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谢大雷问王帅,“上回那个古董商怎么着了?勾搭上没?”
“没呢老大,一个多礼拜前,我撒个娇问他电话,一下子就闪人不吭声了。”王帅仔细的啃着手里的炸鸡翅,吧唧吧唧的吃的啧啧有声。
“那也得继续钓着,我总觉得这是条鱼。”谢大雷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
“老大,你们那怎么样?忙不忙?”于常扎着两只手上的油,满桌子转找餐巾纸,最后从塑料袋里抓出一张。
“还行吧。”谢大雷这么简短的一回答,冯明亮楞了一下,很快,他捅捅谢大雷,俩人走到了屋子外,冯明亮就着谢大雷的烟头也点了一支烟,“咋着?不习惯?这都快俩月了啊,就是出满月你也该行了吧?”
“哎,坐的我都得痔疮了。天天分析来分析去,也没人当你是个业务部门,还处于实验性阶段吧,我知道这是个好东西,以后集成作战肯定很有用,可我不是干这个的料,真的,我在那呆着总觉得有坐牢的感觉,你说人这一辈子,为了个职务和前途就得去干自己不高兴的事儿?”谢大雷一口气说了一堆话。
“哪那么多高兴的?”冯明亮看着远处的灯光,夜风吹到脸上痒痒的,还有只不知死活的虫子在他脸上暂停了一下,被一巴掌呼了下去,“回来这就好?有考核有指标有任务,完成了是应该的,完不成这不行那不行?你还没干够吗?”
“如果我回来呢?”谢大雷侧着脸问。
“你疯啦?这可是厅里!多少人做梦都想去呢。”冯明亮在地上反复的踱着步子,恨不得有更有力度的话说给谢大雷听。
“不管是哪里,总得舒服吧,这个地方真的太不适合我了,我多想回来去一线,去现场,而不是每天对着一堆信息去分析来分析去。”谢大雷使劲抽了一口烟,把烟头弹向远处,烟头的那点微光在夜空里划了一道弧线最后还是在空中翻了几个滚躺在地上。“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我心里就觉得去那好,你在这,也就这样了,几乎没什么机会了,闹好了也就是个副局长,你还一辈子占着这个位子?再说,你不走,兄弟们呢?人家不进步了?人都走了,你留恋谁?”
谢大雷默默地站在灯影里一动不动,黑漆漆的脸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一双寒星一样的眼睛射出一股谁也看不懂的光。
冯明亮还忘了说,谢大雷被调走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偷着乐,虽然他去的地方不赖,但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更多的人想的是如何在现有的环境下得到更多的实惠,比如,当时正在进行的提拔,谢大雷各方面条件都够了,如果不走,正科应该差不多可以弄上了,如果此时回来,什么事也没他的了。
这个时间差,打的很不是时候。可他不想再和谢大雷说这些。冯明亮觉得,谢大雷在和自己较劲,但是追随内心,谁不想呢,如果自己身边的朋友,可以做到这一点,又不伤害别人,为什么不支持呢?
18、
要走了这个女朋友的名字写在纸上,于常准备往回走,路上他又翻了翻张华胜和肖继红的联系方式,次数不少,6个月有8、9次,已经属于比较密切的联系人了,如果是一次性接触,比如快递员什么的,不可能如此频繁的。
尤其是最近一次联系是在肖继红失踪前一周内,俩人打了三次电话,这个嫌疑可是上升了几倍。
张华胜的女朋友并不是本地人,暂住信息也没有登记,打电话怕她通知张华胜,于常想了半天,决定找个女同志来协助,最近的最好借的女同志——当然是陈璐了。有了赵子涛这层关系,就可以当家属来用用,想到这一点,于常自己走着走着笑出了声,路过的人还看了他一眼。
整个市局的人都用小号,就是浓缩版的几位数字拨打电话,方便大家之间的通讯,调出陈璐的号码,一打就通,说明了情况后,陈璐问,那找个什么理由呢?你是男警察不行,我是女警察就行了?一说查户口查什么的,不还是一样的惊动了人?
于常说,“这个我想到了,咱们可以以别的理由啊。”
“什么理由不让人怀疑?你这不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
“比如说,你是110,邻居投诉太吵?”于常这主意还是根据自家情况想出来的,他家楼上也是城中村房子多的住不过来的主儿,把这一套租出去了,还租了好几户,每天迎来送往的和酒店一样,大半夜走来走去,搞得他媳妇都有点神经衰弱,常抱怨于常这个警察还不如个110。
“你真行,这都能想出来,你等着,我这就打。”陈璐夸了一句于常撂了电话。
没一分钟打回来,“你说邻居太吵,是楼上还是楼下,是隔壁还是哪?万一人家是一楼,我说人家楼下投诉,这不坏了?”
于常给问住了,他摸着脑袋刚还在问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挺得意,这一下子让陈璐给问的说不出话来。
“这样吧,我师兄比较厉害,我给你问问别的办法。你稍等。”
又过了几分钟,陈璐打回来,“你还真是运气,这个女的手机号码关联的有送货信息,我就这给你发过去。”
费了半天劲,还在赵子涛的女朋友面前如此的丢了一次人,于常拿到了一个更老的小区的地址,他拍打着手机屏幕上的一行字,“不争气啊,看你在未来弟媳妇面前怎么抬头,哎。”
17、
出租车抢劫杀人案交给中队折腾了,人到位了,剩下的工作就好说了。只是遗憾,受害人冤死这么多年案子才告破。
于常也得紧着把手头的工作继续,耽误了两天,被王帅他们拉下不少,别人都完成了快200个人了,他手里才一百出头。
随着手头联系人的梳理,肖继红消失前的6个月内,去过北京,到过西安,经常去美容院,偶尔去酒吧和ktv,麻友不少,喜欢办积分卡,连小商店的会员也有,爱买东西,市面上常见的快递公司都给她送过货……
每个走访人都在自己的脑子里刻画了一个肖继红的形象,这个形象越来越丰满立体。
礼拜三,于常约见了一个联系人,打电话说的好好地,但是到了这个人说的种子公司门口,超时了一个小时,这家伙也没到,再打电话关机了。
刑警的疑心大,于常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有鬼吧?仔细回忆了下联系过程中,对方不露声色的语气,也感觉不到什么异样,倒是这个人多问了几句,到底什么事找他,难道是在诈我?
好在这个人是实名登记的,小费了点周折,查到这家伙叫张华胜,没有标注工作单位,留的地址是一个80年代的老小区,这期间于常反复打张华胜电话,一直关机。这太不正常了,现代社会人们对手机的依赖程度,关机一小时都会找到充电器什么的赶紧恢复通讯,这都关了小半天了,不说是躲着于常都说不过去。
按照户籍信息查到的这个小区,是张华胜的姥姥家,但是住的是张华胜的小姨一家,听说是来找张华胜的,又是警察,小姨先把眼睛瞪大了,“他又惹什么事了?”
于常一听,心里也琢磨,看来这哥们也不是省油的,“没什么事,我们这有个案子,想找他了解点情况。”
“你看,我就说嘛,狗改不了吃屎,这才多久啊,又犯老毛病了,你们该抓走抓走,千万别不好意思。”小姨端着碗,飘着一股子的菜香,牙上还镶着一块菜叶,看形状像芹菜。
“您误会了,还真是就了解点情况。可我找他,他关机了。”于常倍诚恳的想说明情况,可现实总是不允许人解释。
“没事,您别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们办案子都这么说,我们家有经验。”张华胜的小姨这一笃定,搞得于常有点哭笑不得。
这回还真不是不好意思藏着掖着。
经过仔细一了解,这张华胜父母双亡,姥姥也去世了,房子也没说给谁,小姨一家就住了,所以张华胜的户口就一直没迁走,几乎每次警察找上门都先找到小姨这。
张华胜也没干什么大事,他帮别人用pos机刷信用卡套现,中间收几个点的手续费,数额太大了,引起了银行的怀疑,举报,查到他这,给抓了,其实他也就挣了2万多块钱,但是套现的钱太多了,几百万,进去审清楚了,再执行完剩余刑期出来,好几年。
而且,张华胜的小姨说,张华胜最近神神秘秘的,天天在网上聊天,一个多月前还好几天不见人,这些信息让于常对张华胜的怀疑更加加深了。
抱歉啊,不知道咋搞的,昨天的忘发了……谅解楼猫为了几条小鱼干,奔波在路上。
19、
张华胜到底给堵在了屋子里,睡的和一头弹簧一样,不对,更像是一个鸟巢,眼角的眼屎在于常这个处女座看来,于常手指头动了动特想给他擦了。
这个乱到极致的出租屋,已经超出了于常对杂乱无章的形容内容,大夏天的,床头椅子上堆的都是冬天的毛衣,看那个褶子就知道没洗过,地上的鞋是左一只右一只,好像就没有成双的,袜子在床头也丢着几只,看样子已经坚硬的直了,地上的长头发一团团,卫生纸、打火机、烟头、光盘什么的都堆在茶几上,在这于常看来简直了……挪了挪脚,又挪回去,是这没地方站。
“找找找,找,找我,干,干,干吗?”我去,张华胜居然居然是个结巴……这一点是于常没预料到的,这一突然,搞得于常说话也有点结巴了,“那个,我,那个,我们找你是想调查下,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肖继红的。”
说到后半句,这话才连贯了。
张华胜的眼神看起来很闪烁,但是不说话,他这一沉默,于常心里有数了,有事儿。于常把身后的门虚掩着,毕竟这屋子里二对一,“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找你的事儿,是肖继红有点情况。”于常劝着张华胜。
张华胜犹豫了下,“她,她也刷,刷,刷卡。”
于常没干过套现的事儿,不太明白,一般这类案子也到不了大队,中队就拾掇了,他歪了下头,也皱了下眉,表示没听懂。
“就是,就是……”张华胜越急越说不利索,旁边的床上窝囊的杯子里又钻出一个脑袋,这个是个爆炸头,大波浪的那种,特别白的一个姑娘,又瘦,不用说,一定是张华胜那个女朋友了,“就是把信用卡的钱在pos机上刷出来,用来周转资金。”这姑娘说着,还钻出被子,穿的T恤快露出了胸脯,于常也不敢乱看。
“你找,找,找我,不不不,不是,因为,这,这,这个?”张华胜也是很好奇,到底这是找谁找什么事来的?他紧张啊。
“你认识肖继红吧?”于常又问了一遍。
这回张华胜是听清楚了,刚才懵的都没听见于常问谁。
“知,知道。她咋啦?”后面这半句倒是挺连贯。
“你们在4月有好几次通话,我们想知道因为什么联系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她出,出,出事了?”于常发现了,这张华胜的后半句话说的一直很连贯。
“恩,有点事儿。你们到底怎么认识?”
“她也,也套现,套的还,还,还不少,七七八,张卡,都都套现,不知道,还,还还,还了没有。”
“她套现的时候说了干嘛用这么多钱?”于常很奇怪,肖继红的小超市盈利很少,一家四口都指着这个超市开销,肖继红怎么会一下子要用到那么多钱呢?
“不不不知道,说是,是,是去,去,去,投,投,投什么资。”于常让张华胜结巴的特别难受,特想把舌头给他拽出来撸撸,抻直了再塞回去。
不过现在他也明白了,张华胜为什么躲着他呢,又干了老本行了呗。不过,此时于常可顾不上他。
20、
“你对肖继红还了解点什么?”于常还想多问点情况。
“没,没没啥,就是觉觉觉觉的,她,她,她,她……”于常急啊,帮他接上,“她怎么了?”
“她,手,大……”张华胜终于憋过这口气。
“哦?怎么讲?”于常对这一细节很有兴趣,一提到和钱有关的,往往是作案动机。
“就是,就,就是,就……”张华胜急的也是脸红脖子粗,旁边那个几近半裸的女朋友,实在看不下去了,插话说“那个娘们动不动就给他盒烟啥的,见个男人就撩拨,自个儿穷的裤衩都没得穿了,还他妈到处嘚瑟。”这女人的嘴唇和她的身材一样超薄,上下嘴唇一碰,这难听的话是一套套的。
张华胜回头瞪她一眼,又不好说啥,咽咽唾沫,有点小尴尬。
“她最近从你这套了多少钱?什么时候的事儿?”于常要问重点。
“大,大概,3、4月,套了,3,3,3万多。”张华胜最终告诉于常,肖继红实际套现35000块,扣除手续费拿走了31000多,于常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他们派出的调查银行流水一组,并没有见到肖继红有较大的经济支出,合着用信用卡套现了,这以后可是调查走访的一个新方向,如果不是追到了张华胜这里,去哪里获悉这个消息呢。
“张华胜,你以前也经历过,干这个事儿,总不是个长久,这么大的人了,我也不多说你了,肖继红这,如果你还有什么新的信息,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喏,这是我号码。”说着,于常从本子上唰唰写了一串数字给张华胜,赶紧回队里。
王明水这次提供,他居然不知道睡在身边的老婆还有两张信用卡,更不知道这些套现的钱去了哪,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肖继红4月份,拿了2万多块钱去进货,至今这批货也没到家,而且这笔钱随着肖继红的失踪也无从问起,这么算起来,肖继红身上至少有6万块钱下落不明了。
为什么不怀疑张华胜呢?在肖继红失踪的前后一周内,肖继红显示信号在海城,而张华胜和他的女朋友去了西藏。更重要的是,套现和肖继红之间并没有明显的矛盾冲突,很难构成作案动机。
冯明亮习惯性的敲着桌子,“这就多了一条思路啊,钱的去向是个大问题,说不定动机就在这里。下一步,咱们的走访中都要添上这个活儿,人多嘴杂,老话说的没错,今天小于这个信息拿的不错。”
这边开着会,王帅的手机又滴滴的弹出对话,古董商又来了。冯明亮扫了他一眼,你那个古董商吊住没?什么情况啊?就是搞对象,也该去开房了。
王帅脸一红,“没证据不是……”
“有证据不就带回来了,还聊什么聊。”齐亮亮一点不留情面,王帅的脸又一红,他也意识到光顾着完成走访调查的任务,对于古董商这条线有点放松,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古董商有点被误伤,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呢,俩闺蜜都遇上同一个人?
21、
散会后,王帅一头扎进办公室,拉上他那一侧的窗帘,防止屏幕晃眼,又和古董商聊上了。
对方刚问她在哪,忙什么。
王帅酝酿了下,抬手腕看了看表,周末,回复,“在跟孩子上辅导班,我家死鬼什么也不管,什么事都推给我。”
屏幕就平静了一会,没等它自己暗下去,又亮起来,“什么时候见个面?咱们聊聊上次我说的古董的事儿?”
“你要是骗子怎么办?”王帅故意这么说,网络世界嘛,真真假假,一味地相信,反而不真,“万一见面拐跑了我……”这话一说,前者是挖坑,后者是给枣,男人嘛,大多喜欢女人撒娇式的嗔怪,反而觉得自己被需要。或者可以找个词来替换:贱。
果然,古董商打过来一排的哈哈哈哈哈,“放心,我北京的商铺好几个,拐了你去做压寨夫人。”
“我可不当小三小四的,太麻烦。”
“那就当正房可好?”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单身,这网上骗子是一抓一大把。算了,不贫了,说正事呢,你说的古董到底靠谱不?我这统共也没多少钱,投进去回不了本,可就完蛋了。”王帅恰当的把话题拽了回来。
“当然靠谱,我这十来年就做的这生意。”
“你这么大的老板,自己有钱投资,干嘛还找我这样的小喽啰?”王帅代表马燕提出来的质疑再正常不过。
“这不是认识你一场有缘分,想拉你一把。”对方说的很诚恳。
“这么好心啊 ?”王帅假装调皮,还打上去一个小动画。
“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多少聊得来的朋友,我有心帮你,看你的机缘了。对我,这买卖也不大,对方跟我说了好几次了,我嫌小,一直没动,现在万事俱备,就差开工,说实话,好几拨人找我要入股我都辞了。不对眼。”
“那咱们怎么得先留个电话吧,这人也见不着,电话也没一个,说投资我也得琢磨琢磨,不能咱们这说说,就转账吧?”
对方沉默了下,屏幕暗下去了。
“也是,这几天看你有空,我请你吃个饭,地方你定。”
“吃个饭也得电话约吧?我又不是天天挂qq。”
对方又沉默了。
王帅趁热打铁,“看你也不是个磨叽人,你又不是大官,怎么要你个电话这么吭哧。算了,不给拉到,你也别在找我了,我可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这番抱怨起了作用,也或许是聊了那么久,有了信任,毕竟,王帅特意从网上下载了一张小男孩的侧脸发给他,假装是自己的孩子。
对方终于打过来一串数字,王帅一激动,手机差点扔出去,他把号码抄在纸上和对方约定下周吃饭,急匆匆的奔向冯明亮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