算。”蒲雄说道。
“除恶务尽,待燕军尽数到来再作计较。”莫问摇头说道。
燕军停下之后,自人群中走出一人试那河水,确定河水虽然漂有秽物却无毒之后燕军骑兵开始饮马。
莫问见状眉头微皱,先前验毒之人也是士兵穿戴,混入人群之中极难分辨。由此可见燕军统帅虑事极为周全。
“马将军,燕人将官校尉所穿服饰无有区别?”莫问再度询问马平川。
“燕人偏居东北深林,礼法很是不全,虽有官职,其服饰却与寻常兵士无有二致,与其作战很难找到他们的将领。”马平川苦笑作答。
“总有发令之人。”莫问说道。
“燕军作战呼喝不止,喊的又是我等听不懂的话语,所杀声高之人往往并非将领。”马平川再度苦笑。
莫问没有再度发问,燕军骑兵饮马过后腾出了一片区域容那两群野兽饮水,那些骑兵所骑马匹可能与野兽相处的久了,对那群野兽并不惧怕。
燕军骑兵饮马过后纷纷坐地休息,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咬嚼进食。
“燕军行军打仗为何携带干粮?”莫问疑惑的看向马平川。
“他们不似我军有辎重火头,行军之时皆随身携带干粮。他们也无有营帐,夜间露天而卧。”马平川正色解释。
“露天而卧岂不寒冷?”莫问问道。
“真人有所不知,燕国地域常年严寒,故此燕人多不怕冷。”马平川神情越发凝重,他没想到莫问对敌人情况竟然一无所知。
莫问闻言眉头紧锁,燕国士兵这种行军方法本就迅捷快速,没有了辎重的拖累更加灵活,随时都可能策马离去。
“真人,是否此时派兵迎战?”蒲雄察言观色,猜到莫问心中所想。
“不急,再等等。”莫问摇头说道,虽然燕国骑兵随时都可能离开,但他感觉对方不会就此离去,他们既然到得此处,自然是为了一举攻下黑郡。
燕军骑兵吃罢干粮便躺卧休息,所盖之物不过是马鞍上捆缚的兽皮毛毯。
“好生狂妄。”蒲雄怒声说道,敌军竟然敢于阵前酣睡,无疑是对赵军的极大蔑视。
“相隔三十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起身应战。”马平川接口说道。
虽然燕军无有动静,四人却并未离开城楼,太阳偏西之际,莫问终于放下心来,虽然燕军北路兵马尚未来到,但是他察觉到了河流下游出现了一条道行不浅的巨蟒气息,这表明敌军南路兵马正在向此处移动。南路既来,北路自不会缺。
“下去准备吧。”莫问转头看向蒲雄。
蒲雄自然知道莫问所指为何,兴奋的答应下来,快步下了城墙。
就在蒲雄离开不久,东方再度有燕国骑兵到来,这群骑兵后侧并无妖兽跟随,其本部所拥异兽皆自下游取水路前来,此时能被他感知到的就有十余条有所道行的巨蟒,这些巨蟒可能不足以幻化人形,但其体形势必极为巨大。
直至此刻,莫问感知和见到的皆是寻常猛兽蛇虫,其中并无太过骇人者,这倒不是燕国只有这些,而是这些只是随军出征的,真正道行高深的此时尚未来到。
天色渐暗,燕国北路兵马仍未来到,莫问并未过于焦急,因为诖吉克所率黄郡赵军阻挡燕军较为惨烈,北路燕军晚到也在情理之中。
一更时分,蒲雄来报,一切准备妥当,骑兵候命。
此时天色尚未全黑,且燕军北路兵马未到,莫问便未急于动手,今日之战的目的是击杀敌军骑兵,必须一举全歼。
二更时分,天色全黑,最后一股燕军到来,摸黑安顿了下来,整个燕军营地并无火光,一片漆黑。
“见五丈高空有火焰闪现,便前往冲杀。”莫问冲蒲雄说道。
“得令。”蒲雄应诺。
“真人,燕军此举有违常理,当心有诈。”马平川不无担忧。
“我只怕他不来,不怕他使诈。”莫问冷哼过后踏地借力,离了城墙向东疾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