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小家伙在冯明亮的办公桌上摊开了一桌子作业,由于孩子的爷爷奶奶一时没赶到,学校的老师被喊了过来,老师姓王,叫王娟,又瘦又高,留着中分的长发,人家本来已经放假在家,接到刑警大队的请求后,自行驾车赶到了大队。
曹静华的儿子正在读一年级,这位王老师就是他的班主任。王帅被安排到门口接人,顺便给人家安排停车位,这大队吧,也没什么好车,但是再破的车也需要块地方停下,所以后院挤的满满当当。
等王娟一下车,王帅心里惊呼一下子,现在女孩都吃什么吃的,长这么高还有矮男人的活路了?这么想的同时,下意识的把腰挺直了些。
王老师很客气地和谢大雷握了握手,谢大雷还不太习惯和女同志这么打招呼,表情略有点尴尬,但他善于掩饰,只有冯明亮轻笑了一下,赶紧给王娟拉个把椅子,缓解气氛。
“王老师,是这么个情况,孩子的爸爸遇害了,妈妈可能涉案。”说到这,谢大雷顿了一下,他怕人家女老师害怕,但抬眼一看,王娟只是稍微张了张嘴眼神有些吃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们给孩子想做个笔录,需要有监护人在场。回头需要您签个字,一直陪同孩子,别吓着他。”谢大雷想了想,用了一种更委婉的说法,“我们也不会问特别那什么的问题,但是也会涉及到一点点。我们分析认为,孩子可能会听到了甚至看到了一些什么,也不知道学校有没有心理老师,如果证明孩子确实看到了,还需要给孩子做下心理疏导。”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就是我们学校的心理辅导员,这个工作就交给我吧。我想知道,孩子父母……下一步孩子去哪?”王娟黑眼珠特别清澈,把个谢大雷看的还挺不好意思。
“啊,这个您放心,孩子爷爷奶奶还在赶来,他几个姨都不愿意接走,如果爷爷奶奶抚养不了,还有福利院,暂时先在我们大队,管吃管住。”
“那咱们开始吧,结束了,我把学生先接到我们家去,等什么时候他家里来人了,再送回来?”王娟老师提议。
“啊?”
“刑警大队到底不太适合孩子呆着,也快过年了,还是家里有气氛。您看呢?”
“行是行,就怕给您添麻烦啊。”
“不麻烦,在我们班就归我管。那咱们开始工作吧。”
谢大雷挺喜欢这个王老师的工作作风,利索、痛快。
王老师一出现,小男孩惊呼一声,欢快的就弹了过来,“王老师,您怎么来啦?我还在写作业,还没写完……”
“不急啊,寒假不是还没过完吗,老师过来看看你。”王老师很自然的拉起小男孩的手,顺手给他摁了摁立起来的头发。
“这些叔叔说我妈妈过一两天来接我,都过去一天了也不来。”小男孩抱怨着,一个字也没提爸爸。
“嗯,老师今天来呢,是想和你帮这些叔叔一个忙,你愿意不愿意呢?”
“可以啊,让我干嘛呢?”
27、
再次提审曹静华。一天多下来,曹静华非常憔悴,至少老了5岁。
显然,她很不习惯看守所的生活,对见到谢大雷甚至表现出一点熟人相见的欣喜。
“我孩子还好吧?他过年在哪过呢?”
“孩子你放心,你犯罪,孩子没罪,你干了坏事,政府还得给你养孩子。”谢大雷没好气。
“谢谢。”
“曹静华,我今天来,还是给你做一次笔录。”
“不是做过了吗?”
谢大雷没搭理她这茬,“曹静华,你再把那天你描述的作案情况说一遍。”
“那天,那天他回来,我们吵架来着。”
“不,从白天开始说,他什么时候走的,从哪回来,大概几点,进门的时候穿什么衣服。”
“白天,我,不知道他白天在哪,回来大概是9点,啊,不对,好像是10点。”
谢大雷并没有阻止她,静静地听她说,他想摸烟,看了一眼角落的监控,把手放到了桌面。
“穿什么衣服我不记得了。”
“然后呢?”
“吵着吵着,我火上来了,就去厨房拿刀,就出事了。”
谢大雷对曹静华没有回答宋明生穿什么衣服,视而不见,追问,“你是怎么拿得刀?砍的哪?”
“就去厨房就拽出来了,砍的脖子。”
“脖子的哪一侧?左边右边前边还是后边?”
曹静华一愣,“好像是左边。”
“你是左撇子吗?”
“不是。”
“哦。你怎么把人切开的?”
“就,就用那个菜刀。”
“是剁还是切的?从哪开始的。”
“切的。从,从胳膊。”
“编织袋你从哪弄的。”
“家里以前就有。”
“你怎么运到过城河的?”
“骑车子。”
“你自己?”
“对。我自己。”
“胡平安说,他帮你运过去的呢。”
曹静华突然惊悚的抬起头,瞬间眼睛里满是惊慌,“我自己……”
“是,其他的他说得和你说的一样:杀人也是你,碎尸也是你,就帮你运了运。”谢大雷故意把这几句话撂给曹静华,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曹静华剧烈的抖动起来,手铐不由自主的发出轻微的哗啦声,谢大雷看着差不多了,就差一层窗户纸了,“胡平安是你早认识啊?”
曹静华轻叹了一声,沉默下来。
谢大雷继续,“你孩子,听见了你们在外头干什么,你知道吗。”
曹静华猛一抬头,眼眶里满是泪水。
谢大雷继续追击,“你孩子证明,胡平安比宋明生先到家。”
曹静华的眼泪瞬间涌出。
“我交代了,要判多少年?”
“你还谈条件。你先说实话。”谢大雷才不搭理她。
“人不是我杀的。”
“谁杀的?”
“胡平安。”
“你刚开始为什么揽下来?”
“我们俩好。”
“好了多久了?”
“十几年前就好过。”
十几年前,曹静华差点和胡平安结婚。
所有的故事就从十几年开始发生。
大家付费看一个,两个发重了。内容一样。猫出差中,刚落脚,见谅。
29、
旁白:
和胡平安的这次偶遇,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曹静华结婚后过的并不愉快,宋明生本来家庭条件也不好,人又比较浮夸,老想着挣大钱发大财,家里攒点钱就拿出去投资,屡投屡败,屡败屡投。
曹静华从事过很多艰苦的职业,卖过煎饼,大冬天起早贪黑,一个月辛苦赞几千块钱,宋明生拿出去做买卖,不到一个礼拜就败光;搬过水泥,一袋只有一块钱,腰椎损伤至今都很严重。
曹静华最恨宋明生的是,他总是两手一摊特别无辜的说,我又不是没做贡献,只是运气差了一点。尤其是冬雪夜、夏雨夜,满身疲惫的回到家,冷锅冷灶,孩子还没吃饭,可怜巴巴的等着她的时候,她感受到了莫大的愤怒。
曹静华对这种生活很无奈,近乎绝望,宋明生挑不出大毛病,不嫖不赌,甚至烟都不抽,只是干嘛嘛不行。
曹静华对家庭和婚姻一直没什么期望,她甚至没想过离婚,因为俩人有了孩子。
曹静华遇到胡平安时,从镇上搬到了县城。因为村里的房子在前年过年前,被宋明生的债主锁了逼着还钱,一家人进不去。只能在春节前拖家带口到县城租房住,后来又换了一处,这一住就是小一年。
那是3月初,天还很冷,曹静华卖了一早晨的煎饼,头都没抬,累的腰酸脚疼,收钱的盒子看起来要冒尖了,其实都是一块五块的零钱。
这时候身边一个男人声音低沉的说,“冷不冷?”
曹静华早就不记得胡平安的声音,她还以为是熟客和她开玩笑,回头看见胡平安发福的脸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一次偶遇。如假包换的偶遇。
安城说大不大,也有几十万人,街道不多,也有二三十条。胡平安几年前开始一直生活在县城。但他出狱回到县城时,得知曹静华结婚,就死了心。他找了一个南方姑娘,2年前,这个女人得病死了,胡平安就一直没再娶。
胡平安在南方呆了几年,挣了不少钱。等他回来的时候,孩子都上小学了。他用带回来的钱,在村里包了一块地,刚开始搞小养殖,村里干这个的多起来,他又干苗木,村里干苗木的多起来,他又干物流,总之,胡平安在做生意方面确实非常有头脑,带动一股子产业后,觉得利润点小了,就转投别的行业。
曹静华并没有注意到胡平安身后的黑色轿车,她家连自行车都破的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
胡平安问她过的好不好,她勉强笑笑还行。胡平安就守着她把桶里的糊糊都卖光,帮她收钱,一个推着车一个开着车,在清冷的县城街道上溜达。
胡平安把曹静华请进车里,打开暖风。看着曹静华粗糙的手和憔悴的脸,又问了她一遍,你过得好不好?
曹静华就忍不住哭了。这些年的委屈和压抑,都在那一刻爆发。她记得第一次和娘家哭诉宋明生时,父亲恶狠狠的说还不是自己作的?你要是不搞破鞋,找个什么好人家找不着。
这是第一次有人温暖她。
31、
王帅拿着最新的笔录来找谢大雷,“老大,这家伙什么都不说啊,都推给曹静华。”
谢大雷呆呆的举着一颗烟,让它自己在空中冒烟。
“老大?你要不要看看笔录啊。”
谢大雷摇摇头,“我在想,到底是什么事刺激了胡平安,一定要杀了宋明生呢?论经济实力论社会关系,就算是打官司,宋明生离婚也是早晚都能解决的事儿,胡平安为什么一定要致人死地?而且是用这么夸张的手法?”
“恨吗?想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在宋明生手里还总是得不到好待遇。”王帅想了想,给出他认为最可能的答案。
谢大雷摇摇头,“不对,分尸这个细节,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为了掩藏,拖延被发现的时间,到现在头部不也没找到吗?要么是恨,可为什么恨呢?这又不是横刀夺爱,明显是家庭阻挠。”
“曹静华那边怎么样?”谢大雷抬头问。
“哦,亮亮他们还在问,这俩人说的都不一样,到底是谁动手,现在各执一词。”
“哼哼,看出来了吧,到了真事上,什么真爱。小子,找对象可得把眼擦亮了。”
“有我啥事啊……”王帅瞪大小眼一脸无辜。
谢大雷抬屁股站起来,溜达到齐亮亮他们的审讯室。曹静华被提回到大队,镣铐加身,可不是第一天见面时的从容淡定,眉宇间都有了很多的惆怅。
“菜刀是谁买的?”齐亮亮刚好问到作案工具。
“他带来的,我不知道从哪买的。”曹静华整个人好像被抽了筋,呆呆愣愣。
“作案后这些工具都去了哪?”
“他带走了,裹在那些袋子里。”
“家里的地面和墙面是谁处理的?”
“他让我擦的,还买了快洁灵,剩下一点我也扔了。”
“扔哪了?用什么装着扔的?”
“垃圾袋,还用了一些卫生纸,擦,擦那血,一块扔的。”
“什么时间扔的?第二天一早?”
“是,天还没亮,我知道清洁工都是不到5点就来收垃圾,我想等他早点弄走。”
“你们为什么要杀宋明生?”
“胡平安说杀了他,我们就结婚。”
谢大雷冷笑一下,杀了他你结婚能踏实?睡着的吗?
“这个事儿,你们商量了多长时间定下来的?”
“就这一次。”
“胡平安当天给你打了三个电话,分别说了什么。”
“第一个电话让我问宋明生几点回来。第二个让我给他把门提前打开,就不用敲门了怕邻居听见。第三个电话他问孩子送哪去了。”
“孩子?”谢大雷听到这,眉头一挑。
“是,他说让我给孩子吃点安眠药,让他睡过去,我没舍得。”
“宋明生进门的时候,胡平安在哪?”
“在门后头。”
“你家不就一个防盗门,门后头人一进来不就看见了?”
“厨房门后头,厨房门的玻璃不是坏了?用一块纸板挡着,看不见人,要是不开灯,还真看不见。”
“谁进门不开灯?”
“胡平安把灯泡拧松了,开也不亮。”
谢大雷给齐亮亮一个眼神,在灯泡这两个字上打了一个重重的线。谢大雷顺手把信息发给了又去现场勘查的崔军虎,看看灯泡上有没有指纹。
“你负责了什么?”
“我,我就帮他撑着袋子,擦地擦墙。”
“胡平安分尸的时候你在干嘛?”
“我在厨房蹲着。害怕。”说到这,曹静华想起菜刀剁在人身上的那种闷响,她这几天一闭眼都是那声音。
32、
崔军虎并没有在灯泡上提取到任何的指纹,灯泡被仔细的擦过,这是不符合常理的,如果按照曹静华的说法,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人拧松了灯泡,就一定有指纹,还应该有灰尘,但这里明显的过于干净了,两种可能,曹静华说的是假话,胡平安戴了手套摸过这里,那这就更说明是有准备有预谋的作案了。
另外,小郑在做血迹测试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按照曹静华的描述,进门后的宋明生被胡平安一棍子打在头部,血就喷出来了,那应该有喷溅血,而且这个高度应该随着擀面杖的起落会甩在墙壁上,高度是要高于胡平安的身高的,至少要高于宋明生的,但此处有170公分左右的血迹,这既不符合宋明生的身高也不符合胡平安的。
低于1米的血迹喷射点也很奇怪,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还原了当时所有的血迹喷溅,简直呈一个圆形,难道胡平安转着圈的砍的?也有这种可能,毕竟宋明生也是一百好几十斤重,活人移动更方便,但按照菜刀轮起来落下的血迹又不相同,这说明使用菜刀的人的力度和高度是不同的。
赵子涛带队去翻垃圾,要找到曹静华扔的那一包带血的垃圾。
信息汇总到谢大雷这,他听完居然笑了,“妈的,一地鸡毛啊。”
冯明亮又带队去打捞尸块,冻的鼻涕邋遢的走进来,“这天儿,简直冻裂了把人。”
谢大雷扔给他一盒烟,又去倒了一杯热水,冯明亮捧在手里,“老谢,你说是不是没扔河里这几块?这可都捞了好几天了。把河神都快请出来了。”
“嘿嘿,河神出来也不顶事,这回啊,得请阎王爷出来啦。”
“什么意思?”
“不是说善恶有报啊。”
“切,你居然还信这个。”
“明亮,其实你仔细琢磨琢磨,这人啊,有时候挺恶的。谁干了坏事,都给自己描两下子。”
“嗯?有进展了?”
“有推断,没证据。”
“到底是俩人?”
“虽然只是分工的问题,但还是要弄清楚,到底谁干的什么,宋明生也希望咱们给他弄明白吧。”
“是啊,咱不就是干这活儿的。”
审讯胡平安的难度非常大,在仔细的调查了胡平安后,发现这家伙居然有前科,在南方曾因诈骗被关过两年,怪不得一去好几年,连孩子都不管。
处理过他的警方,连夜联系到了,把当时案件的情况连夜通过网络发了过来。于常正在整理,谢大雷走过去好几次,问有没有进展。
赵子涛被派去买饭,其实是去接陈璐送来的饭,装了一后备箱,看赵子涛吭哧吭哧往门岗上搬,陈璐心疼的问,“我说涛子,你这眼圈都黑成这样了,昨天一晚上都在赶路吗?”
“嘿嘿,没事,人弄着了,大家急着回来。别担心,一会迷瞪会就好了。”子涛拍着胸脯。
“还是注意点吧,你手术没几个月呢。”
“知道知道,放心,不耽误传宗接代。”赵子涛冲陈璐挤挤眼。陈璐一撩腿就要踢过来,赵子涛赶紧闪,“看你这嘴贫劲就没事,赶紧吃饭去吧,我回局里了。”
齐亮亮和王帅在轮班休息,谢大雷安排赵子涛吃完也去值班室睡会,冯明亮把烟抽完,暖和过来了,“老谢,这下一步怎么安排啊,胡平安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他笃定了咱们手头没证据。曹静华说是胡平安,胡平安说是曹静华,狗咬狗一嘴毛啊。”
“哼,没证据一天,还能没证据一辈子?干什么都会留下痕迹,这攻守同盟已经出现裂痕了,就差一点催化剂了。”
“这催化剂欠火候啊。”冯明亮又想去拿烟,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哎,你听说没,那治安大队的老周,癌了,抽烟喝酒……我是不是也得戒?”
谢大雷切了一声,扔给他一支,“别听那瞎扯淡,装备处的王治你认识吧?跟你一批转业的那个大个子,不抽烟不喝酒,心梗,才42,over了,找谁说理去。该吃吃该喝喝,活在当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