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妮成长日记:每个女孩都曾遭受过性骚扰

  菜上齐了,一荤一素一凉菜,看起来清爽简单.吃起来口味适中,不油腻不刺激,菜量也是略有剩余却不显得浪费奢侈,待客的诚意显得恰到好处.
  没见过世面的穷孩子,顷刻间被这一顿饭的诚意打动和收买.
  他们边吃边聊,仅仅一顿饭的时间,桑妮就实打实地把自己的家庭情况,有个外地上学男朋友以及男朋友的家庭情况都讲给程编辑说了.
  说完,桑妮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自己和杰的事情,她小心地瞒着父母家人这么久了,为什么对才见面的程编辑有问必答呢,人和人之间的气场真是怪异,人往往不经意间对一个善意的陌生人坦露心扉,也不愿把这些事告诉自己的家人.
  午饭吃毕,桑妮觉得毕竟不熟,她不敢多做停留,就打算告辞了.她客气地谢了又谢,也说自己太冒昧了,让程编辑破费了.下次程编辑如果去她的区里办什么事,自己一定招待他.
  程编辑笑了,说那他以后就不客气了,一定会去叨扰的.
  程编辑很体贴周到地送她到公交车上,看着车开了才挥手告别.桑妮隔着车窗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那背影给了她一丝温情的安慰.
  桑妮不是一个傻乎乎的小女孩了,车开启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明镜般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已婚男人对年轻异性的好感,这种好感才开头.
  这个人,她并不讨厌的,甚至有点好感和信赖,她也许该紧紧抓住这点好感,让他帮助自己.

  是啊,傻子都知道的,程编辑手里有她稀罕的资源,拥有她没有的平台.而这样的一个人,他恰巧似乎也对自己也颇有好感.
  不管这好感出于什么,是对她作品的欣赏或是对一个年轻女孩的好感,桑妮都不愿意去仔细推敲了.
  程编辑看起来就是一个谦谦君子,这一点桑妮几乎凭着女孩子的本能认定了.她忍不住乐观地设想,如果他愿意扶持自己,愿意指给她一个方向,肯定要比自己一个人在暗地里摸索着要走的快些,比自己没有目标的瞎折腾要强的多.
  桑妮坐在车上,还有点恍惚.她仔细的把今天事情的经过整个梳理了一遍,她庆幸自己没有直接回家,否则怎么会有这一番奇遇呢?
  她为什么要逛街,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条大街上?每个人来到这娑婆世界大约真是佛法所讲的业力牵引吧,命运让她出现在那条路上,也许就是为了让她邂逅程编辑的,就是让程编辑来帮助自己圆梦的.
  桑妮在车上面色平静的遐想着.
  她控制得住的,是她的面部表情.控制不了的,却是她且惊且喜的心情.
  其实,一个人高不高兴,可能真不是看脸上的笑容.就像此刻的桑妮,坐在一群陌生的乘客之中,看起来面无表情地在犹豫着什么,其实早已心花怒放地做好了决定.
  弟弟考试的那两天,桑妮惦记着哪天要和宏及弟弟一起看场电影的.她每天下班都在路过的电影院里,看看电影广告栏上的排片预告.她发现最近每晚九点多的时段,都在播放“纵横四海”.影院旁边的小录像厅里,每天滚动播出的片子里,也都有这部电影,看来这片子的确很热门.
  那时,进电影院看电影的人已经不多了,大家都喜欢去录像厅去看.一来便宜,二来可以一直在里面看好几个片子.还有嘛,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这里的片子大都作风豪迈,统统都是些没有作过删节的原片……
  桑妮和杰,既在小录像厅里看过录像,也在电影院里看过电影.他们俩一起在录像厅看了"狮子王"后,仍然觉得不够过瘾,又相约一起去电影院看了这部片子.
  电影院里的大屏幕,环绕立体的音响,观众席上稀疏的看客,给予他们录像厅里完全不一样的感受,那效果可比录像厅里震撼多了,他们被这部影片的故事内容及故事背后的诚意深深地吸引和感动了.
  那些以前人们认为小孩子才会看的动画片,那些缭绕在心头一直唱到你心底的歌曲旋律,那些潜藏在动物故事里的社会规则和爱情哲学,无一让你不得不被主创人员的才华深深地折服.
  这种电影,才配在电影院里播放啊,在电影院里观看这种影片,才对的起制作人的才华和诚意付出啊!
  观看完影片后,桑妮和杰迫不及待地在大街上,就心潮澎湃地交流了各自的内心体会,他们一致认定:看电影,还是要在电影院里来看,那才是真正的一场声色光影的视觉盛宴.
  既然"纵横四海"的导演和几位主演,都是自己喜欢的,那桑妮很快就替宏和弟弟们决定了,就在电影院里看这部电影了.
  考完试那天晚上,桑妮和弟弟吃过晚饭就到宏家里了.宏爸爸也在家,他正拿着针线准备给宏补校裤,两只裤脚的线全开了.
  宏爸爸看起来有点笨手笨脚的,桑妮看着倒一阵心酸.很早以前兰偶尔在自己面前抱怨过,说她父亲在家里就是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甩手大爷.如今纵然是当初的甩手大爷,现在也要拙手劣脚地学着炒菜做饭,如今竟然连穿针引线的活计也会做了,可见人如果被逼迫到这个份上了,什么事都是能做的.
  桑妮急忙拿过裤子,对宏爸爸说,还是我来补吧,以后这些活攒着,等我来了一趟做.
  宏酸溜溜地揶揄着对她道,你现在是贵人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我们哪敢劳您大驾呢.
  他一句话倒噎住了桑妮,她还像小学那时候一样,一旦说不过他就动手打他.她顺手就拍了一把宏的肩背,打起来竟然和记忆里的手感一模一样.
  那自小就一起玩大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令两个人都感觉回到了曾经亲密无间的儿时.桑妮内心一阵憾动,像小时候一样无拘无束地笑着说,就你现在阴阳怪气的样子,以后本贵人还真就不来了呢.
  宏爸爸笑了,把针递给她,说宏要是再没大没小的,你就拿针扎他.
  桑妮得意洋洋地晃晃手上的针,对宏说:再说呀,嘴巴不是很能说吗,再说把你的嘴缝上.
  宏和弟弟都笑了,纷纷说惹不起呀惹不起,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啊……
  桑妮边补裤角,边和宏说起今晚上就一起看电影的事情.刚才友好的气氛还在,她看宏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就又请宏爸爸也一起去看电影呗.
  宏爸爸笑着说你们三个去吧,自己这小老头就不凑热闹了.
  桑妮笑了笑,接着缝裤子,心里却感叹,时光飞逝,他们几个小孩都长大了,宏爸爸也变老了.人也不像小时候印象中那么严肃古板了,整个人都变得谦卑随和多了.现在大家居然能坐在一起笑着聊聊天开开玩笑了,以前真是不能想象的.
  宏看见桑妮温暖的笑意,今天他也很开心.原计划是和她一起单独看电影的,如今计划有变,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缺憾了.
  刚才桑妮挥着针威胁他的神情,也让他回到了儿时的时光里.
  他想,如果我们永远都不要长大,时光就停留在两小无猜的旧日时光里,那一切该有多么美好!
  可是,他们都不可逆转地长大了!母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父亲去了另外一个家里,姐姐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桑妮身边多了另外一个亲密的男孩子!一切都变了最初的摸样,就自己还想傻傻地停在原处!
  原来,时光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只是他们都在飞逝啊,他们都在永不停息地飞逝啊……

  电影院里的那两个小时,真是教人忘记了一切烦恼的美好时光.发哥的洒脱,哥哥的不羁,红姑的惊艳,让三个人目不转睛,从电影里,他们见识到什么是巨星的风采,什么是颠倒众生的魅力.
  永远也忘不了,电影里三个人在车上一路疾驰,青春泼洒着狂奔而去,真是快意人生,让人恨不得将时光停留在那一刻.
  影片结束时,周润发略带惆怅对张国荣说:正所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况且我喜欢浪迹天涯,孤身上路,以后你要好好照顾红豆……
  这一场流光溢彩的激情盛宴终将缓缓放下帷幕,生活终将绚烂归于平淡,多么蚀心刻骨的遗憾!什么是生活,生活就是笑中带泪的往前走,你尽可以反思和质疑,但脚步仍不能片刻停留的一路前行.
  三个人意犹未竟地从影院出来,思绪仍然沉浸在电影的华光影像之中,可人已经被散场的三三两两的人拥着走到了现实的大街上.
  十一点多了,街道凉爽又静谧,宏一眼看见他父亲推着车子站在路灯下,看见他们竟像个小孩一样欢喜地使劲挥了挥手.
  宏的心重重地一跳,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他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难受呢?一切都在飞逝,悄悄变化着,总是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宏爸爸说太晚了,他在家里不放心他们几个,所以过来看看.
  三个人心里泛起一阵暖流,桑妮和弟弟一起开口说谢谢宏爸爸了.
  宏想说我们这们这么大人了,你来接真是多此一举.但终于只是对他父亲笑了笑,把这些话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四个一起走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满天的繁星点亮了回家的路,宏爸爸先把桑妮和弟弟送回家,才让宏骑车带着他回自己家去了.

  杰这次是坐长途汽车回来的,他们学校里好几个同学趁着着暑假一路边玩边走,回到家乡时晚上六点过了.电话里得知杰这个时间回家,桑妮自然高兴地去汽车站接他.
  她穿着新裙子,把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一下班就直接去汽车站了.
  接人比送人让人心情愉悦多了,可是时间过得那样慢,简直是把人放在热锅里熬.预定的时间到了,杰坐的车还没有回来.桑妮问了两遍汽车站的工作人员,他们都见怪不怪,说迟个十几分钟都是正常的.
  千呼万唤中,桑妮的耐心都要耗尽了,杰乘坐的车终于缓缓地驶进站来.坐在车上的杰看到了她,在车上就激动地喊起来.
  车停稳之后,杰第一个从车上冲下来,一把拉住桑妮的手.后面有一起回来的同学起哄了,杰又不好意思的松开手,他看到桑妮的脸红,像风地里的一朵桃花.
  他一路行车颠簸,旅途劳累.在车上就远远看见桑妮一身清爽素雅的衣裙,挺直地站在入口处等他.他的劳累瞬间卸去了,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明亮了,当时他都有拥她入怀的冲动.
  可惜,旁边那么多人,显得那么多余!他抑制住内心的欢喜,把同学一一介绍给桑妮认识.
  他们同学一行五人,两个外地的男生,今晚要去杰家里住.另一个外地的女生去当地的女同学家里住.他们预备在当地玩两三天,就各自回家.
  那两个女孩都一脸的疲倦,看着桑妮清爽明媚,自然没有兴致多做停留,她们急着回去梳洗,和桑妮说了两句话就散了.
  那个外地的女孩,临走时很仔细的审视性的看了桑妮一眼,女孩子天生敏感,桑妮内心莫名其妙的被轻轻一扯.
  容不得她多想,那两个男生就把行李统统架在她的自行车上,几个人一起回杰家了.
  走出汽车站,杰的弟弟也推着自行车来接杰了.路上他弟弟告诉杰,他父母知道这次回来的同学多,杰母亲提早下班回家准备晚饭了.
  西北人待客一直实诚豪爽,杰揣测到家里准备的晚饭肯定充足.他请桑妮也一起去他家里吃晚饭.
  桑妮起先犹豫不决的,当时没给杰一个要去的准话.她踌躇思量了一路,今天晚上自己穿的也算隆重大方,头发是中午才洗的,给了她一些见杰父母的底气.一起还有两个远方来的同学,自己一起去了,留下来吃饭也显得不那么唐突,这似乎还是个难得的时机.
  快到杰家的路口时,她终于下定决心:择日不如撞日吧,就是今天了!不管杰父母怎样看待她,她也要硬着头皮上场了.
  她跟随着大家一起进了杰家的楼道,杰弟弟领着两位远客在前面走着.
  杰看桑妮拉在最后,以为她怯场呢,含笑靠近她,搂了一把她的臂膀,又随即放开,好像是给她加油打气.
  桑妮没有说话,却对他施以温柔的一笑.其实一进杰家的楼道,她的心突然间变得很平静了.
  她想起《红楼梦》里妙玉最欣赏的一句诗:纵是千年铁门槛,终需一个土馒头.
  是啊,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 自以为自家是铁打的高贵门槛, 连小鬼也靠近不得. 却不知道人人都有一死, 死了不过都是埋在一个馒头似的土堆里.什么荣华富贵都带不走,并没有什么区别.
  桑妮的心那一刻变得通透坦荡了.她就是一个市井人家寒门小院里走出的普通女孩子,父母没有给她一个贵重的背景身世,但却家风清白,她身上最尊贵的唯"清白”和"自尊"四个字了.今天纵然是杰家有着再高的门槛,她也不能自掉身价,丢了自家的脸面.
  杰又靠近她耳边,悄声对她一语双关地说:进了我家就要留下来吃我家的饭啊.
  桑妮含笑不语,眼波流转地飞了杰一眼,算是默认了吧.
  杰的家在这个单元楼的第三层.当时的楼普遍是五、六层,那时盛行的说法是“金三楼,银四楼”,杰家算是在黄金地段居住了.
  他家的门是当时这个小城里楼房住户正盛行安装的,木门外自家又镶了一道钢筋铁柱的防盗门.这个防盗门是几年以前桑妮没见过的,那时她还在上学,和兰搭伴来过一次杰家里.
  这个防盗门应该是才装上没多久的,看起来簇新华丽.是为了挡小毛贼的罢,现在社会上的贼实在是多,经常紧盯某些效益好工资高的单位家属院.桑妮不由自主的引申联想着,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桑妮随着众人缓步踏入这门,心里哂然一笑,杰家虽然说不是什么深宅豪门,她也不必太过自卑,忧心什么"一入侯门深似海".但是,他们家竟然真是又加了一道铁门槛的,她不由得心中一懔,她下意识得挺直了脊背,面色平静地坦然入内.
  她想,即便从门户相当上来说,自己是矮一截的,但简.爱不是说过吗,她和罗彻斯特在上帝面前都是平等站立的.
  今天就像是古代的两国首次正面会唔交锋,自己就是自己家里的使臣.今天一定要不卑不亢,不辱使命,方才对的起自己辛劳一生的父母.

  既然从某种形式上来说,她是高攀了杰的.那么今天自己务必要争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好好表现,她要用另一种姿态来向杰父母宣告,她和杰是平等的.同时,她也暗暗告诉自己,在另一种形式上来说,她是完完全全配得上杰的.
  进门后,杰爸爸自然是一通热情的招呼,忙着安顿几个远归的孩子去洗漱.杰妈妈围着围裙,拉住杰左看右看,恨不得把杰抱在怀里.她以为桑妮也是一起玩回来的,细心地招呼桑妮先去用卫生间.
  桑妮客气地微笑婉拒,一边向她称谢,一边说自己只是接了他们一下,不必洗漱的.
  她略微活泼调皮地对旁边的几个远客们说,现在就请你们不必遵守女士优先的规则,快点去占领卫生间吧.
  随即她又坦诚地杰妈妈说:阿姨,我家就是本地的,杰第一次去大学那次,我和几个同一起在火车站送过杰,当时与您和叔叔都是见过一面的.
  杰父母一想,笑了,直说果然是的,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杰妈妈去厨房时,桑妮轻声问她厨房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活,可以让她来做.
  杰妈妈热情地请她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说饭菜基本得了,一会就上菜了.
  桑妮笑着说那她去厨房里洗洗手,一会帮着端菜吧.说着就跟进了厨房.
  厨房里摆满了菜,她洗好手,想帮着干点什么.却被杰母亲客气地让出了厨房,她只好在客厅里和杰弟弟说话.
  菜陆续上桌了,杰妈妈吩咐小儿子倒饮料,桑妮很自觉得帮杰弟把倒了饮料的杯子摆在各个位置上,又一双双摆好了筷子.
  本地人的讲究是筷子不能插面碗里,不能架在空碗里.桑妮只看见上的全是菜,估计是要吃米饭或馒头的,就在每双筷头下垫了一张餐纸摆放好.
  杰和同学都洗毕出来了,杰换了件家里穿的汗衫和短裤,看起来清爽又舒适.他一出卧室门就看到桑妮看了他一眼,杰眼睛一亮,给她发了个无线电波.
  桑妮第一次见他穿家居服,感受到不一样的烟火气息.又收到了他暗送的秋波,内心甜甜的像含了一块蜜糖.他们会有那么一天吧,两个人都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她趁旁边没人注意,嘴角一弯,回馈给了杰一个勾魂摄魄的浅笑.
  杰一时恍惚,竟痴痴地傻笑了,被他弟弟捕捉到.他弟弟意味深长地撞了一下他,狭促地冲杰做了个鬼脸.杰不好意思地笑笑,再看桑妮时,桑妮已经帮着父亲端米饭了.
  饭碗摆放好后,杰妈妈还周到地预备了饼子,也是切成了小块摆放在碟子里的.
  杰妈妈去掉围裙也上了桌,大家才一起举杯动筷,桑妮在杰家里的第一顿饭也正式开始.

  杰父母待人处事热情周到,饭桌上的食物准备的体面,待客的礼数也含蓄有度,话讲得既让人舒服也让人心生敬意.
  两个人感情似乎也不错,言语间互相搭配,显得很合拍.杰爸爸问起两个外地的同字家乡在哪里,杰妈妈接下来就问饭菜合不合他们的口胃.
  听闻一个家在湖南浏阳,他们两人一致说那是个好地方.毛主席的故乡,红烧肉是出名的好吃,浏阳的炮也很有名.另一个家在河南南阳,人有点腼腆,说起自己的家乡也略微有点羞涩,仿佛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河南人.杰父亲忙体恤地说南阳好啊,诸葛亮就在南阳的卧龙岗躬耕十年,那真是个盘龙卧虎的好地方.杰母亲也附合着说河南人能吃苦的,很能干的.
  桑妮安静地听着,碗里面全是杰和他父母布的菜,她吃了不少.
  她读懂了那个河南同学的窘迫.中国人的地域歧视是很普遍的,城市看不起县城,大城市看不起小城市.北京上海看不起其他地区.东部沿海看不起内陆地区,发达城市看不起落后城市,发达农村看不起落后农村.
  其中受尽攻击和歧视的,当属泱泱中原大地上的河南人民了.
  桑妮生活的小城里就曾流行过一句话:世界三大公害,美帝、苏修、河南蛋!美国太远,苏联解体,都离老百姓的生活太远了,就只剩下倒霉的河南人成为人们揶揄讽刺的对象了.
  其实,地域歧视并不是中国特色, 这似乎是全世界人民的共同特点,德国人被讽刺没幽默,法国被嘲笑爱投降,日本人被全球人指责变态……
  桑妮父亲十几岁时离开江苏老家,来到西北后一直乡音未改,他说话的口音和当地人完全不一样,无形中人也始终没有真正的融入到当地人的生活中.
  桑妮小时候,父亲的口音一直受到当地小孩子的模仿和嘲笑,所以桑家的孩子在家里都是一口当地的土话,在学校则一口字正腔圆的官方普通话,和当地的孩子,多多少少有点不一样.
  地域歧视有时候也没有那么大的恶意.大家都知道,每人地方都有好人坏人,且大多都是不好不坏的普通人.地域歧视里还是误解调侃的成份居多.也许有人出于排挤他人的目的,有恶意地攻击另一个地方的人.但桑妮觉得,和这种无知且无聊的人,和他们有什么计较的意义呢?
  但是,这种被排挤被孤立的感觉,桑妮从小是深有体会的.那位河南同学的窘迫,她也是感同身受的.
  桑妮放下筷子,很善意地对那位同学说,南阳出的名人很多,史称“南阳三贤”,说的就是诸葛亮、张衡和张仲景,那真是一个让人景仰的地方呢.
  那位同学神情有些释然,心领神会地冲着桑妮笑了笑.
  杰父亲在一旁说是啊,好像诸葛亮的《出师表》里的名句就提到了南阳,他是怎么说的呢,一时还想不起来了,杰,你记着没?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儿子.
  杰正在想,可感觉一句张口就来的话,此时此刻竟然也横在记忆深处,一时说不出口来.
  桑妮笑着解围,她一字一句慢慢的诵讼出: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一瞬间,杰也想起来了,两个人一起诵出后面的传世名句: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一起说毕,桑妮笑着问杰说,现在想起来了吧.
  杰嘻嘻哈哈的说,真是的,你不说我想不起来,你一说,我倒全想起来了.
  大家都笑了,杰父母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接着又劝大家好好吃菜,不要客气……

  桑妮感觉到杰父母看她的神情有点微妙的变化.她想他们也许开始怀疑了,自己除了杰高中同学以外的身份是什么.
  人和人之间的气场很怪异,饭桌上看起来仍是一团和气.但桑妮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一丝变化,杰父母似乎对自己更礼貌更客气了.
  是啊,他们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自己是个客人,原本就是插不进去的外人,桑妮觉得自己有点多心了,但心里忍不住有点小忐忑.
  吃完饭,杰妈妈准备收拾碗盏,屋子里的几个年轻人纷纷要求去厨房洗碗.她笑着拒绝了几个男孩子的要求,答应让桑妮去厨房帮忙.
  桑妮心里知道,长辈的考核现在才真正开始了.她跟着杰妈妈进了厨房,她一面往进走,一面用眼神安慰了一下旁边有点担心的杰,意思是让他放心,她有思想准备.
  两个人忙活开来,一个人洗,另一个人冲,配合倒也默契.杰妈妈边收拾碗筷,边和一旁擦锅台的桑妮拉家常说闲话.
  桑妮知道,杰妈妈心里有点猜测到她和杰的另一层亲密的关系.她们的聊天看似随意,其实是杰妈妈在摸底盘查,问题总绕不过自己目前是干什么的,父母是干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又都是做什么的等等情况.
  她有问必答,一切据实际情况回答.
  她知道,中国的家长们是喜欢用哲学家的眼光去看待儿女的感情和姻缘.他们会忽视儿女自身情感的需求,会淡化孩子相爱与否这件事实.
  因为父母们已经是过来人了,在他们几十年的婚姻磨合中,他们已经得出了一个生活结论:好的婚姻,并不是看你们有多么相爱,而是看你们到底有多么合适.
  这是他们多年生活体验中积淀下来的生活智慧.譬如,桑妮的父母,一听到她哥哥谈个什么对象.就忙着先问对方是干什么职业,父母家境如何,听着靠谱才定心下来.才会想起来问问女孩子的脾气如何,最后才问两个人性格合不合谐,感情好不好……
  双方各方面条件合适了,两个人才有可能安稳一世白头偕老!
  桑妮知道,不光她父母这样想,她大姐二姐也是这么认为的,连他迟迟不能定下心来结婚的哥哥,恐怕也是这么认为的.
  桑妮觉得自己在杰妈妈面前像个婴孩一样.是啊,她应该对杰妈妈的问题坦诚作答,她应该毫无保留的把她的真实状况呈现在杰妈妈面前.
  不隐瞒,不粉饰,不强求,不攀附,这也是自己卑微的不能再卑微的底线了.
  她想,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地站在别人问询考查和质疑之下的人.她可以面对真实的自己,也可以面对杰母亲对自己的真实看法.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胜算不大,但这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她亦可以坦然面对.
  桑妮把自己所有的经历、家境以及现状都坦诚告之了,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标签都一一呈现出来了.一切都糟糕透了,是啊,情况似乎是不能再糟糕了.
  桑妮以为,杰妈妈知道了她的底牌,一定会以一种轻视防犯和抵御的姿态来面对她,可是她错了,她还是太年轻,所谓的太嫩了.
  杰妈妈是什么年纪什么阅历啊,她可比桑妮想象的胸中自有沟壑城府的多.
  做为一个母亲,她早都隐隐约约的知道了,她儿子心里似乎有一个人.她觉得这是很正常的,这个年纪了,如果儿子还没有为之心动的女孩子,那他也许反倒是有点什么问题了.
  毕竟她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嘛,一切正常人能有的际遇和体验,她也都是经历过的.她一直不动声色,暗中以观静变,男孩子嘛,她总不用太担心他吃什么亏吧.
  以前听邻居提到过,春节在大街上看见杰和一个女孩在一起走,据说两个人看起来蛮配的.作为一个母亲,她想那当然了,她儿子的眼光能差到哪里去?
  她也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当时她就从儿子那里婉转地探过口风,那小子狡猾地滴水不漏,只说以后一定给她领来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儿媳妇,再别的信息,都绝口不提.
  知子莫若母,她知道这么大的儿子最反感父母插手自己的事,她也就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的观察儿子.
  她发现儿子状态还不错,假期里每天在家都心不在焉的,回家后却神采飞扬,整个人都美滋滋的.儿子看起正在享受恋爱的甜蜜,她也替儿子高兴.
  后来儿子在大学里成绩稳步提高,慢慢的争取到了学校里的奖学金.儿子也越来越成熟稳重,人似乎也懂事了,会体贴家人了.她也就彻底的放心了,看来这是一段让人愉悦让人成长的恋爱,对方应该是个靠谱的姑娘.
  今天初见桑妮,她已经大致猜到了,相貌身高和邻居的描述是符合的.
  这个女孩子的谈吐和样貌,在一个准婆婆天生挑剔的眼光来看,杰妈妈说不上来有多么喜欢桑妮,但也不讨厌,没有令她特别反感的地方.她觉得儿子眼光还真是不错的.
  随着在厨房的深入了解,她的心渐渐地凉了,这个儿子,这个杰,喜欢了这么久的女孩子,竟然是这样的附加条件,两个人明显是不适合的!
  怎么办呢,这和她心理预期的理想儿媳妇越来越远了.她宝贝儿子喜欢的这个人,就在眼前,这孩子目光看起来清澈见底,风度也安静大方,饭桌上和儿子看起来就很默契.
  杰妈妈心里越来越失望,恨不得立刻沉默下来.可对桑妮的态度上,却越来越含蓄周到.
  她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这世上虽然没有天长地久坚不可摧的爱情,但并不意味着,她就能轻易否决掉眼前的这个女孩.她还是要摸摸儿子的底,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本来不想写这么琐碎的,可一想,这就是女人各个年龄阶段的正常反映吧.等桑妮儿子大了之后,她也会很实际面对这些问题的,木有办法,这就是成熟
  在桑妮看来,杰妈妈像一道高深的数学题.自己也看不懂题目,也摸不到解题套路,但这道题还必须要答出了,她直接懵掉了.
  出了厨房,天色已经暗了,她知道自己该告辞回家了.
  杰一个人送她出来,走到二楼楼道时,不舍的牵住她的手.这么长久的分别,相聚这么匆忙,现在又是一场匆匆的小别离.两个人都有点戚然,心里都空了一块儿.
  告别时,杰说自己这两天要陪外地的同学玩,可能没空联系她了.杰又问桑妮是否也能请假一起去玩.
  桑妮的心还在迷雾之中,自己尚且走不出来呢.那几个人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家又都是天之骄子,自己就无心凑那个热闹了.
  她淡然地说,天太热,自己又和那些人不熟,就不去了.
  两个人互相微笑着,眼底多多少少都有点无奈.手还在一起握着,还是熟悉的手感和温度.但桑妮却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会和杰距离越来越远.
  他的新同学朋友圈子,是她有点自卑而不愿意去涉足的,以后他工作了之后,没准她会更自卑的.
  那时候,她该如何自处?像今天来杰家这样硬着头皮上呢,还是像此刻黯然失色地躲避呢?
  回家的路上,桑妮车骑的很慢很慢.她想起"纵横四海"里周润发的台词: 其实爱一个人并不是要跟她一辈子的.我喜欢花,难道我摘下来你让我闻闻;我喜欢风,难道你让风停下来;我喜欢云,难道你就让云罩着我;我喜欢海,难道我就去跳海?
  是啊, 我们爱的是一个人,是我们一看见就喜欢的那个人.与我们长久相伴的,却往往是另外一个更适合我们的人.得到与否真的没那么重要,舒服坦然的相处更重要.
  桑妮又开始怀疑了,她和杰也许真的是不合适的.否则,自己怎么会这么容易患得患失,心里这么不踏实呢.
  霞的婚期快到了.那时办酒席虽然不兴什么伴娘伴郎,但新娘新郎旁边,总得陪着一两个关系亲近的好朋友,酒席上帮着给来宾敬酒,闹洞房时帮着解围.陪霞的那个人,自然就是桑妮了.
  婚礼前两天,霞丈夫出面请霞的老同学桑妮和杰吃饭.四个人去吃火锅,饭桌上男人们叫了啤酒,一起边吃边聊.
  霞丈夫技校毕业就参加工作了,算是个老铁路工人了.他经常坐火车,和走南闯北的陌见人打交道多了,人算是见多识广吧.他自小家境也不差,上面四个姐姐,全家又把他像宝贝似的宠着.虽然说人长得丑,但说话办事自有一种老练得体的风度,人看着挺谦逊和善的,其实眼界蛮高的,人也心气很高.
  几次交往下来,连桑妮也对他颇有好感,她也觉得霞的运气真是不赖,她由衷地为霞高兴.
  饭桌上,霞丈夫向杰敬酒敬烟.令桑妮没想到的是,杰居然也老练的和霞丈夫划拳,偶尔也抽一支烟,杰说他没瘾,偶尔抽抽.两个人把当地的土划拳法玩完了之后,杰又教霞丈夫玩他们大学里的新玩法,两个人都玩的挺尽兴的.
  桑妮和霞都不会这些,她们俩就专攻吃菜了.
  这是桑妮第一次见到杰在她面前显示出成熟男人在社会上周旋的那一面,以前两个人一直单独相处,杰在她面前一直是个文质彬彬的纯情小男生.
  她听着两个男人很老道地聊着社上的各种新闻,突然觉得杰变得有点儿陌生.
  想来他在大学里抽烟喝酒侃大山吹牛皮一样不拉的全学会了,自己却一点儿也没有参与到这些过程里去.他的生活里,还有些什么变化,是她自己一点也不知道的呢?
  他们两个人,聚短离长,现在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桑妮的日子就是很单调的两点一线,虽然工作两年了,人还是很腼腆内敛,提起自己目前的现状,也实在是有些藏不住的胆怯慌张,自己也深感自己有些小家子气,有点儿上不了台面.
  全然不像此刻的杰那样挥洒自如,身上透着老练自信的洒脱.
  人的环境真的是很重要呀!杰父母在饭桌上就显得左右逢源,杰还在上大学,此刻在饭桌上,却游刃有余,比上班了的她看起来成熟大气的多了!
  桑妮未免又胡思乱想,他们仅凭着高中两年朝夕相处累积的好感走到了现在,未来还能走多远?
  她发现,目前自己拥有着杰的一切,杰的一片痴心和诚挚的誓言,原来都是冥冥之中上天给她的恩赐,是所谓的天定缘份.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小心失去了这一切的,那也是怨恨不了谁的.
  这两年时间,班上陆续有同学复读后考取了各种学校.每次听到这种消息,她都会心生惆怅,会怨恨自己的当初的软弱.
  生活,原本就是一半质疑反省,一半无⺁奈继续啊!早知道她在社会上挣扎了两年,仍然不能从落榜的失意和自卑中走出来,当初为什么不能逼迫自己一把呢,复读有那么可怕吗,考试会逼死人吗?!
  现在一切物是人非,眼看杰和自己在两条路上越来越远,疏离已成定局!都是自己的软弱无能啊!当初不能下狠心逼自己一把,现在只能被生活缓缓地逼到一处死角啊!
  桑妮慢慢的饮下一口杰的啤酒,在杰的注视下吐吐舌头说真难喝呀.
  她想,这就是生活给她和杰共同酿造出来的一杯苦酒,是她拖累了杰,是她对不起杰.再难喝她也得咽下,她认了……
  那一刻,她大彻大悟:她拥有的,不过是生活给予自己的,并不是自己努力挣取来的,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这一切,她亦不能心怀怨念.
  那时,桑妮已经慢慢的领悟到,苦难和失意的确是一杯苦酒.但这杯苦酒多多少少和自身的性格缺陷是有点关系的,所以一个怨天尤人的失意者,更是一个生活中的失败者.
  那时,她还没意识到的是:一个经历过失意的人,才是真正完整意义上的人.任何人,上至帝王世家,下至杂役走卒,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一路春风得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失却也是上天对我们的另一个奖赏,它让你在失去后学会如何珍惜.
  不过也不用着急,没什么关系的,生活自然会慢慢的教给她这一切的……
  酒足饭饱之后,杰和霞丈夫俨然推心置腹的交心朋友了.席间,霞丈夫大包大揽,拍着杰的肩膀,说自己火车站有不少同学,日后杰若需要什么卧铺票尽可以找他.杰也喝的微醺了,毫不客气地说以后若有需要一定会开口叨扰的.
  看着两个男人酒后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桑妮和霞相视一笑,男人们的交情似乎就这么简单,一起喝个酒就成朋友了,至少也是酒肉朋友了.
  回去的路上,桑妮有心试探,转弯抹角地套问杰,在学校里除了喝酒和偶尔吸烟,平常还做些什么,还学会了些什么别的娱乐方式.
  杰仗着酒劲,欺身靠近桑妮.他涎着脸说,他经常和宿舍里的男孩一起看黄片,熄灯之后,全宿舍的男生开午夜卧谈会,说的全是少儿不宜的内容.说着就意味深长的盯着桑妮傻笑.
  桑妮一下子窘住了,她本想问问他有没有学跳舞,有没有女性舞伴的,没想到杰的思维一下跳跃到爱情动作片那里,自己反倒哑口无言了.
  夜色缱绻,空气中流动着暧昧的气息,他们刚好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里.
  杰的眼神,深情又燥热不安.一切才刚刚开始,自己却仿佛跋涉了好久.虽然不见得有什么结果,但是怎么办呢,她就是爱杰的,就是爱他呀!虽然没有多少希望,这柔嫩可怜的一点温情,桑妮不舍得斩断它,她舍不得!
  桑妮心中绝望地呐喊着,闭上眼睛迎来杰劈头盖脸的醉吻.是的,这是一个醉后的深吻,杰的舌头浸润着淡淡的啤酒和烟草味.桑妮久久地沉沦在这个味道里,她不想醒过来,她该怎么办?!
  这一刻,桑妮品尝到了爱情里绝望又颠狂的那种味道.她想,她是要发疯了,管它的呢,管它明天是什么结果呢,先疯一场吧,以后再慢慢绝望,也是不迟的.
  酒后的杰作风比平时豪放多了,吻得她透不过气来.桑妮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像是在迎合着杰,也仿佛在本能地抗拒着什么.
  杰搂得更紧了一些,他上上下下生出了许多只手,在桑妮身上到处游弋探索.桑妮浑身炽热,她不能呼吸了,但还是有点警醒,今天有些不对劲的,这么危险的诱惑着她.但她必须要逃离,这可是在街角处呀!
  这回她真的挣扎了,拼着残存的清醒,使劲一把搡开了杰.两个人都发了昏似的,热辣辣地喘息着,都尴尬不已,不好意思看对方.
  杰左右看看,旁边没人,头又伸过来,笑着说:今天晚上喝了些酒,有点失控,你没生气吧,你不要生气啊.
  桑妮的脸烧透了,她该生气的,可为什么脸这么烧,却沉不下脸来呵斥他.她垂下头,有些绝望,有些留恋和沉迷.亏得这夜色深沉,月亮也羞得用云遮住了它的脸.杰应该是看不出她的脸色.
  杰却好像能看见她的脸红了,他叹息着双手捧着她的脸,怜惜地轻轻对着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柔声在她耳边说放心吧,刚才没有人路过这里.
  桑妮险些掉下泪来,她不愿意独自清醒,永恒地睁着眼睛,她宁愿沉醉在这夜色里,不要清醒过来.
  杰搂着她,两个人垂着头一路偎依着走了好一段路,走到路的转弯处,灯光亮了,行人也渐渐地多了,桑妮的脸才慢凉下来.
  桑妮想起她在某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里面说每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都是女人的一次成长,也是一次转世投胎.
  桑妮却想,干吗要每一次呢,一次成功不好么?她多想此生就投入到杰的怀抱里,自此逃离开那些生生世世的劫度轮回,从此尘埃落定,长醉不醒!
  两个人走到河堤边的街上时,一眼看到不远处的河边人影绰绰,暗香浮动.杰牵着桑妮的手,用力捏了捏,又来回晃了晃,仿佛在央求讨好她.桑妮知道杰的心思,她任由杰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往昏暗的河边去.
  踏上河边的沙地时,她昏昏沉沉地跟着他,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踏着,仿佛在棉花糖上行走着.
  河岸边全是双双对对的亲密恋人,空气中流动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她仿佛沉沦在这气息里.随它去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干吗要那么清醒?想那么远干嘛呢?!
  旁边一对男女正在呢喃低语,身体紧贴着,四肢奇怪地不见踪影了,两个人恨不得粘成一团.桑妮感受到身边杰的手越来越炽热,呼吸也热切起来.她自己也心律不齐了,迷乱又慌张.
  他们终于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杰迫不及待地拥吻了她.桑妮放弃了心中杂念,缓缓闭上眼睛.是呵,耳边有轻凉的风,头顶是朦胧的月,风月如此撩人,此刻的她是一处既虚弱又无心抵抗的空城.
  她在城楼饮酒抚琴,左右琴童两个形同虚设,打扫街道俱都是那老弱残兵.她只等杰传将令杀进城,攻城夺略,杀她个片甲不留.
  杰从来没见过桑妮如此顺从柔软,她今天像一只沉默的羔羊,低低地喘息着,任他在自己身体上予取予求.
  杰心花怒放,且喜且惊,细细抚遍了平时日思夜想,却不敢去问津的每一处地方.他浑身像着了火,急的找不到出口.
  他慌乱地抬起头,却一眼看见不远处河岸边的街道上,走动着人来人往的身影.这些人好像近在咫尺,随时会走到他们跟前,多么讨厌的人啊!他恨不得让这些人影消失,也恨不得将桑妮放倒在沙滩上,去品尝他想过千万遍的禁果.
  可是月光在桑妮身上渡了一层银粉的绒光,她闭着眼的脸,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嘴里呼呼地吐着热气.那么让人怜惜,这是自己心尖处的人啊,他舍不得将桑妮放至低低又肮脏的尘埃处,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无奈又可惜的夜晚啊!
  他抑制住澎湃的心潮,缓缓坐在沙滩上,拉着桑妮坐在他的腿上,头抵在桑妮温热的怀抱中,低声对着她说:桑妮,如果我毕业分配到别的城市里,你会和我去外地扎根吗,我想一毕业咱们就结婚.
  桑妮潸然泪下,她全身莫名的潮热纷纷化作热泪流淌.她当然愿意了,要她的命她也是愿意给的,去外地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摸着杰的头发,粗粗硬硬的短发,在自己手心里有一种倔强硬朗的感觉,让她的心安宁踏实多了.
  前几天,杰陪同学游山玩水,忙得顾不上联系她,两个人连面都没怎么见.桑妮独自一个人忐忑不安的猜测着杰父母的态度.
  等杰忙完了,却没有听他说起家里人的任何动静和说法,好像她这个人从没有去过他家里似的.
  桑妮的心已经从最初的忐忑煎熬中超脱出来,好像破罐破摔的心态:反正自己就是这么个条件了,你们家爱怎么想爱怎么决定,都尽管来吧.所以杰不说,她也不愿主动开口提这个话题.
  此刻她坐在杰腿上,头凑在杰的耳边,贪婪地闻着他头发散发出来的味道.这个人,这种味道,会永远属于自己吧?桑妮心里不由自主又联想得又长又远了.
  她柔声问:你父母猜到了我们的关系了吧,他们没什么意见吗?
  杰回答说,他们应该是猜到了,但没有和他挑明,只是说现在自己还在上学,以后工作会在哪里都不一定,希望自己从长远处计划,不要只顾眼前.
  桑妮初听到这话,以为是个好消息,至少杰父母没有旗帜鲜明的立刻反对.即便是他们心里不太满意自己,没有欣然接受,至少也算是默认了吧.
  她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以前都是自己太患得患失了,自己太爱胡思乱想了啊.
  两个人在一起是否开心长远,不是取决于父母家人的态度,也不是靠父母施舍恩赐呀.主动权应该在自己手中呀,是要靠自己努力呀.自己应该好好经营她和杰的感情,不该把希望寄予在杰父母身上的.
  她应该像杰那样,什么都不要多想,努力朝着前方的目标奔跑,她和杰的感情好,步伐一致才最重要啊.
  她想自己该振奋精神了,下次一定要积极融入到杰的新同学朋友当中,和杰并肩同行,为他们的将来一起努力.
  桑妮生活的小城,因铁路运输而经济繁荣,铁路职工也算是小城里此较有特色的一类人.
  在桑妮从小的印象中,当地人一提起铁路帮的,那就是一个“野”字来概括吧.
  这个"野”其实也并非就贬义的说他们粗野,大约是因为最早的铁路职工以东北籍居多,而东北人说话行事一直豪放粗旷罢.再者,铁路职工长年随着火车四处奔波,视野自然开阔,在处世风格上就显得不拘泥小节,所以铁路人整体风格就“野"一点儿.
  婚礼当天,桑妮和杰也从早忙到了晚.两个人从送新娘子出门,一直陪到新婚之夜闹洞房时.桑妮也有点被这帮铁路人大手笔的粗旷豪迈的"野"路子吓到了.
  闹洞房时,新房里除了霞和桑妮,其他是清一色的男爷们了,他们满嘴的荤段子,一脸的坏笑.桑妮哪见过这阵势呀,当时就想拉着杰逃跑,又怕留着霞一个,她越发不知所措了,就硬着头皮奉陪到底了.
  霞丈夫有个朋友外号叫疯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吧.人如其名,做事真是疯疯张张又风风火火的.接新娘时,数他最威风,连哄带骗加上蛮力十足,让堵在门口要红包的娘家人节节受挫不堪一击.
  闹洞房时,也数他最变态最嚣张,大约他碍着和霞丈夫关系好的面子吧,他后来竟不怎么闹新娘了,矛头直指一逗就局促慌张的桑妮.
  杰一直护着桑妮,被疯子挑头起哄着挤到了外围.桑妮彻底慌了神,和霞两个人被逼在最里面的床边上,被他们胁迫着做各种点烟吹火的小节目.
  桑妮几度又羞又恼,险些拉下脸来.可那个疯子很会审时度势,每每到关键的节点时,就冲着她又是逗弄又是陪笑的,又以好朋友的大喜日子不能扫了大家的兴来威胁她,弄得她哭笑不得.她要郁闷死了,这该死的闹洞房几时才能结束呢?!
  男爷们闹得凶了,未免有人会有些过火出格.有人看见桑妮的手漂亮,居然强行握住,有点儿轻浮地说亲一口这么好看的手,就不用给他点烟了.
  那人的手腻歪歪的,桑妮一下子沉下脸来,眼睛里泛起一阵凛冽寒茫的光,她死命一甩手,险些给那人脸上挥了一巴掌.
  也许先前她一直像个小白兔乖乖的,此刻居然奋然激怒了,那个人竟讪讪地没有再说什么.
  桑妮心一横,她知道兵法上有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索性一鼓作气,冷着脸沉声喝问,各位大爷都消遣好了没?!
  那帮铁老大也不是吃素的,七嘴八舌地调笑着说,要是还没消遣好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疯子原来只是想多逗逗桑妮的,他觉得这个小丫头蛮好玩的.后来看有小伙抓她的手,他也觉得有点过分,正想出手制止了,没成想这小丫头居然翻脸了,有种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气.他心里觉得自己还有点儿小看这丫头了,没想到她关键时候还挺历害的.
  霞丈夫和疯子都看出来桑妮真生气了,忙出面平息了大家的调笑.这时杰也终于挤进来了,桑妮像得了外援,一把拉住杰的手,委屈地躲在杰身后,顷刻间又怂了下来.
  一屋子大男人彻底无语了,好像真是他们欺负了两个弱女子一样,后面竟然都安分多了.

  桑妮和杰踩着月光回家时,两个人一路感概,这么忙碌了一整天,霞就算是嫁做人妇了,他们的同学里,又多了一个已婚妇女.
  为人作嫁衣的桑妮有点儿羡慕霞的,她算是寻觅到她的良人了,以后就只等着怀孕生子,安心做她的贤妻良母了.这似乎是自古以来女人唯一的一条出路,也是女人们最向往的归宿.世上从此少了一颗带有梦幻色彩的少女心,也少了一个漂泊无依的灵魂.难道不是吗?古代女人只有嫁人之后,才被冠以某某氏,才算是在宗祠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才算是有
  形式上的归属感.据说,没嫁人的姑娘,在娘家都是没有继承权的.
  桑妮一通胡思乱想,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大约只有嫁给杰,才能过得开开心心吧.如果不能嫁给杰,她简直不能想象,她还有结婚的必要吗,这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幸福的.
  她看看身边的杰,他大约是累了,有点懒洋洋的.月光下他的容颜这么真实,这么清晰,这么触手可及的人,连同他的心意也是这么清澈见底,她也觉得自己的思维太天马行空的没个谱,她当然会嫁给杰了,除此之外,她还会嫁给谁呢?
  一旁的杰委实累了,他今天既是写礼单收礼金的帐房先生,又是酒席上招待宾客活跃气氛的娘家人,晚上又惊惊险险地陪着桑妮闹了洞房.
  他心里实在是反感婚礼上的繁文缛节:新娘和新娘像两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一套一套程序的走过场.娘家和婆家人各有立场,这些人表面上嘴角含着笑,实际洞悉秋毫的看着对方,心里的算盘珠子却打得飞快的噼里啪啦作响,自己作为旁观者都看的心累.一想到自己以后也会遇到这种时刻,他内心竟然下意识的有些阵阵心虚了.
  杰不由幻想自己以后的婚礼,是那种温馨简单的,只有他和桑妮两个人的,清静又缠绵的,那样多好!他试探地问桑妮,是否也喜欢这种盛我大隆重的婚礼.
  桑妮摇头说,麻烦死了,还是老外的婚礼好,两个人在亲属的见证下,对着神父宣誓,又隆重又神圣.中国婚礼那些三姑六婆的事儿太多,太烦琐了.
  杰不禁笑了,说以后我们结婚就简简单单的,领个结婚证就去云南大理旅行去,既省事又浪漫.
  桑妮的眼睛璨若星晨,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杰,在神秘又圣洁的月光下,承诺似的郑重地点头说好.
  和程编辑见过面后,桑妮仔细阅读了他的小说,似乎写的就是程编辑自己的经历:下乡的知青,爱上一个美丽的村姑,两个人眉目传情,暗通心意.无奈返城的大潮来了,世俗情势的考量和双方家长的干预,最后村姑嫁给乡长略有残疾的儿子,知青返城考大学工作结婚生子.生活就是一场不可抗拒的随波逐流,青春往事是心头永不磨灭的虚梦旧伤……
  两年前,李春波的歌曲"小芳"唱红了大街小巷.程编辑的这篇小说,可以说是另一个加长版“小芳"的忧伤故事.
  桑妮存心讨好程编辑,读完小说之后,花了两三个晚上写了一篇长长的读后感.结尾她更是伤感地写到:所谓爱,经历过,投入过,也燃烧过,最后只留下了一地的灰烬!
  写完这句话,桑妮忽然之间明白了:世间万物的发展,最后都会有一个结果,不管你需不需要,想不想要,这个结果都是每一个人生来就必须要面对和承担的.
  信寄出去十多天了,桑妮左等右等不见回音.她有点疑心是自己哪句话得罪了程编辑了,她正后悔自己太草率时,程编辑的电话打到了她的单位.
  电话里程编辑告诉桑妮,她留在那里的稿件,有一篇他推荐给外地的一个杂志社的朋友了.对方是某个栏目的编辑,说略作修改就可以发表了,估计过几天桑妮就能收到那家杂志的采稿通知了.
  桑妮一问那家杂志的名字,内心对程编辑又是佩服又是感恩.以前她就在这家杂志投过好几篇稿件,包括即将要发表的这篇.
  当时投稿的信件寄过去,连同她的所有幻想和希望,一起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现在却这么快就要发表了,可见程编辑比她这个无名小卒有面子的多了.
  她心里是万分感激的,可电话里却不知道如何对程编辑表达一二,她慌乱又辞不达意地说:太谢谢您啦,多夸您的推荐呀!您的小说写的真好啊,您需要用这个底稿吧?哪天我给您带到市里去?
  她停顿了两秒,不等程编辑说话,又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我请您吃饭好吗?
  程编辑在电话那边笑了,他似乎能看见电话这头桑妮的慌乱和诚意,到底是个没心机的小丫头啊.
  就像成年男人一看见年纪轻又好看的女孩,一看见阅历浅又露着怯的女孩,就不由自主地显现出年长人的优势.岁月的积淀,那些又成熟又稳重又豁达又和善的优势就全出来了.中年男人嘛,魅力自然是有的,在谁面前表现,如何表现出这些蛊惑人心的魅力,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从容不迫地在电话里说:不必了,过两天他要到区里来办事,到时再电话通知她见面的时间地点.
  之后,他又春风和煦地表示,自己是爱才惜才之人,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来帮助桑妮的.

  桑妮听了千恩万谢,心里美的花开万朵,她似乎看见曙光近在眼前,微笑着只等她张开双臂去尽情拥抱.生活在往越来越美好的方向发展,一切都是那么称心如意.
  当时,我国开始实施一周双休制,桑妮的厂子也顺应潮流,每周能休息一天,日子比以前安逸了,桑妮很满知足,也很满足.
  暑假时,厂里出了一件大事,改变了桑妮眼前满意平衡的现状.
  小化工厂,只要机子一转就相应产生了大量的工业污水.以前是随意排放的,在霞她们村的荒地里四处流淌.时间久了,散发出阵阵恶臭.流经的地方,土地变了颜色,连野草都荒芜了.
  不知怎么就惊动了环保局,他们罚了厂里一大笔钱,勒令厂里停产整顿.后来,老板四处托关系,上上下下打理了一通,厂子终于开工了.厂里也出钱在僻静角落处挖建了个大坑来蓄这些污水.
  暑假时,村里的学生娃无所事事,有个别胆大贪玩的男孩会溜进去玩.结果有个小男孩不小心掉到蓄水池里淹死了.
  此事当时在当地引发了一片轩然大波,连市里电视台都来了,摄制了一期假期学生安全警示的节目.
  那时计划生育很多年了,那个男孩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家长自然是寻死觅活且不依不饶的.最后村委会出面调解,厂里给那家人赔了一笔钱之后事情才消停了.
  安检部门的公车也上门来了,又是罚款又是整顿.这个本来就在市场大潮里苦心挣扎着经营的小厂子,因为这件事故,被彻底的伤了元气.
  那段时间,老板娘憔悴了许多,人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几岁.厂里帐面上能用的活钱没多少了,外面拖欠的货款要不来,老板专门组织了几个能喝酒能耍横的泼辣工人,四处去要帐了.留下干活的人,也忧心忡忡地为厂里担忧,他们也担心厂里过不了这个坎.
  霞一结婚就辞职回家做家务了,她婆家说厂里接触的化学物品对身体不好,要她回家养身体预备生孩子.
  老板娘心里愁苦,忍不住和桑妮诉苦:人一辈子有时候就是一场瞎忙活呀,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以前的红火,现在变成了饥荒,也不知道这厂子能撑多久.再大的家业,也只是过眼云烟啊.
  桑妮听的心惊肉跳的.她在厂里干了快两年了,虽然说这份工作并没有多好,但工资能按时发,她也是知足的.这份工作给她带来了暂时的安定感,她对这个小厂和老板娘,也滋生出一些感情了.
  现在,所有由朝夕相处两年时间带来的,这短暂的安定,也将由时间一并带走,桑妮也有点儿心慌了.她没敢和父母说,也不想和杰说,只和霞私下商量了.
  很奇异的感觉,桑妮始终羞于和杰讨论自己未来的计划.总觉得自己低杰一等,她未来能干的种种工作,在杰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也是她不愿意提起的.
  霞也说万一厂里哪天关门了,桑妮应该早做打算的.同学里有人摆地摊,据说是比上班收入高,人也自由.霞觉得摆摊的成本不大,干的好了也很能挣钱的,以后自己开个店,当个小老板,那倒也是不错的.
  桑妮听了心里也是认可的,可还是期望厂里能好起来,她发现自己很安于现状,有些惧怕未来一切不确定的因素.
  她也发现,自己是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根本区分不清现实的虚与实,却喜欢盲目地追寻一些虚幻的东西.枉图获得一个答案,却不知道生活的题目到底是什么.可以说,自己是既没有资格呆到云端,却又不能面对现实的云里雾里派.
  不像霞那么实际,只是投入目前,不空想,也不质疑未知,不去浮于幻想的云端,只是贴近大地,安然的生活.
  在那一时刻,她突然很羡慕霞,羡慕霞踏踏实实的性格和生活态度.


  和程编辑的第二次见面很匆忙,他和一个同事一起在文化局办公事,据说是事情不太顺利,一直很忙.桑妮去了文化局,两个人在大门口交换了各自的稿件,程编辑就和同事匆忙回市里交差去了.
  桑妮存着报恩的心态,一直犹豫着去哪里请程编辑吃饭才合适呢,既不能太贵,也不能太寒碜,自己也没有请客的经验.正纠结着,却没想到他忙的连和自己多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心里有点小失落,也似乎有点小解脱.
  回来后,打开自己的小说,几乎每篇上面都有程编辑的批改意见,像语文老师批改作文一样认真.桑妮对程编辑的好感更加深了一层,这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师呀.
  没过几天,另一家杂志社的采稿通知来了,桑妮取稿费时,突然想起是不是该用这笔钱给程编辑买个什么礼物?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好意思送礼,怕自己太唐突,会玷污了程编辑的师者尊严.
  最后还是给程编辑写了一封言辞肯切的感谢信,她想即便程编辑是既不在意也不在乎的,自己的心意一定要表达到.
  信中她还表示,下次程编辑闲了,一定请他给自己一个薄面,让自己做东请他吃一顿饭,以表谢意.
  桑妮期盼着自己能尽可能的回报程编辑,少欠一些他的人情.在他面前她不至于那么惶恐卑微.
  她幻想有一天,她能用文字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这样她就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失去自我.
  她就可以坦坦荡荡地走自己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人,那样就足够了.
  一天霞回娘,快下班时跑到厂里来看望大家.得知霞丈夫休完婚假去外地上班了,大伙纷纷调笑,说霞是老公走了才想起回娘家的.霞微微一笑,也不辩解,算是默认了吧.
  过了会儿,大家伙准备换衣服下班,霞看看旁边的人都散尽了,才悄悄的问桑妮最近和杰怎么样了.
  桑妮笑着回答,地球老样子转,她和杰也是老样子啊.
  霞看看她,欲言又止,桑妮忍不住说,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呀,不要吞吞吐吐的.
  霞沉默片刻,直截了当地对桑妮说,对疯子印象怎么样,就是自己老公的朋友,那天婚礼上帮忙的那个疯子.
  桑妮一头雾水地问,那个疯子怎么了?
  霞说疯子对桑妮挺有好感的,婚礼之后经常向她打听桑妮的情况.
  不等桑妮回答,霞又说:自己和杰也是老同学,她当然不能拆老同学的台了.她当时就告诉疯子桑妮和杰好着呢.
  桑妮听了心里也有点小得意,女孩子嘛,多多少少都有点虚荣心的.尽管她对那个疯子并没有多少好感,当时甚至有点恼火,但是,听到有年纪相当的异性对自己青睐有加,心里总是高兴的.对方能欣赏自己,说明他还算有眼光的.
  她笑着对霞说,是吗,婚礼那天他应该就看出来自己和杰好着呢.
  霞说,什么呀,疯子以为你们是兄妹呢.不过知道了你们是一对儿以后,我看见疯子的表情挺失落的……
  她盯着桑妮的脸,又说:你不要骂我啊,我倒觉得疯子人挺不错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当然杰是最好的,但我总是担心你们以后……桑妮啊,你不要生气啊……
  桑妮当然明白霞的心意,别说是霞了,自己也时时在疑惑着,自己和杰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她拉拉霞的手,说我当然不生气了,我和杰未来怎么样我也不能肯定,但目前我肯定是不能三心二意的.再说你不是告诉疯子我和杰的事儿了吗,他应该也断了这你心思的.
  霞想想也是,两个人一起去更衣间,等桑妮换好衣服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提起这个话题.


  桑妮亲密地攀附在霞耳边,用食指挑逗着霞的下巴.好像是电视剧里的恶少调戏女孩子似的,她语调既轻佻又意味深长的说:小媳妇儿,结婚的感觉怎么样啊?还喜欢么?是不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啊,老公走了以后,是不是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呀?
  霞的脸略微红了,笑着拍打了桑妮一把,说你现在也学得这样坏了!
  桑妮一脸坏笑,追问到,怎么啦,我这样坏吗,恐怕我那姐夫对你才坏呢!
  霞踌躇了一下,索性做出一副大大方方的表情,答道:是的,结婚的感觉还好吧.
  接着她反客为主地质疑桑妮,说你这丫头,今天憋着一肚子坏水,是不是最近和杰久别重逢,干什么坏事了?!你老实交待啊.
  她这句话问得漂亮,桑妮一下子窘住了,张口结舌的,脸也"通”的一下子全红了.
  两个人都笑了,霞是笑得有点反败为胜的小得意,可桑妮笑得有点不踏实笃定,仿佛是不知道自己应该不应该笑.
  她搡了一把霞,坦诚地对好朋友说,自己才没和杰干什么坏事呢,有那贼心也没有那贼胆.不过是有点好奇,男女之事到底是怎么样的.
  是的,她是有些好奇,每次和杰亲热,自己就虚飘飘地,既想着把自己泼洒出去,又恐怕覆水难收,时时给自己留着退路,同时心里时时感到一阵温柔的牵痛.她心里很清楚,她是不敢的,她也是不能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男女之事的好奇之心.二姐也结婚了,但亲姐妹之间很怪的,她们从来都不好意思谈这个话题,仿佛一谈就有什么不轨之心似的.
  她接着小声问霞:你第一次是不是挺疼的,据说女人第一次是要流血的.
  霞点点头,也不好意思细说,只对桑妮说,等你结婚的那一天,自然就明白了,也没多疼,也没那么可怕.说着,她脸又红了,不自然地笑了笑.

  她推着桑妮走出更衣间,去往车棚的路上时,小声又恳切地告诉桑妮:在中国,只要是个男人,似乎都很看重女人的第一次……后面的话她再没多说,她知道桑妮明白她的意思.
  毕竟,这是千年沿袭下来的社会潜规则,她们不用言传,自然就能意会其中的意思.

  说完,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满脸可疑的破绽,甜蜜地笑意藏都藏不住.
  桑妮今天不知怎么啦,心里闲咣咣的,好像无端地空缺出了一块.那温暖的残缺,既空虚又有一点疼痛,诱惑着她.她恨不得把心里的胡话一骨脑地说出,用这些话来填补她心里的缝隙.
  她问霞,你们第一次之后,你老公肯定是特别开心吧?
  霞不知如何作答,她心里正想着如何遣词造句,尽量含蓄地回答这个让人有点难堪的问题.
  桑妮又开口问她,你们有没有像古代的人那样,床上铺块白绫……说着,桑妮自己倒“吃吃”地笑起来,说自己是杂七杂八的古典小说看多了,请霞不要介意,多多包涵啊.
  霞无奈地笑笑,暗含深意地说:看来你真是长大了,会胡思乱想了!
  她们推上自行车后,霞拍拍桑妮的车座子,一语双关地说:好好骑车,注意安全啊,千万不要摔跤啊……
  桑妮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心里稍稍震动了片刻.她不动声色地骑上自行车,心里的那份侥幸,却是无法向霞言说的.
  桑妮骑着车,思绪又开始自由驰骋:中国男人,自古以来就对女人贞洁的要求很高,有什么"饿死是小,失节是大"的说法.女人似乎也把自己的贞操当做一份厚礼,像祭品一样隆重的双手举着奉献给丈夫.霞那掩饰不住的甜蜜,估计是老公把她像宝贝一样宠着了.
  她和霞一团和气的说着话,又恋恋不舍地挥手分别.她为霞的幸福和幸运高兴着.同时,她心里又有着一丝丝悲伤,自己的伤悲是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她的眉毛微微蹙结着,舒展不开,也许表示的只是心中的困惑和疑虑,而并不是伤悲.
  她想,做个女人真麻烦呀,刘晓庆有句名言: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她就是一个女人啊,莫名其妙的,她感到了一丝丝遗憾.
  各位晚安了,熄灯睡觉!
  二十出头的桑妮,内心是很向往一个属于自己的,温馨又甜蜜的小家.这么样的一个小家,似乎唯有也必须要通过婚姻这个表达形式,才能搭建起来,才能被社会和亲朋认可承认.
  她心里更希望的是,自己和杰能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外桃源.不用面对那么的人,也不用处理那么繁琐复杂的各种关系.但是可能吗?她也陆续参加过几次亲朋同学的婚礼了,她心里也在考量和质疑,婚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结婚典礼其实是做给别人看的.那是他们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新闻发布会,他们充满仪义感地向自己的生活圈子宣告,他们可以合理并合法的睡在一张床上了.
  同时,这个仪式还兼备了各种附加功能.他们像亲朋展示的不仅仅是这两个人结婚了,更重要的是展示了他们身后家族的财力和人脉,以及亲家的实力和人脉.
  他们掩盖了某些龌龊不堪的利益算计和让人伤神费脑的运筹帷幄,最终以联盟的形式,告诉世人,我们的联盟是多么体面,是多么互惠互利,是多么有利于持续良好的发展的,等等等等!
  婚姻到底是什么呢,桑妮心里质疑着,但也不排斥反感它.她只是一边困惑又一边行走在通往婚姻的路上而已.
  所谓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许每个人都是这么迷茫的,盲目的走在一条既定的路上.即便是没有方向,或者是迷失了方向,也昏昏沉沉地不能自知.

  一个女孩子会从婚姻中能获得什么呢?首先会有一个家,一个丈夫,一个孩子,以及由女孩儿变成的女人.
  大姐通过婚姻,和自己喜欢的人长相厮守了,以后似乎也会是白首不相离的.他们俩人的爱情算是功德圆满了吧?
  可事情的发展真是如母亲说的呀,贫贱夫妻百事哀.两个人的感情在柴米油盐的日子里,被侵蚀的如同一件被时间风化的锦绣华服,早已千疮百孔并且沾满了尘埃,既不能装饰也不能缅怀,只能聊以自慰,他们也曾经拥有过这样一件漂亮的衣服!
  有人很残忍地说,有钱人才能够去花前月下的奢谈爱情,贫穷的两个人无非是相互依偎互相取暖罢了!
  可是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才可以不为利益而谋算呢,有那种超脱于现实生活的爱情吗,帝王世家的婚姻,似乎比普通穷人的婚姻,更加算计的锱珠必较呢!他们可选择范围,是比普通人更加小的圈子,这种在既定选项里的选择题,爱情的考量具体能有多少呢?
  爱情在婚姻里的结局竟是如此凄凉.
  二姐通过婚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孤单和被世人认可的的生活,从而自身也获得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安全感和体面感.
  这种婚姻里,有感情,有理性实际的权衡,似乎是二姐这种善于把控生活的人,所能经营出的最好婚姻生活.
  456楼被删了,内容和457楼一样,天涯就这么玻璃心吗?!
  二姐的婚姻,是桑妮眼中的理想婚姻.
  当然,霞的婚姻看起来也不错.她从婚姻中得到了更体面的物质生活和另一种更舒适的生活方式,这是她一直想要的,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这可以说是双方利益的共赢,男女两性的合作,合作的过程中甚至也碰撞出意外炫目的火花.可这里面的惊喜,又有多少是撞大运的成份呢?
  桑妮想,自己以后会走哪一条路呢,她自己不知道,可是她希望陪她走的人是杰.即便是会苦一点,累一点,她都希望是杰.
  所以,她把疯子当做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看了一眼就随即抛到脑后.思绪没有过片刻的停留,再没有考虑过霞的话.其实,在霞看来:单论合适,疯子可比杰更适合出现在桑妮现实的婚姻中.
  回家后,霞和自己的母亲又谈到了这件事,也谈到桑妮毫不犹豫的选择.她是有点纠结的,她当然也希望桑妮和杰能修成正果,可却总觉得疯子更适合桑妮.
  她母亲听了也不无遗憾地感叹到:女孩子年纪小时,总会遇见大把的男孩子.选择也多,眼界也高.如果不仔细选,挑挑捡捡到了最后,也许留在身边的那一个,还不如最初轻易舍弃的那一个好.
  的确,我们现实生活中经常有这种经验的.时过境迁之后,那些曾经温暖过你的人,会在你不经意间消失.会让你回想起时怅然若失,空留遗憾.人年轻的时候往往就是这样子,一个选择,一个转身,往往就是一辈子的错过.
  姻缘这个东西,根本也就是一种机遇.它来的很突然,但稍纵即逝,它溃散起来,会比你能想象到的迅捷彻底的多.
  桑妮下班直接去了和杰约定好的路口,中午他们就约好在外面吃晚饭,之后去看电影.
  远远的,却看见杰提着两袋子生蔬菜,桑妮心想,这不是在外面吃饭的节奏呀,莫非今晚的约会要泡汤了……
  走上近前,杰看见了她,笑着举了举手里的袋子.高兴地告诉她,今晚他父母有事不回家了.他弟弟的晚饭也没着落,正好买些菜他们一起做饭吃.
  桑妮当然欣然前往了,也许只要是个女孩子,都非常愿意为自己喜欢的男孩做饭的.
  一路上杰兴奋地说着他计划的菜谱,并把自己买的各种小菜一一向桑妮报备.他还告诉桑妮,他自己的看家绝活是切土豆丝,那切得是又细又匀,比他母亲都切得好.不过他的拿手菜并不是醋溜土豆丝,这个菜就劳烦桑妮动手处理了.
  杰一脸诚恳,就好像是绅商特烦名角登台献艺似的.桑妮心里深处隐秘的开出一朵花来,那花瓣像是夜深人静时徐徐绽放的夜来香.花开的声音轻不可闻,却缓缓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味,弥漫在她的心间,她几乎是醉了.
  想想可以和杰在他家厨房里无拘无束的做顿饭,桑妮是幸福的醉了.
  去的路上,桑妮对这顿晚饭充满了期待.她想自己也要好好给杰和他弟弟露一手厨艺,她心里面把杰买的菜也一番组合搭配.她告诉杰自己的想法,杰笑着说请她自由发挥好了,总之,只要是她做的,自己都是爱吃的.
  桑妮一心只想到做饭,没听出杰的话语中的破绽.或者,她潜意识里也是只有杰的,无意间忽视了杰弟弟的存在.
  等进了杰家里,才发现他家里空无一人,杰弟弟也不在家.
  她的心轻轻的颤动一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杰,怎么不见杰弟弟呢,他过一会才回家么?
  杰坏兮兮的笑了笑,坦率地告诉她,他嫌弟弟是个小电灯泡,给他钱打发他出门了,说着就满怀期望地看着桑妮.
  能和杰独自在家里做好、吃饭,在桑妮的心里,这当然是更完美的.虽然说,她也隐隐地嗅到一点点危险的味道,但她却丝毫不怕.
  在后来的各种实践中,桑妮会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一个男孩子主动请你去他们家里作客的话,那么他家里一定是不会有其他人的.
  她一点点防范之心都是没有的,她就是那么相信杰,或者说,她更愿意和杰独处.
  开饭啦!
  也许是气氛太微妙了,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杰说听听歌吧,他从大学里带来了好几盘磁带,有卡朋特的专辑,也有猫王的专辑.
  桑妮说她最喜欢听卡朋特的《昨日重现》了.她温情默默地看着杰把这首歌调成单曲循环.杰一回头看见她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他也满腔的柔情,轻轻坐在她身边,两个人一起听歌.
  那个年纪的人真的是挺纯的,他们一开始,真的是很认真的在听歌.
  当我还小的时候我爱听收音机
  等着那些我喜欢的歌
  当它们响起
  我会跟着一起唱
  ……
  歌曲结尾时,桑妮也忍不住的跟着和唱“Every sha la la la Every wo一wo still shines”音乐真是没有国界的限定,这是一种没有任何理由的喜欢,也许仅仅因为它好听,也许是因为她心地还算是单纯,好时光真的会隐约重现的.
  桑妮听到这首歌时,脑海中真的浮现出了,高中时第一次和杰在教室里听歌的情景.那时,他们两在教室里一人戴一只耳机听王杰的《安妮》,此情此景,真是昔日重来,让人恍然入梦.
  她安静的听着这首追怀旧情又感伤的经典之作.时光流逝,情感变迁,这首缅怀昔日时光的老歌,给心怀忐忑的她带来了无限的慰藉.在清亮如水的旋律中,卡朋特的演唱柔柔似缎,令人心醉,桑妮沉沦在歌曲的意境中,不能自拔.
  歌中流露出的哀怨和伤感,又使桑妮联想起卡朋特的早逝,那么年轻,那么有才华,还那么美丽,又那么出名,真是令人万分遗憾呐!桑妮的心是一池春水,表面上平静无波,内里却泛滥的一踏糊涂.
  杰开始有所动作了,桑妮无力的倚靠在杰的肩头.她此刻也恨不得化做一池春水,她不想逆流而上,那样太累了,她恨不得就这样顺流而去吧,就这样随波逐流吧.
  她的默许鼓舞着杰,他贪吃似的吻着她,手也不安分起来,伸进她上衣里一点点蜿蜒地侵略.
  桑妮没有任何抵御措施,可是她也十分明白,若是放任后果会如何.她想起刚才下班时,霞拍着自行车座对她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小心骑车,不要摔跤啊!
  她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脑子里飞快的运作,怎么办,要怎么办呢,是制止他,还是顺其自然,任由他进一步动作呢?
  杰并不过分,毕竟今天他没有喝酒.他一手抚着桑妮的腰,一手轻轻抚着桑妮的背,双手又辗转来到前面.
  桑妮心中的警笛拉响了,但她有点舍不得制止杰.这么难得的时机,这么温馨的场景,她要是制止了杰,肯定会让杰伤心失望的,她也一定会后悔的.
  放一首我喜欢的歌词,是张靓颖唱的电影《画皮》的主题歌.前一阵张靓颖结婚了,据说她母亲是从媒体的新闻里得知她结婚的消息的.情绪失控的母亲,在公众平台上控诉了女婿的几宗罪,使得母女反目.
  其实,她母亲太不聪明了.既然她都是从媒体报导中才得知女儿婚讯的,那母女关系的冷淡和疏离,由此可见一斑.想来这种关系也非一日之寒才冰凉如此的,她后面的举动未免太冲动了.
  人和人的关系,既好处理,也不好处理.相处的不开心了,就尽量离远点.可是至亲的关系,真是很难处理,因为一方不能逃离,另一方也舍不得放手.
  因为这首歌,开始喜欢张靓颖,也是个情路坎坷的女子,希望她婚姻美满吧,也希望她能和母亲合谐相处,至少不要那么难堪.
  画皮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一阵风一场梦爱如生命般莫测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看着你抱着我目光似月色寂寞
  就让你在别人怀里快乐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
  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记着你的脸色是我等你的执着
  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一阵风一场梦爱是生命的莫测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看着你抱着我目光比月色寂寞
  就让你在别人怀里快乐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
  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记着你的脸色是我等你的执着
  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
  张靓颖-画心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看着你抱着我目光比月色寂寞
  就让你在别人怀里快乐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
  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记着你的脸色是我等你的执着
  我的心只愿为你而割舍
  杰的手停在她的胸前,隔着胸衣反复抚摸.桑妮的心越发的悸动不安,她呼呼急促起来.太危险了,她想要逃离,但还在犹豫不决的等待时机,她自欺欺人地想,目前还算是安全的吧.
  他停止了吻她,目光热切地看着她,眼中的意图不言而喻.
  桑妮猛然间想起自己在情感杂志上看见过的一句话:女人,听天由命的放任自己的感情,把一切主导命运的机遇放手交给男人,这种放弃实在是一件很可怕很危险的事!
  她无奈地闭上眼睛,片刻间又下定了决心似的倏得睁开双眼,她小声哀求似的对杰说,我害怕,会不会怀孕呢?
  杰呆住了,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看到桑妮眉头郁结,双目含愁,哀求似的看着他.他幡然醒悟,他真是太笨呢.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大学里他见过有的恋人,因女方怀孕而东窗事发声败名裂,两个恋人有的黯然神伤,有的反目成仇,那会是多么可怕的后果!他颓丧的垂下头,手慢慢的停下动作.
  桑妮有点心软,她又偎依在他怀里,安慰地拍拍杰的后背.脑子里灵光一现,她想到今天来杰家的目的了,真是个开口的好时机呀.
  她柔声对杰说,我饿了,咱们做饭吧,这可是我们俩自己动手做的第一顿饭,你不想吃吗?
  杰想想也觉得这顿饭意义深远重大,他也是饿了啊.他们身体分开了,两个人默契地相视一笑,站起来去厨房做饭了.
  在两性关系的认知里,楼主认为:在恋爱中,只有男人是可以任由本能的冲动和欲望去行动的.
  女人需要纠结和承担的就太多了,是否不受伤害,是否有确定的未来,眼前的这个人有多可靠,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能否承担最坏的结果,等等等等!
  有人说,一个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就会成就什么样的人生.在男女姻缘上,女人的选择更是关键.
  女人属于感性物种,楼主认为,不管时代发展到多么开放的时候,具体到每个女人的决策性时刻,还是要保留一颗相对理性的心.
  桑妮自小就在厨房里给她母亲打下手,干起这些厨房的活来得心应手,她把杰也支使的头头是道.一个择菜,一个剥蒜;一个洗菜,一个清扫;一个切菜,一个架锅.很快的,菜料都洗净切好了,准备下锅时,杰家的灶具把桑妮难住了.
  那时西北经济落后,只有部分楼房住户用液化气来做饭,大部分家庭用的都是电吹风机的土灶.桑妮家每次做饭,都要生火的,她没用过、也不会用燃气灶.
  杰也很少进厨房,他大致记得母亲点火的顺序.那时的燃气灶在当地还鲜有自动打火的功能,杰打开阀门,手忙脚乱的用火柴点火.火“噗嗤”一下扑起来,把杰吓了一跳,旁边的桑妮也险些跳起来.杰慌忙调小火,又急着指挥桑妮倒油.
  桑妮看着蓝幽幽的火苗,总觉得有些危险.她胆战心惊的把菜倒入锅里,杰挥着铲子上场翻菜.两个人慌里慌张的,都出了一头的汗,总算是配合着炒好了两个菜.
  关火时,桑妮有点不放心,盯着杰再检查一遍,据说这玩意泄漏了还会引发爆炸的,这套做饭的装备,在桑妮眼中俨然是一套易燃易爆的危险品.
  这顿饭做的有点儿狼狈,端上桌时,桑妮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她有点灰心,仿佛劫难后难免要身心疲惫的,却还要重拾信心,清理战场.她还想着要给杰露一手呢,没成想是露了怯,结果是有点现眼了.
  她突然间有点自卑,为她家里没有用液化气而自卑,为自己那么惧怕燃气灶而自卑.她想,亏得是只有杰在跟前,如果杰弟弟也在,那才叫狼狈不堪呐.
  杰倒挺开心的,倒了饮料要和她干杯庆祝,之后又一样一样给她搛菜,吃的也津津有味的.
  桑妮不愿扫了他的兴,强颜欢笑的陪着他吃.吃着说着,自己也慢慢开心起来,忘记了刚才心里的小自卑.
  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当你很喜欢一个人时,对方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好的.
  比如现在,桑妮从小吃饭时就不喜欢别人给她搛菜.可是今天杰却一个劲儿的给她搛菜,有些菜也是桑妮并不怎么喜欢吃的.可是今天她却一点儿也不反感,甚至有点被照顾被宠溺的小甜蜜.
  其实就是很简单的家常菜,甚至做菜时因为慌张火候都没掌握好.可是吃起来却格外的香,这些菜像被魔力点化过了,散发着馨香幸福的味道.可见,人的味觉并不是单一的口腔感觉.有时候,人吃什么食物以及食物的味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陪着你一起来吃它.
  一顿饭吃完,桑妮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人就是这样选择性记忆的,会本能的留恋那些陪你走过的,温暖过你的,愉悦过你的人和事,会在心里刻意强化美化这些事.相反的,也会下意识的逃避遗忘那些让你不愉快的,甚至是让你冷静清醒的事情真相.
  其实此刻的桑妮是被幸福冲晕了头脑,她还没有细想深究过:兰一考上大学后,她家为了宏做饭方便,就已经用了煤气灶.桑妮时不时也会去给宏做饭,不过宏已经是熟练掌握了炊具,所以她并不惧怕兰家厨房里的燃气灶.
  每次去兰家,总是她忙别的,宏来对付灶具.可是很奇怪的是,在兰家,她从来就不会因为自己不会用燃气灶而心里不舒服,也从来不会因为惧怕这套炊具而自卑.
  也许她当时是意识到了,她在杰家这么敏感,总觉得自己和杰家的气场不合,其实都是她内心深处觉得自己高攀了他家,这种内心的失衡,就会导致自己的敏感和焦虑.但是,她即便是明白了这一点,也还是不愿意去面对这些真相,她宁愿闭上眼睛继续跳舞,去享受眼前这暂时的欢愉.

  洗碗可以说是杰最反感的家务活了,他不喜欢洗这些油腻腻的东西.平时在家他宁肯拖地擦桌子也不愿洗碗的,当然了,他作为一个男孩子,做这些家务活的机会都不多.
  在学校里,杰人并不懒,在男生宿舍里也算是爱干净讲究卫生的了.可是他有个流传出宿舍的洗饭盆绝招,一度让他成为同学圈里最能偷懒最能应付差事的名人.
  他每次吃完饭,都拿一卷餐巾纸把饭盆里面的油污擦干净,筷子也擦一擦油迹,完了再到水笼下拿水一冲,手都不湿就洗完饭盆了!
  这个洗饭盆的方法被学校里的懒同学们纷纷效仿,但专利也是在杰名下的.桑妮这次去接杰时,同行的同学在路上把这当做一件轶事讲给桑妮来听,桑妮像听笑话一样忍俊不禁.笑过之后,心里却是记住了杰不爱洗碗这件事的.
  可是那天吃完饭后,不知道是恋爱的魔力影响了杰,还是杰舍不得让桑妮的手来沾染这些他极度厌恶的油腻.他极力的要求洗碗,桑妮争不过他,她也存心想看看杰怎么来洗,就一脸坏笑的等着看杰表演他的擦碗术.
  杰也存心逗她,真的拿来一沓纸巾.一只一只擦了碗,又擦了碟子.桑妮看了也玩心大起,拿着纸帮他擦了炒菜锅.
  他们堆了满满一小袋子的纸团,两个人自己也笑做一团.像小孩过家家似的祸害着,都玩的不亦乐乎.
  冲碗时,桑妮始终是觉得这样不干净,还是忍不住上了手.她冲碗时用抹布又把碗洗了一遍.杰在一旁不停的捣乱,用手指沾上水往桑妮脸上弹,之后又用擦脸的借口,索性把桑妮的脸全抹湿.
  桑妮宠溺的纵容着杰,她装作嫌弃地瞪一眼杰,其实她心里美着呢.杰也知道,索性用湿手给她描了一遍眉毛,两人嘻嘻哈哈的,一个碗也洗出了无数的小乐趣来.
  洗好了碗,桑妮总觉得脸上杰抹的水印还在,又嘟着嘴巴去洗了把脸,小声甜蜜地抱怨着杰太烦人了,杰得意的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她洗脸,并告诉她哪一个毛巾是自己的.
  桑妮用杰的毛巾擦了擦脸,毛巾上似乎有着杰的体香,她无端无由地一阵心跳,那种味道感觉会蠕动,犹如轻轻抚挠在她心脏上一样.她觉得自己和杰的关系更亲近了一些.
  一出卫生间的门,杰不怀好意的笑着请她去自己的卧室里,去看他这次放假四处游玩时在景区里拍的照片.
  桑妮洞悉一切地笑了,她知道去卧室太危险了.她逼迫自己双目坦然地回视着杰,她半撒娇半婉拒地说道:我不去,我害怕……
  不等杰答腔,她推着杰,把他朝卧室的方向搡去,嘴里小声央求似的说,你饶了我吧,去把照片拿来,我们在客厅里看吧!
  杰回过头来朝她脑门弹了一下,悻悻地说小样吧,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但他也终于没有勉强桑妮,独自去卧室取相片了.

  照片除了这次放假途中拍的,还有一些是五一游玩的照片.杰对着照片一一指着给桑妮看,讲解着这是宿舍里的某某人,家是哪里的.
  杰宿舍里一个湖北的男孩,总和一个眼睛弯弯的女孩亲密的搂着拍照,两个人一看就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桑妮问杰,他们好了有多久,看起来挺恩爱的.
  杰笑着说,这可是一桩横刀夺爱的桃色事件呢,其实他们这学期才好上的.
  桑妮一听,女孩子骨子里对八卦的好奇心给挑起了,她催着杰给她讲讲他们的风流韵事.
  杰告诉她,这个女孩儿上大学前就有个男朋友了,两个人是高中谈的.那个男朋友也在西安上大学,不过男方上的一个三流大学里的专科,离女方的校区也挺远的,是城最东头到城西的距离.
  这个湖北男孩喜欢这个女孩,也没怎么见她和别的男孩关系有多近,稀里糊涂的一通追,近水楼台先得月,女孩慢慢的改便心意,就和男友提出了分手.前男友气不过,来宿舍里找过这个湖北男孩,差点打了一架,被宿舍里的同学劝解开了.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两个人也终于分手了.湖北男孩算是小三上位吧,和这个女同学在这个学期才算是真正名正言顺的好了.
  杰一面讲述一面亲密的搂住桑妮的肩膀,讲完之后手又随意地抚顺她散落在肩上的长发.他调侃着对她说:看吧,人家都是择良木而栖,只有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像我这样对你忠贞不二的人哪里去找啊?
  桑妮闻言也笑了,也开玩笑说,好吧,你乖乖的等我两年啊,我一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过门啊.
  玩笑开过之后,敏感的桑妮心里却有了另一番滋味:什么叫择良木而栖呢?莫非杰有了什么可供选择的良木吗?
  她也想到下午时霞在厂里提到的疯子.听霞的语气,疯子似乎才算是自己的良木了,那么自己也算是对杰忠心不二了吧?既然自己身边可以出现另一个人,那么杰刚才那些话,是不是说明他身边也有了什么情况?
  女人天生敏锐的第六感让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又把刚才看过的照片仔细过了一遍,发现了一个问题!
  只要是有男男女女好几个同学一起照相时,杰旁边站的就是同一个女孩,就是这次她接杰时见过的那个外地女同学.桑妮感觉到这个女同学应该是对杰有好感的,难怪那个女孩临走时刻意看了看自己.
  桑妮的笑慢慢收住了,眼里渐渐有了悲凉的意味.
  人往往在别人的故事里,慢慢的发现了自己的影子,并会下意识的定位自己的角色.
  西安,古称长安,诗句里有着“长相思,在长安”的经典名句.于桑妮而言,西安是她的伤感之城.尽管当年自己估分不理想,报志愿时她还是依着杰的意思,填了好几所西安的院校,就是奢望如果奇迹发生的话,他们俩能在一个城市上学.
  最后的结果却让人黯然神伤,多少期许落尽,空留下一场怅惘的春秋大梦,一切美好的期许都因自己的落榜而烟消云散!
  如今杰旁边有这样一个女同学了,她和杰在一个城市里,在一个大学里,没准还在一个班!他们也是年纪相仿,志趣相投,朝夕相处,俨然是高中时的自己和杰……
  桑妮仿佛从杰讲述的三角恋爱故事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她应该是那个可怜又可悲的三流专科前男友吧?甚至她的境况还不如那个男孩子吧?!
  旁边的杰停止了说话,他也发现桑妮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眼神也一点点的变得冷而虚空,仿佛能从她眼中看到一片荒凉的废墟.
  他探究地看了看桑妮手里的那些合影照片,心想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呀,不过是大家伙出游时的一些合影啊,再说他也从来没有和哪个女孩单独照相啊……莫非是自己刚才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了?可刚才讲了那么多的话,到底是哪一句说的不对呢?
  杰一阵无助一阵慌,一阵郁闷一阵烦,他最害怕面对桑妮这种茫然悲观的神情了,让他有心帮她开解,却根本无处下手.因为桑妮的这种恐惧无助似乎是随时随地随机发生的,她自己控制不住,也无心向杰坦露心扉.或许是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所以不知从何说起.
  总之,她的焦灼像两人之间的一个无形的影子,让杰无法捕捉,也不能解决,却能让他抓狂烦躁!
  此时此刻的桑妮,又陷入一间渐渐黑下去的房间里,她漫无边际地空想着.
  世事如局,人生如棋,每个人都是一个茫然无知又身不由己的棋子.许多事容不得你仔细思考,就那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桑妮晚饭前听歌时,才刚回忆了一遍自己和杰第一次一起听歌的那个课外活动,彼此的心意相通就是日常相处中自然产生的.那两个人可以是高中时候的她和杰,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和杰可以朝夕相对的另一个女同学和他呢?
  每个人的际遇,或许时间空间上的一点点差错,身边的人就不是这个人了.曾经遇到的某些面目模糊的人,若是稍稍凑巧有另一种时机,也可能会产生另一个故事和结局的.
  自己和杰,不过是一系列的偶然导致了一个相爱的结果,若是其中某一个偶然被改写,结局也会随之改变.那么,为什么另一个女孩不能有这种机遇呢?
  她和杰,原来只是天意巧合的成全啊!桑妮越想越悲从中来.
  她的杰,原来从来都不是她的,属于她的,只是杰与那个空间和时间的交界点,是命运的操作.
  原来,杰只属于他自己啊!他以后还会遇见什么人,又会和别人发生些什么样的故事,根本是自己把握不住的!
  房间里暗透了,只有窗户透过了一些稀薄的微光,照在桑妮的脸上,像默片时代的慢镜头,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也一点一点的沉淀到杰心底里.
  他有点惶恐,也有些不安,还有一丝丝厌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吃个饭,好好的看个照片说个闲话,桑妮就如同霜杀过的茄子一样绝望地沉默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杰的心也烦乱起来,像困在风箱里的风,又一时也没有出口,只能困顿地四处乱窜.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拯救他眼前的女孩子.
  他的手还抚在桑妮的肩上,他略微晃晃,又轻轻叫了一声桑妮.桑妮却置若惘闻,无动于衷.他只得"唿"的一声站起来,"啪"的一声打开了客厅的大灯.
  房间一下子亮了,桑妮也从中冥思苦想中一下子醒过来,仿制迷途中的小孩,看见了回家路上那个熟悉的路灯,身体还没有回到家去,但心里总是有了一些安慰.
  她看见杰的表情,
  有些痛惜,也有些不耐烦.是呵,自己这种优柔寡断和患得患失的个性,想要壮士断腕却又不舍得又怕痛的纠结,自己都有些厌烦啊!
  她心里有种不能稀释的遗憾,为杰也为自己,她怜悯地看着杰,心里默默地说:可怜的杰啊,你原本可以和另一个与你很相称的女孩子一起,快乐无忧的享受一段校园恋爱的,却要和我这样的一个人在迷潭里挣扎,你真可怜啊!
  这两天写的自己也烦了起来,等桑妮从杰这所学校毕业后,一定要写的节奏明快一些,否则我自己也要抓狂的!
  感谢所有能读到这楼的宝宝,谢谢你们有耐心读这些神叨叨的碎碎念……
  雨过就会天晴的,没准还能收获彩虹呢!祝大家现在能有个好心情,也祝愿大家中午能有个好味口!
  佛家说:浮世尘缘,一生一灭,拈花一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瞬便是永远. 爱是两个人长长久久的相濡以沫,还是放手让他过得轻松愉悦,两个人相忘于江湖呢?我们每个人都在浮世当中寻找、经历、感悟、欢喜或悲哀着尘世一切的因缘,但又有几个人能够凡事都做到“一笑”而过呢?
  桑妮心灰意懒,满腔弥漫着散不出去的遗憾,缓缓化做几滴泪掉落下来,这是她第二次在杰面前落泪.
  杰又坐回她身边,将她搂在怀中,虽然他也茫然失措,但总是肩负着要抚慰她的义务.他心里一点儿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感觉这事在桑妮那里是有些严重的.他猜不透,也有点累了,但自己没有察觉到.他轻声问:桑妮,你怎么了,想到了什么事,你尽管说出来,不要一个人难受呀,你这样我看着也难受……
  桑妮倚靠着他,心里犹豫不决着,该不该开口问他呢?也许他心里知道那女同学对他有好感,内心也犹豫着做出了选择,所以才有他忠贞不二的说法.可是自己说出来好吗,恐怕会徒伤感情.也许他什么都不知道,男孩子本来就迟钝,自己该不该提醒他呢,自己有什么资格呢,自己该不该放手成全他呢,也许他和那个女同学才是天生的一对呢,可怜的杰,是应该过得轻松幸福一些的……
  桑妮左右摇摆不定的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了.她擦干眼泪,指着照片里的女孩问杰: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挺不错的,我感觉她挺喜欢你的,你知道吗?
  桑妮边问杰,边注视着杰的表情.杰的眼神起初有些躲闪,随即又坦然地面对她的目光.看来杰是知道一些的,他知道那女孩对他有好感的.也是啊,他们一行游玩了好几天,想必之前也没少接触过,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在杰看来,他是可以心底坦荡的.他和桑妮的对话不是战场,没必要把桑妮的问题当做敌人的拷问.他觉得桑妮即便对他有些误解,也是因为他们长时间不能见面而导致的,无非是他们沟通的不够多.
  怎么说呢?凡是上过大学的人都知道,大学校园在这个社会里,就如同大观园在贾府里的特殊存在一样:风景如画的校区,有风有花有雪有月.正适合谈恋爱的年轻男女,恰是春心萌动的年华.学校的管理也是开放式的,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刚从高中繁忙的功课中逃脱出来,又不用为生计韬梁谋算,像宝玉那样的富贵闲人,正是飘逸自在的时刻.只要你们不要闹出太出格的事,不要惊动上面的耳目,尽可以关起门来过过怡情舒适的小日子.
  大学里,明确的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学生真的是不多的,一部分学生就像被释放了天性的司棋和潘又安, 属于脱缰的野马,开始在大学里肆意的挥霍自己的青春.
  在这种环境里,爱情这件事情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了.其实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无非就是两个互相顺眼的适龄男女,一起吃吃饭、逛逛街、看看电影,互相吸引温暖和陪伴了.


  大一后半学期时,杰已经从最初差生的自卑困境中走出来了,学习不候再是一件另人头疼的事了,人也慢慢变得开朗合群多了.一旦打开心胸,他发现世界是很缤纷多彩的.
  杰所在的文科院校,班里的女生比男生多一些.长得略微平头整脸的男生,身边就不乏向你靠近示好的女生.异性相吸的道理再简单不过了,又都是蠢蠢欲动的年纪.

  杰一开始很自觉得把自己归类为有女朋友的一派,热衷于在信中和桑妮互诉衷肠.心里也是下意识的和班里的女生自动划了一条界线.

  可是随着和同学交往的增多,他发现自己太拘谨了.虽然他心里早早就已经认定了桑妮,但她那么远,好几个月才能一聚,他心里难免有排解不开的寂寞.旁边到处都是花枝招展的女生,他也大可不必和其他女孩绝缘.
  如同欣赏各地不同的美景,总有一些的女孩的特质会吸引到自己,有的开朗,有的婉约,有的热情,有的冷艳……
  大二时,杰已经想通看开了,何必与自己为难呢?一切顺其自然吧,与其压抑躲避让自己寂寞,不如微笑看待吧.大大方方地对待每个异性同学,像欣赏每一处不同的风景,把生活排的紧凑精彩,日子就过得不那么孤单寂寞了.
  随着时间滴答滴答的前进,他也结交了几个异性朋友,其中也有对他颇有好感的,但她们都知道自己有女朋友的,所以杰内心不觉得这有什么暧昧的.那时候杰内心还是蛮笃定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内心的尽头里,总是站立着一个桑妮等待他的身影,他也确定,自己以后一定会回到桑妮身边的.
  所以他自信的想,别想这么多了吧,顺着感觉走呗.也许在很多年之后,那些一路开放的花儿,那些性格各异的女性朋友,是装点自己人生的一处别致的风景线呢.
  所以他很坦荡地让桑妮看他所有的照片,现在是多开放的年代了,又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时代,谁还没几个异性朋友呢?
  杰的想法和做法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他所处的环境就是那么宽松宽容和多元的.
  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本身就应该打开心胸,放开眼界地去拥抱更广袤的世界.从而才能更加清醒的认识到,什么是自由,什么是自己心中向往的,什么是主动选择的,什么又是该去坚守的.
  这是杰所处环境下自然而然的选择,无可厚非.
  可桑妮就不一样了,她的生活单调,单位里又没有相同年纪的男孩子.她自己内心对爱情有着传统的从一而终的美好期许,也许那个年代的小女孩,对爱情的看法,多多少少都有点幻想和虚化美化的成份.
  这两年陆续有人给她介绍过几个条件相当的男孩子,就是那种很直白的、谈着合适就直接可以考虑结婚的对象.都被桑妮不加思索的一口回绝,她给出的理由通通都是自己还小,不想谈对象.
  也是啊,每个人一旦到了身体心智发育成熟的阶段,由不得你自己想不想或愿不愿意,生活中自然会有热心的人,他们会根据你的身高样貌家境等综合条件,用他们的眼光来为你匹配合适的相亲对象.
  这可以说是这个社会整体的一种规范的认知,几乎是大家约定俗成的一种不成文的规则,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去遵循.
  桑妮骨子里是那种留守传统的女孩子,既是环境赋予她的,也是她内心明确的选择.她喜欢的是杰,那么她就不可能再去接纳另一个男子了.她内心给自己划了个小圈子,她习惯性地忍受着约束,忍受着孤独寂寞,也享受着自己内心的宁静.
  这是她和杰在各自所处环境中,所能选择的各自喜欢的生活方式.在这一点上,两个人都没有错,也没有孰优孰劣之分,仅仅是环境使然!
  听到桑妮指着照片问他,杰心想桑妮简直是福尔摩斯呀!他早就感觉到这个女同学是有些喜欢自己的,这种好感自己也不反感.但朋友们之间都知道自己家乡有个女朋友的,所以他很坦荡的把这种喜欢归类于异性朋友之间的欣赏.他们的交往也仅限于普通朋友的正常范围之内,并没有越界的行为.
  他略作沉吟,坦率地回答到:是的,她应该是喜欢我的,但这种喜欢就是普通同学之间的喜欢.
  杰看着桑妮默不作声,又接着说,我们经常出去玩的这些同学,不管男女,都算是互相喜欢吧,否则我们也不会凑在一起搭档着玩了,你说是吧,桑妮?
  桑妮心里纵有千般不相信和不舒服,却也无法再质疑什么.再说,杰这样坦然,自然有他的骄傲.自己内心虽还有疑虑,却也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既然杰的一句反问句把她将到这里了,自己再纠缠不清,倒显得她疑神疑鬼的爱瞎猜疑了.
  她无奈地笑了,唯有顺着杰的思路往下走了,她逃避似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她故意泛着酸味地说:也是啊,我喜欢的人,出去了自然也会有别人看着很顺眼的,说明我的眼光还不算差吧.
  杰听了"噗"的笑了,揉了揉她的头,逗她说原来我的小丫头今天是吃醋了呀,刚才一声不吭得吓死我了!

  杰嘴里这么说着,心底里还是有点游疑未定,桑妮刚才那模样,可不像是简单的吃醋.可是她的心思那么难以捉摸,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也懒得去深究了,总之女孩子就是事儿多麻烦一些.
  他内心也是想逃的,不愿染指桑妮那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所以他虚张声势地笑着逗桑妮,心里却也不踏实.
  桑妮还能说什么呢,她也只能妥协,默认杰的说法.
  难道和杰胡搅蛮缠吗?开口对杰说你我不也是互有好感朝夕相处才走到一起吗?或是像个妒妇独霸着杰不给他任何空间么,自己都厌烦那样的作法,她也不屑于那样做.再说了,他们距离这么远,自己即便想这样霸道也是鞭长莫及管不了那么宽吧.
  为了这几张照片和杰生气,自己也觉得犯不着的.可对于那个外地的女同学,她却如梗在喉,心里始终是放心不下.
  桑妮本身就自卑着,她现在的处境就像是一座没有根基的浮城.心里本身就没底,透着虚透着怯,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引发她兵临城下的恐惧.
  敌人还没来时,自己内心就已经想挑白旗投降了,可是为了一件原本就莫须有的事,倒真是不至于的.她灰心丧气的想,这么累干吗呢,还不如弃城而去,落个干静痛快,可心里面到底还是不舍得呀舍不得!
  也许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吧……怎么办呢?生活本来就是一团乱麻,每个人要做的是梳理好这些困境难题,而不是越整越乱啊.
  桑妮想她目前既然没有本事理清它,总不能任性的越搅越乱吧?虽然说这个女同学在她心中种下了一份不安定的种子,但她却再没有和杰多说什么.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都静默着,竟然无聊的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杰随手打开电视,地方电视台里正在重播着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序幕里刘欢正在深情地唱着主题曲:
  千万里我追寻着你
  可是你却并不在意
  你不象是在我梦里
  在梦里你是我的唯一
  time and time again you ask me
  问我到底爱不爱你
  time and time again i ask my self
  问自己是否离的开你
  我今生看来注定要独行
  热情已被你耗尽
  我已经变的不再是我
  可是你却依然是你
  问我到底恨不恨你
  问自己你到底好在哪里
  好在那里……

  两个人本来只是各怀心思的看着电视里的画面晃动,这歌词却像命运给他们俩的暗示,蓦然挑动了两个人的心事玄机,他们两都听得心神一晃,仿佛心里的秘密被歌声无意间挑破.
  时间一去不复返,暑假结束了,转眼又到了金秋十月.桑妮打工的小化工厂在市场洪流中举步维艰,他们的产品在技术更新中被慢慢淘汰,外面的有些货款因为对方厂家倒闭变成死帐,越生产亏损的越多.老板下令停产了,干活的工人都各自回家了.
  虽然早就有思想准备了,但这一天真正来临时,桑妮还是有一些惶恐不安.她又像一个迷失在城市里的边缘人,每天骑着自行车到处看四处贴的招工广告.
  那时没有所谓的用工荒潮,大街上全是中介公司贴的用工广告,去了先交几十块钱的信息费,才领你去用工单位面试.亲戚同学都说那是骗人的,桑妮要做的就是在满大街的广告中,找出真正用工单位贴的广告.
  桑妮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转,很多单位都是广州珠江那一带的电子厂在本地招流水线女工的,她父母根本不让她去,她自己也压根没想着要去外地漂泊闯荡,只想在家附近找个工作.

  在家晃荡了七八天,桑妮发现自己在就业问题上根本就没有目标,似乎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她心里慢慢的也慌了,以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到底适合干什么或是能干什么的.这份干了两年的工作,只不过是盲目的碰上什么活就干什么活,并且觉得自己能有什么干就很不错了!一边干工作一边能写点文字,再能发表其中一少部分,她已经很知足了很平衡了.

  可是目前的失业打破了这两年的平衡,眼前的失衡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不得不考虑:写小说根本就不能养活自己,也不能缓解她目前的焦虑困境,她必须该有个长久的职业规划了.
  放眼望去,她这样的女孩能做的工作就是替人打杂看店,要么就是学个手艺开店,要不就是自己经商,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她想,要不也摆个摊吧.有两个关系还不错的初中女同学,毕业后一直在自由市场摆摊卖服装,其中一个经营的挺不错的,已经开了个小服装店.桑妮和她们说起自己失业了,她们都表示愿意带她一起去进货,领她入门.
  桑妮和大姐母亲一商量,她们都觉得摆摊比打工靠谱一些.她大姐当即表示,反正自己也闲着,随时可以帮桑妮守摊的.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大街上卖服装的太多了,成本和风险有点大.桑妮才学着摆摊,还是要选择一个成本小,风险小的小本生意,最后三人都认为可以进些男式女式的各种棉袜,摆个专卖袜子的小摊.
  二姐生完女儿出了月子没多久,婆婆也回老家了.桑妮闲在家里,她本来也想去省城看看二姐,正好也和同学去批发市场看看行情.

  桑妮和那个摆摊的同学丽华一起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一上车,桑妮就发现丽华现在的性格比以前泼辣多了,她身手矫健的先挤上车,毫不犹豫地抢占了先机,为自己和桑妮抢了两个不在一处的座位,人看起来麻利干练又沉稳自信.等桑妮坐定位子后,丽华又阿姨长阿姨短的和坐在桑妮旁边的乘客攀谈,商量着和那位乘客调了座位.丽华坐到桑妮旁边时,脸上散发着小聪明得逞的小得意.桑妮看在眼睛,心里暗暗佩服.
  丽华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以前上学时她因为家里穷学习差,人在班上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整天沉默寡言,朋友也不多,和现在的大方练达判若两人.如今自己在她面前,十足的一个没经历过什么事儿的书呆子呀.
  桑妮有心向她学习,一路上陪着小心,殷勤又虚心地请教摆摊的经验.到底是有那份同学的情谊在,丽华也不摆谱,将自己摆摊几年的经验一骨脑地讲给她听,并承诺给桑妮占个地盘,以后她带着桑妮一起卖货.
  丽华说,摆地摊虽然很不起眼,但市里商业街的老板里,大多都是靠摆地摊赚的小钱积少成多才发家致富的.现在人们经常在大街小巷看到形形色色摆地摊的人,可不要小瞧他们,也许你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如他们一个星期摆地摊赚的钱多.摆地摊也不要以为很简单,其实里面有很多的学问.不是你拿点货铺块布就可以做的很好了.
  同样是摆摊,有人赚的多,有人赚的少,完全取决于摆地摊技巧的.货品的选择,质量的把关,价格的定位以及热情自信的待客技巧等等都是有讲究的.
  总之,干什么不起眼的小事都要动脑筋的,实践总结然后调整,再实践总结出来的经验.
  人生就如同玩俄罗斯方块的游戏闯关,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走,才能提高自己的等级,才能修炼出更熟练的技能……
  丽华听桑妮打算卖袜子,她也点头认可.说这是大众消费品,每个人都需要的,销量肯定是不用发愁的.优点是本钱不用太多,也不怕过时,也不怕尾货难处理.唯一缺点是同行太多了,利润不会太高……
  桑妮听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忙点头称是.她犹豫着问丽华:你也摆摊这么些年了,为什么不开个店呢,也不用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这么辛苦了.
  丽华听了面色微微一窘,仿佛桑妮的话戳到她的痛处了.她虽是沉着脸,但面对着桑妮的一脸天真,表情看起来又认真又毫无心机.她到底还是推心置腹地对桑妮叹息道:唉,别提了!你不知道我爸,整天喝的醉醺醺的,现在落了一身的毛病.我哥也是个没出息的窝囊废,娶老婆的钱都靠我帮衬着的,我这几年挣的钱全贴补家里了,哪有钱开店呀……
  桑妮听了感同身受,丽华以前上学时总穿着极破的衣服,家里的景况可想而知.自己触动了丽华的伤心事,她心里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她轻轻拍拍丽华的胳膊,小声安慰她: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你这几年也挺不容易啊.
  看着丽华很年轻的面孔,却表情很落寞又沧桑感十足的点点头,桑妮忍不住握着她的手,表情很诚挚很认真地对她说:像你这么能干又顾家的人,老天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的,以后你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丽华终于振奋精神地点点头,努力甩掉那些不愉快的家事.她爽朗的笑了笑,也回报似的捏了捏桑妮的手,两个人的关系仿佛瞬间亲近了一些.
  她轻轻笑了笑,循循善诱和桑妮分析道:你不要怕,只要你肯吃苦,人勤快一些,摆摊不比那些开店的差多少,无非就是面子上不好看罢.你不知道有些人开的店,看起来挺风光的,其实缴过房租费用,未必有摆摊挣的多呢.摆摊也就人辛苦受罪一些,可是灵活呀,哪里人多去哪摆,也不少挣钱的,你说对吧?
  桑妮想想也是,也许天下的事都是各有利弊吧,她也是经常听说有的人开的店位置不好,或是经营的不好,没几个月就赔一笔钱转掉了.还是地摊门槛低又灵活呀,虽然说挣的是小钱,但压力风险小的多呀.
  两个人一路说着生意经,车程很快就过半了.前面有个站点快到时,乘务员过来打扫垃圾.走到桑妮她们桌前时,那个穿制服的小伙子走过去,又不确定地转身看看她们.才一脸惊喜地问桑妮说,哎,你是霞的同学小桑吧,我是她老公的朋友,我们在她的婚礼上见过,你记得不?

  桑妮当然认出了他,他就是闹洞房时戏弄过自己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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