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加里摇了摇头。
“这里只有罐头,罐头牛排和墨西哥豆肉酱.......霍克斯会每周分给大家,但数量很少,也不可口。”加里低下了头。
“加里,我跟你保证,你一定没有吃过甜食——在我......来的地方,每个人除了吃主食,还会吃甜食,而巧克力就是甜食之王。”
我摇头晃脑的说道:“在我来的地方,有一种人叫做巧克力爱好者,他们会去尽可能地搜集不同种类的巧克力,从巧克力棒到巧克力雪糕,从巧克力味饼干到巧克力喷泉........大家都爱巧克力,它出现在生活的各种地方。”
加里的眼神渐渐从不解变成好奇。
“巧克力......是什么味道的?”
“当然是甜的啦......”我看着加里疑惑的表情,立刻反应过来一个一直依赖的罐头肉制品的人肯定不会知道“甜”的味道。我的脑海里迅速寻找的恰当的词语。
“巧克力......很多人说,它是恋爱的味道,年轻的情侣之间会互送巧克力,有的时候老夫老妻也送.......但我觉得,巧克力是幸福的味道,所有开心的事加在一起的味道。”
“幸福的.....”加里的眼睛里充满憧憬。
“加里,你想尝尝吗?”我问完之后,心里狂跳起来。
沙耶加已经危在旦夕,如果加里拒绝我,那么她几乎就等于判了死刑。
拜托,加里,告诉我你想吃巧克力,你想尝尝幸福的味道,你想知道甜味儿是什么样的!
额头上的汗流进我的眼睛,一阵火辣辣的疼,但我不敢闭眼,我需要正面迎向加里的目光,我要告诉他我没有丝毫恶意,我是他的朋友。
一秒,两秒,三秒......加里点了点头。
“好,”我轻出了一口气:“巧克力在书包里左侧的夹层里,而它旁边就是急救包。你愿意在尝到巧克力的同时帮助这个姐姐吗?”
“如果这个姐姐再不吃药,她以后就再也尝不到巧克力的味道了。”我要打消加里最后的一丝迟疑。
“她会死吗?像奶奶那样?”
“是的,她会死,像奶奶一样。”我看着加里:“可她也是我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加里——也是朋友。”
这孩子终于被我说服了,他晃动着瘦弱的身体向破柜子走去,可当他走到柜子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加里根本不够高。
他的身高只到柜子的二层,伸长手臂也只能摸到三层,可是书包在更上方。
“加里,这件事我们不能让多多知道,我要想个办法让你能拿到书包但又能放回去........”
我还没说完,就看见加里敏捷地像一只蜥蜴一样“攀爬”到了墙上,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就拿到了书包。这个过程让我目瞪口呆。
“你.....你怎么做到的?”
加里倒表现得这一切很平常一样,他走过来把书包递给我,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从书包里掏出退烧药和抗生素,和着碗里的水给沙耶加灌下去。
沙耶加轻轻打了个嗝,眼皮动了动又靠在墙角昏睡过去。
我又从书包里翻出巧克力能量棒,撕开包装纸递给加里。
“你尝尝。”
加里小心的闻了闻能量棒,他一开始只是小口浅尝,到最后几乎狼吞虎咽的把能量棒塞进嘴里嚼起来。
“巧克力真的太好吃啦!”加里露出了一个和全世界小孩子一样的笑容。
在加里吃巧克力的过程中,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终于套出了矿洞里的一些事。
小镇本来就连着一个巨大的盐矿,而这个盐矿是非常罕见的湖盐和山盐混合矿,除了现在地下的矿洞之外,在离小镇不远处还有一个大型湖泊。
盐矿里面大概仅存着七八十个人,和我猜测的没错,他们是很多年前从镇子上面下来的人。
加里对为什么小镇居民会迁入地下的原因并不清楚,毕竟这是他出生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所有在矿洞里生活的居民都有严重的的疾病,加里说不清楚这种病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如果不吃药就会全身巨疼并且长满肿瘤,而这种药就是军方提供的MK-57.
根据加里的回忆,军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矿洞的另一边来,他们会给矿洞里还活着的居民提供药物和食用物资,可是他们来的频率越来越低了,以前他们几个月就来一次,慢慢就变成了半年,一年......上一次来是三年前,军方留下了几箱药物和军用口粮,就再也没回来过。所以现在的食物和药物越来越少,从以前的每日发放变成了每周,又逐渐变成了半个月。
“为什么你们不去陆地上?”我听得一头雾水:“这样下去你们会饿死在这里啊!”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加里似乎对我的话表现出更大的疑惑:“军队的人说过陆地上早就不适合生存了,他们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在冷战的时候就已经打响了,现在是苏联人的时代。”
如果不是我残存的理智阻止我,我一定会张口就把外面真实的情况告诉加里——什么狗屁世界大战啊!现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叫做苏联的国家了!
与之同时,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如果加里所言不虚,就只有一个可能:军方欺骗了这些人。
他们向这些矿洞里的可怜人撒谎的唯一目的,就是阻止他们去地面上。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我们明明在地面上见过多多,多多应该知道世界大战是一个谎言,可为什么还要胁迫达尔文跟他一起撒谎呢?
“加里,你去过外面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摇了摇头:“现在只有多多还偶尔去地面上,没人敢去,没人愿意去,我听说以前有人去过,但他们之中只有霍克斯活着回来了。”
加里告诉我,霍克斯是除了多多以外唯一去过外面又成功回来的人,他们俩是这里活了最长时间的“老人”,现在霍克斯管理着军方提供的食物和药物,而多多则守着矿洞里唯一的出口。
“多多很矮小,即使去地面上也不容易暴露,可是其他人就不是了,”加里说:“多多说其他人上去只会增加暴露目标的危险,搞不好连这个矿洞都守不住.......”
“那你相信他吗?”我问加里。
“他们说.....多多是英雄。”加里回答我的时候眼神有一丝闪烁。
“加里,如果我告诉你,地上的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还没说完,加里就警惕的后退了一步:“霍克斯说苏联间谍就是想把我们骗到地上去,以前的间谍也这么说,有的人相信了,去了地上就死了,没有再回来过,你不要再说了。”
果然这么直接说是行不通的,加里根本不会相信我。
一时间气氛有点干,沙耶加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
加里捡起书包:“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我点了点头,他迅速爬上柜子把书包归位,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攥着手里的短匕首,那是张朋出发前给我的——在拿巧克力的时候我偷偷把它藏在了袖子里。
加里,对不起。
沙耶加迷迷糊糊的哼了几声,缓缓地睁开眼睛。
“.......我们在哪.......”沙耶加的表情很痛苦:“头好痛.......”
我握着她的手,把这里的大概情况跟她讲了一下,但未免她担心我不敢说达尔文被打了。
“他现在只是坐在凳子上睡着了。”我拍着胸脯说。
“那我们现在怎么......”沙耶加刚活动了一下身体,就失声大叫:“我的戒指呢?!”
只见沙耶加两只手上空空如也,那枚好看的刻着菊花的戒指不翼而飞。
今天写了一堆 但编辑说有可能言论太过火 要改改 正在改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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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戒指的沙耶加一下慌乱了起来,不顾地上脏兮兮的就一通乱摸。
“戒指,我的戒指........”一边找,沙耶加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玻璃珠一样留下来。
“会不会是多多把我们打匀的时候丢了?”我也一边帮她找一边安慰她。
“我的戒指就不能丢的,那是我妈妈用命换来的......”沙耶加一边说一边咳嗽。
“你爸爸妈妈不是好好的嘛,等我们回去后再跟她解释就好了.....”
“她不是我妈妈......”沙耶加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拼命的摇头,只剩下抽泣。
我微微一愣,难道当时在主任办公室那个为了沙耶加前途非要转社团的不是沙耶加的亲妈?感情是后妈?
抗生素的效果在沙耶加身上并不明显,也许是因为喝水太少了,她的神志还不是很亲醒,这一会又开始说着日语的胡话。
我撩开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给她擦了擦脸,把刚才藏起来的能量棒喂给她吃,但她吃了两口又全吐了。
“汪酱......我是不是要死了?”沙耶加迷迷糊糊的靠在我身上。
“你吃了抗生素,不会死的。”我心里有点难受,能不能出去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汪酱,你跟我说过,中国的传说里,噩梦说出来就不会实现的,是吗?”沙耶加虚弱的问我。
“那不叫传说,是风俗啦,”我轻轻的安慰她,下现在的条件下,我连给她多一口水都没办法,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心理疏导:“在中国,老一辈都这么说,什么看见流星会许愿啦、噩梦说出来就不会实现啦,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什么的,虽然很邪乎,但偶尔有点道理。”
“我刚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沙耶加把头轻轻靠在我身上:“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沙耶加,你别说话了,”我心疼地拍了拍她:“你睡会吧.....”
她摇了摇头:“我怕我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我的心跳了一下。沙耶加已经很虚弱了。
“噩梦,讲出来就不灵验了......”沙耶加自言自语地说。
沙耶加说她的梦,发生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国度里。
那个小小的国家,被一片茫茫大海包围。
没有人知道关于这个岛上居民的起源,但传说在万物混沌之初,曾经有一对兄妹神出现在这片海域,这对亲兄妹交媾诞下了了这个国家皇室的祖先。
这个国家的皇室是世界上最低调也最古老的皇族之一,两千多年来,皇族为了延续自己纯正的血脉,都沿袭着神话中的传统近亲通婚——作为长孙的血脉,即使不娶至亲,也要在表亲中挑选。
可这个千年的传统,竟然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被打破了,原因是皇储爱上了一个非皇室的普通少女。
皇储对这名少女一见倾心,他要这个女孩成为他的王妃,哪怕是抛弃生命也要和皇室抗衡。而皇储的执着,让这名少女对自己的未来忧心忡忡。
就在结婚的前夕,国王召见了少女。
“成为皇太子的王妃,未来的中宫,古往今来只有神的后裔,你会是第一个凡人。”
跪在面前的少女谦卑地匐在地上,没有说话。她确实是个凡人,却从小受到了高贵的教养和西方文化的熏陶,她知道她未来的丈夫绝不会是凡夫俗子,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未来的国王。
“尔等有这个觉悟吗?”国王看着沉默的少女。
“作为能被亲王喜爱的人,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她低下头。
“那么,为了亲王,你可以接受永远不生育吗?”高高在上的国王问。
少女全身一震,她不明白为什么国王会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难道传宗接代不应该是皇室最欢迎的事吗?
“可是.......”
“你的血缘不配。”国王简短的回答。
“那我......和亲王不会有孩子吗?”
“亲王会有孩子的。”国王说:“你会成为皇后,但孩子的血统必须是纯正的。”
“这怎么可以.....”少女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可是她明白国王的话意味着什么,纯正的血统,就代表皇储必须和别人生孩子,她只能是名以上的皇后,却不能成为一个母亲。
国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答应父皇吧,我们的血统只要和外族生下男丁,多数会流产或变成......”皇储没有再说下去:“父皇也是为了你好。”
皇储边说边拉着少女的手恳求道:“我会让你幸福的。”
少女知道,在国王跟她提条件的那一瞬间,她就注定无法拒绝,她的人生,也注定无法走向幸福。
“陛下.....是神的子孙吗?”她喃喃的问到,这短短四个字的定义,就像是永生永世挥之不去的诅咒。
“并不是现世中的神呢,”国王的脸上布满皱纹,在摇曳的烛光中一下苍老了:“我们只是被魔咒禁锢的人,并没有比别的民族更加优越,也无法支配世界的命运。”
少女上一次听到老国王说这句话,是1946年1月1日的战后致辞中。
少女成为王妃那一天,另一位血统纯正的女子也被迎进了御所之内,皇储告诉少女,这位女子生下的孩子,就是少女今后的孩子。
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隔岸而居,一个是国民心中深受爱戴的平民王妃,一个是活在深宫中作为育儿机器的影子。
没有人知道那名血统纯正的女子叫什么名字,她从入宫的那一天起,注定不会被被载入史册。
十年的时间,她陆续生下了两个儿子后,就消失了。
这两个儿子作为皇太子和次子,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交到了王妃手中,她看着怀里的婴儿,只响起老国王说的那句话。
【你的血统无法剩下正常的男婴。】
少女也接受过西方的教育,她对这个似乎是空穴来风的传说也曾深深的怀疑,可身为丈夫的皇储——那个同样在西方接受过教育,在生物学领域获得过无数勋章的海洋动物学者,却对这个传说忌讳莫深。
“古老的传说总有它的道理。”皇储这样安慰少女:“若你真的想要自己的孩子,我们可以通过现代科技生下女孩的。”
于是少女在老国王去世不久,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公主。
可是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知道,公主是无法继承皇位的,当公主出嫁的时候,就会剥夺内亲王的封号,冠以夫姓成为一个平民。
本来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它应该画上一个并不完美却必须完结的句号。
可如果这个故事结束了,它不能被称之为噩梦,它虽有曲折但却终归平淡,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从深夜里惊醒并绝望的哭泣,也不会轻易改变另一个人的一生。
噩梦真正的开始,在四十年后。
当年成为皇后的少女也老了,她在日复一日的皇族生涯中逐渐接受了那个诅咒,和自己并不完美的完美称谓。
当年递到她手里襁褓中的男婴,已经逐渐长大成为另一个王储。可命运可笑的安排,让这位皇储也爱上了一个平民少女。
皇储和他父皇当年一样,为了迎娶心目中的妻子,不惜要以国王继承人的身份和整个皇室抗衡。
终于,在大婚之前,当年的少女——今日的皇后,接见了这个会成为自己儿媳的女孩。
“成为皇太子的王妃,未来的中宫,古往今来只有神的后裔,如今作为布艺青鞋出身的你,可有此等觉悟?”皇后问。
可皇后却发现眼前这个看似谦卑的女孩,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嘲讽。
“难道你不也出身草芥吗?怎能有资格向我问出这样的话?”皇后读出了那个眼神中蕴藏的话。
是的,可我的一生都带着这种觉悟活着,你能做到吗?
“为了你的丈夫,你能接受一生都不生育男婴吗?”皇后幽幽地说。
面前的女孩明显抖了一下,皇后从她脸上看到了自己当年一模一样的表情——惊诧、不解、彷徨、束手无策。
可这种表情却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甘。
“既然您这么说了,我必当接受,”女孩欠身鞠了一躬:“但亲王和别人生下的孩子,我不会抚养。”
“就照你想的去做吧。”皇后别过脸去,她不愿意再多看眼前这个女孩一眼,她怕再看到当年的自己。
大婚之日,东宫御所高之间搬进了一个被剥夺名字的女人,老一辈的宫女称呼她为卡阁,在日语中影子的意思,从她搬进东宫御所之后,就成为了见不得光的影子。
可无论成为太子妃的女孩如何讨厌卡阁,她还是生下了一对女儿。
一个叫鹤子,一个叫节子。
这两个孩子的童年并不开心,她们听宫里年老的宫女说,那个应该称为母妃的太子妃告诉太子,她并不喜欢这两个小孩。
她们不能对亲生妈妈叫妈妈,可是本该是她们“妈妈“的人,对她们表现出了至深的恨意。
很快,在太子的旨意下,鹤子和节子被禁足了,她们除了高之间,并不能踏入东宫御所正殿的任何一块土地。
随着两姐妹的长大,太子妃再也沉不住气,她拒绝了鹤子和节子,就意味着她彻底得罪了正宫皇后,她认为稳固太子妃岌岌可危地位的唯一方式,就是生下自己的孩子。
“血统真的比我对你的爱还重要吗?”太子妃问她的丈夫:“比起能拥有我们两人的孩子,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吗?为什么要相信那种没有科学根据的传言呢?”
在太子的纵容之下,太子妃很快得偿所愿——她自然受孕了。
她有一种预感,她怀的是将来会成为太子的男丁,可是这种短暂的幸福很快被无情的现实打败了。
一开始医生只告诉她,孩子不健康,只能采取人工流产,可当太子妃不顾阻挠的看到了超声波报告的时候,她才明白那个古老的诅咒是真的。
那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