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刻碑人》那些不能惹的匠人,讲述最后一个刻碑人

  “谁呀?”

  尿都撒完了,还是没人应。

  哐哐哐!

  “别敲了,门开着,自己进来吧。”

  一个小伙子三十出头,长的白白净净,只不过气色衰弱,如同大病初愈。
  干净的胡子明显是来之前专门清理过的。

  透过玻璃看到外面,这个人怎么那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男人径直走了进来,就当他进房门的时候,父亲才想起来,他就是安家少爷,安俊生。

  “哼。”冷冷一笑,“该来的还是会来。”

  安俊生大步跨进门,连最基本的礼仪也浑然忘却,冲向父亲的炕头。
  父亲躺在炕上,侧过脖子,看见这个男人双目如虎,脸青如铁,除了来为他爹安老头子报仇,不可能有其他可能。

  如今动弹不得的父亲,也只能任其宰割。

  孔子老人家说的好,尽人事而安天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安俊生找上门来也无可厚非,毕竟……
  安俊生走到炕前停了下来,父亲笑了笑,“动手吧,你看什么办法解恨你就用什么办法是。”

  安俊生也意想不到,眼前这个瘫痪在床的中年男子竟然不惧,不仅不惧,还如此坦然。见他站在炕头,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盯着父亲,“你不是为报仇而来吗?正好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你就抓紧时间吧,要是有人来了,你还真不好下手。”

  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更让父亲捉摸不透,想用尽全力坐起来,可是这手脚并不听他使唤。
  在用力无效的情况下,又失望地躺了回去,不过还是保持着用力的姿态,伸长脖子轻声地问道:“你这是作甚?”

  安俊生跪在地下,低着脑袋,双目正瞅着脚地,一声不吭,过了半晌才说道:“郞师父,求求你,帮帮我。”

  “哼,我可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找一个仇人来帮忙,你不怕你祖宗饶不了你?”
  安俊生仍然铁青着脸面无表情,“不,凶手不是您,凶手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害死我父亲,跟您无关。这一番家业都是父亲生前打拼十多载才积累而成,如果就这样让这个女人轻而易举地夺了去,我,如何面对父亲,如何面对安家的列祖列宗。”

  安俊生说的很煽情,煽情并不是声泪俱下才是真,一般声泪俱下那都是演员,只有像安俊生这样的才叫真感情。

  强力板着脸庞,泪珠子如同拆了线的珍珠项链,一颗颗滚落下来,打在地上的砖块上。
  人的转变终究还是取决于受的打击,跟前两天还傻不愣愣的安俊生想比,他的确彻头彻尾换了骨。

  把这年轻人也逼的够呛。
  父亲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纹丝不动,“唉,你若是报仇,那你就快动手,要帮忙,我帮不了你,你回去吧。”

  安俊生心中的怒火蹭一下窜上来,情绪突然激动,“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拿着我安家的家产逍遥法外吗?你可别忘了,你自己变成这幅模样还不是拜他们所赐!”

  眼前这个男人暴跳如雷,父亲却笑了,“呵呵。”
  “你笑什么?”

  父亲没有回答他,只是侧过脑袋,那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安俊生那一双血红的眼睛。

  屋内很安静,但不表示只有语言可以交流,口是心的门户,而眼睛却是心灵的窗户。

  ……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正所谓形势比人强,就是这个道理,纵然没有郎施林来帮马蓉,也会有张施林,马施林。
  归根结底,这个造势的人,不是郎施林,也不是马蓉,正是安俊生自己。

  很多人错就错在这里,问题的根源找不到,只能无尽的痛苦。

  过了许久,这个男人眼中的杀气逐渐释然,父亲那双深邃的眸子也从他的脸上移开,安俊生仿佛明白了什么,轻声对父亲说道:“郎师父对不起,我刚才是有点冲动。”
  “呵呵,你能想通就好,是你被自己造的势而宰割,这都是你应付的代价,你得受着。不过常言道,理不顺,自然断,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安安心心重新开始生活吧。只要你受得你该受的,该回来的迟早会回来。”

  安俊生还有些不放弃,“那我……”不过他没说下去,轻轻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东西,“朗师傅,这是一点补品,您安心地养身子,我先回了。”

  直到这个男人的背影完全从我家的消失,他是寂寞的,也是孤独的。
  “咳咳咳,孩子,是你的终究会回来。”

  从这天起,有人从市里回来说,市人民公园门口,出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他就是安俊生。

  很多天后,又有人回来说,安俊生旁边又多了一个女孩,现场边制作边卖,女孩在帮收钱找钱,生意看起来不错。

  ……
  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样澄澈,我和王亮站在手扶拖拉机车厢里又吼又叫。王亮爸实在是仍受不了,扭头过来,“王亮,你狗日的再嚎叫,我把你抓住脖子扔下去!”王亮顿时怂了,吐了吐舌头,蔫了回去。

  手扶拖拉机发动机的声音过来人都知道,就像锅里面扔了炮仗再用锅盖盖上,,噼里啪啦,你声音小点压根听不见。

  我大声吼叫,“王叔,我们都走了快一个小时了,这是要去哪儿?”
  发动机声音,塔塔塔……

  “邪琴,你说啥?”

  “这要去哪儿?”

  王亮爸边开车边呐喊,“哦,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小声问王亮,“你爸今天这是要干啥?”
  王亮双手一摊,嘴唇一撅,给了我一无所知的表情。

  浅蓝色的天幕像一副洁净的丝绒,镶着黄色的金边。

  眼看这都快下午四点钟了,拖拉机的速度也减了下来,靠边停下。

  我巡视了一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山野岭,连庄稼都没有,王亮爸把车停在这是几个意思。
  咦!

  定神一看路边的那个小坡,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对了,这是王亮那天晚上拉屎的地方。

  我猜的十有八,九,这是来找王亮犯冲的源头来了。

  王亮爸吼了一声,“王亮,还瞅什么呢,还不下车,等着我来抱你啊!”
  王亮反过来给他爸来了一头,“爸!你把车停到这儿,是不是又看上谁家地里什么东西了?”

  王亮爸脸色一沉,“你狗儿能不能学点好,赶紧给我下来。”

  王亮嘟着嘴不情愿地下车,“说的好像你没干过似的。”

  王亮爸走到我跟前,“邪琴,就麻烦你了,今晚在叔家吃饭,你婶给你炖了只鸡。”
  一听到有鸡吃,王亮耳朵像长了三尺,飞奔他爸跟前,“爸,吃鸡?真的假的。”

  “滚,就他妈的一天知道吃吃吃。”

  说完对着我笑笑,两个人不言而喻,我明白他的意思。

  转过身对儿子说,“王亮,前面带路,把你拉的那坨屎找到。”
  “什么,找,找屎?”

  一听这话王亮怂了,偷偷嘀咕,“难道他发现一根烟丢了,是我偷着吸了?”

  “还等什么,快点,磨磨蹭蹭。”

  王亮爸也是为儿子着想,怕说了真话又吓到儿子,这才什么也没给王亮说。
  王亮则偏偏理解错了,以为是知道自己吸烟,是来找烟头的。

  “爸,这都好几天了,我拉的早就被山里的野狗吃了。”王亮眯着眼睛嘿嘿一笑,死活不肯上前。

  “哎呦,哎呦呦,疼,爸,疼。”王亮爸可没功夫跟儿子瞎墨迹,揪起耳朵就走。

  “我走,我走还不行。”耳朵被揪的红了一大片,畏畏缩缩爬上坡。
  “来,邪琴,叔肘你一把?”

  “不用,我能爬上去。”王亮爸手脚麻利着呢,三两下爬了上来。

  “爸,我真,真记不起来了。”

  “别废话,找,我就不信,野狗吃的一点渣都没剩。”

  王亮现在要做的就是抢先找到拉屎的地方,把地上的烟头踩进土堆让老爸找不到。
  坡上是块平地,沿着放里面走就是山沟。

  “王亮,怎么了?”

  我和王叔还在屁股后面跟着,王亮突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找到你拉的屎了没?”

  王亮没有啃声,说话间我们跟了上去,三个人站成一排。
  到处都是荒草,屁股蹲在这里肯定扎的慌,倒是前面有块小小的平整地。

  定神一看,土里头露出半截石碑,那坨屎稳稳滴盖在石碑上。

  再看那坨屎下,竟然是张照片。

  墓碑!而且还是块卧碑。
  王亮爸大叫一声,“墓碑。”

  怪不得王亮突然站在这吓的一动不动,感情他也认出来这是块墓碑。

  那块照片放的很大,那一坨屎正好稳稳的盖在照片的脸上。

  看身材和穿着,应该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因为那双红色的大红花连衣裙和小巧玲珑的小皮靴只适合十岁以下的小女孩穿。
  忽然想起王亮晚上看到的东西。

  “是她,就是她,就是她缠着我。”王亮忍不住哭了起来。

  王亮爸赶紧凑到儿子前,雄壮的手臂搂着王亮给儿子安全感。

  感情吓到王亮的不是这块碑,而是碑上的照片。
  王亮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邪琴,你看该怎么办?”

  卧碑,又称躺碑,横碑。一般用于无后者花钱雇人立,未成年夭折者父母为其立,烈士牺牲后集中埋葬后立,最后一种则是乱葬岗立。

  前两种都是私人的某种欲,望而私立,而后两种则是为了镇,压鬼魂而公立,防止作乱。公立的都是请专门的刻碑匠来立玄碑,以达到用碑镇灵。
  照目前这种情况看,应该是未成年者因各种原因而夭折而立碑。

  这种情况本不可立碑纪念,但其父母认为子女死后没有碑,不认得家门,不受祖宗保佑,充当冤魂野鬼或游魂野鬼在阴间受欺负,故为此立碑。

  又怕立了竖碑犯了忌讳,就改用卧碑,用土掩埋,自有立碑的人才知道。

  眼前这碑,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上半个碑身竟然裸露出来。
  《碑之人》第一卷,卧碑记里是这样说的,‘卧碑者逆,横死者绝。死魄不安,生人所害。见者莫怪,昂首速离,如犯灰忌,灾祸必随。’

  什么意思我就不翻译了,小学生也译的过来。

  见我不说话,王亮爸也急了,“你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忽然,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王亮爸,连他也被我这个小孩吓了一跳。
  “只是犯了忌讳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我把它送走就是了?”

  “送走?怎么送?”

  “王亮,把你那泡臭屎从人家脸上清理干净。”

  王亮爸抢先,“我来,我来。”

  “王叔,你来不起作用,得让王亮亲自来。”
  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他那泡臭屎依旧很臭。

  要是拉在其他地方,估计旁边的小草会开花,可是这卧碑本就阴邪,没有那棵植物愿意靠上去,所以那泡屎只能孤独的待在那里欣赏风景。

  “王亮,听你邪琴哥的,去把你那,你那泡屎清理干净,明天爸给你买你要的那个什么,什么卡。”

  王亮一听要买方卡,立刻转过头,“是方卡,阿拉伯神灯方卡。”
  最近学校突然不流行打烟盒卡,流行打小卖部卖的阿拉伯神灯方卡,有放在水泥沿上比远的,也有当做烟盒卡掀的。

  可这方卡一盒只有十个,要五毛钱,王亮哪有钱买这个。

  “行,就你说的那个卡,听你邪琴哥的。”

  在利益的驱使下,王亮大着胆子,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拔了些草清理。
  @臭虫乖宝宝 2017-01-01 22:41:00
  @我是牛山云 2438楼 2017-01-01 21:27:00
  最近学校突然不流行打烟盒卡,流行打小卖部卖的阿拉伯神灯方卡,有放在水泥沿上比远的,也有当做烟盒卡掀的。
  可这方卡一盒只有十个,要五毛钱,王亮哪有钱买这个。
  “行,就你说的那个卡,听你邪琴哥的。”
  在利益的驱使下,王亮大着胆子,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拔了些草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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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听到牛鼻子不要生气哦,就是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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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
  @ty_小李862 2017-01-01 23:08:00
  写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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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
  或许你们会恶心,或许你们说为什么不用卫生纸。

  我要说的是,农村出生的孩子不会觉得有任何不适,我们那会拉在自家后院的茅房,等攒够了拉一架子车洒在自己家地里上农家肥,那时候靠农家肥堆起来的菜,我感觉非常可口。

  至于卫生纸,你问问凡是八零后的,他们小时候出门会揣卫生纸吗?上厕所都是村委会或者邮政所领的报纸。
  有的纸不吸墨,擦完粘了一屁股,想起来全都是味儿!

  话不多说,没一会儿王亮把他生产的那坨家伙事收拾的干干净净。

  转过脑袋,一副憨的样子问我,“邪琴哥,这下总行了吧。”

  瞅了瞅,那个女孩的脸总算露出来。
  鸭蛋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双眼皮就像那折叠的帆儿,尤其是小酒窝非常可爱。

  王亮爸也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么可爱的小女孩,看起来跟我家王亮一般大,怎么就没了呢?”

  摇摇头,叹了口气,随即点上一根烟。
  “邪琴,你看这,这还有什么没做的?”

  “是王亮招惹人家在先,这块地是人家先占的,怎么着也得给人家赔礼道歉。”

  王亮爸脖子伸的长长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怎么赔?”

  卧碑记上是这么说的,若犯卧碑者,用白杨木人三个,手执力埋入犯处,吉。
  “哦,回去拿白杨木头刻三个小木人,拿来埋在这碑下就行。”

  说完,得意洋洋像个小大人似的背搭着手走了,留下王亮和他爸两个人抓耳挠腮。

  忽然,王亮爸好像发现什么?

  “这里怎么会有烟头?”
  嘴里还叼着烟的王亮爸眯着眼睛俯身捡起,放在眼睛跟前仔细瞧瞧,自言自语道,“这不是我抽的猴子搬裤衩吗?”

  一想不对劲,回头瞅了一眼王亮,王亮正处在水深火热中,进退不得。

  斜着眼睛恐惧而又猥琐的瞅着父亲,连忙摆手,“不是我抽的,不是我抽的。”

  哎呦,不打自招!
  身后传来王亮暴烈的哭声。

  啪啪只响。

  “我打死你个狗日的,敢偷老子烟抽,就说那晚上你拉泡屎还要躲上坡,猜你没安什么好心,好家伙你才是跑去抽烟去了。今儿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就不是你爸。”

  要是现在有当了父亲的朋友肯定明白,他其实气的并不是王亮抽了烟,而是因为抽这根烟,差点丢了小命。
  刚刚到家,村里的大人们放牛放羊回来,天色也渐渐昏暗。

  父亲躺在炕上一脸心思。

  桌上有礼品,“爸,咱家来人了?”

  “邪琴,回来了,怎么样,收拾妥了吗?”

  简单把事情给父亲说了一遍。
  “哦,那今晚把王亮家的那块石头撤了吧。”

  “撤了?不是镇宅吗?”

  “王亮爸今天来说了,那个小女孩可能被咱们给压在下面,再说人家也没错,是王亮招的人家,今晚撤了让它走。”

  刚好出门洗手时,“哎,爸,咱家到底谁来了?”
  父亲并未瞒着我,“安乔年的儿子。”

  “他来干什么?爸爸,你没事吧。”

  父亲看到我惊恐的表情,立刻明白过来,我早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只不过不愿意与他对峙而已。

  缓缓说道,“他来找我帮忙?”
  “帮忙?”我很诧异这个词语,安家的儿子不向父亲索命就好,还能来求帮忙?

  自从上次死里逃生后,我与父亲心照不宣。

  安老爷子的死是父亲一手造成的,三年前村长邵柏的死也与父亲有关,但我不能说。

  因为,眼前这个人,我的父亲,他有错吗?
  许多年之后,我再次跪在父亲的坟头,我不觉得他有错,但也不肯定他就是对的。

  父亲大概是躺的太久,想挪挪,我赶紧上前帮忙。

  边用力往上靠边说道,“对啊,帮忙。不过,这个忙我帮不了,真的要帮,才只有你才能帮?”

  “我帮?”

  为什么我一直觉得父亲深藏不露,我仿佛感觉到他就是能够预知未来。
  “行了,去做饭吧,我肚子饿了。”父亲显然不想再说下去。

  洗完手脸,把盆子端进房间也为父亲擦了擦,外面王亮吼叫起来。

  “郞邪琴,出来端鸡来。”

  一大盆炖鸡,王亮端着手里踉踉跄跄,汤汁都溢出来。
  “你快点帮我,烫的不行了。”

  “来了,来了。”

  赶忙出去接住王亮,“这是我妈给你炖的鸡,给你爸我叔补身子的。”

  说完,撒腿就跑。他也被这盆鸡馋的受不了,想赶紧回去过瘾。
  “爸爸,吃鸡了,王亮家做的。”

  土豆蘑菇和母鸡炖在一起,慢火煎熬五个小时,那味道真是绝了。

  说实话,现在的煤气灶,电磁炉做出来的饭就是没有小时候在农村大锅烧柴禾做的饭好。

  满满一盆,连吃带喝,父亲也吃了个痛快。
  许多年后的今天,吃过无数的鸡,可永远也吃不到这样的味道。

  七点整一到,村口的大喇叭开始播新闻,接下来会有两首歌曲。

  这两天天已经不冷,大家都会把家里的饭菜端出来蹲在家门口,你在我碗里夹一口,我给你碗里放一个,虽然饭菜都差不多,很少有人家有几样荤的,但吃的津津有味,这种滋味,我很怀念。
  吃完饭,天色也麻麻暗下,趁着大喇叭的热闹,劳累了一天的村民吹吹牛,以慰藉这辛苦而又充实的一天。

  我背着包去了王亮家。

  “邪琴来了啊,锅里还有鸡,进去再吃点?”王亮妈秀琴正在门口跟一帮娘们拉家常。
  “哦,婶,您做的鸡王亮端来我已经吃过了,你看着肚皮,给我撑的。”说着,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

  王亮妈笑着,“邪琴喜欢吃,下次等你王叔打下野山鸡,婶还给你做。”

  看我不像是游门子的,“怎么,邪琴,是有事吗?”

  “哦,我爸说来把你家的碑撤了,下面压着东西了。”
  如此一说,王亮妈瞬间变了脸色,她联想到昨晚的那个梦。

  “那快进,你王叔和王亮都在屋里。”

  我前脚刚进,王亮妈后脚跟了进来。悄悄把门闭了起来。

  “建林,建林,邪琴来了。”

  王亮爸找了块白杨木,正在刻小人。
  “邪琴来了啊。”看老婆的脸色,再看看我,“怎么着?”

  “邪琴是给咱家撤碑的,下面压了东西。”

  王亮妈边说边使眼色,王亮爸也立刻明白。赶紧把手中活放下,“哦快快快,需要我怎么做。”

  这撤镇宅碑,《碑之人》卸碑记有详细说明。
  记得以前提过一点,这卸碑不仅仅是撤掉碑石,而是卸气。

  这里给大家简单普及一下。

  《老子》云:“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宋张载在《正蒙·太和》云:“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

  分有生气、死气、阳气、阴气、土气、地气、乘气、聚气、纳气、气脉、气母等等。气是万物之源,气变化无穷,气决定人的祸福。人要避死气、乘生气。
  理寓于气,气固于形。形以目观,气须理察。天星卦气,为乘气之法则。每年有十二月,每月有生气死气之位。正月生气在于癸,死气在午丁;二月生气在丑艮,死气在未坤;三月生在寅甲,死气在申庚;四月生气在卯乙,死气在酉辛,五月生在辰巽,死气在戌乾;六月生气在已丙,死气在亥壬;七月生在于丁,死气在子癸,八月生气在未坤,死气在丑艮;九月生气在申庚,死气寅甲;十月生气在酉辛,死气在卯乙;十一月生在戌乾,死气在辰巽;十二月生气在亥壬,死气在已丙。

  一个真正的碑匠,就一定要懂得生气死气之方位,方可适当入手,以卸其气,否则稍有不慎,只会得不偿失,祸灾俱来。

  镇碑之气多为聚气,聚气合抱而为,就需要碑匠从多个口同时下手,才能与之出入,聚气消散,以达卸气的目的。
  卸碑过程,第一撒纸钱,第二起土,起土前一定要祭祀,祭祀完毕后方可动土,第三主人祈祷送神(鬼),第四磕头谢恩,卸碑石。

  背包里装的就是纸钱,这纸钱可不是烧的冥币,而是那送用来手撒的白圆饼,术语叫往生钱。

  祭祀一定要有祭祀的仪式。

  在中央标志的左方面南设一供案,上摆干果酒盖?并在其左、右前方各置水盆、浴巾,以供祝告和执事手洗。
  祝告,理所应当就是祝福祷告之意,拜天拜地。执事,顾名思义就是干活的,这挖土的活肯定不是我一个小孩干的,王亮爸妈早已经拿好圆头铁锹等候着。

  这一切不要问我缘由,我也是按照《碑之人》卸碑记上的指导所做。

  王亮一家人看着我这个小人如此娴熟的手法也是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么小年纪就已经如此得到,这娃儿以后不得了啊?”

  这是王亮妈的说辞,而王亮爸倒不同,“这年代还有这种人,真是罕见啊。”
  王亮只是在看‘西湖景。’

  一切准备就绪后,仪节正式开始,首先司仪就位。

  祝告者立北向,执事二人在其后。

  进而,祝告者与执事互拜,平身。
  我与王亮父母互拜后,接着,他两个上前手洗,诣(来到)香案前,将香递交于我,我来跪着上香。

  此刻,王亮爸执酒注,向西而跪,王亮妈执酒盏,向东而跪。我则是取注孰酒于盏。?

  毕,返注取盡(读JIN,意思是空着的器皿,王亮家把锅灶上用的盆子拿来代替)。然后倾倒于地。接着,再例酒于盡(JIN),献在神位前。?
  这前奏完成后,然后两个执事站在我身后,听我诵读祝文。

  王亮还在瞎闹腾,王亮爸急了,小声骂道,“你狗日的再瞎折腾,小心我今晚的皮带。”

  王亮眼睛一斜,灰不溜秋的跑会屋内。

  “中华人民共和国四十五岁次公元壹仟玖佰玖拾四年农历四月初一祝告土地护主,一动土,钱粮有;二动土,子孙有;三动土,金银有;四动土,富贵有;五动土,福禄有。贵人到山,禄马到山。”
  祝告完毕,起立,三人一起跪下叩首。

  撤回所有祭祀所用,开始动手卸碑。

  本月是刚刚农历刚刚进入四月,按照十二月生死气对照表,生气在卯乙,死气在酉辛。

  卯乙归东,酉辛属西,以原先的镇宅碑为中心,王亮爸站在东,王亮妈站在西,各自挖掘出一个坑穴,东边的土堆在南,西边的土堆在北。
  就在两人挖的起劲的时候,两只大耗子在院内窜起来,它们并没有怕人,而是骚动起来。

  后来我问过父亲,这是卸气的时候,动了院子气脉,一时间磁场发生改变,两只耗子受到干扰才这样。

  “秀琴,我怎么头疼?”王亮爸一手揉了揉脑袋,本来心里就虚,稍微有点不适就大惊小怪,这倒也正常。

  微小的磁场改变会使小动物骚动,有时候也会让人有些不适。
  王亮妈讽刺,“你一个大男人,挖了两下就头疼。”

  “邪琴,挖到什么时候停下?”

  “有白雾出现。”

  “白雾?”

  “哎呀,他爸,真的有白雾,快来看,快来看呐。”
  天色已经暗淡,院子这坑穴下面的确掀起白雾,不过稍微有点光线,白雾异常明显。

  “我也挖出来了,邪琴,你真的神了,我看你以后不要上学了,你郞家这一套,天下哪里容不下你们?哈哈。”

  我笑了笑没吭声,事儿还没完。

  “你们去盆子里把手洗了,记着,拿点锅灰搓搓手。”
  我站在镇宅碑石那块地上,用兜里的篆刻刀刻上一个大写的“斤”字,俯身趴在地上,听听下面有没有声音。

  “斤”在甲骨文里面代表的斧头,古人称其有辟邪之功效,而这里是为了压住石碑下面那个东西,不然卸气的时候,那东西也会随之飘走,后面的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王亮爸和王亮妈都已经洗完出来,“他爸,邪琴趴在地上干嘛呢?”

  “你别问那么多,他咋说咱咋做。”
  王亮爸上过小学,又听过老一辈人讲过一些故事,所以这个时候他特别认真,板着个脸,谨慎细微。

  地下传来河水奔腾的声音,这就说明卸气成功。

  两边坑穴里白雾缓缓飘起,没上升多少便已经烟消云散,等坑穴不再起白雾的时候,就可以卸碑了。

  “王叔王婶,下来该你们去送神了。”

  我说的是送神,其实是送鬼。
  中国人的文化就是这样,神某个时候就是鬼,鬼在某个时候就是神,我总不能说,你们去送鬼吧。

  这个东西,我们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思考思考。

  中国人的那一套,只有中国人懂。当然你只是为看热闹而来,那就罢了。

  “王亮,出来。”

  王亮蔫球耷拉出来,拉着个马脸,不痛快的说道,“又叫我干啥,我还要写作业呢。”
  “这么长时间了,就没见过你写作业,现在装什么好先生,过来。”王亮爸招招手。一家三口跪在“斤”字面前说好话。

  无非就是说,我儿子一不小心冒犯了你,求你不要见怪,我们也是无心之举,你从哪里来的就从哪里去吧,为了补偿你,我给你多烧点纸干点什么的。

  让王亮说好话,王亮就是不说,“我对着一块地说什么。”

  说的还理直气壮。
  啪!

  王亮爸一巴掌打过来,王亮瘪着嘴,拉着哭腔说完。王亮妈看了看,心疼儿子也不好说什么。

  “行了,都起来吧,把那块石碑挖出来,砸碎拿出去扔了,再把坑一填,明天把该办的事情一办,不会有事了。”

  王亮爸激动的起来赶忙掏烟,这是王亮爸的习惯性动作,可一看我也不吸烟,只能说,“这样吧,你先回,叔明天办完事买点东西看望你爸去,那五个小木人我马上就弄好。”
  “那我回了叔。”

  “走吧,有空来和王亮玩啊。”

  王亮爸妈把那镇宅碑挖出来后,下面竟然压着一撮头发,两个人相互对目,闭而不语,他们心里明白,赶紧把石碑砸碎拿去扔掉,把坑填好后,匆匆进屋。

  这天晚上,王亮家寂静一片,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王亮没单独住,跟他爸妈住一个屋子,以防万一,可左等右等,连个梦最后也没做。
  第二天一大早,王亮爸拿着五个白杨小木人去了那天那个地方,按我的指示,当然我也是按照书上的指示,去把事情办成。

  中午回来,眯瞪一会儿的王亮爸做梦了。

  梦见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和五个孩子在王亮家的院子里玩耍,女孩身上的鲜红的裙子很美丽,还有那双洋气的小皮靴,他们笑的很开心。

  可王亮爸一直觉得这六个人好面熟,醒来后才知道,那女孩的长相就是那块卧碑上照片的模样,而那和女孩一起玩耍的五个孩子,就是他亲手刻出来的白杨小木人。
  这天晚上,王亮妈,王亮,包括我在内都做梦了,虽然梦不相同,但却在梦里洋溢着笑容。

  王亮梦见那个小女孩和自己痛痛快快玩了一晚上,女孩教王亮唱歌,王亮教她打烟盒卡,一直到女孩离去。

  而我梦见女孩一直站在远处,微笑的看着我自己。

  我让她走近点,她一直摇头,不知道是怕我还是怎样,但那笑容笑的特别灿烂,引得我也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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