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谢大雷背着手，围着崔喜梅家的老宅转了一圈，确定门板上的锁是闭合的，往手心吐口唾沫，后退两步，嘿了一声，人就上了院墙，旁边的洁癖男于常，干呕了一下，就这功夫，齐亮亮已经连助跑都没有，直接蹿了上去。
谢大雷蹲在墙头上，尴尬的冲齐亮亮笑笑，伸手在自己有点肥的屁股上拍拍，俩人咕咚一声跳下去。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堂屋没有锁，谢大雷摸进去看了看，房梁还是几棵并不直溜的大树，顶棚都没吊，烟熏火燎的已经把这根木头熏的看不出什么树种。
屋子里很简单的摆设，一个放粮食的柜子，炕上一个放被子的斗柜，炕席都是硬硬的地板革，齐亮亮看了看，咧咧嘴，“够穷的啊。”
谢大雷特别仔细的数了被子的条数，看了看表，刚过两点，又看了看锅台后面放着的一摞碗的个数，甚至用手摸了摸，看看午饭洗了几个，这么短的时间，应该还是湿的，他失望的把手缩回来，那眼神已经透露，这个地方没有他要找的人。
齐亮亮在旁边默默的学习着谢大雷刚才的观察方法，心里暗暗的赞叹，跟着这么一位不大年纪的老刑警干，要比学校的课本多学多少东西。
谢大雷翻出院墙拍拍手，于常和王帅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无果。几个人默默的走到村大队部，谢大雷站在门口犹豫了下，谁能保证这村干部不是崔家的亲戚呢？如果刘常山就在这个村，这不是给他报信了？可在一个陌生的省份一个陌生的村，毫无可利用的资源，还能怎么办？
谢大雷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去问问看，这个村比较穷，村干部穿的还是四个口袋，抽的烟，看烟屁股也不怎么贵，谢大雷识相的掏出一根云烟递上，村干部奇怪的问他，这几天邪门了，这么多外地人找老崔家？你是啥事啊？
谢大雷嘿嘿一笑，“别提了，我也不想来啊，这不是崔家的闺女在海城那边搞了个对象啊，那个对象结过婚，超生，你知道吧，我们计生也是没办法，罚钱也找不着人，这不就追到这来了，你看我，当不上官，就给到处指挥着干活，就派我来了。”
村干部点点头，“这事儿大，我们村评不上省级特困村，都是这几户超生的闹的，越生越穷，越穷越生，瞎，还常年不在村里，在外头打工，罚钱也是找不到人。”
“就是就是。都不容易呢。”谢大雷看他那根烟，两口就吸到了头儿，赶紧又地上一根，村干部有点不好意思接。
“我听崔二根说，闺女在城里买房了？过阔气了，老崔个熊货，走路眼睛都不看地了。”村干部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是啊？那县城哪块？这可不好找。你看我这完不成工作，也不敢回去啊。”谢大雷恳切的看着村干部。
“哎呀，这个可不好说，我就光知道县城有房子，上回他妮儿回来还给我打招呼，我也没问。”
“电话你有吗？”
“电话我有，她专门给我留的，说她爹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有啥事的光景，给我打电话说哩。”
两根烟，一副可怜相，谢大雷搞到了崔喜梅的电话。
22、
谢大雷的仔细是整个海城公安局有名的，用局长在会上表扬他的话说，要想谢大雷一样，办案子比个娘们还心细，这说夸人的话？
他并不放心拿到的这个电话，在外省办案子不同于本省，麻烦人家的技术部门，一定不能出错，谢大雷要确保这个号码万无一失的是崔喜梅的，他边往村口走边打电话，让海城技术处调出刘常山的通话单子，进行比对，崔喜梅的电话属于高频，尤其是案发后，刘常山也和这个号码有过联系，谢大雷这才放心的把电话揣到口袋里。
一行人赶到锦城公安局，求助当地警方。毕竟，锦城再小也是个县城，光是居民楼也有大几百栋，去找一个崔喜梅，就谢大雷他们几个，找到退休也找不出来。
但是技术也有技术的问题，一天之后，锦城的技术才能给出结果。这回不住店不行了，四个大爷们，总不能都睡在车里，谢大雷顶着一头杂草一样的乱发坐在床沿上抽烟，人人明明摆着禁止吸烟的牌子，他压根就看不见。
总不能在这干等吧，人吃马喂的都是钱，这一个月把经费花光，回去食堂都得喝风，局长可没说给加点银子。
还在琢磨着，手机响了，谢大雷看了一眼屏幕，手忙脚乱的把烟头扔了，慌里慌张接起来，“媳妇儿，你给我打电话有事儿啊？”
然后谢大雷就再也没说话，拿着手机踱到了窗户跟前，站那一动不动的接电话，过程也很短，“我知道了，你受累了媳妇。”
挂了电话，齐亮亮问，老大，家里有事？
没事。谢大雷不想说，老岳父早晨突然呼吸急促，省医院的专家亲自赶到家里去会诊，也没法断定，又请护工把老人背下楼送去了医院，老太太一急，心脏也不舒服了，俩人都住进了观察室，王小莉想问问谢大雷能不能抽空回去趟。
谢大雷知道，一般能搞定的事儿，王小莉是不会找他的，她也知道找了也白找，这回一定是王小莉一个人弄不过来了，逼到尽头了，可到底他还是用不上。
谢大雷从窗户看看外头的马路，脑子里一团糟，王小莉最后也没抱怨，就说现在平稳了，你忙吧，语气淡淡的，傻子都能听出来那其中的幽怨。谢大雷能说什么？说什么不都很假？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汽车，使劲把思绪从家里的事拔出来，突然脑袋里一转，他迅速的套上裤子，叫齐亮亮别看网络小说了，赶紧出去，齐亮亮一惊，有情况？
“咱们去附近的洗车场转转，一个海城的牌子在这多扎眼，要是万一这个车里出过事，不得洗车吗？他还能开着个有痕迹的车到处转悠？”
“是有这种可能，可要不是他干的呢？”齐亮亮问。
“不是他的可能性太小了，好端端的大半夜上高速跑到这来，这苦命鸳鸯又没遇到王母娘娘。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谢大雷说着，已经提上了鞋子。
考虑到就一辆车，去多少人都是只能一个点一个点的转，谢大雷只叫了隔壁的王帅。
锦城真的很小，小到就三条街，两条路，门脸也都懒洋洋的没几个人，洗车行更是。在一条街口，谢大雷和王帅分开，各自寻找，王帅这边有一家已经盘出去的，按照别人说的方向，他去找了，也没找到，县城的十来来家洗车行转了个遍，下车就打听有没有海城牌照的桑塔纳在这洗过车，洗车的小哥都很年轻，头发的颜色都很杀马特，问到最后县城的西南角的时候，谢大雷不如刚出宾馆的时候劲头大了，“可能我想错了吧，说不定人家没洗车呢。”
“也或者刘常山就在这短暂的呆了一下下。”王帅搂着方向盘安慰他。
好在锦城小，西南角这两家洗车行问完出来，谢大雷皱着眉头琢磨，如果他是刘常山，如果他干了这事，他会去哪？
23、
还没回到宾馆，谢大雷接到锦城技侦的电话，找到崔喜梅居住的大概范围了。
但是高兴来的很短暂。一个基站负责的区域虽然是有限的，有限的范围也很大，比如这次划定的崔喜梅所在区域，至少半个足球场大，这里面三栋楼，还有几十处平房，好在附近没什么密集型商场之类，但是这三栋楼，每栋3个单元，每个单元5层，每层两户，就是90户，这工作量也不小。
几个人先进小区，慢慢的转了一圈，找刘常山的车，没有，什么都没有，连黑色桑塔纳这款车都没有，小区里一水的国产车，圆滚滚的破面包就七八辆。
谢大雷又退到小区门口，准备使出警察的老三样之一：蹲坑。
好在小区就一个出口，担心海城的车牌太显眼，谢大雷把牌子卸了，车开到出小区的一个拐角藏起来，他想就在车里守着，能一下就看见大门。他退了一个房间，让王帅和他盯上半场，安排于常和齐亮亮继续休息。
但是车里又闷又热，谢大雷也得不停地出来溜达，三个小时过去后，他觉得这活儿不行，这眼巴巴的得等到啥时候，万一人还活着，岂不是耽误了？
再说，难道刘常山想不到警察会找他？
谢大雷又打给在家坐阵的冯明亮，大家有没有发现，电视里警察外出办案，习惯性的把留在单位的人称为在家，这没什么出处，就是习惯。
“明亮，你再去技侦那问问，看看刘常山的电话这几天有没有开机，另外，崔喜梅的电话也上报，申请调话单，她不可能不和别人联系，咱们再看看有没有入手的地方。”谢大雷一口气说完，咳嗽了两声。
“老谢，出门在外别抠唆啊，实在不行回来咱们再想办法，别委屈着。”冯明亮到底知道谢大雷的底细。
“切，说得好听，想什么办法？拿着单子去找局长要？行了，你盯好家里的一摊子，薛振汉家里还是没什么信儿吧？盯好这俩号，我们在这是没着没落啊，可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刘常山一定不光是来了这么简单。”
“没信，他家里人一天来一趟队里，要不是我摁着，早给你打电话了，我怕影响你办案，特别跟他们说，有事找我，别给你打电话。”
“太感谢了，再接几个家属电话，脑袋就炸了。”谢大雷说这话，又咳嗽几下。
“你感冒啦？还是抽烟抽的？悠着点啊，也是奔四十的人了。”冯明亮嘱咐谢大雷。
“行啦，比我媳妇还磨叨。赶紧干活吧，我们这又蹲上了，比拉不出屎来还他妈难受。”谢大雷调侃。
24、
王帅盯着大门口，谢大雷在车上打了个盹，睡梦里，他看见王小莉穿着一件挺高级的大衣，站在崔喜梅家的老宅子门口，问谢大雷，你看好看吗？刚买的，特价，才300多块钱。谢大雷刚想恭维老婆大人几句，电话叮铃当啷的乱响，谢大雷迷迷糊糊的想骂，谁这么不长眼啊，一看来电，马上精神了。
来电是冯明亮，冯明亮仔细分析了话单，找到最近一周内，崔喜梅的几个锦城当地的电话，其中一个是大灵通式的固话号码，带区号，冯明亮搜索后发现，这个号码居然是当地一家快递公司的配货站点的公开号码。
拿到这个号，谢大雷马上拨了过去，问清了站点的位置，谢大雷调度于常赶过来接班，开着车去找配货站点，送货的小伙子刚好在，说到2天前送到崔喜梅所在小区的货物，他还有点印象，整个县城也没多大么，最近半个月就往那个小区送过一次货，那是一台网购的洗衣机，因为体积较大，快递小哥印象深刻。
但是快递单上写的是崔二根的名字，电话留的是崔喜梅的。谢大雷一听心里暗自高兴，好在从村干部那知道崔二根就是崔喜梅她爸，因为箱子大，送货小伙扛上去的，那个通话记录就是他问崔喜梅在家不在家的通话，快递单上没写具体的门牌号，只写了小区，电话里他还确认了具体哪户，但他不记得是3楼还是4楼，只记得是靠东的楼，东西门不记得。
就这些，谢大雷已经满足的乐开花，这几天蹲坑的郁闷一下子都没了，他离开配货站回去的时候，走两步突然发现自己哼着歌，还是他最不待见的“月亮之上，你在仰望……”他默默跟自己说了句，神经病，钻进车里。
和于常王帅碰头，发现齐亮亮早在宾馆待不住跑来了，几个人钻进车里商量半天，“我先去看看，遇到人也不吭声，这不是五层嘛，就直接往上走，先看看，这样行不？”齐亮亮主动请缨。
谢大雷点点头算是默许，“一定不要惊动，万一点寸，楼道遇着了，别动他，先回来再说。”
齐亮亮大跨步的奔着东楼去了，走到三楼，大门紧闭，一边是绿色防盗门，一边是红色，都是最原始的那种铁栏杆的，海城这种防盗门几乎都绝迹了。
仔细听了听，门里面也没什么动静，齐亮亮不敢多停，又往四楼走，楼道里密密麻麻都是黑色油墨印刷的通下水道电话，密集恐惧症还真是看不了。他注意到西边的住户，也没什么动静，但和三楼一样，三楼的东门门口也放着一袋垃圾，塑料袋都没系，敞着口，四楼这户的大门上贴着烫金的红对联，横批是岁岁平安。
上下都没遇着一个人，小县城的熟人相遇概率高，同住一个单元不认识的概率低，齐亮亮注意到每户都有猫眼，生怕有人在猫眼撞到什么，假装走错楼道似得，漫不经心又急匆匆的走出去。
25、
听完齐亮亮的汇报，谢大雷追着问，“垃圾呢？”
“垃圾？”齐亮亮一愣。
“对，门口的垃圾呢？你走的时候没人跟着出来扔垃圾吧？”
“没有吧，我刚出来也没一分钟。”
谢大雷拉开车门子小跑下去，谁也不敢跟着，就看见谢大雷钻进了齐亮亮刚出来的那栋楼，没多一会拎着俩个垃圾袋下来了，齐亮亮一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
谢大雷一头钻进车里，把门关好就开始扒拉两袋垃圾，“小齐，你们负责这袋，记住了，这是4楼的。”
都是生活垃圾，袋口一敞开，密闭的车里立马就被发酵的异味包围了，于常已经被打发下车，谢大雷知道，于常这不是矫情，有人真受不了。
谢大雷和捡破烂的一样，在垃圾袋里直接上手刨，袋子也没多大，但是架不住里面东西多，烂菜叶子和鸡蛋壳，甚至还有不知道擦了什么的卫生纸，谢大雷毫不介意的把所有东西都仔细的打开，袋子里的东西越刨越少，连张纸片都仔细的撵开看看。
最后，他从袋子的最底部刨出一个盒子，上面沾了一些黏糊糊绿呼呼的东西，谢大雷也顾不上擦，用巴掌把盒子封面上的黏糊抹了抹，辨认出这是一个国产手机的包装盒，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把撕碎的绿色底联纸，什么是底联纸，就是开票给消费者的最后一联，大多是绿色的。
但是撕的太碎了，谢大雷仔细的把它们捧出来，铺到座位上，和王帅头碰头的对，在最关键的购买方一栏，谢大雷惊喜的看到了一个梅字，王帅也一咧嘴，又扒拉了剩下的一小把碎片，找出一块最符合这个位置形状的碎片，看到了“喜”字。
商场的印章保存在一个较为完整的碎片上，谢大雷留下于常一个人盯着，和王帅齐亮亮去这家商场找找看。
拉车门的时候，谢大雷才发现，手上的脏东西都干了，手一伸有点干裂，他想去洗手间洗洗，又觉得耽误工夫，就在裤子上蹭了蹭，门口一个端着碗要饭的，还抬头多看了他两眼。
锦城就这一个像样的商场，大部分在的都是服务员，没几个逛街购买东西的老百姓，找到柜台，服务员不记得购买手机的是什么人，但是指指头顶的监控，让谢大雷去保卫处看看。
谢大雷又奔到保卫处，和负责人一说情况，对方倒是挺支持，也没磨磨唧唧的要手续，挺痛快的答应给看看，这让谢大雷挺感慨，小县城也有小县城的好，有一次他去北京办案，一个商场的保卫处负责人愣是要求谢大雷带着介绍信来，他不得不跑了两趟，耽误的功夫就别说了。
按照开票的时间，负责人还挺好心的找财务部门调出那天的收账记录，这样就把时间又缩短到一个小时之内，更巧的是，购买手机的这个过程就在这一小时的前十五分钟，谢大雷对这么顺利的办案有点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