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人——我的名字里藏着一个上古文明的惊天秘密

  达尔文会死,烂鸡鸡会死,沙耶加和M会死,舒月和骆川会死,我爱的每一个人都会因为我的不作为而死。

  我一定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窗外打过一个闪电,随即响起隆隆的雷声,暴雨噼里啪啦落到窗户上,憋了数天黑压压的乌云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我心里闪过桥洞里那个满身疮痍的人临终时死命拉着我的衣服,就像是拽住悬崖上的枯枝:

  “不要忘记,只有你能救所有人!解开谜题的钥匙在你的回忆里!”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我擦干眼泪,从地板上爬起来,确定房门反锁好之后,走到窗前的写字桌旁边,把窗户打开了一道小缝,顿时狂风夹杂着雨水从窗外飘进来,冷的我打了个哆嗦。

  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只透明密封袋,借着外面幽暗的路灯,我看见密封袋里贴纸一样的哈哈笑头像有些潮湿地粘在一起,或许是因为我回来的路上一直攥在手里攥出了汗。

  当时惊魂未定的阿丽莎并没有发现我顺走了她的LSD,当时这个计划也只是一念之差,就在她拒绝再次给我催眠的时候,我脑海里闪现的想法。

  只要有这种药物,找别人催眠应该也是可以的。

  说真的,当时的我并不觉得催眠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至少并不会断手断脚。就算一时间没有被“唤醒”,也没听过哪个人被催眠变成植物人的,大不了睡个长一点的觉。

  相比之下,LSD的副作用更让我害怕,第一次除了像醉酒一样晕眩之外,吐得胃都翻个了,但这些和世界灭亡比起来又有什么呢?!

  我打开网络浏览器,在Google输入“如何自我催眠”,半秒之后我的搜索界面里就出现了一堆文章和视频的链接,经过筛选,我找到了一个个人网站的DIY自制小视频,从进入催眠到唤醒虽然只有十分钟,但视频底下的评价都说确实有效。我按照提示页面的要求准备好一面镜子放在手边。

  然后就该吃药了。我打开塑料保鲜袋,却发现那十几张哈哈笑果然因为受潮黏在了一起,我撕了半天才撕下了两片,可这两片却怎么都分不开了。

  也许剂量大一点,会对回忆有帮助呢,我安慰自己。

  我把LSD塞进嘴里,点开视频,一个黑白相间的漩涡出现在荧幕正中,开始缓缓地转动。逐渐地,我的眼前也跟着天旋地转,似乎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屏幕骤然一黑,出现了几个大字:

  【看你的镜子】

  我侧头一望,一只手猛地搭在我的肩膀上:

  “你还记得我吗?”
  有一些内容被屏蔽了 因为规范问题发不出来,导致上下文不接,所以还输去雁北堂看吧。
  我看清了眼前的人,只是在一年前,我还懵懂地问他:“同学,有事吗?”

  可如今,他的音容笑貌早就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同样永远不会忘记的,还有他死前望向我那说不清是仇恨还是失望的复杂眼神。

  张朋。



  毛毛细雨飘在脸上,空气中有青草和木棉花的味道,我站在操场上,手里还握着那张分数糟糕的模拟考卷。

  离开学校的那天,我从压抑的课室里跑了出来,在这里遇见张朋。

  “你还记得我吧?我是张朋。”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恍如隔世。

  我记得你。我喃喃自语。

  “唔……我不太记得了……”“我”挠了挠头。

  “咱们分班之前是同班,你坐六排四行,我是七排八行。”

  六排四行,是课室中间区域的一个最普通的座位。连我自己都忘了,为什么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岩明均的漫画,记得了吗?我们总在漫画店看同一本书。”

  “《寄生兽》呀,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回忆里的“我”终于恍然大悟:“好久不见。”

  “是呀,好久不见。”

  我们不会再见了。

  我已经失去你了。

  “你想不想去看漫画?”张朋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反正我也不想回去上课,不如一起翻墙出去。”
  正午的老城区街角,行人匆匆,青年宫门口的小吃店在卤牛杂,路边未装修的铺位在吆喝着工厂大清仓,我甚至不知道这些细枝末节在什么时候烙印在我记忆里的。

  “傲雪凌风太瘦生,苦雨终风也解晴,是个好名字啊。”

  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看不清张朋的表情。

  “你懂得真多!”“我”感叹道。

  “或许我比你想象得懂的更多。”

  “啊?”

  “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那我是不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知道你名字的人?”

  “唔……”“我”想了一下:“除了我爸爸,算是吧。”

  “哇,好帅。”张朋笑了:“那这算我们之间的秘密吗?”

  “秘密?”

  “对啊,关于你不是汪旺旺,而是徒傲晴的秘密。”

  “有什么区别吗?”“我”耸耸肩:“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汪旺旺也是我,徒傲晴也是我,无论叫什么我都是我啊。”

  “那可不一定。”张朋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我听别人说,名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短的咒语。一个简单的名字可以定义你是谁,我们每个人都被束缚在自己的名字里。所以汪旺旺的命运,可不会跟徒傲晴相同。”

  我在猛烈的阳光中打了个哆嗦。

  张朋突然侧过头,一时间我竟然分不清,他紧紧盯着的究竟是记忆中的“我”,还是身为旁观者的我。

  “所以不要忘了你是谁。”

  我是谁?

  我呆呆地看着张朋,他已经收回了目光,笑眯眯地又变成记忆中人畜无害的同学模样。

  刚才是我的错觉吗?

  张朋只是我的回忆,他不应该看见我。

  会不会是服用LSD过量产生的幻觉?

  阿丽莎说反复的催眠会产生记忆混乱,但她没有说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混乱。这一刻,连我都搞不清楚我所经历的是真实的回忆还是妄想。

  “哈哈,你是不是看漫画看多了,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我”打了个哈哈,拍了拍张朋的肩膀。

  “我了解你,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张朋并没有笑。




  同一类人?

  我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孩,他在埃实利镇的实验基地,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跟我走,我们是一类人。”他拉着我的手臂:“你不是他们的汪旺旺,你叫徒傲晴。”

  在我甩开他的手的同时,散弹枪打穿了他的胸口。

  我不知道这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偶然的巧合,他在我们成为朋友最开始对我说的,和他在离我而去之前最后说的,竟然是同一句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才叫同一类人?

  可是张朋再也没有机会回答我了,我闭上眼睛,他被洞穿的胸口与我近在咫尺,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血液把蓄水池染成鲜红,他的身体迅速卷进抽水泵,被搅拌机打得粉碎。

  “不要老说我啦,”“我”迎着阳光揉了揉眼睛:“说说你吧,你为什么叫张鹏?是不是因为你爸妈希望你大鹏展翅,花开富贵?”

  “哈哈哈,不是啦,我不是鹏程万里的鹏,而是朋友的朋。”

  “哦,”“我”尬笑了两声,因为搞错了张朋的名字而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前都没留意过……话说用这个朋字的名字挺少的,有什么讲究吗?”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张朋笑了笑。

  “让我来猜猜看,你爸妈是不是怕你长大没朋友啊?”

  “我的名字不是我爸妈取的。”

  “哦?”我仰起头看着他:“那是谁取的?”

  “是我自己取的。”

  “啥?”“我”听得莫名其妙:“你给你自己取的名字?”

  “对啊。”

  “哈哈哈,好搞笑哦,除了明星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给自己取名字的。那你岂不是跟我一样,有两个名字?”

  “对啊,你是表面上叫汪旺旺的徒傲晴,我嘛,是表面上叫张朋的另一个人。”
  “你都快把我绕晕了,”“我”揉了揉太阳穴:“看来我的智商真是够不到学霸的门槛……那你现在都知道我的真名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应该也告诉我你的真名?”

  “你一直都知道呀。”

  “啊?”“我”愣了一下。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张朋突然停下来,看着我的眼睛。

  四目交接,这一次我看得真真切切,张朋盯着的,不是回忆中的“我”。

  而是作为旁观者的我。

  那种错愕的感觉,就像你在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电影里面的男主角突然盯着观众席上的你。

  本来你只是一个和剧情不想干的看客,却突然变成了电影的一部分。

  我下意识地想回避这种古怪的注视,可眼神却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无法移开。

  张朋怎么可能看见我呢,他只是我的记忆而已。

  不对,很古怪,一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却发现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停止了正在做的事,扭过头来看着我。

  “你全都忘了吗?”一个扫街的大婶向我说。

  “你们是谁?”我一阵眩晕。

  “我们是你的记忆啊。”一个走过我身边的小孩子说。

  “我是谁?”我抱住头。

  “你是谁?”一个提着公文包的中年人说。

  “我是汪旺旺……”我吸了一口气。

  “汪旺旺是谁?”一个坐在路边的大爷说。

  “徒傲晴是谁?”一个穿围裙的小贩说。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不稳定起来,我再看向张朋,他的身体忽远忽近,他的脸模糊不清。

  “我和你是同一类人。”

  “告诉我……漫画书里的内容……”我忍住呕吐感,用尽全力像张朋叫道。

  我看到他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指向某个方向。

  “你要的答案在那里。”

  我竭力随着他的指向望去,在喧哗拥挤的大街尽头,我又看见了那扇门。

  它变大了。

  比之前大几十倍,不,是几百倍,它矗立在地平线上,高得看不见边界。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无法自控地,朝那扇门走去。

  一步,两步……奇怪的是,当我距离那扇门越来越近,它却越变越小。

  当我终于到达面前时,它已经变成了一扇正常大小的,单向开合的普通木门。

  我伸出一只手摸索着门板,它看上去有些年头,枣红漆掉得斑驳不堪,不到半米高的地方,两个简笔画小人并排站着,上面有圆珠笔的痕迹,但看得出十分用力,导致某些地方如刀刻一样磨掉了漆,木纹清晰可见。

  我虽然看不见门后到底有什么,但我心底却有一个熟悉的答案。

  门后面关着的是我失去的记忆。


  第35章 分离时刻

  碰的一声巨响,把还在客厅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当达尔文反应过来声音是从汪旺旺的房间里传来的时候,骆川已经冲到了房门前面。

  “小土豆?!”

  他一边大叫着一边拍门,达尔文望向骆川,他的脸色凝重起来,达尔文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汪旺旺?开门!”

  没有人回答。

  房门很快就被撞开,里面一片漆黑,只有电脑屏幕闪着诡异的光,桌上的迷你音箱传出机械的声音:

  “听我的指令,一二三,醒过来。听我的指令,一二三,醒过来……”

  汪旺旺蜷缩在地上抽搐着,她的眼神已经涣散了,嘴里念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达尔文一点也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汪旺旺?你怎么了?”达尔文扑过去把她抱起来,可是她就像中了邪一样毫无反应。

  “这是什么?”烂鸡鸡从地板上捡起一个透明塑料密封袋,里面是一堆粘在一起的哈哈笑贴纸。

  “完了!”骆川倒吸一口冷气。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快叫救护车!!”骆川吼道。



  汪旺旺在医院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

  救护车把她送到了最近的公立医院,在填写病史和药物历史的时候,骆川不得不像医生坦白她服用LSD的事,未成年人服用致幻药是非法的,骆川本来准备了一大套说辞向医生证明这只是一个意外,可是负责抢救的值班医生看完病历后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讶异,甚至没有提报警的事。美国的公立医院每个夜晚都要迎来一堆嬉皮士和瘾君子,服用禁药过量在二十一世纪之前已经成为美国人死亡的主要原因。医院抢救过15岁因为使用海洛因休克的房车少女,也宣告过10岁服用芬太尼男童的死亡,对此医生们的说法是,即使他们的医术再高超,也无法挽救一个国家从内而外的衰亡。

  她醒来的时候正是下午,天气预报说阴雨会一直持续到圣诞节,南方夹杂着潮湿的冷空气比北方更难熬。医院早早锁住了窗户,室内开了暖气,病人们只盖着薄薄的被单。因为没有生命危险,汪旺旺在一天前已经从特护病房撤到了4人一间的普通病房,同房的还有一个因为肺炎入院的女人。

  汪旺旺醒来的时候,手上还输着液,一瓶生理盐水,另一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护士看见她醒来并没有多大惊讶,只是俯下身子给她捋了捋被子。

  “我在哪?”

  “你在医院,”护士看着汪旺旺:“你因为药物中毒进来的。”

  她的眼神透露着一种疑惑,就像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姑娘年纪轻轻就吸毒。

  “我睡了多久了?”

  “将近50个小时了,”护士看了看表:“你的家属在外面,我现在去叫他进来,记得保持安静。”

  达尔文的脸很快出现在门后,他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也不太好。他在床前坐下来,连他自己也忘了多久没有睡过觉,从汪旺旺入院以来,他就没离开过病房外的走廊,为了确保病患的休息医院规定家属不能在未经允许下陪床,他就一直坐在走廊上,除了上厕所之外,只喝过两杯水。他很想告诉眼前这个人,自己有多担心她,有多在乎她,他宁愿用自己所有才华换一张骆川的嘴巴,就像神话里的潘恩或丘比特,能轻而易举的把甜言蜜语说出来。

  你感觉怎么样,你还好吗?

  “你……你疯了吗?”达尔文的嘴巴动了一下:“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我们?连命都不要了?”

  我很担心你,我怕极了。

  “你他妈就是傻逼。”

  达尔文发现自己在说粗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你的胡子长出来了。”过了几秒,汪旺旺轻轻地说。

  “骆川去办入院手续了,Dick和沙耶加早上才来看过你——医院规定了探视人数,所以他们不能一直留在这……”达尔文顿了顿:“大家都很担心你。”

  “你一直在外面吗?”

  “没有,我才刚来。”达尔文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探视窗外。就像担心那把椅子出卖自己一样。

  “沙耶加……心情好一点了吗?”

  “你住院后她哭得更伤心了。”

  “不怪她,换成我也会怀疑我自己。”

  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要不要吃东西?”达尔文挠了挠头:“我是说,我可以去帮你买些吃的,但我可不会喂你。”

  “不用你喂我又没残废,”汪旺旺脸一红:“我不饿……但我想喝杯热巧克力。”




  医院楼下除了一个饮料自动售卖机之外什么都没有。达尔文在城市地图里找到最近的咖啡店大约3英里,因为没车他不得不狂奔15分钟才能在关门前赶到。他买了两杯热可可,犹豫了一下又买了一杯牛奶和两个海绵蛋糕和一大片巧克力曲奇,他记得汪旺旺喜欢吃巧克力。临走的时候他又突然想到吃这么多碳水化合物并不健康,于是又买了一份沙拉。

  达尔文读过很多书,但他从来不了解女孩这种物种,他不知道她们每时每刻都在想什么,她们有时候很蠢,有时候会为了无聊的偶像争论,会在商场里抢一件衣服大打出手,会莫名其妙的哭,会涂完唇膏后迫不及待的在任何地方留下唇印。很长的时间里他只觉得她们毫无逻辑,善变又遥远。

  可有时候世事就是那么奇怪,无论你曾经是个多么严谨的死理性派,你都会在爱情发生的那一瞬间,理解一切不合理的傻事:比如赤脚走在沙砾上,国庆日在纪念广场买醉;比如光膀子在南极游泳,跳进火山口找星星;比如拿着一大袋食物在街头飞奔,比如疯狂的爱一个人。

  30分钟已经是咖啡店到医院来回的最快速度,可当达尔文满头大汗走进病房的时候,汪旺旺却不在床上。

  她站在房间的另一头,赤着脚盯着墙上的电视机,手上的输液管应该是被硬生生扯掉的,还在流着血。

  电视里放着的是午间新闻重播。

  罗马某天主教会学校的牧师出现了病毒感染症状,疫情蔓延到地区主教和部分红衣主教,与此同时,天主教会学校的孩子们也出现了同样的疫情。

  最新化验报告证实,病毒是潘多拉菌株的突变体,这种突变体只通过性行为传播。

  “是’色欲’……”汪旺旺盯着屏幕:“病毒在进化。”

  “欧洲也发生了……”达尔文迅速反应过来:“这也是漫画书里出现过的吗?”

  汪旺旺点了点头。

  “你全部都想起来了吗?”

  她没有回答。

  “如果你都想起来了,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只要我们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应该能找到方法阻止它。”

  汪旺旺扭过头看着达尔文,黑色的眼睛凝视着他。

  “嗯,一起想办法,阻止这一切。”

  “你先喝东西吧,”达尔文把纸杯递给汪旺旺:“巧克力快凉了。”

  “谢谢。”汪旺旺接过杯子,却没有喝:“我想出院,你能帮忙问护士把我的衣服拿回来吗?”

  “你才刚醒来,还需要留院观察……”

  “没有时间了,”汪旺旺的眼睛盯着远处,眨了眨眼睛:“而且我真的没事。”

  达尔文想了想,点了点头:“那你要答应我,如果有任何不舒服我们就立刻回来医院。”

  “我答应你。”


  两个人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汪旺旺拒绝了达尔文给骆川打电话的提议,他们只能走路回家。幸好镇子本来就没多大,即使慢慢走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的脚程。下了一天的雨刚好停了,似乎老天爷也想喘口气,乌云稀稀疏疏却并未散去,只在远处露出了一丝夕阳。

  汪旺旺并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紧张不安,反而平静下来,不紧不慢地跟着达尔文,可这种平静却让达尔文觉得有些不对头,具体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汪旺旺和以前不一样了,达尔文心想。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总用废弃的针管往可口可乐里注射糖浆或酱油,虽然外表仍然是可口可乐的包装,可里面的内容却产生了变化。

  他看向她,虽然他们只相隔四五步,但他忽然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也许是因为她不喜欢我,达尔文心里有点失落,她爱的是别人。

  “你想去那边走走吗?”汪旺旺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指的方向是贯穿小镇的一段铁路。

  如果达尔文没记错的话,这些铁路在一百多年前就存在了,甚至比镇子的历史还早些。因为不同时期的失败规划,这些铁路总是霸道地贯穿市区的主干道之间,如今曾经熙熙攘攘的火车站早已荒废,政府再也无力承受这种古典主义交通工具的昂贵开支。如今除了同往中部的货柜和集装箱仍在这段铁路上行走停放之外,就只剩下荒凉的涂鸦和废弃站台。

  达尔文走在沙砾上,汪旺旺走在轨道的另一头,一开始他们俩都没有说话,直到远处有汽笛声传来。

  “不要靠着铁轨走,火车比你想象得要来的快。”达尔文看了一眼汪旺旺。

  “没事,它还离得很远。”汪旺旺笑了笑:“甚至比世界末日远。”

  “世界不会轻易就灭亡的……我是说,即使漫画书上的内容都发生了,世界也不会就这么game over。”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汪旺旺突然说。

  “什么问题?”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但你能够实现一个愿望,你会许什么愿?”

  “希望明天不要世界末日呗。”

  “可这件事是不能逆转的。”

  我希望能抱紧你,他心想。

  “我希望……我不知道,抱歉,我没有这方面的想象力。”他说:“你呢?”

  汪旺旺向前走了几步,似乎在思索,然后她突然转过头。

  “我希望世界灭亡的前一刻,我能呆在人群里,许许多多的人,有我爱的人,我的朋友们,你们未必距离我很近,但我知道我跟你们在一起。”

  “这么多人,恐怕味道不好闻。”

  “我会带口罩的。”

  天空中还剩下最后一缕阳光,汪旺旺朝达尔文笑了一个,但他却似乎看见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她脸颊的剪影里闪动。

  火车越驶越近。

  “喂,我说,”汪旺旺拢了拢头发:“你能抱抱我吗?”

  可她的声音被隆隆的汽笛声吞没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达尔文大声喊。

  “没事了——”

  就这样吧,她想。

  让结局留点遗憾。


  火车从他俩之间驶过。

  这或许是永别了。





  第36章 调包

  厨房混乱得像第三次世界大战。鸡蛋和面包碎的残渣粘在平底锅上,盘子里是烤糊的面饼皮,橄榄油溅得满桌子都是,剩下的大半瓶都在铜煮锅里噗噗地冒着烟。

  胖子极其郁闷地站在厨房中间。

  没想到一个美式烘肉卷有这么难做,他明明看过老妈做过几次,她说过这是美洲大陆上最容易的一道家常菜,肉末和面包屑混合鸡蛋搅拌在一起,炸过后和面团放进烤炉烤30分钟。每个生活在南方的主妇都会做,面包屑是秘密配方,无论混合什么馅料都会好吃。可眼下这一大盘黑乎乎的东西,连食物都算不上。

  做菜的主意是从烂鸡鸡从冰箱里翻到一大盒碎牛肉时冒出来的,当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他已经在怀念美式烘肉卷的味道了。当然,或许有更多深层的原因烂鸡鸡没有细想,比如他已经再也受不了一日三餐订回来的Pizza,比如他想暂时忘记新闻里乱七八糟的病毒扩散事件,比如他想从对中尉的担忧中探出头来吐一口气……但有一个原因是肯定的。

  他想为沙耶加做点什么,她已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嘿……”烂鸡鸡从厨房走出来,脱下脏兮兮的围裙,带着一脸歉意。

  “我估计今天我们吃不到烘肉卷了……但好消息是,我在冰箱里还找到了速食奶酪通心粉,只要微波炉就能搞定,这一次我肯定有把握能成功。”

  “不用……麻烦了。”沙耶加抬起头来,很明显她没睡好,干掉的眼泪把睫毛凝成一缕一缕。

  “如果你嫌通心粉卡路里太高,储物柜里还有炖豆罐头,你想吃蕃茄味还是腌肉味?”

  沙耶加摇了摇头。

  “那我再订一张Pizza?”

  “我不饿。”沙耶加强打起精神对胖子说。

  “即使你不吃东西,中尉也不会因此就能康复,那些病毒也不会因此就不传播……”胖子觉得自己说得有点重,干咳了两声:“我的意思是,中尉会好的,达尔文和那个神神叨叨的教授都在医院看着她,她一醒来他们就会给我们打电话的——但你不能因为愧疚就折磨你自己。”

  沙耶加眼角一垂,声音有些沙哑:“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说了那番话,她不会冒这个险。”

  “这也不完全怪你,事实上这本漫画就是白纸。”

  烂鸡鸡一边说一边拿起桌子上的《寄生兽》,这两天这本书都快被他们翻烂了,封面皱皱巴巴的,每个人都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也没找到丝毫印刷过的痕迹。

  “好吧,虽然我并不太感冒亚洲风食物,但为了公主陛下我还是愿意尝试手掐饭团的。”

  “Dick,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烂鸡鸡在心里迅速分析了一下这句话是感叹句还是疑问句。

  不应该是疑问句吧?他心里想,我喜欢她这件事我已经充分写在脸上了呀?

  难道她看不出来?难道是文化差异?日本男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在干嘛?切腹吗?

  沙耶加不是他第一个动心的女孩,五年级的时候他喜欢一个有雀斑的高个子女孩,但那种喜欢也只保持了2个月,秋季开学的时候她突然长得老高,烂鸡鸡就在也不看她了。七年级的暑假男生们都在私下传阅《阁楼》和《花花公子》,他最爱看那个封面女郎是妮曼.露易丝,但他知道他只喜欢她的曲线,那不是爱情。他还约过隔壁班那个从田纳西来的女生看电影,但当她对他的超人漫画露出不屑的表情时,他就知道他们俩走不到一块儿。

  沙耶加不一样,他会幻想跟她在树下接吻,走沙滩上求婚,带着孩子在壁炉前等待圣诞钟声。

  想到这里,胖子又看了一眼沙耶加,她问这句话时离他很近,他看到她脸颊上有一层细密的绒毛,在夕阳下微微闪着光。

  那么问题来了,我现在该吻她吗?烂鸡鸡心想。

  还是算了吧,要是被拒绝了,比让我死一千次还难受。

  “你在想什么?”沙耶加看着发呆的烂鸡鸡。

  “噢……我在想饭团里包炖豆子会不会好吃。”烂鸡鸡挠了挠头。

  “我真的什么都不想吃,我吃不下。”沙耶加重新低下了头:“但还是谢谢你。”

  上帝啊,告诉我我该怎么哄她开心。
  这次上帝似乎真的听到了烂鸡鸡的祈祷,胖子无意中瞄见了橱柜上有一副扑克牌,他突然想起,自己曾是一个蹩脚的魔术师。

  自从社团招募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钢丝上摔下来,还被教导主任一通大骂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变过魔术,手艺都快忘光了。

  在和达尔文成立特异功能社团之前,胖子就已经对魔术有着强烈的兴趣,他甚至坚信哈里.胡迪尼就是超能力者本人。他读过大卫.科波菲尔的自传,还在家里模拟过书中的水中逃脱术(那次要不是达尔文把他捞上来估计就交代在游泳池了)他研究过各种魔术揭秘,还用过好几个月的时间练习让扑克牌在手里不翼而飞。魔术永远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也许一个小伎俩就能把沙耶加逗笑呢。

  烂鸡鸡一把抓过扑克牌,拉了一张凳子坐在沙耶加对面。

  “这是什么?”

  “你看,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什么都干不了……不如玩一个小游戏?”

  烂鸡鸡把扑克牌正面向上,在桌上摊开成一个扇形。

  “你选一张你最喜欢的牌。”

  沙耶加看了胖子一眼,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选了一张Q。

  “皇后牌,选得不错,你为什么喜欢这张牌。”

  “因为它……会让我想起我妈妈。”

  “好吧,那现在你把它拿在手里。”胖子一边说,一边把牌递给沙耶加:“现在我要把其他扑克牌收起来,然后我就要施以魔法了——告诉我,你喜欢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

  “唔……我更喜欢睡美人。”

  “好吧,没关系,谁都行,她们都有法力,”胖子一边说,一边把剩下的扑克牌叠成一摞,假装成魔法师像比划水晶球一样对着沙耶加比划着:“现在我要施法了……以睡美人的名义,哄嘛咪嘛咪哆!”

  “你是要变走我手里的牌吗……”沙耶加紧握着双手:“但好像它还在我手里。”

  “你确定你手里的是皇后牌吗?”

  “我确定呀。”

  “那你再打开来看看。”

  沙耶加摊开双手,手里的Q变成了红桃A。
  “皇后已经被睡美人带走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沙耶加一脸惊讶。

  “这是魔术似的秘密,说出来魔术就不灵验了。”胖子鸡贼地笑了笑。

  沙耶加愣了半响,猛的一下像想到了什么,笑容在嘴角凝固了。

  “Dick,你能不能再变一次?”

  “同一个魔术变两次会很无趣的,”烂鸡鸡耸耸肩:“我可以给你再换一个魔术。”

  “不,我就要看这一个,你再变一次!”

  烂鸡鸡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了。

  “好吧。”他又把扑克牌摊在桌上:“这里有54张牌,你选一张。”

  沙耶加指了一张小丑牌:“选好了。”

  “很好。”

  烂鸡鸡收好其他牌,桌上只剩下小丑牌,他拿起来递给她:“拿好……”

  沙耶加并没有接过小丑牌,而是一把抓住烂鸡鸡的手,并迅速把他手翻了过来。

  “哎哎,你不能碰到我的手,不然就……”

  话已经晚了,烂鸡鸡藏在手底下的好几张牌露了出来,没有一张是小丑牌。

  “你在给我的时候已经掉包了……”

  “好吧,被你发现了。”烂鸡鸡无奈地说:“所以我说,同一个魔术不能反复变。”

  “调包……调包……为什么我没想到呢?!”沙耶加一拍大腿:“很简单的道理,一本漫画书,旺酱说自己看过,可我们现在这本却是白纸,其实她没有撒谎,我们检查的也没错,而是书被调包了!”
  “你说什么?”烂鸡鸡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可是中尉说她从中国来的时候还在机场翻过呢,到了美国就一直放在书架上,会是什么时候调包的?”

  沙耶加拼命地摇了摇头:“你还记得骆川在家遇袭那天吗?你和达尔文都去找M的下落了,是我陪汪酱一起回的家,虽然当时我没有第一时间进屋,可是汪酱出来的时候问过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她问我,有没有看过她的漫画书……因为她进去的时候发现那本书在地上,可是因为着急送骆川去医院,所以她没来得及翻一下就放回书架上了。当时我还告诉她,我看不懂中文版本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漫画书在那时候被调包了?”

  沙耶加点了点头。

  “那会是谁干的……”

  “汪酱说过,那个人能隐形……她曾经一度怀疑那是你。”沙耶加抬起头看着烂鸡鸡。

  “我靠,绝对不是我啊!”胖子连忙摆手:“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隐形……”

  他们俩同时想到了一个名字。

  “不会吧……我们在亚特兰大机场碰到他的时候,他不是说他才到美国吗?”

  “我们得快点告诉汪酱……”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胖子起身去开门,只见达尔文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外。

  “你怎么从医院回来了?中尉呢?”

  “汪旺旺她……她不见了……”达尔文边喘边说。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