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魇·锁连环(长篇现代灵异悬疑,每日更新)

  15 功亏一篑 完
  
  
  16 恶魇丛生
  
  
  尹杰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更别说逃跑了。
  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倒霉的新郎。
  比礼服不合身,路上堵车婚礼迟到,露天婚礼突然下雨,前女友大闹婚礼现场,新娘逃婚,新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新娘在众多宾客面前自杀,新娘在众多宾客面前被杀,自己被杀,自己和新娘一起被杀……统统都要倒霉。
  都因为那个该死的电话。
  或者说,因为自己该死的犯了那个全世界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他只是稍微出格了一点。
  那个女人,他真的是在上床以后才知道她居然也是老爸的情人。他当时并没觉得太恶心,只是告诉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是他一贯是个遵从本性的人,而老爸的眼光和他又真的很一致。于是第二次,第三次,也许有时她刚从老爸的身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洗澡,也许越是这样越让他觉得兴奋。婚礼前一晚,他们还实战模拟了一次洞房演习,嗨到高处,他真有冲动把老爸一起叫来。
  太多次了。太多地方。他想不起来会是哪一回出的事。相信老爸也一样。
  所以接起那个陌生的号码,听到一个陌生的男音清楚的告诉他,“你们尹家真环保,这么节约资源,女人都用同一个”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沉到冰桶里的香槟底了。如果对方是要钱还好办,如果是老爸的政敌,或是干脆想破坏这场联姻,麻烦就大了。
  对方像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嘿嘿怪笑两声,“同一个房间,同一个女人,父子俩轮番上阵的爱情动作大片,拿来给婚礼热热场,你觉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他只能言听计从,先稳住对方,再想办法了。
  
  他有想过告诉彭羽。那不仅是他的伴郎,他从小长大的朋友,更是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的铁哥们。不过这件事,他一时还真有点说不出口,更何况电话里那人说的很清楚,不仅不许报警,也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他老爸。还叫他放心,只要他乖乖的到五分钟之隔的银行去取个钱,扔到指定的垃圾筒里,婚礼最多耽误一会儿,一定可以顺利举行。
  尹杰可不是傻瓜。他当然知道被敲诈这种事基本上都是没完没了,但现在也只能照做。等婚礼过后,就凭他老爸的手段,总有办法摆平。他有提过直接用结婚收的礼金,省得还要去银行,婚礼已经快开始了。对方直接当他是放屁,说了一个路线让他照着走,要求他手机保持畅通,就直接挂了电话。
  尹杰离开人群,一路走到安全楼梯时,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那条走道上空无一人,他还是回头看了好几次。
  硬着头皮开始下楼,楼梯内肃静的气氛让他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想想还要赶时间,又从大步流星到直接小跑起来。脚步一快,空旷的回音也跟着密集起来。他听着听着,耳根就开始发麻。自己皮鞋的“嗒嗒”声中,好像还夹着另一种很轻的“啪啪”声。
  走到一半的时候,八楼还是九楼,他实在忍不住了,哆嗦着掏出手机,直接告诉老爸算了。他自然会处理,反正一向都是这样的。
  手还没按上那个1号键,“啪啪”的脚步声又响起了,这回无比清晰,就在自己的周围。
  尹杰呆立在原地,冷汗哗哗而下。
  这酒店闹鬼!
  反应过来的他一路狂奔,用比电梯还快的速度直接冲到了一楼,看到了指定的那个入口,旁边是一个简陋还发出阵阵臭气的厕所。
  他平复了一下慌乱的情绪,又目送一个探头探脑的中年妇女走远,才推开了那扇白色的门。
  刚进去,后脑就猛的挨了一下。
  再醒来,就在一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密闭的箱子里,全身赤裸。
  虽然血腥气浓重的让他想吐,周身却像泡温泉一样暖暖的很舒服。水面刚过脖子一点,他试着动了一下,一口粘稠就冲进了喉咙,压迫了一下腹腔,又迅速从原路涌了出来。他像被电击了一样开始拼命的挣扎,搅的整个箱中的液体翻来滚去,不小心又吞进了更多口,一句“救命”都喊不出来。筋疲力尽的快要昏迷之前,只有一个意识还在清晰的活动,“这都是什么血?不会是人血吧?猪血!可千万不要是鸭血!我不吃鸭血!……”
  
  如果他知道从现在开始就再也没机会吃正常的食物,不知道会不会对身处的美味珍惜一点。
  反正不知多久以后,尹杰是被饿醒的。
  婚礼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项折磨人的差事,通常最受苦的就是新娘新郎。尹杰倒不用像陈艳那样,为了穿礼服提前三个月就节食美容什么的,但当天实在是太忙了,他又一晚没着家,一大早从宾馆往酒店赶,早饭都没吃上一口。太后悔了。
  醒了和睡着也没什么差别。什么都看不见。血腥味还是那么重,身体凉冰冰的,早就没有一点温度。有了前面的经验,他挪动身体时必须很小心的仰起头,脖子一会儿就酸麻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尹杰从来不是个优秀的学生。可现在可以让他思考的时间太多了。
  这是个很大的容器,足有他家里的浴缸那么大,可是不但有盖子,而且接缝处挺严密,像是配套的。四壁又非常光滑,还是因为有血的原因?泡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血的话为什么到现在没有凝固?尹杰像一条光溜溜的大鱼在里面辗转了很久,终于累了,死趴趴的静了下来。无力的对着顶部瞪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玩意是密闭的,空气怎么办?难道对方是想把自己活活憋死?他第一次真正打心里着急起来,一个起身,“砰”的一声就撞到了头。
   外面也传来“砰”的一声。
  尹杰一个激灵,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他全身都紧缩起来,不知道是该大声求救还是索性装着不存在。
  一个重物被扔在了顶上,闷闷的一声。
  尹杰连呼吸都快止住了,手在底下乱滑,想随便抓个什么东西,呆会儿盖子打开,也可以出其不意的给对方一击。他实在太紧张了,紧张到忘记连自己都是不着片缕的,怎么可能还有什么东西。
  一阵机器的“呲呲”声从顶上传来,越来越大,惊动了里面的液体,越来越吵,尹杰的耳膜都快要裂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洞。
  顶上出现了一个五毛硬币大小的洞。
  尹杰此生见过的洞已经不少了,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兴奋过。
  他就知道,老爸不可能不管,哪怕知道了那个女人的事;陈艳她爸也不会坐视不理;警察更是会全力以赴。这些他都知道,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效率这么高。回去要请刘伯伯出来好好联络联络感情,以前把时间都花在组织部那帮老东西身上了。
  他小心的把身体缩到角落里,开始大声叫喊,“我在里面,我就在里面!你们不要割到我!”
  没有回应。
  许久。
  他喊的嗓子都快哑了,觉得有点不对劲。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小心翼翼的凑到那个洞边,贪婪的呼吸了一口相对来说的新鲜空气,向外看去。
  白色的天花板。不论从哪个角度,都只能看到顶上白色的天花板。
  脑海中名叫“希望”的美女已经褪下了衣裳,又光着身子跑掉了。他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截东西突然猛的捅了进来,差点戳到他的眼睛。
  他像受惊的免子一样弹了开来,半天不敢动弹。
  那是一截管子,堪堪的停在了水面上方。
  他不敢过去,眼睁睁的看着一股不知名的液体顺着管子流了进来。
  
  顶多一分钟的时间,就停止了。水面几乎没有变化。被淹死的担心看来是多余的。
  后来,当他终于知道淌进来的是什么,他就再也没有这么浪费过。
  死人或许需要安息,活人被困在这样的地方却只能变成死人。尹杰虽然没有幽闭恐惧症,在像死鱼一样躺到肚皮翻白后,也终于爆发了。他歇斯底里的挣扎,哭喊,求饶,咒骂,好像这么做真的会有用一样。顶上的白色天花板暗了又亮,四周永远是死寂一片。
  尹杰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人间。他还在南城吗?南城是个繁华的都市,哪里有这么安静的地方?如果没有马路上嘈杂的车声,那是在郊区?还是乡村?那么鸡叫呢,还是狗叫?总该有人吧?他的脑子已经越来越混沌,思考越来越费力。肚子饿的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有干渴。虽然四周都是可疑的液体,尝过滋味的他连一点想碰的欲望都没有。
  喉咙像火烧,有时他会无意识的发出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呓语。失去了空间和时间这两个坐标,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一个念头开始像毒蛇一样疯狂的啃噬着他仅存不多的神经---他想念那个沉重的脚步声,殷切的盼望着他能再来。随便是再在顶上打个洞,或是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只要他能再来。
  尹杰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贴在那个小洞口,想着到时候自己该问些什么才有可能得到他的回答。他不爱看书,可电影里都说要和凶手取得沟通,这是成功脱逃的第一步。
  你是谁?没关系,这个你可以保密。这是在哪儿?你不想讲?我理解。那至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最后的问题尹杰也早在心里盘了上百遍。
  这是不是就是打电话的那个人?他还没机会听到脚步声的主人说话,不能确定。打晕自己的又是谁?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团伙?他们是把自己绑架当人质了吗?那他们有没有通知老爸赎人?进展的怎么样了?那为什么不给他东西吃,甚至没有水喝?他们难道想让他死在这儿吗?
  更糟糕的是,他连最简单也最有用的睡眠都做不到了。根本睡不着。只能大张着眼睛任由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念头轮流折磨自己已经脆弱不堪的心脏。多少次,他都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没疯掉。
  很多天后,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当他终于可以离开的那一刻,他才相信,人真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的多,坚强到可以做出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来。
  四周已经冷的像冰。那些血一样的液体虽然没有凝固,却粘的他全身骚痒难忍。皮肤上慢慢起了一层腻腻的油脂一样的东西,开始还可以用指甲去刮,当所有的指甲缝都被填满,他只能用胳膊肘用力的摩擦,完全无效后,他开始狠狠的咬自己的指甲,用牙齿细细的把它们一一剔干净。全部剔完后,看着那堆被清理出来的稀耳屎一样的团状物,他居然满足的叹了口气。实在不想让它们再有机会粘到自己身上,于是小心的全部贴到了顶上,那是唯一没有被浸泡,勉强能称之为干燥的地方。然后又开始骚刮自己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甚至乐在其中的享受着这项工作,直到他想尿尿。
  之前他都忘了还有这个问题。
  
  这个再普通不过的需求现在却比挨饿,干渴,骚痒,甚至比那不知名的凶手都更让他恐慌。尿还是不尿,这真是个问题。
  当然他还是有选择的。
  他可以选择勇敢的面对现实,早早的解决负担。或是在本能和尊严之间挣扎,最后耻辱的屈从于体内那个不够大的膀胱。
  尹杰一向自诩有品味,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只是个懦夫。
  他只斗争了一分钟都不到,就往四周注入了自己还带着体温的尿液,静悄悄的,畅快的。然后蹭到最远的角落里,开始无声的哭泣。
  直到他听到几声微弱的敲门声,才勉强止住痛苦的抽泣,伸长了耳朵,没错,真的有人在敲门!
  凶手是不用敲门的,那沉重的脚步声和“砰”的摔门声他不会听错,那么,来的是谁?
  他幸运的被狂喜而不是自己的排泄物淹没。
  “呜呜”,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古怪的声响,半天才想起自己的嘴并没有被绑住,开始狂喊,“我在这里,救命!快救我出去!我在箱子里!”
  外面的敲门声没有停止,而是愈发的急促起来。
  尹杰涕泪俱下,连吞了几大口身边的液体都毫不在意,一边大喊一边狂拍箱壁,“快救我出去,我被锁在箱子里!别敲门,快想办法进来,救我!”
  敲门声又持续了一会儿,果然停止了。
  尹杰已经知道自己是被锁在一个箱子里,而这个箱子是放在一个有着白色天花板的房间里,房间的门当然是被凶手锁住的。但现在,有人发现了他!而且听到了他喊的话,正在想办法救他!从来没有任何信仰的他充满感激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想想又不对,于是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又在心底许愿,只要能出去,一定要给老妈常去的那家寺院多捐香火,要不塑个金身?还是不要了,老爸一定会说太招摇,又太费钱。
  他满脑子五颜六色的彩色泡泡,外面已经安静了许久,他还是静不下来。一定是去取工具了,要想办法把门打开才能救他。或者,来的并不是警察,发现他的是邻居?所以赶去报警了?一定是!这里的住户会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没工作就给他安排个好单位,要不直接给他一套房子?反正自己名下的房子早多的住不完。或是直接给钱!随便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前他一直觉得生活好无聊,天天变着花样的找刺激,酗酒,飙车,嗑药,滥交,都试过,还是嚷嚷着了无生趣。现在不同了,回去以后他一定会认真的,努力的生活,断了所有恶习,好好对待陈艳,早点让老爸老妈抱个胖孙子……
  他想了很多,也许太多了。那些人怎么还不来?开个锁有这么难吗?他努力平复心绪,重新伸长耳朵听起来。
  没一会儿,门前果然重新有了动静。
  悉悉索索的,是用那种万能钥匙吗?原来是找来了开锁的,他原来以为要直接把门锯开什么的。
  是钥匙的声音。
  门开了。
  尹杰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眼泪的温度了,他出口就要喊,“快来救我!我在箱子里”,却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那么沉重,那么
  有节奏。
   他全身都绷紧了,睾丸都缩成了一团,直到那根管子动了一下,又是一股液体流了进来。他眼前一黑,干脆的昏了过去。
  
  尹杰醒的很快,前后似乎只过了一秒钟,梦都没做一个。一恢复意识,就被满满的绝望给淹没了。他迟疑了好久才慢慢睁开眼皮,幻想着一睁开眼睛就已经回到家里。这一切,只不过是场噩梦。
  顶上的管子还在缓慢的滴着不知名的液体。尹杰强逼自己把注意力暂时集中到这里,不再继续体会希望又失望的痛苦。耳边似乎有“嗡嗡”的声音,难道是飞机?尹杰苦笑了一下,自己一定是快疯了,都有幻听了。不知道多久没进食的胃早就失去了抗议的体力,只能痛苦的缩成一团,不时抽搐一下。尹杰从小到大从来没尝过这种滋味,身子弓的像虾米,双手紧紧的按在腹部,也没有缓解多少。“嗡嗡”的声音还在持续,越听越清楚,尹杰犹豫着凑到洞边,好像看到管壁外有小小的黑影。撞来撞去的,还不止一个。
  好久他才反应过来,是苍蝇。
  他一直不知道管子里流进来的是什么,也一直小心的不去触碰。已经流过几次了,两次还是三次?箱子里并没发生什么可怕的化学反应。他迟疑着伸手接了一滴,用早被血腥味熏的失去了判断力的鼻子闻了一下,没闻出什么味道。
  他实在是太渴了。
  也许这只是水。
  直到一只小小的聪明的苍蝇甩下了它那些不长脑袋的同伴,独自找到洞口探进来,全身粘满了那些液体还生龙活虎的出现在尹杰眼前时,他才用手接下了最后几滴,迫不及待的捧到嘴边。
  是水。更轻快,不像血液那么厚重。
  他直接把嘴凑上管子,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果然里面还残留了不少。
  被滋润的不仅是嘴唇,喉咙,还有胃。腹中竟然开始有了暖意。
  直到管子里一滴也不剩,空吸了几口空气时,他才回过味来:
  这不仅是水,这是糖水。
  他居然白白浪费了那么多!
  有了这点可怜的能量和同样可怜的希望,他早陷入瘫痪的大脑齿轮又开始慢慢的运转起来。
  想自己逃出去应该是不可能的。这个箱子感觉是金属制成,除了那个现割出来的洞,四处合的死紧。他又一点工具都没有。他抓住那根管子,试着拉了几下,可以抽进,也可以抽出,不是固定的。可是不管全部推出去还是拉进来好像都没什么用,他懊恼的放手,还仔细的擦了几下管口。
  那么只能等那个人来,等他再喂糖水的时候和他搭话。估计也没什么用。尹杰或清醒或疯癫的早不知道对他喊了多少,一句回应也没有。不知道是个聋子还是根本不愿意理他。
  到底是谁干的?为什么把他关在这儿?到底是绑架还是连他的命也一起要了?这些目前不那么实用的问题他已经琢磨过太多遍,累了。这个念头一起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还有那个敲门声。他当然没有忘记还有这个。最漂亮最好吃的苹果留到最后,幸福感就可以多持续一会儿。
  尹杰奇怪自己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但不管怎么说,那个敲门声就和苍蝇的“嗡嗡”声一样是真实的。后来为什么没有了?是去拿工具还是因为凶手来了?最重要的是,还会不会再来?
  自从来到这里后,老天好像第一次回应他的祈求。
  门突然开了,他能听到那轻微的“吱呀”声。又轻轻的关上了。然后是一串轻巧细密的脚步声。
  他的心都快要跳到喉咙口了,这肯定不是凶手。但他是谁,自己该出声吗?
  就听到一个细细柔柔的声音,“你还在箱子里吗?我来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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