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监控里拍到的女人是谢大雷从户籍上查到的崔喜梅的模样,旁边和她有说有笑的男人也刚刚好是刘常山户籍里的那张大脸。
这个监控的时间是3天前,合着谢大雷到这的时候,刘常山还在呢。现在还在不在呢?谁也不好说。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谢大雷特意把剩了半盒的云烟塞给了这位好心的经理,出门办案遇到这种好说话的人,谢大雷都恨不得请人家吃顿饭,这稍微一松的口子,可以加快很大的办案进度。虽然,有点不合规矩。
规矩这个东西,限制的都是守规矩的人。
回崔喜梅住宅的路上,谢大雷抱着刚扒拉出来的那个破盒子看,现在确定了两件事,第一,崔喜梅的住处,但是人在不在里面拿不准,不能强进,万一人不在里面,没办法处理崔喜梅,后果就是给刘常山报了信。第二,手机外包装上有串号,可以确定一部新的电话号码,买新手机,一定是刘常山在用吗?如果是崔喜梅呢?但是这个号码一定是存在的。
谢大雷又给冯明亮电话,“明亮,我给你个串号,看看这个手机的位置,能不能搞到新的号码,另外,刘常山的电话还是不通吗?”
“没有,技术的有动静会给咱们说的。这个串号怎么来的?”冯明亮问。
谢大雷简单的说了一遍。
“真行,垃圾袋都能扫出宝来。”冯明亮的语气不无赞叹。其实对于这个老伙计,冯明亮从来没觉得他干什么事是意外,谢大雷就是这样一个脑子非常,或者是异常灵光的人,想的东西和大多数人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挂了电话,谢大雷突然让王帅给于常打电话,“咋啦头儿?”王帅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蹲守的人撤了。
“刘常山肯定不在这了,咱也回去休息休息,说不定还得往别的地方跑。”谢大雷眯着眼靠在座位上。
“为什么呢?”齐亮亮很想弄明白谢大雷的思考思路,这才是要学习的东西,相当于学会了“渔”而不是“鱼”。
“如果你是刘常山,你犯了事,你会最想给谁换电话?是小三还是自己?买了新电话无非是要新号码,那么你带着新号码会在一个有熟人的地方常呆着吗?”谢大雷这一番反问,把齐亮亮点明白了。
这就是刑侦课上老说的,代入,把自己设身处地的设置为嫌疑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去规划逃跑路线,而不要总是用侦查员的角度。
对啊,刘常山有手机的,为什么还要一个新手机呢?关机了换新卡不就可以?崔喜梅的收货还是老电话,是两天前,买手机是三天前,那就可能性更大的是,崔刘二人的新号码并不是崔喜梅在用,刘常山用一个新号,他在躲什么呢?他带着这个号码要干嘛?跑嘛。
齐亮亮心里在感慨,自己和队长的差距,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学到的。
27、
车开到半路,谢大雷突然悠悠的说了一句,这人,一定是没了。
王帅虽然也觉得可能性很大,还是觉得谢大雷的推测如此笃定挺奇怪,“谢队,为什么这么肯定?”
“帅子,你电话用了几年?”谢大雷反问。
“5年,大学4年,上班一年,我可是个长情的人。”王帅傲娇的小表情让于常很不屑,“我老人家都用了十来年了,长情你好意思往自己身上揽?”
“那不一样,你是土著嘛,我是外来户,当然要有个换号的过程。”王帅说到这,好像也突然想明白了,刘常山是海城的本地人,又是做工程的,他换号一定会更麻烦,对生活影响很大,那一定是发生了对他生活影响更大的事情而不得不换。
谢大雷听完王帅的分析,抿抿嘴继续闭目养神。
车回到他们刚退房的宾馆,又订了两间,谢大雷拿着房卡进门就开始脱,齐亮亮故意抱着胸口一惊一乍,“队长, 要不要这么急啊?”
谢大雷没好气的瞥他一眼,抖搂着那件已经馊了的T恤推到齐亮亮鼻子跟前,“你闻闻,你嫂子要是知道我在外头脏成这样,能直接把我炖了。”
“嗯,杀夫案一般综合考量丈夫对妻子造成的伤害,会酌情判缓。”齐亮亮话还没说完,那件馊的浸满了谢大雷汗液的T恤就已经糊在了他的脸上,齐亮亮哎呀一声惨叫,隔壁的王帅对着于常说,完了,齐大个都被打残了,咱们还是小心点吧。
谢大雷这个澡都没洗完,冯明亮的电话就过来了,谢大雷满头水珠的从卫生间探出头来,用毛巾抹了一把手,接过电话,“怎么样明亮?”
“新号码有了,不但有了,还开机了,你才在哪?”冯明亮这一卖关子,谢大雷差点把手机掉地上,“在哪?”
“在四川达州。这课下功夫我都给你做好了,刘常山第二次服刑,在省二监狱,我找监狱管理局的哥们查了,他的狱友里,就有一个四川达州的,一会我把信息发你微信上,你们是都过去还是先派几个人去?”冯明亮这样的搭档,总让谢大雷每次外出办案的时候,就感觉娶了个特别持家的媳妇儿,不但把队里的内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一旦需要前后方协作的方面,根本不用谢大雷安排,这些年,搭档也遇到不少,有的人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让我干我就干,你不说的我才不干,捅一捅动一动,可你也说不出什么去。
但是冯明亮这样的合作伙伴,总能把事情做到前面去,在和刘常山争分夺秒的过程中,这节省的每一分钟时间,都相当于距离破案近了一步。
“明亮,谢啦啊。”谢大雷喏喏半天,也不知道说啥,老爷们之间,太客气的话都显得矫情。
“别光整这虚的,我欠我同学好几顿饭了,你回来去陪喝酒。”冯明亮调侃,“还有啊,别把绳子绷的太紧,适当的时候出去转转,好不容易放出去。”
“恩恩,放心吧。”谢大雷电话还没挂,就听手机叮一声,冯明亮的微信已经过来了。
28、
谢大雷坐在床头抽着烟,滑动着屏幕,他在地图上迅速的对比,从锦城到达州,还有一千多公里,他在犹豫,要不要开车,按照一小时120公里,也得开8个多小时,人手倒是够,大家可以轮着开,但是4个人,住宿吃饭还有沿途的过路费油钱,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谢大雷当家做主一个刑警大队,就得盘算这些钱的花项,没有花不干的经费,距离年底还有几个月,谁知道还有什么花花案子等着,可如果坐火车去,就得留下至少一个人把车开回海城,火车慢,毕竟它的时间不是你想什么时候走就走,而到了达州怎么办?没有车寸步难行,包车的费用估计也快赶上带车过去。
齐亮亮压根不知道,谢大雷在床头的这番心理斗争,这么一算,谢大雷已经打定主意,拔寨,全锅端。
从打定主意到退房,前后也就半个小时,可惜了刚开的房间,床都没躺一下,就洗了个澡,谢大雷肉疼的回头看一眼。破捷达发出的轰鸣声已经盖住了他的耳朵。
到了达州已经是凌晨了,倒班的谢大雷开着下的高速,他们在达州公安局附近找了一个地方住下,没等脱衣服就呼噜起来。
天亮了以后,从达州公安局得到消息,让谢大雷非常的沮丧,刘常山的电话已经关机了。
谢大雷最怕的就是这种追着嫌疑人的屁股跑,你始终慢他半拍,似乎只有发生点什么意外,才能赶上嫌疑人的脚步。
对,此时此刻,谢大雷可以确定刘常山就是嫌疑人,一个撇开两个老婆跑路的人。
按照冯明亮给出的达州狱友的信息,谢大雷又拜托当地民警查找这位马天峰的最新住址,马天峰的老家已经拆迁,原户籍所在地已经是一片高楼大厦,根本没有多少排多少号的小平房了。
这一番查找,又动员了马天峰原址的户籍民警才算找到马天明的家,好在有个政策,重大刑事案件的服刑出狱人员,基本上辖区民警都重点掌控,不然,世界那么大,都想去看看,这人可去哪里找。
马天明并没有在家,谢大雷也是蹲守了一天才找到马天明出门的这个空档,辖区民警说,马天明是个孝子,为了老娘从不出远门,就在附近的烧烤摊打零工,烧烤摊天黑才出门去上工,谢大雷就在他家回迁的小区对面,眼巴巴的等了一天,为什么谢大雷不直接找马天明打听呢?
这又回到一直在说的一个话题,人是个很复杂的综合体,在没有办法完全控制消息源外泄的情况下,任何民警去走访的时候,可能都不会直接和对方托底。
而对于狱友、战友,是人际关系中相对比较牢靠的关系,人在落难时候结下的友谊要相对的更加稳固,这一点谢大雷早就从多起案子的“合伙人”结构中有了切身体会。
谢大雷就不怕马天明的母亲说出儿子?嗯,他压根就没打算直接去问。
29、
谢大雷在辖区民警的陪同下,走进了马天明家,为此,他特意给了片警两盒当地二十块钱一盒的烟。麻烦人家总归不好意思。
马天明的母亲有严重的哮喘,说几句话就得坐下来呼噜呼噜的喘几口粗气,谢大雷一说是海城来的警察,马天明母亲喘的更厉害了。
“我家天明又出事了?”老人急着问。
“不是,我们就是来走访一下,看看现在天明怎么样。”谢大雷笑着说。
“哦哦,这个我知道,天明回来后,当地的派出所每隔一段时间都来问问,我明白,你们这么老远的来,没别的事儿吧?”老人家说着明白,心里还是挺害怕儿子再和什么事扯上关系。
当年马天明被从家里抓走,她真心吓着了,马天明兄弟三个,他是老大,如今老三家的孩子都上小学了,马天明连个对象都没有,马天明是和老乡到海城打工的时候,因为打架,被打急了,一板凳下去,把对方打成了颅脑损伤,受害人恢复后右半边身体失控,按照重伤害定罪,最好的几年光景就在监狱过去了。
出狱回到达州,也没攒下钱,也没技术,一直都是老太太的心病。
“老太太,我们来是来打听个事儿啊,可是呢,你别和你儿子说,说了,他如果再说出去,还是有责任,现在的日子好好地,谁也不想他再进去吧?”谢大雷这话说的很直接,他也看出来了,老太太身体不好,脑子很清楚,最不愿意的就是马天明再和什么事儿搅和在一起。
“您说说看,我知道不。”
“几天前是不是有人来找过天明?海城那边的?什么时候走的?”谢大雷这话问的很有意思,第一句看起来是询问来了没有,到了最后一句,几乎就是肯定刘常山来过,而且一般人听话,都会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前天走的?不对,大前天。”老太太想了想,纠正回答。
谢大雷心里一盘散,可不,海城也说这个号码是三天前开过机,这就差不多了。
“小山犯事了?”老太太不傻。
“也没有,有个案子,得找小山了解下,他比较清楚,可是他一直不愿意和我们见面,这不我们就赶过来找他问问,这么不巧,他刚走。”谢大雷回答的也没错,到现在虽然比较肯定刘常山可能是嫌疑人,但是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作案动机,被害人下落都没影呢。
“常山来找天明有事?”谢大雷疑惑的问。
“没,就说来看看我,我还挺感动,这么大老远的,以前天明刚出来的时候,常山来过一次,还给我带了些小米,我们这边吃那个少,这回再来都隔了好几年了,在这住了一天,给我买了些药,还给我买了补血的驴胶,怪贵的,我亲儿子都没给我买过。我说留他多住几天,他说还有事,就走了。”老太太说的很清楚,刘常山在马家就住了一天。
仔细的问了刘常山到达州的时间,走的时间,谢大雷在小本子记好,他再次嘱咐老太太,“天明现在过的好好的,一定别让他再掺和什么事儿。我们这就走了,要是天明别问,您老也别提这个事儿。”谢大雷揣测,老太太不会和儿子说,为啥?感觉。
30、从马家出来后,谢大雷脑子里开始迅速的启动硬盘进行分析计算:刘常山到达州来的目的是什么?他来了之后又走了,是离开了马家还是离开了达州?他的车呢?
人多就是力量大。王帅和于常从达州的高速口调回来的监控显示,刘常山确实是3天前下的高速,计算一下从高速口到马家的距离,时间上差不多,也就是说刘常山几乎在下高速后没有耽搁,这说明他的目的很明确,不是脑门一热来了之后才想见马天明,而是直奔马天明来的。
这样一来,谢大雷就得盘算一下,有没有必要和马天明接触一下。
另外,监控并没有刘常山的车牌再上高速的记录,难道他从国省道走的?这样的侦查量就太大了,别说是4个人,就是十个人也得且查呢。
中午在一家小店吃饭的时候,几个人都苦大仇深的表情,每个菜都是辣椒,红彤彤的,于常这精贵的身子,从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拉肚子,也说不上多严重,需要堵个暖壶塞子那种,但是一去厕所就先出不来,和他住一个房间的王帅都要借谢大雷他们房间的厕所。
再就是油多,王帅每吃一口几乎都要甩甩油,就连炒鸡蛋的盘子都是汪着一层,“这达州人民生活水平忒好了,油不要钱啊,放这么多。比咱食堂的大师傅强多了,一桶油这能用十天,咱那能用俩月。”
谢大雷夹一口放嘴里,嚼嚼,怎么也咂摸不出味,现在是走也走不得,不走又没底,齐亮亮看出谢大雷的沉默,用胳膊捣捣王帅,“老大,要不咱们吃完饭溜达溜达?”
“嗯,溜达溜达,再这么办案子,就得把我憋疯了。”谢大雷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是啊,齐亮亮他们还都是参加工作没几年的新兵蛋子,不理解作为一个大队的负责人,肩上的担子,秀英已经不给谢大雷打电话了,都是发短信,谢大雷非常理解她的心情,想知道案子的进展,又怕打多了谢大雷烦,不问心里又闷得慌,就用短信来打听。
可是他能和秀英说,薛振汉估计没了,你做好准备吧,秀英要是和他要人呢?
饭后找当地人打听了一下,附近七八里地外有一个半山,那有一座小庙,几个人决定去那看看,为什么这案子能暂时撂撂呢?因为现在只能等技术的回复,没有明确指向,就是大海捞针。
谢大雷爬到海拔不到一千米的小庙也是气喘吁吁,汗让风吹透了,还有点凉,他摸出手机给赵子涛打了个电话。
“涛,在家养肥了?”
“哎呦,老大,你终于想起我了,我还寻思你又招了新人,不要我了。心里这个酸啊。你们这是在哪呢?有大案子吧?”
“贫,有个案子,在四川呢。”
“这么大的案子?啥事啊?说说,看看,我不在,镇不住了吧?”
“是呢,就你吨位大,咱大队对面那个村的支书找不着了,现在跟着一个嫌疑人追到了四川,人又不见了。”
“支书啊,没就没了吧,谁上去都一样。”
“贫,你怎么样?满血复活了吧,什么时候滚回来?”
“走路没问题了,就是不能提东西,昨天我寻思把饮水机上的水搬上去,一用劲不行,那帮小子,把大爷当沙包扎。”
“捡了条命,偷着乐吧,扎心脏了,咱俩还能打电话?”
“老大,说真的呢,别趁着我不在,队里添人手啊,我的位置给我留着,我可得回去呢,咱们几个组队,所向无敌。我昨天偷偷问医生了,最多半个月,我就能去上班了,冲锋陷阵你们不让我去,在家干点别的总行吧?”
“好好养着,什么时候彻底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你没见你妈妈那天的脸色啊,要是能动手,估计早咬死我了。”
“我妈就那脾气,回来还跟我说呢,你们队长那脸黑的,眼睛小的不仔细找都找不着……”
“你就拿我开心吧,珍惜你这段好日子啊,等你恢复了可就没这特权了,再拿我开涮,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