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母亲塞给我那一叠毛票,我数了数,有五百多块钱,我也没不好意思,这是我挨了一顿打换来的,有什么不该花的,给父亲和王亮爸妈还有王亮买点东西。
这次运气没那么好,到县城时,回镇的客车已经开走,只能在县城小住一晚再回家。
第二天晌午十一点,推开家院门。
“爸,爸,我回来了。”
“哦,邪琴回来啦。”拾进门,看见父亲最近气色不错,靠在轮椅上小烟吸着,茶喝着,看来王亮妈照顾的的确不错。好人平安一生!
父亲扭过头,“我估摸着你这两天要回来,昨天王亮爸打了只野鸡说给你的,在厨房放着,你等会把它一炖。”
我乐呵着,从包里翻出一件毛衣,“爸,你看,我给你买的毛衣,好看不。”
“让你别乱花钱,别乱花钱,你就是不听,留着自己穿吧。”
“爸,这是给你买的,天快要冷了,你这单薄的不行,我给你放柜子里。”嘴上说我乱花钱,其实内心都是乐呵的,天下父母嘛,都一样。
“邪琴,怎么样?学校生活还适应吧?跟同学们关系处的还好吧?”
“爸,你放心,好着呢?”
“我相信你能成。”
“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
“找工作。”父亲脸色唰一下掉下来,“你不好好读书,找什么工作?我养得起你。”
“爸,你别误会,是我们班主任让我教他儿子写字,周末去两天,一天十五块钱三小时,两天就要三十块钱,而且还管饭。”
“真的?”
“真的。”
“记住,千万别耽误功课。”
“绝对耽误不了。爸,我们美术组老师找我谈话,死缠烂打要招我进美术特长班。”
父亲一听怒了,“好好上你文化课,进什么美术特长班,我教你的手艺不是让你当什么特长生的。”
我就知道父亲不愿意,拿碑匠的手艺进美术特长班,这不坏了门品。
“哎呀,爸,你这咋老冲动,我就说说,我又没打算进特长班,再说美术太烧钱了,我听同学说,光统考一次就得花不少钱。”
闲聊了一会,开始步入正题。
父亲猛吸了一口烟,烟圈徐徐翻滚,可能酸了眼睛,父亲眯着眼,“怎么样?那家事情处理了没?”
“爸,我正要跟你说这事。”
……
……
将我挨打,丢碑神,紧接着又破尸碑,碑神又被还回来的事迹徐徐道来。
父亲听的很高兴,“哈哈,好,到底是朗氏碑匠,做的很好,没给我丢人。”
“爸,这碑神到底怎么回事?它怎么就?”我的意思是说,这碑神到底有什么能量,能让抢走它的人乖乖还回来,尤其是那尊玄案,马哥。
他在事发前,就是一具尸体!
父亲不愿意回答,“别问那么多,这是你的东西,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它存在的原因,记住,下次千万不能再让别人夺走。”
我点点头,有些事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人生的结局横竖就是个死,难道你还不活着了?
同样的道理。
“爸,如意旅馆的幕后主使陈景……”
我正要问,父亲打断我的话题,“去,把族谱拿来。”
“你找找看,里面有一个被红线框起来的人。”
果不其然,推算起来是在我曾曾祖父那辈,发现了这个人,他叫郞景。
惊呼,“郞景?”
“对,他不叫陈景,他叫郞景,按辈分说,他是你的曾曾祖父,是我的曾祖父。”
“我的曾曾祖父?咱家亲戚?”震的我头发快要炸开,赶忙问道,“那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郞家人怎么会?”
父亲轻轻将烟头扔在脚下,“邪琴,把烟头踩死。”
我瞅着父亲深思的脸,碾灭烟头。
“你的曾曾曾祖父,有七个儿子,两个儿子由于开碑神没有成功已经夭折,后来曾曾曾祖母以死相逼,这才停下。”
“可是,开碑神是开碑神,朗氏碑匠必须得传承下来,这代人开碑神不行,那还得下代下下代继续开。
剩下五个儿子其中这个郞景是最有天赋,最勤奋的,祖上打算就传给他。”
“可是,这个孩子长着长着,出了一件意外,玩耍时不小心掉在草垛上的狼牙荆棘上,把生,殖器给划扯了,那会医疗条件太差,医治了好久,还是不行,无奈之下祖上放弃了他,选中了老四,郎成,咱们这一代人,就是老四的一脉香火。”
“你四祖宗是个老实人,学习碑匠时,老五朗景就跟着看,看着看着老五也感了兴趣,老四疼爱老五,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要不是出了这个差错,也不会把手艺传给自己,老四学会了就教给老五,时间一长,老五也成了道行。”
“可是啊,老五越长大,这习性越是女性化,你祖宗受不了被人的嘲笑,把老五给赶走了。”
“那会,正赶上南方闹革命,老五一气之下去南方闯天下,这一去不知怎滴就加入江相派,由于他有我们朗氏碑匠的传承,也算半个匠人出身,很快就在江相派获得一席之地,混迹了十年有余,再一次回家。”
“这次,朗景也是混出了名头,有句话叫做衣锦还乡,用在他身上也不算为过。”
“发迹了的朗景回家时并不是一副男人的装束,而是南方时尚女性的装扮,回家后把祖宗气的半死,朗景一回家,就规劝四哥也加入江相派,一连说了一大堆,要是以老四的手艺,在江相派那也能是一方‘大学士(尊主)’。老四太老实,要是把这话藏在肚子里不说还好,他去把这事告诉祖宗,祖宗拎了一条棒子出来打断朗景一条腿。咒骂这个孽障,永远不要进郞家门,要永远不要认他这个父亲,从此断绝一些关系。”
“心怀怨恨的朗景就此把名字改成陈景,因为江相派的创始人就姓陈,离家的时候,偷走了碑传(就是我家祖传那三本书)。”
“郞家离开家后,为了报复祖宗,很快把江相派在西北扎根扩散,越搞越大,不过,随即一个问题也开始让他痛苦,那就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纵然拥有再多的金钱却没法享用。”
“没办法,郞家不得不开始用‘邪’救命,先是吸骨灰烟,再泡胎盘酒,可这些东西的作用并不大,身体依旧经不起岁月与病魔的摧残,他翻开了碑传第一本《碑之人》,加上他已经有点道行,又天资聪慧,也好学,尸碑冥咒就让他搞了出来。”
“第一个尸碑冥咒是在某个县里的烟馆设立,具体哪个县无从考证,这些都是上一辈人口头传下来的故事,我们现在落脚大河村,是你曾祖父那代迁过来的。老祖宗知道了朗景偷了碑传,又拿去搞了邪术害人,发誓一定要替天行道,没想到老爷子还没到地方,就气死在半道上,留下祖训,朗氏人凡遇到江相派,势必要赶尽杀绝。”
“朗景唯一关系好的就是老四郎成,老祖宗在的时候郎成不敢轻举妄动,老祖宗去世后,郎成专程去找朗景,这是郞家兄弟两最后一次洽谈。”
“朗景同意把碑传还给老四,但拒绝老四的劝告,毁掉尸碑冥咒,原因很简单,没了尸碑冥咒,朗景才是死路一条,有了它,或许还能搏一把。”
“老四临走前也留下话给朗景,毕竟亲兄弟,这次看在兄弟的情分且放过朗景一马,等下次无论是朗氏哪个碑匠碰到他,一定会让他从这个世界除名。”
“那天晚上,县里的景昌烟馆着了一晚上大火,朗景从此消失不见,但是,整个西北地区的尸碑冥咒迅速繁殖,也真是因为如此,在解放后,南方的江相派被一棒子打死,北方的江相派因为尸碑冥咒的存在转入地下,成为一个暴力吸金的‘术’,朗景成为了西北地区江相派的祖师爷。”
“从那以后,朗氏碑匠就成了尸碑冥咒的克星,因为这东西对郞氏职业碑匠来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见一个破一个,但因为数量太多,却始终无法灭绝。”
“最大一次清洗应该还是文化大革命,这一场革命可以说将江相派的尸碑冥咒打的落花流水,不过,或多或少还是把根保存下来,改革开放春风又起,逐渐富起来的人群欲,望也愈加膨胀,他们的贪婪不仅仅是钱财,更是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这二十年来又迅速恢复。”
说到这,父亲又燃起一根烟,我给父亲点着,抖了抖烟灰,对我笑笑,“你小子看来是老天爷派来收他的,我们几代碑匠都没有碰到过朗景,以为他早已经死了,没想到他却栽到你手里,还真应了那句话,冤有头,债有主。”
不过,朗景在化成一堆白骨前,也是对我这么说的。
冤有头,债有主!
瞅了一眼族谱,“这个族谱上朗景的名字就是四祖宗郎成写上去,用红笔勾画,就是让之后的朗氏碑匠时刻记住,郞家出过这样一个逆子,无论有谁碰到他,必将他斩早除根。现如今,在你手里完成了,你可以用红笔盖掉他的名字了。”
见我还在踌躇,“怎么,你还等什么?”
“爸,我想不通。”
“有什么可想不通的,赶紧。”父亲的再三催促,只好用红笔轻轻划掉朗景的名字,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名字虽然划掉,心里有些不得劲,要不是老祖宗对朗景疼爱有加,而不是赶他出家门,或许他不会这样。
老实讲,我这种思想便是绝大多数当代中国人的思想。
伪善!
太多的伪善,不就是想把自己伪装的好看一点,好把内在的邪恶压住。
呵呵!
为什么要把别人对待你的态度当做你做事情的理由呢?
想不通,就慢慢想吧。
连沉毅的事情我没有告诉父亲,准备等明天再说,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只野鸡给炖喽,好让父亲解馋!
烫鸡,拔毛,开膛破肚,加上土豆,香菇,香菜,红,薯粉,豆芽等等一锅炖,哎呀,这味儿……
“叔,今儿做啥呢,咋这么香?”
王亮还真是狗鼻子,闻到我家这香味跑了进来,“邪琴哥,我就知道你回来了。”这小子现在嘴可甜多了。
我还在刮土豆皮,“哎呦,王亮,你们放假啦?”
嘿嘿一笑,“我昨天就放假了,你们也放了?”
“嗯,我晌午回来的。”
“哎呀,这做的啥啊,咋这么香呢?我大老远就闻到了。”说着冲进厨房,野鸡已经炖在大锅里,等会七分熟的时候再加土豆,不然就煮烂了。
“哈哈,这是你爸送来的野鸡,我今儿给他炖喽,哦,对了,包里有给你爸妈还有你买的东西,你回去的时候捎带上。”
“东西,还有我的?”
“对啊,给你买了一双鞋,你看看,怎么样。”
王亮眼睛一亮,发疯似的冲进去,“郞叔,邪琴哥包呢?”
“哦,王亮来了,包在那里。”
上去一顿搜索,一双‘大博文’牌球鞋搜刮出来,“邪琴哥,我老早就想买了,我爸嫌贵不给我买。”
父亲笑呵呵看着王亮,“亮娃子,穿上试试,合不合脚。”
“好嘞。”穿上在地上踩踩,稍微有些大,不过鞋带勒紧点,没问题,再说他现在长身体,再过一段时间刚刚好。
穿着球鞋得意洋洋出来,“邪琴哥,明天镇上有集,听说还唱戏,你去不?”
“明天再看吧。”
“什么再看,明儿我爸开车(还是那破手扶拖拉机)去,你也把郞叔带着,出去散散心。”
“好吧。”
“那我先回了,等会过来吃鸡,把土豆多放点啊。”
“行了,我知道了。”
王亮拿着我给他爸妈买的东西,撒丫子跑回去。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简单,简单的如此快乐,快乐的如此安然。
一锅鸡刚从锅里捞进盆中,王亮窜了回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盆。
“王亮,你狗鼻子啊,鸡刚熟,你就来了。”
王亮咧着嘴笑笑,“邪琴哥,这是我妈中午包的韭菜鸡蛋馅饺子,我端过来一起吃。”
“你爸呢?叫来一起吃啊。”
“我爸拉砖还没回来,最近镇里活太多,他都快忙不过来了。”
有了王亮在,吃饭后就有个人刷锅了,把盆端上桌,给父亲腿上盖个围裙,开吃。
父亲右手恢复的还行,现在可以端起茶杯,使唤筷子虽然没那么灵敏,但叉子还是没问题,只不过其他部位就没那么好命。
吃饭的时候,王亮一直问我市里怎样怎样,市一中的学校怎样怎样,我也不厌其烦给他讲讲,毕竟他跟我一样,都是大山里孩子对外面世界的憧憬。
听到我说独立床位,学校还有澡堂,大食堂等等等等,王亮的魂早被我勾走了。
也是我这一说,或多或少给王亮鼓了劲,也为他以后考进市一中埋下一颗种子。
“亮娃子,你现在可一直拿你们班第一,将来到市里上学那是铁板钉钉的事。”父亲挺喜欢王亮的。“郎叔,我哪有邪琴哥厉害,我能上县高中就不错了。”
“哈哈,亮娃子到底是长大了,现在都学会谦虚了。”
等王亮刷锅的时候,我把连沉毅的事提了提……
明天要去镇里赶集,恐怕没时间再提了。
……
……
“爸,你看。”
“嗯?”父亲似听非听。
“我有什么可看的,你在上学前已经开匠(具备职业碑匠资格,可以独立干活),这些事你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也没人强迫你,这方面的事以后不用问我,自己做主。”
“可是,爸,我这没有干过一次大活,我怕……”
“打住。”父亲情绪变化的使我猝不及防,“你始终记住,你是郎氏碑匠,再提一个怕字,你不配再拥有这个名号。”
骂的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啥。
“这件事,你自己权衡,再厉害的匠人,也有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万事只要开了头,就一切释然。”
我还想说什么,“行了,去给我换波新茶叶。”
“哦。”
低着头郁闷的走出门,王亮冲着我笑,“笑你个鬼。”
“郎叔是不是又教训你了,我都听见了,你继承了这门手艺就是要用,不用学他干嘛!”
也对,不用学他干嘛?
“哎,王亮,你爸明天几点去镇里?”
“吃完早饭九曲。”
“那你过来叫我,我明天陪我爸去镇里转转。”
“好嘞,邪琴哥,那你明天早上早点收拾,我先回了。”说着倒了刷锅水回去家。
我心中其实主意已定,连沉毅这单活我接了,明天陪父亲一天,后天就联系连沉毅随他去他老家,看看他爹的坟到底怎么回事。
早晨,美丽的,雄赳赳的,气昂昂的公鸡用激扬的叫声唤醒着黎明的到来,彼此起伏地歌唱着。乡村慢慢地睁开睡眼惺松的眼睛,在一阵舒服中醒来。
一片无色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射在脸上,我猛然一个翻身,快速起床,拉开窗布,推开窗户,浅吟低唱的微风轻轻吹进,伴随这一股清鲜的气味扑鼻而来。
今天要去镇里,我得老早起来准备早饭,等会王亮要过来喊人。
简单做了点吃食,把昨天剩下一点鸡热热,给父亲穿好衣服,擦了身子,刚刚放下饭碗,王亮喊叫起来。
“邪琴哥,准备好了吗?准备出发喽。”
“好了,好了。”
刷完了碗,把锅灶简单擦了擦,与王亮把我爸和轮椅一起抬上车。王叔呵呵一笑,“邪琴去市里变白了啊,城里的水就是好。”
“嘿嘿,哪有,是您赚钱赚的晒黑了吧。”
父亲脸一横,“邪琴,怎么说话呢?”
王叔没在意,“王亮,你和你邪琴哥把你郞叔看好喽,咱们要走了。”挂一档,松离合,踩油门,一股黑烟从烟囱窜上,车子开出。
好久没来镇里,镇里最近变化好大,好多房子都拆了重盖,就说王亮爸一天忙的脚不着地,镇里揽下的这活也够他的了。
每个月初一十五都有集市,今天十月一,那是一年之中集会最大的一次,离镇街道一百米外的土路上停的全是农用车、自行车,可见今儿得来多少人。
到了中午,一开戏,人还有一多。
手扶拖拉机停在路边,把父亲从车上抬下来,父亲坐稳后问王亮爸,“老王,她婶几时到?”
“快了吧,她跟咱村那帮娘们坐牛娃的东方红牌250,嫌弃咱这破玩意太烂,哈哈。”
王亮接过来,“爸,咱也换了吧,我牛娃叔的250劲可大多了,跑起来也撺掇。”
“去去去,你知道那250多少钱?”
父亲发话了,“哎,老王,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活越来越多,你投的大,赚得也多。”
给父亲递了一根烟,“后面再说吧,刚把拉下的债还完,手里还没多少余钱,王亮现在念书开销也大,现在养儿可比不了过去,养一个挖你墙,养两个抬你梁,养三个拆你房。”
“哈哈哈。”
王叔也给他弄个皮包包,九十年代那会的人造皮公文包,三个拉链坏了一双,剩下中间那个好着。
从里面掏出一些单据,“邪琴,你跟王亮把你爸往集市上推,我去把手头这点账要了。”
两人推着父亲进了集。
文哥母亲塞给我那一叠毛票,我数了数,有五百多块钱,我也没不好意思,这是我挨了一顿打换来的,有什么不该花的,给父亲和王亮爸妈还有王亮买点东西。
这次运气没那么好,到县城时,回镇的客车已经开走,只能在县城小住一晚再回家。
第二天晌午十一点,推开家院门。
“爸,爸,我回来了。”
“哦,邪琴回来啦。”拾进门,看见父亲最近气色不错,靠在轮椅上小烟吸着,茶喝着,看来王亮妈照顾的的确不错。好人平安一生!
父亲扭过头,“我估摸着你这两天要回来,昨天王亮爸打了只野鸡说给你的,在厨房放着,你等会把它一炖。”
我乐呵着,从包里翻出一件毛衣,“爸,你看,我给你买的毛衣,好看不。”
“让你别乱花钱,别乱花钱,你就是不听,留着自己穿吧。”
文哥母亲塞给我那一叠毛票,我数了数,有五百多块钱,我也没不好意思,这是我挨了一顿打换来的,有什么不该花的,给父亲和王亮爸妈还有王亮买点东西。
这次运气没那么好,到县城时,回镇的客车已经开走,只能在县城小住一晚再回家。
第二天晌午十一点,推开家院门。
“爸,爸,我回来了。”
“哦,邪琴回来啦。”拾进门,看见父亲最近气色不错,靠在轮椅上小烟吸着,茶喝着,看来王亮妈照顾的的确不错。好人平安一生!
父亲扭过头,“我估摸着你这两天要回来,昨天王亮爸打了只野鸡说给你的,在厨房放着,你等会把它一炖。”
我乐呵着,从包里翻出一件毛衣,“爸,你看,我给你买的毛衣,好看不。”
“让你别乱花钱,别乱花钱,你就是不听,留着自己穿吧。”
“爸,这是给你买的,天快要冷了,你这单薄的不行,我给你放柜子里。”嘴上说我乱花钱,其实内心都是乐呵的,天下父母嘛,都一样。
“邪琴,怎么样?学校生活还适应吧?跟同学们关系处的还好吧?”
“爸,你放心,好着呢?”
“我相信你能成。”
“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
“找工作。”父亲脸色唰一下掉下来,“你不好好读书,找什么工作?我养得起你。”
“爸,你别误会,是我们班主任让我教他儿子写字,周末去两天,一天十五块钱三小时,两天就要三十块钱,而且还管饭。”
“真的?”
“真的。”
“记住,千万别耽误功课。”
“绝对耽误不了。爸,我们美术组老师找我谈话,死缠烂打要招我进美术特长班。”
父亲一听怒了,“好好上你文化课,进什么美术特长班,我教你的手艺不是让你当什么特长生的。”
我就知道父亲不愿意,拿碑匠的手艺进美术特长班,这不坏了门品。
“哎呀,爸,你这咋老冲动,我就说说,我又没打算进特长班,再说美术太烧钱了,我听同学说,光统考一次就得花不少钱。”
闲聊了一会,开始步入正题。
父亲猛吸了一口烟,烟圈徐徐翻滚,可能酸了眼睛,父亲眯着眼,“怎么样?那家事情处理了没?”
“爸,我正要跟你说这事。”
……
……
将我挨打,丢碑神,紧接着又破尸碑,碑神又被还回来的事迹徐徐道来。
父亲听的很高兴,“哈哈,好,到底是朗氏碑匠,做的很好,没给我丢人。”
“爸,这碑神到底怎么回事?它怎么就?”我的意思是说,这碑神到底有什么能量,能让抢走它的人乖乖还回来,尤其是那尊玄案,马哥。
他在事发前,就是一具尸体!
父亲不愿意回答,“别问那么多,这是你的东西,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它存在的原因,记住,下次千万不能再让别人夺走。”
我点点头,有些事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人生的结局横竖就是个死,难道你还不活着了?
同样的道理。
“爸,如意旅馆的幕后主使陈景……”
我正要问,父亲打断我的话题,“去,把族谱拿来。”
“你找找看,里面有一个被红线框起来的人。”
果不其然,推算起来是在我曾曾祖父那辈,发现了这个人,他叫郞景。
惊呼,“郞景?”
“对,他不叫陈景,他叫郞景,按辈分说,他是你的曾曾祖父,是我的曾祖父。”
“我的曾曾祖父?咱家亲戚?”震的我头发快要炸开,赶忙问道,“那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郞家人怎么会?”
父亲轻轻将烟头扔在脚下,“邪琴,把烟头踩死。”
我瞅着父亲深思的脸,碾灭烟头。
“你的曾曾曾祖父,有七个儿子,两个儿子由于开碑神没有成功已经夭折,后来曾曾曾祖母以死相逼,这才停下。”
“可是,开碑神是开碑神,朗氏碑匠必须得传承下来,这代人开碑神不行,那还得下代下下代继续开。
剩下五个儿子其中这个郞景是最有天赋,最勤奋的,祖上打算就传给他。”
“可是,这个孩子长着长着,出了一件意外,玩耍时不小心掉在草垛上的狼牙荆棘上,把生,殖器给划扯了,那会医疗条件太差,医治了好久,还是不行,无奈之下祖上放弃了他,选中了老四,郎成,咱们这一代人,就是老四的一脉香火。”
“你四祖宗是个老实人,学习碑匠时,老五朗景就跟着看,看着看着老五也感了兴趣,老四疼爱老五,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要不是出了这个差错,也不会把手艺传给自己,老四学会了就教给老五,时间一长,老五也成了道行。”
“可是啊,老五越长大,这习性越是女性化,你祖宗受不了被人的嘲笑,把老五给赶走了。”
“那会,正赶上南方闹革命,老五一气之下去南方闯天下,这一去不知怎滴就加入江相派,由于他有我们朗氏碑匠的传承,也算半个匠人出身,很快就在江相派获得一席之地,混迹了十年有余,再一次回家。”
“这次,朗景也是混出了名头,有句话叫做衣锦还乡,用在他身上也不算为过。”
“发迹了的朗景回家时并不是一副男人的装束,而是南方时尚女性的装扮,回家后把祖宗气的半死,朗景一回家,就规劝四哥也加入江相派,一连说了一大堆,要是以老四的手艺,在江相派那也能是一方‘大学士(尊主)’。老四太老实,要是把这话藏在肚子里不说还好,他去把这事告诉祖宗,祖宗拎了一条棒子出来打断朗景一条腿。咒骂这个孽障,永远不要进郞家门,要永远不要认他这个父亲,从此断绝一些关系。”
“心怀怨恨的朗景就此把名字改成陈景,因为江相派的创始人就姓陈,离家的时候,偷走了碑传(就是我家祖传那三本书)。”
“郞家离开家后,为了报复祖宗,很快把江相派在西北扎根扩散,越搞越大,不过,随即一个问题也开始让他痛苦,那就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纵然拥有再多的金钱却没法享用。”
“没办法,郞家不得不开始用‘邪’救命,先是吸骨灰烟,再泡胎盘酒,可这些东西的作用并不大,身体依旧经不起岁月与病魔的摧残,他翻开了碑传第一本《碑之人》,加上他已经有点道行,又天资聪慧,也好学,尸碑冥咒就让他搞了出来。”
“第一个尸碑冥咒是在某个县里的烟馆设立,具体哪个县无从考证,这些都是上一辈人口头传下来的故事,我们现在落脚大河村,是你曾祖父那代迁过来的。老祖宗知道了朗景偷了碑传,又拿去搞了邪术害人,发誓一定要替天行道,没想到老爷子还没到地方,就气死在半道上,留下祖训,朗氏人凡遇到江相派,势必要赶尽杀绝。”
“朗景唯一关系好的就是老四郎成,老祖宗在的时候郎成不敢轻举妄动,老祖宗去世后,郎成专程去找朗景,这是郞家兄弟两最后一次洽谈。”
“朗景同意把碑传还给老四,但拒绝老四的劝告,毁掉尸碑冥咒,原因很简单,没了尸碑冥咒,朗景才是死路一条,有了它,或许还能搏一把。”
“老四临走前也留下话给朗景,毕竟亲兄弟,这次看在兄弟的情分且放过朗景一马,等下次无论是朗氏哪个碑匠碰到他,一定会让他从这个世界除名。”
“那天晚上,县里的景昌烟馆着了一晚上大火,朗景从此消失不见,但是,整个西北地区的尸碑冥咒迅速繁殖,也真是因为如此,在解放后,南方的江相派被一棒子打死,北方的江相派因为尸碑冥咒的存在转入地下,成为一个暴力吸金的‘术’,朗景成为了西北地区江相派的祖师爷。”
“从那以后,朗氏碑匠就成了尸碑冥咒的克星,因为这东西对郞氏职业碑匠来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见一个破一个,但因为数量太多,却始终无法灭绝。”
“最大一次清洗应该还是文化大革命,这一场革命可以说将江相派的尸碑冥咒打的落花流水,不过,或多或少还是把根保存下来,改革开放春风又起,逐渐富起来的人群欲,望也愈加膨胀,他们的贪婪不仅仅是钱财,更是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这二十年来又迅速恢复。”
说到这,父亲又燃起一根烟,我给父亲点着,抖了抖烟灰,对我笑笑,“你小子看来是老天爷派来收他的,我们几代碑匠都没有碰到过朗景,以为他早已经死了,没想到他却栽到你手里,还真应了那句话,冤有头,债有主。”
不过,朗景在化成一堆白骨前,也是对我这么说的。
冤有头,债有主!
瞅了一眼族谱,“这个族谱上朗景的名字就是四祖宗郎成写上去,用红笔勾画,就是让之后的朗氏碑匠时刻记住,郞家出过这样一个逆子,无论有谁碰到他,必将他斩早除根。现如今,在你手里完成了,你可以用红笔盖掉他的名字了。”
见我还在踌躇,“怎么,你还等什么?”
“爸,我想不通。”
“有什么可想不通的,赶紧。”父亲的再三催促,只好用红笔轻轻划掉朗景的名字,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名字虽然划掉,心里有些不得劲,要不是老祖宗对朗景疼爱有加,而不是赶他出家门,或许他不会这样。
老实讲,我这种思想便是绝大多数当代中国人的思想。
伪善!
太多的伪善,不就是想把自己伪装的好看一点,好把内在的邪恶压住。
呵呵!
为什么要把别人对待你的态度当做你做事情的理由呢?
想不通,就慢慢想吧。
连沉毅的事情我没有告诉父亲,准备等明天再说,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那只野鸡给炖喽,好让父亲解馋!
烫鸡,拔毛,开膛破肚,加上土豆,香菇,香菜,红,薯粉,豆芽等等一锅炖,哎呀,这味儿……
“叔,今儿做啥呢,咋这么香?”
王亮还真是狗鼻子,闻到我家这香味跑了进来,“邪琴哥,我就知道你回来了。”这小子现在嘴可甜多了。
我还在刮土豆皮,“哎呦,王亮,你们放假啦?”
嘿嘿一笑,“我昨天就放假了,你们也放了?”
“嗯,我晌午回来的。”
“哎呀,这做的啥啊,咋这么香呢?我大老远就闻到了。”说着冲进厨房,野鸡已经炖在大锅里,等会七分熟的时候再加土豆,不然就煮烂了。
“哈哈,这是你爸送来的野鸡,我今儿给他炖喽,哦,对了,包里有给你爸妈还有你买的东西,你回去的时候捎带上。”
“东西,还有我的?”
“对啊,给你买了一双鞋,你看看,怎么样。”
王亮眼睛一亮,发疯似的冲进去,“郞叔,邪琴哥包呢?”
“哦,王亮来了,包在那里。”
上去一顿搜索,一双‘大博文’牌球鞋搜刮出来,“邪琴哥,我老早就想买了,我爸嫌贵不给我买。”
父亲笑呵呵看着王亮,“亮娃子,穿上试试,合不合脚。”
“好嘞。”穿上在地上踩踩,稍微有些大,不过鞋带勒紧点,没问题,再说他现在长身体,再过一段时间刚刚好。
穿着球鞋得意洋洋出来,“邪琴哥,明天镇上有集,听说还唱戏,你去不?”
“明天再看吧。”
“什么再看,明儿我爸开车(还是那破手扶拖拉机)去,你也把郞叔带着,出去散散心。”
“好吧。”
“那我先回了,等会过来吃鸡,把土豆多放点啊。”
“行了,我知道了。”
王亮拿着我给他爸妈买的东西,撒丫子跑回去。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简单,简单的如此快乐,快乐的如此安然。
一锅鸡刚从锅里捞进盆中,王亮窜了回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盆。
“王亮,你狗鼻子啊,鸡刚熟,你就来了。”
王亮咧着嘴笑笑,“邪琴哥,这是我妈中午包的韭菜鸡蛋馅饺子,我端过来一起吃。”
“你爸呢?叫来一起吃啊。”
“我爸拉砖还没回来,最近镇里活太多,他都快忙不过来了。”
有了王亮在,吃饭后就有个人刷锅了,把盆端上桌,给父亲腿上盖个围裙,开吃。
父亲右手恢复的还行,现在可以端起茶杯,使唤筷子虽然没那么灵敏,但叉子还是没问题,只不过其他部位就没那么好命。
吃饭的时候,王亮一直问我市里怎样怎样,市一中的学校怎样怎样,我也不厌其烦给他讲讲,毕竟他跟我一样,都是大山里孩子对外面世界的憧憬。
听到我说独立床位,学校还有澡堂,大食堂等等等等,王亮的魂早被我勾走了。
也是我这一说,或多或少给王亮鼓了劲,也为他以后考进市一中埋下一颗种子。
“亮娃子,你现在可一直拿你们班第一,将来到市里上学那是铁板钉钉的事。”父亲挺喜欢王亮的。“郎叔,我哪有邪琴哥厉害,我能上县高中就不错了。”
“哈哈,亮娃子到底是长大了,现在都学会谦虚了。”
等王亮刷锅的时候,我把连沉毅的事提了提……
明天要去镇里赶集,恐怕没时间再提了。
……
……
“爸,你看。”
“嗯?”父亲似听非听。
“我有什么可看的,你在上学前已经开匠(具备职业碑匠资格,可以独立干活),这些事你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也没人强迫你,这方面的事以后不用问我,自己做主。”
“可是,爸,我这没有干过一次大活,我怕……”
“打住。”父亲情绪变化的使我猝不及防,“你始终记住,你是郎氏碑匠,再提一个怕字,你不配再拥有这个名号。”
骂的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啥。
“这件事,你自己权衡,再厉害的匠人,也有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万事只要开了头,就一切释然。”
我还想说什么,“行了,去给我换波新茶叶。”
“哦。”
低着头郁闷的走出门,王亮冲着我笑,“笑你个鬼。”
“郎叔是不是又教训你了,我都听见了,你继承了这门手艺就是要用,不用学他干嘛!”
也对,不用学他干嘛?
“哎,王亮,你爸明天几点去镇里?”
“吃完早饭九曲。”
“那你过来叫我,我明天陪我爸去镇里转转。”
“好嘞,邪琴哥,那你明天早上早点收拾,我先回了。”说着倒了刷锅水回去家。
我心中其实主意已定,连沉毅这单活我接了,明天陪父亲一天,后天就联系连沉毅随他去他老家,看看他爹的坟到底怎么回事。
早晨,美丽的,雄赳赳的,气昂昂的公鸡用激扬的叫声唤醒着黎明的到来,彼此起伏地歌唱着。乡村慢慢地睁开睡眼惺松的眼睛,在一阵舒服中醒来。
一片无色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射在脸上,我猛然一个翻身,快速起床,拉开窗布,推开窗户,浅吟低唱的微风轻轻吹进,伴随这一股清鲜的气味扑鼻而来。
今天要去镇里,我得老早起来准备早饭,等会王亮要过来喊人。
简单做了点吃食,把昨天剩下一点鸡热热,给父亲穿好衣服,擦了身子,刚刚放下饭碗,王亮喊叫起来。
“邪琴哥,准备好了吗?准备出发喽。”
“好了,好了。”
刷完了碗,把锅灶简单擦了擦,与王亮把我爸和轮椅一起抬上车。王叔呵呵一笑,“邪琴去市里变白了啊,城里的水就是好。”
“嘿嘿,哪有,是您赚钱赚的晒黑了吧。”
父亲脸一横,“邪琴,怎么说话呢?”
王叔没在意,“王亮,你和你邪琴哥把你郞叔看好喽,咱们要走了。”挂一档,松离合,踩油门,一股黑烟从烟囱窜上,车子开出。
好久没来镇里,镇里最近变化好大,好多房子都拆了重盖,就说王亮爸一天忙的脚不着地,镇里揽下的这活也够他的了。
每个月初一十五都有集市,今天十月一,那是一年之中集会最大的一次,离镇街道一百米外的土路上停的全是农用车、自行车,可见今儿得来多少人。
到了中午,一开戏,人还有一多。
手扶拖拉机停在路边,把父亲从车上抬下来,父亲坐稳后问王亮爸,“老王,她婶几时到?”
“快了吧,她跟咱村那帮娘们坐牛娃的东方红牌250,嫌弃咱这破玩意太烂,哈哈。”
王亮接过来,“爸,咱也换了吧,我牛娃叔的250劲可大多了,跑起来也撺掇。”
“去去去,你知道那250多少钱?”
父亲发话了,“哎,老王,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活越来越多,你投的大,赚得也多。”
给父亲递了一根烟,“后面再说吧,刚把拉下的债还完,手里还没多少余钱,王亮现在念书开销也大,现在养儿可比不了过去,养一个挖你墙,养两个抬你梁,养三个拆你房。”
“哈哈哈。”
王叔也给他弄个皮包包,九十年代那会的人造皮公文包,三个拉链坏了一双,剩下中间那个好着。
从里面掏出一些单据,“邪琴,你跟王亮把你爸往集市上推,我去把手头这点账要了。”
两人推着父亲进了集。
从东到西长长的街道两旁,围满了人,各种吃食的味道在集市里漂泊者。百货摊一个挨一个,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拿了一叠崭新的人民币,指指身边的小孩,“有这样的孩子戴的帽子吗?”
“有。”
“多少钱。”
“三元,要的话两元五角。”
小孩的奶奶瞅了瞅,帽子质量是不错,可老人舍不得花钱,过去的穷人日过怕了,“这么贵,别买了。”
孩子听了委屈地说,“我要,我要。”那妇女跟老婆婆说,“今年有钱了,就给孩子买一顶把。”
奶奶答应了,那妇女把钱递给售货员,小宝贝戴着崭新的皮帽子,高高兴兴地跳起来。
对啊!人们逐渐的富起来,感谢政府,感谢党,可与此同时,各种各样的邪门歪道心思也多了起来,人也正在发生着变化。
镇里舞台就在我们镇中学下面,修在那个位置也是有原因的。大喇叭已经架好,舞台上的人员也开始各就各位,早场戏就要开始。
把父亲推到位置,我和王亮一个搬了一块砖坐了下来,看戏我和王亮没一个懂,父亲喜欢的是京剧,对地方戏没什么兴趣。
我和王亮看戏看的都是白脸出来花脸进来,只不过唱戏前,都会有几个丑角演员出来逗场,这是老少皆宜的,一时间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涌上来。
王亮爸给王亮五块钱,称了半斤瓜子,我俩边嗑边盯着舞台哈哈大笑,父亲也投入在丑角演员巧妙的演技中,笑的合不拢嘴。
正当看的兴起,王亮忽然大叫一声,“邪琴,贼!”
人群一下惊着,随着声音看过来,一个獐头鼠目的年青人正用刀割我的腰带,他是看上了我的腰牌。
逢集过会,小偷泛滥这几年愈加严重,逼得老人出门都会把钱里三层外三层裹在手帕里,塞进内衣兜里,要不就袜子里,要不就鞋垫下,更有甚者放在内裤里,对小偷都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这次还真让我遇见。
贼也急了,手死死握着一把匕首,恶狠狠的表情呲牙咧嘴,为了不惊动其他人,压着声音,“再喊,再喊我弄死你。”
一时间给我吓愣住了,贼一把连我腰带一起扯下,裹着腰牌跑了。
突然,父亲大吼一声,“还愣着干啥,丢了腰牌,都得死。”
都得死!这三个字发出的怒吼将我的神经都震麻了。
脑子里顾不得多想,两手提着裤子与王亮冲出去。
贼到底是贼,跑的很快,因为我的腰带被抽掉,想跑快也不能。
舞台上的演绎并未由于我们台下的小插曲而停止,反倒是更加热烈起来,下面的掌声一波接着一波。
除了几个老大爷挣扎着身体帮喊着抓贼之外,中年人傻傻的站在原地看了几秒钟,又扭头继续欣赏他们的节目。
对于此事,我不发表任何意见,我不对任何人抱有任可看法。
人性就是如此,没有对错。
王亮爸从镇里工头跟前领了昨天拉砖的钱,笑呵呵的提了两瓶啤酒,咯吱窝还夹着一袋散装的锅巴,迈着步子哼哧哼哧走来。
集市人多,贼拼了命的跑,王亮在前我在后拼了命的追,人群中立刻冲进一颗保龄球,被炸的四分五裂。
“站住,抓贼啊,抓贼啊。”王亮扯着嗓门喊,更多的是驻足观看,没人愿意伸出一条腿或者一只胳膊。
王亮爸在卖油膏的跟前,准备在买俩油膏给我和王亮吃,农村人嘛,这吃食也就这么多。
这一手拎着一瓶啤酒,咯吱窝还夹着锅巴,没手拿,就先把啤酒先放在地上,等塑料袋套在手指上,再把啤酒拿起。
砰!
啪!
啊~~~~~~
杀猪似的惨叫。
贼杀过来,一脚踩在啤酒上,将自己滑到,打翻了炸油糕的油锅,沸腾的红油冲头浇了下去。
带小孩的大人立刻捂住小孩的眼睛,后面大点的孩子还在跳着跳着看,被大人们挡了回来。
路人摇头苦叹,这个青年人,今儿就算大难不死,也让这一锅油能炸的终生残废。
啊~~~
啊~~~
双手捂着脸,杀猪似的嚎叫,男人在地上打着滚,红油和着泥土,发红气泡的皮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炸人肉的香味,再看他,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人是鬼。
我和王亮在后面只听见前面的嚎叫,王亮爸已经吓傻了,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啤酒瓶已经破碎,泛着泡沫的啤酒撒了一地。
“还愣着干啥,送人去医院啊,都烧成什么样了。”
路人可是吆喝了!吆喝的很理直气壮。
呵呵,知道什么叫伪善了吗?
抓贼的时候,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倒是贼烫伤了,有人站出来要送他去医院,而且用的还是嘴。
“对啊,快送他去医院啊。”你一言我一嘴嘟囔起来。
可谁去送呢?都说送医院,谁去送呢?倒霉的就只能是那个卖油膏的了。
事已至此,卖油膏的举足无措,苦恼的脸,还有他油乎乎的双手不知放哪里合适,暴露出他焦灼的内心。
他不得不送这个贼去镇卫生所,哎,可是……。
我和王亮相互对目,这,这到底是咋地了?
好好的贼怎么突然就……
对别人而言,这可能是巧合,但对我而言,这肯定跟碑神有直接关系。
在众人的催促下,卖油糕的小贩不得不把这个贼往镇卫生所抬,卫生所就在前方三十米处。
贼的全身已经起了水泡,要是再用力撕扯,肯定抹秃噜皮了,不得不跑去卫生所叫人来,临走不忘拽上王亮爸,他也要负一半责任。
王爸急了,“你拽我干啥?”
“要不是你的啤酒,能出事吗?”小贩把罪责推到王亮爸身上。
“是他踩的,管我什么事?”
“你不放地上,他能踩得到,这事不能就算我一人头上。”
见卖油糕的小贩和王亮爸撕扯,王亮第一个冲过去,“爸,出啥事了,你拽我爸干啥。”
“去去去,一边去,跟你也说不清楚。”王亮爸是不想让儿子掺合进来,今天看是要干场仗不可。
我拎着裤子像只秃子也跑了过去,卖油糕的已经和王亮爸撕扯起来,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
吵得不可开交,农村人嘴皮子没那么会说,实在不行就用武力分胜负吧。
卖油糕的急了,一拳打过来,王亮爸也不失色,顺手一脚踹过去,这边打的不亦乐乎,而地上那只贼只能痛苦的趴在地上呻,吟,无人搭理。
那些嚷嚷着送医院的见这边急眼了,好像很杞人忧天的叹了叹气,干脆走掉了。
谁摊上这事谁不恼火,人家做生意做好好的,招谁惹谁了,你打翻人家油锅不说,还要人家出医药费,本来就不富裕的小贩跟谁说理去。
王亮爸也是这样的想法,他一个赶集的,花个钱还惹了一身骚。
心中怒火都熊熊燃起,越打越凶,谁都不让谁。
小贩抄起切面的菜刀,眼眶含着泪水,“他妈的,老子今天不活了,临死我也要抓个垫背的。”
王亮爸脸红脖子粗,“你狗日的吓唬谁。”
左右找找,没趁手家伙,捡起一页板砖,“来啊,我怕你啊,来啊。”
王亮定眼一看,今儿这事儿算是闹大发了,这小子能不能干大事,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紧要关头,他不含糊,这架明显是拉不开了,那咱就以暴制暴。
“王亮,你要干嘛。”
一看王亮脸色不对劲,我也急了,这小子总不能犯楞吧。
两手一松,这裤子抵不住的往下溜,手不能用的感觉得是多艹蛋。
“喂,王亮,王亮。”
“邪琴哥,你今儿别管。”这小子找了一根长棍,站在父亲跟前,父子俩一前一后,王亮清脆的嗓子撕扯着,“来啊,不怕死的都来啊,我看谁敢动我爸。”
两边水深火热,眼看大战就要开始。
“干嘛呢,都干嘛呢,都把东西放下,放下。”远处传来一声呵斥,几个穿警服的人小跑过来,进了人群。
正所谓民不与官斗,俩人见警察来了,不约而同放下家伙,两人本来无仇无恨,现在却仇深似海,爱恨情仇还真的只在一瞬间。
派出所接到了报警,他就在卫生所对面,街道出点啥事,不一会儿全都知道,今儿这出警速度没毛病。
见两边控制住了,长长舒了一口气,唉,他妈的,我得先找条绳子把裤子系住。退出人群,去找绳子。
紧接着,卫生所也来人了。
“让开让开。”人群中挤出来几个穿白大褂的,今天集会,卫生所本来人多,这一闹腾,都出来了,大小医生护士总共七人。
“快快快,赶紧把人往卫生所送。”
院长瞧瞧这严重烫伤的青年,无奈的摇摇头,“这烫伤这么严重,恐怕得让市医院转。”镇卫生所恐怕无能为力,得往县里送。
连我的腰牌一块抬上担架,先送卫生所等后续处理。
两个穿警服的急忙开启安全通道,把病人送出去,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疏散人群。
甘伟,甘警官,你们还记得吗?
他自从尚红科那件事后,就一直在我们镇当派出所所长。
看着病人送走,小民警开始教育起这三个人。
“干什么?要杀人啊?啊?通通都回所里说。”
要是在乡下做过老民警的同志知道,对待农村人不能像对待城里人那样,在农村,凡事要以大理为主,你要合大理,就是揍他一顿都没人说你,但你要不合理,不要讲什么法律,没人听你的,要是你还敢利用民警这个身份胡作为非,你的报应将非常快。
王亮和他爸还有那个小贩一起被带走。
现场刚清理了不久,带着王亮和他爸三人往派出所走,王亮妈和一帮老少娘们坐着我们村牛娃新买的东方红250来赶集了。
刚下车,就看前面乱哄哄,本来是想凑个热闹,没想到这热闹是自家的,自家儿子和丈夫屁股后面跟着两个警察,还有一个打头的走在最前面。
“王亮啊,你爷两咋地啦。”不明情况的王婶瞬间从人群中扑出去,躺在地上又哭又闹,又引起一阵围观。
大家不要笑,这种情况很正常,不然说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
甘伟对这种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
这种事情,他知道怎么办,你要今儿上去硬拉胡扯,王亮妈能跟你摔命,但你只要把大理给她讲清楚,她肯定就乖乖走了。
很多人就是不懂,总是无心犯大错。
“嗨,别嚷嚷了,我们没有逮捕你丈夫,只是叫他去问个话,问完就放出来。”
王亮妈套着大红布衫,极其鲜艳,一听不是逮捕,圆呱呱的大眼睛盯着甘伟,“不坐牢?”
“没犯法,坐什么牢。赶紧起来吧。”
眼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王婶也是演技派。
从收粮的那里找个根袋子,系在腰间,忽然想起,哦!一拍脑门,我爸,我爸还在戏台那里。
脚下一阵堂土,飞奔过去,父亲期待的眼神看着我,“腰牌呢?”
“被他们带去卫生所,我回来先看你。”
“腰牌带不回来,你跑回来干啥?”父亲突然变成一头猛兽,周围看戏的村民被引了过来,“看什么看,老子教育儿子没见过。”
“还愣着干啥,去把腰牌拿回来。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蠢货,脑子装的都是屎吗?”
再到医院时,我的碑神已经被当作赃物带到派出所。
又追到派出所,王婶在门口等待。
“王婶,王亮和我叔在里面吗?”
“邪琴来了啊!”老实讲,王婶这黑皮肤涂上粉质面霜,太阳一照,还真让人……呕……
不过,话说回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王婶是个善人。
“在里面问话呢,所长说他们没犯法,问完就放人。”
“哦,咱们在门口等等。”
询问时,甘伟亲自询问。
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起因、经过也都交代的一清二楚,甘伟给旁边的警员使一个眼色,“行,没什么问题就在这签个字。”
小贩一脸茫然,“警察大哥,我不会写字。”
“那就摁手印。”
甘伟站起来,走到王亮跟前,这小子还挺有意思。
“王亮是吧,你说你那个兄弟叫什么,郎邪琴?是不是在镇里中学读过书的那个?”
王亮爸接过,“甘警官认识邪琴?”
人嘛,走到哪里只要能攀上关系,那肯定好办事。不然怎么叫中国人呢!呵呵。
“是在镇里中学读过书,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甘伟没继续问,“好了,没什么问题就先回吧。”
小贩耿耿于怀,凑过一只油油的脑袋,“那个人的医药费不用我们出吧?”
这种事情要搁现在,在那些爱狗人士的满口慈悲,广大网友的伪善下,小贩肯定要赔偿,原因就是没有原因,王亮爸更是难逃干系。
@羽融 2017-02-10 21:14:00
群主的智慧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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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神
@qlxj66 2017-02-11 21:47:00
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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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不过,这里是九十年代,香港还差一年回归,那些连生活都解决不了的伪善者还没有钱买手机,当然,网络世界也才刚刚起步。那些爱狗人士也都在吃狗肉,因为那会的生活有一顿狗肉吃,那是很……
也正是这些因素,让这个江湖还存在道义,社会还留有规矩,那个贼怪只怪他没偷对年代。
没人赔偿他,一切费用自理,要是没钱医治,对不起,那不属于派出所的管辖范围。
三人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释然了,“哎,你把郎邪琴叫来,让他亲自认领腰牌。”
“好嘞。”
刚开门,我和王婶坐在门口的长凳上,“邪琴,快去拿你的腰牌。”
“你们没事吧?”我还有点担心的问道,“没事,你看这能有什么事。”
甘伟捧着茶杯出来,一眼认出我来,“郎邪琴,还真是你!”
“甘警察,是你啊。那我朋友他们?”
“放心吧,他们没什么事,我只是了解了解情况。”
王婶见丈夫和儿子出来,赶忙凑上去,浑身上下瞧瞧,“王亮,你没事吧,他们打你没。”
“哎呀,妈,我们又没犯法,怕什么。”
“我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亮爸最烦的就是这个,“一个老娘们,总是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王健林,你等着,我回去再跟你算账。”说完拉着儿子的手。
甘伟在小贩和王亮爸之间牵个线,“你俩下次火气别这么大,今儿要不是我们来得及时,指不定出什么岔子,还有你,王亮同学!”
王亮一脸傻笑,“站在法律立场我肯定批评你,但在个人立场,牛逼,哈哈。”
小贩和王亮爸不约而同摸摸脖子,尴尬的笑笑。“说的是,说的是。”
“行了,今儿你俩握手言和,今后可不许相互记恨。”
“哪能呢。”说着,王亮爸伸出手与小贩握在一起,“兄弟,刚才出手中了,别生气。你要不解气,现在打我,我肯定不还手。”
小贩也坦率,“老哥,看说的啥话,我也是气晕了头,我这一锅油,还没卖出几个油糕,倒还让我赔……行了行了,不说了,兄弟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还望坦待,望坦待。”
“哎,言重了言重了,您这气魄兄弟我佩服。”
“老哥这身手,不知在哪练过?”
“年轻时候的事,背着麻袋上墙。”
“就说老哥刚才这步伐很灵敏啊。”
……
甘伟推着两人出去,“行了行了,要喝酒叙旧,出门左拐,我们这可不提供。”
王婶捂着嘴巴嘿嘿一笑,“甘警官真有意思。”
“那我们走了,感谢甘警官。”
“邪琴,你先拿腰牌,对了,我郎叔呢?”
“还在舞台那。”
“拿我们先找你爸去了,你等会过来。”
“好。”
甘警官带我进了屋,“邪琴,我这没什么喝的,给你倒杯白水。”
“谢谢甘警官。”
“来来来,坐,我们叙叙旧,怎么样?现在在哪读书?”
“嘿嘿,在市一中。”
“哎呦喂,第一中学,啧啧啧,那真的可是全市的第一中学,邪琴你果然厉害,甘叔没看错你。”
外面来人把腰牌拿来,“所长,腰牌拿来了,让失主签个字就可以拿走。”
“我知道了,东西放这里,你先出去。”
两年没见,甘伟苍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狠狠的抓住岁月,不放过任何一个时段。把文件夹推过来,“来,邪琴,你在这里签个字。”
刷刷刷写好我郞邪琴三个字,重新把腰牌拿回来,但是系带已经被那贼割断,只能先捧在手上,再说我腰上现在系的是一根麻绳,可不敢塞进去。
“哎呦喂,邪琴,这字这么漂亮,来来来我看看。”
一把夺过夹子,放在眼前仔细欣赏一会儿,“邪琴,你这字练的可真够劲啊,漂亮的字我见过不少,像你这样的感觉还是头一次。”
“嘿嘿,甘叔,你看你又说笑了,我写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感觉又什么感觉。”
“哈哈哈,哎,我看你这腰牌挺特别的,能给甘叔讲讲吗?”
“甘叔,这个嘛?你可是老刑警出身,没有你不知道的。”
“好小子,不错,怎么样?去市里读书感觉压力大不大?有没有感觉吃不消?”
我这半辈子,也算是阅人无数,到目前为止,在我心里我感觉最会聊天的人就是甘伟。
看过鬼谷子的人肯定知道,口乃心之门口,相由心生。
一个人要抓住人心,第一,要会说,第二,心要城,你心不诚,你的相就有瑕疵,就给人一股莫名的不良感。
甘伟就是这二者结合的相对不错的人,或许是跟他的职业有关,这个我不追究,但是各位读者一定要明白一个道理,人才,不一定有口才,但有口才的一定是个人才。
“还行吧,把自己的事情干完,至于出不出成绩,那就不是我的事,是老天爷的事。”
甘伟让我这话逗笑了,“你小子,以后很适合当一个讲师。”
“哎,你脸角这的伤疤怎么回事?”
刑警就是刑警,下乡当派出所所长也是刑警,无论在何时,他敏锐的洞察力都是第一思考力,这伤疤连我父亲都没发觉,他却发现了。
不错,这是上次文哥那帮人留下的。
“没事,没事,可能是我碰的。”
“哎,跟你甘叔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拿块镜子看看,那块疤痕呈淡黑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位置又在左眉偏左上三四公分处,根据人体行为心理学,这个位置是人意识中防护最严谨的地方,如果不是外力介入,肯定不会受伤。”
“受伤颜色表明,软组织并未受伤,这是受过重击后有过淤血的表现,排除对打的可能,对打是很难攻击到这个位置,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被人群殴过。”
你被人群殴过!
你被人群殴过!
我眼前这个人是人是神仙?根据一个小到不能小的疤痕,他就已经知道我是被人群殴过。
妈呀!他老婆可怎么跟他过日子。
我除了给他立起一个大拇指,没说话。“邪琴,别介意,别介意,职业习惯,现在退居二线,不审犯人,在你身上显摆显摆,可不许记仇哦。”
“甘叔这哪里的话,有空一定要教我,你这一套太厉害了。”
“哎,邪琴你可不许捧你叔,我会骄傲的,那你这是被谁……?”
见我没说话,“好了好了,我不问,这样吧,叔也没什么帮你的,我给你一张名片,你以后要是在市里遇到什么特殊的麻烦,你找他,他或许能帮你解决一下。”
说着,从抽屉里的笔记本皮面里拿出一张名片,没有名字,没有行头,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记住,需要的时候打电话过去,你只需要报我的名字就可以。”
作为一个年轻人,内心能不对电话那头的人有幻想。
接过名片,“甘叔,我得走了,我爸还在舞台那呢。”
“我还说请你吃顿饭呢,行吧,你有事就先去,过年你来镇里赶集,叔请你吃饭。”
“谢了叔。”
离开招贤镇派出所,满心欢喜带着碑神撵我父亲,中午在镇里吃顿好的,下午买了好多东西回家。
很多人问我,我讲这么长时间的故事,说这个贼有什么用?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装逼?
我提醒大家,你生活中凡是没有真正当回事的,有可能在某一天,把你炸的粉身碎骨。
事实证明,那些半途而死的人,就是忘记了,那年那月的那天,他给自己按下一颗定时炸弹,这个或许是人给他安下的,也或许是天给他安下的,我把它称之为命。
当天下午,给远在市里的连沉毅去了电话。
“喂,是连老师吗?”
“是邪琴吗?”
“嗯,是我。”连沉毅知道我答应他帮他处理他老父亲的事情,直接问道,“那我明天来你们家接你?”
“不了不了,我家路不好走,我直接到市里吧。”
不是家不好走,我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出活的事情。
“哎,看这话说的,堂堂朗氏碑匠怎么还能上门服务,史书上记载的那些职业碑匠可都是八抬大轿请来的,咱不能坏了规矩啊,哈哈哈。”
“哎,连叔,我和那些人可不能比。”
“怎么不能比,你以后肯定会比他们更强,也会有人为你写书的,是这样,我明天到你们县,你来县里,我们再联系,就这样,我挂啦。”
嘟~嘟~嘟~
晚上在收拾东西,刚回来又要走,说实话,心里沉甸甸的,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但是人就是感情动物,我真的不舍得离开父亲,可是难啊。
你看看现在,家里现在没任何经济来源,物价越来越贵,我开销也将会越来越大,别看父亲坐在轮椅上好像很悠闲,他也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我既然继承了郞家的手艺,靠这手艺进点钱,那就能维持一段生计,最起码我爷两能吃好点,我要是什么都不缺,谁还愿意干这个。
当然,这只是小时候的想法,以后可不这么想了,现在的我,你要问起,我很为我们朗氏碑匠感到荣耀。
听见父亲的声音。
“邪琴,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屋里的灯光发黄,映在父亲黑黝黝的皮肤上,褶子显的异常明显,面容也顿时感觉衰老了很多。
@ty_123265070 2017-02-13 07:31:00
一晚上从头看到尾了 一句话 楼主快更新 第一次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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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放下手中的活,“爸爸,怎么了?”
“来,邪琴,过来坐。”
傻乎乎的坐在炕上,盯着父亲。
父亲的爱是深沉的,不会表现在明处,不过它永远在你身边,无时无刻不给你温暖。
第一次出活,父亲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惦记,头一次活可不敢出差错,有的人说第一次嘛,出点小差错,自己放自己一马,那我要告诉你,干我们这一行,一丁点差错都不能出,否则,要不活人变成死人,要不死人变成活人……
这种事情,谁也承受不起。
“明天将是你人生中第一次出活,今晚上,我多啰嗦几句,第一,你得明白,碑匠不是简简单单的手艺活。”
碑匠,首先必须得学术精湛,“学术不精则信者寡,信者寡则非分之营求愈炽,而安命者愈希。”(不会翻译,你赶紧去学习吧。)
怎样才能学问精湛呢?
关键是要多读书,深究其理,不然我继承手艺在家揽活就行,干什么去读书,还去市里读。
“不仅宜多读常理书,凡经、史、子、集有关于星命学者,亦宜选读。”只有广涉博览,才能既增学问,又益身心,“用之行道,则吉凶了然,批谈不俗;用之律己,则行藏合理,人格自高。”
碑匠切记不能刻板教条地死守碑传,而应灵活辩证地看问题。当然,我现在的道行还差得远。
禄命之说不一定都验,一般能应验十之七八,而不验的原因,或是因为山川风土小异,或是由于门第世德悬殊,还有一行之善恶,一时之殃祥等,都可能改变造化和影响命运,因此我们碑匠若想事功圆满,万无一差,就必须注意这些“常变”因素,“参以人情物理,询其山川风土,门第世德,以及生时之风雨晦明,而尤须鉴别其心术之善恶,处世之殃祥,然后定其富贵贫贱,寿夭穷通,乃可合法。”
碑匠的整整十条法则,父亲讲了半晚上,我没有嫌烦,你要想得道,一条都不能少。
这十条细则我不一一细说,剩下到八点我挪列出来,各位看看。
第三言语(具备口才),第四敦品,第五廉洁,第六勤勉,第七警励,第八治生(要先明白管子说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以及孟子说的“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的道理,劝人得意时不可挥霍,要多置恒产,劝纨绔子弟保守旧业,以免破败。),第九济贫,第十节义。
……
……
赶了个大早,直飙县城,原以为连沉毅会晚点到,没曾想,他昨晚上就到了县里,在县城招待所住着。
两人约在一起,马不停蹄,直接奔赴他的老家实地勘查。
连沉毅家在长乐县,我家在杜阳县,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那会交通还不像现在这样便捷,说走就走,只能现在市里住一宿,第二天再出发去长乐。
为了养足精神,连沉毅也没带我去转悠,只是好好的弄了几个菜。
他家地方那么大,腾出一间屋子给我住,舟马劳顿真累了,倒床没多久就呼呼大睡。
咱们都知道,旧社会有三教九流,那什么叫三教九流,你们知道吗?
是不是不知道?看看吧,整天挂在嘴上的东西却不知道其内涵,你说网上喷子能不多吗?
什么是三教?
儒教、道教、佛教。
哪个是九流?
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
这九流他要细分起来,分为上中下三等。
上九流:一流佛祖二流天,三流皇上四流官,五流阁老六宰相,七进八举九解元。(进是进士,举是举人)
中九流是:一流秀才二流医,三流丹青四流皮,五流弹唱六流金,七僧八道九琴棋。(丹青指画家。皮指皮影。金指卜卦算命之人)
下九流是:一流高台二流吹,三流马戏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配九娼妓。(高台指唱戏的。吹指吹鼓手,推是剃头佬之类。修指修脚,配指配种。)
不过,三教九流,对山里的百姓来说,太高太远的巴结不上,一般都尊敬读书人。
马六上学时,他爹就交代他:“娃子,好好念书,书里头有大肉白蒸馍。”娘也嘱咐:“等你上学认了字儿,过年写对联再也不用黑碗底坎圈儿。”
呵呵,这有些事啊,他总是不尽人意,马六生就一个流逛蛋,枣核解板不是大料。在学校学不进去,先生老揪他的耳朵。放学回来也是惹祸妖精,尿到人家小娃的鞋洞里,屙在人家倭瓜里,邻居街坊三天两头上门告状。爹娘也就心凉了:“命里没有不强求,仰板儿脚尿尿,他想流到哪儿算哪儿吧。”
但马六却不这样悲观,正经书看不进去,闲书倒看了不少。
古来多少英雄豪杰,有几个念书成气候?大都是杀人放火,拉起人马占山为王。他就想啥时候俺长大了,也一条枪打出去,就占了长乐县的长乐坡,手下招上几十号兄弟,天老大他老二。
可是,他也只能想想,社会主,义的枪杆子打的就是他这种人。每次看见黑洞洞的枪口,他腿脚都打颤。
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全面发动,这股浪潮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波比一波大,一波比一波狠,这个本藏在西北山区的小县城也响应国家号召,大刀阔斧的跟着干起来。
1973年,文,革推动到最凶猛的地步,满大街大字报,满大街红卫兵,手艺人,文化人让批的不成样子,每次批斗,马六都会给这些个人脖子挂一扇磨盘。
农村出身的朋友肯定见过,这一扇磨盘足足有一百来斤重啊,你想想,一百来斤重的东西挂在你脖子,你能坚持多久。
县里有一个传说,唐太宗李世民在此地避暑时,发现地上湿漉漉,用拐杖一捅,捅出个泉眼来,泉水清澈,甘甜可口,文武大臣满欣欢喜,全都饮用这里出的泉水。
没想到,却在这里出了一件大事,什么事?
梦斩龙王。(这个故事家喻户晓,我就不仔细讲了,大家往下看故事就行。)
突然间,这泉眼越来越大,有人听到泉眼下巨浪拍打的声音,仿佛泉眼那头就是大海。
天降大雨,大于足足持续三十五日,一夜之间山洪暴发,修建的离宫尽数被摧。
雨还在下,没有一点要晴的日子,百姓受灾严重。
唐太宗得高人指点,下令给魏微,让他撰写碑文内容,记录醴泉之事,欧阳询书写将其雕上石碑,又命城中的工匠,造了一直巨石赑屃,背驮铭碑,压在泉眼之上。
果然,就在泉眼被赑屃驮着铭碑盖住后,天空突然放晴,但这片避暑之地已经一片狼藉,后来在李治,武则天手里都修建过,架不住岁月和战争的摧残,终究埋在黄土之下。
人们口口流传,这铭牌之下压着龙王,你耳朵贴在龟身之上,会听见海浪的声音,谁要拆了石碑,长乐县将大祸临头。
所以直到现在,那碑依然稳稳立在那,造反派闹得再凶,也没人去碰。
一心想干一件大事的马六,他决定要开创历史先河,推倒这块已有一千多年历史的铭牌。
这块碑为石灰质,高8尺,厚8寸,上宽2尺有7,下宽2尺有9,身首混为一体,螭首云龙环绕,沙石赑屃驮着。
马六站在这碑下面,抬头一瞅,这家伙太大,还不好弄,不过又想想,如此巨大碑石要是倒在他手里,那可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晚上灌了一斤白酒,带着几个后生,拿着手指粗的麻绳,豁出去了,就不信把这铭牌拉不倒。
那天晚上,电闪雷鸣,伸手不见五指,功成名就全看今儿晚上。
@老亡灵 2017-02-13 23:00:00
楼主 在来一章 别卖关子 一会打赏 虽然不多但也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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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