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jack(黑杰克,玩家拿到21点扑克牌的称呼),”负责发牌的荷官是个涂着深红嘴唇的白人美女,她撩了撩耳边的卷发,看着中年男人的牌面:“恭喜。”
中年人笑着随手扔出一枚100面值的筹码:“你的小费。”
女郎娇笑一声,一边收下筹码,一边把扑克牌放进洗牌机。
“天快要亮了,魔法只能在夜里实现,晚安,女士。”
“早安,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中年人向荷官扬了扬头,揣好筹码站起了身。他没用多长时间就在兑换台拿到了几捆现金,离开赌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中年人打了个哈欠,哼着歌走了几步,拐进路边一间通宵营业的老式酒吧。他没有坐进卡座,而是在吧台找了个座位,点了一杯龙舌兰径自喝了起来。
“先生,您看起来真高兴,想必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
中年人转过头,看到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亚裔少年,背着一个旅行袋站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呵,还行吧,”中年人笑了笑:“手气不错。”
在拉斯维加斯的每个人都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那您一定赢了不少吧?您能请我喝一杯吗?”
中年人愣了一下,但随即哈哈一笑,豪迈地跟酒保招了招手:“无论这孩子要什么,给他来一杯,算我的!”
“谢谢您,”达尔文对酒保做了个手势,让他先别过来:“但我想喝的这杯酒有点贵,不知道您请不请得起。”
“哦?”中年人扬了扬眉毛:“小子,得寸进尺的结果也可能是一无所有,但我今天心情很好,有点兴趣听你说下去,你想要多少?”
达尔文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中年人冷笑一声:“我挺佩服你的胆量。”
“不,是五万。”达尔文更正道。
“小子,趁我没站起来给你一拳之前,你最好自己离开这里。”中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
“为什么你不先看看这个呢?丹尼尔,”达尔文边说边把一个东西推到中年人手边:“或许看完之后你就会求我不要走了。”
那是一台新款的彩屏手机。
中年人的脸色一下变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西装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你在赌桌上出老千,”达尔文缓缓地说:“输五次赢一次,但你总能在赢的那次一掷千金下注——因为你知道赌场监控的是输赢比率而不是压注大小——你这一招骗过了赌桌上的记录仪,但没骗过我。这只手机里有你和那个美女荷官的照片,你们很早就认识,你买通了她,利用她发牌的便利暗示你庄家拿到的牌。这部手机里的照片我已经拷贝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破解一只手机并不太难,”达尔文耸耸肩:“而我刚好是黑客。”
“不,我是问你怎么拿到我的手机的,我一直很谨慎……但我从来没察觉有人接近过我。”
“我没有接近过你,但我有帮手,”达尔文用开玩笑的语气淡淡地说:“一个会隐形的神偷,超能力者,你信吗?”
“看来你没打算告诉我真话,”中年人压低声音:“五万块买几张照片,你胃口不小。”
“那要看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了,”达尔文凑进他:“五万块买一条命不算贵。你知道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出千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事情发生在卡撒宫或是美高梅(注:新城区的现代化赌场),他们或许会报警,你会被带走关个几年。但你现在是在费蒙特街的三不管地带,这里没有人依靠警察解决问题——运气好的话赌场老板只会要你一只手,运气不好的话,什么都有可能。”
中年人用他棕褐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达尔文,半响道:“好吧,小子,你赢了。”
说完,他不再看达尔文,而是拿起手边的那只牛皮包,推到达尔文旁边的凳子上。
“我确认我安全离开后自然会把证据都删掉,谢谢你的酒。”达尔文拿起牛皮包,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酒吧。
各位小读者,我这两周更不了了。
比较严重的病,现在还没确诊,可能是腮腺炎可能是急性淋巴炎,在医院吊瓶三四天了。
等我好起来能回家的时候再接着更,万分抱歉。
第68章 破釜沉舟
——————————————————————————
日本东京千代田,皇居内苑。
沙耶加跪坐在榻榻米上,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黄色麻纺洋装,仔细烫卷的头发挽成一个髻束在脑后,脖子上挂着一串御本木的短珍珠项链。这套打扮让沙耶加看起来有些老成,却现代皇室女子的典型着装,正式又不适温婉得体,远看就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沙耶加挺了挺有点发僵的背部,尽量让自己保持挺拔,正坐只是皇室的礼仪繁冗复杂的其中一个环节而已。
她已经在菊之间门口坐了六个小时了。
她不知道她还要等多久,自从回到日本,天皇就一直忙于国内政务,平息病毒爆发引起的恐慌和小型暴乱,连续好几天都没有时间接见她。
但她没多少时间了。
“卡拉——”她终于听到那声久违的推门声。
“陛下……”
“节子?你怎么还在这里?”菊之间内堂里传来了天皇的声音:“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上课吗?内务部跟我说,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老师,完成你在美国没有读完的高中课程。”
“陛下,节子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您说。”沙耶加深深鞠了一躬。
“把她送回去。”天皇抬头示意了一下门口的宫仆:“再重要的事情,也请过一段时间再讨论吧。”
“……我不走。”沙耶加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反抗着。
“内务所没有派人教你礼仪吗?”老天皇皱了皱眉头。
无论是谁,违抗天皇的命令都是很失礼的事情。
“无论要我等多久,我今天也要把我想说的说完。”沙耶加低下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天皇强压住怒火,向门口的仆从挥了挥手:“让她进来。”
菊之间内堂是天皇办公的居所,也是举行内阁会议的地方。这里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华丽,看起来和普通的西洋办公室没有不同,天皇每年需要在这里批阅1200份以上的文件,并在办公室一角的会议桌上接见200多次客人。
“你说吧。”仆从退下后,天皇从一叠厚厚的文件中抬起头。
“陛下,日本早前发生的女子高中病毒泄露不是普通意外,我的一个朋友看过一本漫画,里面详细地记录了这次事件的过程,是有人早就设计好的,”沙耶加咽了咽口水:“也正因为这样,我的朋友们陷入了危险……”
“知道了。”沙耶加还没说完,天皇就匆匆打断她:“你说完了,可以出去了。”
“不,这件事真的没有这么简单,”沙耶加想说的事情太多,三言两语又概括不清,一时间着急的憋红了脸:“因为这本漫画我的朋友们都深陷危险,M被带走了,汪旺旺也失踪了,达尔文和Dick也下落不明……这件事背后的力量并不是凭着他们几个就能抗衡的,我想现在只有您有办法救他们……”
“所以你说了半天,是想救你的朋友。”
沉默了片刻,沙耶加点点头。
“我记得我在接你的时候已经谈过,”天皇盯着沙耶加,眼中有一丝厌烦:“你在美国呆得太久了,久到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对这个国家有义务,明白吗?明白了就回去吧。”
“爷爷,求求你……”
“够了!”天皇终于忍不住低吼了一声:“你的宫廷礼仪呢?别以为我千里迢迢从美国把你接回来,就是让你为所欲为的。”
老天皇很久没有发过火了,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浓重的喘息声。
沙耶加没说话,身体微微哆嗦着,却咬着牙没有退出去的意思。
“看来不禁足,你是不会好好反省的。”
说完天皇从凳子上站起来,摇了摇手边的铃铛,几个侍从走进来。
“如果您不同意,请让我回去美国吧。”
猛地一下,沙耶加双手往前一推,握紧的拳头一松开,一个明晃晃的金属应声落地。
是那枚十六瓣八重表菊纹戒指。
“你在干什么?”
“爷爷,我没有办法为了履行公主的职责而抛弃我的朋友,这枚戒指我配不上,所以请让我把它还给您。我不期望得到您的帮助,但哪怕我只剩一个人,我也要回去救他们。”
“节子,你是在威胁我吗?”
老天皇真的动怒了。
“爷爷,我不是节子……”
沙耶加的眼泪哽在喉咙里。
菊之间再次安静下来,天皇皱了皱眉头,缓缓坐回凳子上。
“你在胡说什么?”
“小时候死掉的是节子,被赠予戒指的也是节子。我鹤子呀……”
天皇紧闭着嘴唇,他不是没有调查过,但他以为只要他不提,鹤子也永远不会提,毕竟她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爬上自己现在的位子,为了这个目的,哪怕不是她,任何人都会为了博得自己喜欢而隐藏原本的身份一辈子。
天皇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女孩,她究竟要干什么?
“我不是爷爷喜欢的节子,我没有她的聪明,也没有她的才能,可为了让我活下去,有一天能安全回到您身边成为辅佐这个国家的人,妈妈为此牺牲了性命……为了守住这枚戒指,我开始扮演着我的姐妹。我想成为她,想成为您心底认可的人,所以我努力的学习,努力变得完美……”
沙耶加已经泣不成声。
“……至少在我看来,你做到了。”天皇缓缓地叹了口气:“这几年,我也暗中派人观察着你,从各方面来看你都十分优秀。我很欣慰,无论你是节子也好是鹤子也好,都是我的孙女。”
“是的,我做到了,我成为了妈妈和爷爷希望我成为的人。可我开始逐渐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我开始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我努力维持着我建立起来的形象,哪怕内心早已疲惫不堪。”
“皇族生活,人人如此。”
天皇缓缓地说。
“爷爷,你有朋友吗?”
毫无预兆地,沙耶加问。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击中平如止水的湖面,天皇的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他的视线越过沙耶加,停在了办公室一角的一只水族箱上。
那只水族箱名为“幻境”,由东京顶尖造景师设计,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让水苔爬满里面的巨大水沉木,并配以翡翠莫斯、矮珍珠、谷精草和珊瑚葵,营造出水中幽深的日式森林。
可在这只价值连城的水族箱里,只养了一种无比普通的小银鱼。
这种小银鱼几乎随处可见,常常被制成鱼干出现在各种菜肴里,但很少有人知道它们的学名——虾虎鱼。
就好像没有人知道,天皇曾经在年轻时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鱼类学家。他曾经登上《日本鱼类学刊》和《基因》的专业学术论文,写的就是有关虾虎鱼的研究。
为什么最终会选择学习生物,归根结底,大抵是因为孤独吧。
有一瞬间,老天皇的思绪飘回了几十年前,在学习院大学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少年,保镖永远跟在他的身后,连校长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任何人,哪怕是最普通的同学,接近他都要接受审查和搜身。
曾经一位同学因为跟他开了句玩笑,被教授免除了整个学期的学分。
“那可是王储啊,怎能是你这种人随意能够冒犯的?!”教授指着那位同学的鼻子吼道。
尊敬逐渐变成了一堵无形的高墙,天皇生活在校园之内,却被隔绝在世俗之外。他有很多老师、同学、校友……他们生活在他身边,却与他咫尺天涯。
天皇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职业吧,没有人走进过他的内心,他也从来没有走进过别人的。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更宁愿呆在研究室里,观察着鱼缸之中这些平平无奇的小生命,它们的一生相当短暂,只有49天,宜水草而居,终其一生和千万条自己的同类生活在鱼群之中。它们彼此那么接近,却没有温度,没有触碰和交流,无法感知彼此的快乐和眼泪。
他从这些小家伙们身上,看到了自己。
有那么一段时间,天皇为了捕捉虾虎鱼,足迹甚至遍及日本各地:冲绳、乌久、八尾、北海道……当所有人在为他学术上的严谨和执着津津乐道之时,没有人看见他眼睛里闪过的落寞。
无法和人类成为朋友,但至少动物可以吧。
天皇叹了口气,不只是他,包括他的父辈和孩子们,都尝过这种高高在上的孤独。
父亲继承天皇之前是海洋学家,女儿最终选择了鸟类研究,次子文仁最后也成了鱼类学家。
他们对于自己的选择都绝口不提,却心照不宣。
只有活在高塔之内,皇冠之下的人才能理解。
“爷爷也有过朋友吗?”
“……没有。”沙耶加的追问把天皇拉回现实,他淡淡地回答道:“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是和他们不一样……”沙耶加看着爷爷,忽然眼里闪过一丝坚定:“但我们之所以能成为朋友,是因为他们从来不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
“你要知道,他们和这所皇宫之外的平头草芥没有不同,即使今日你大动干戈救了他们,也无法保护他们一生一世,你的身份注定会与他们渐行渐远,这么做根本不值得。”
天皇的眼底泛出一丝慈爱,他放缓了声音,看着沉默的沙耶加。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接回来吗?”
“……因为现在国内局势动荡……”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但另一部分,是皇族这一代直到现在也没有男丁,而你的血脉是这一代里最正统的,”天皇一边说,一边摘下眼镜深深看了沙耶加一眼:“明白我的意思吗?”
缓缓地,沙耶加点了点头。
“与其帮助别人,你当前的重中之重,是努力读书提升自己,你的胞妹与远亲都各自的宗室势力及财力,如果你再不足够优秀,别说配不上皇储的身份,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这次宫内厅给你安排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名师,迟些还会送你去御前学习所,稍加努力要考上学习院大学(注:日本皇族贵族大学,全国排名第八,明仁天皇、文仁亲王等都毕业于此)也不是难事……好好收着你的戒指,为未来做准备吧。”
一边说着,老天皇拾起地上的戒指,拍了拍沙耶加的肩膀,递给了她。
“别意气用事了。”
沙耶加没有接。
“爷爷,我也曾经以为,只要我好好读书,这个世界上所有知识都是可以通过书本学到的。”
天皇愣了一下。
“但后来我遇到汪旺旺,她教会我一些事情,哪怕我看完整个藏书院的书都学不到,”沙耶加的声音不大,却透露着一种让老天皇觉得陌生的信念。
“她教会我如何勇敢,如何做我自己,她和我的朋友们,教会我如何去爱。”
“你仍然执迷不悟。”
“这么多年,每当我一个人看着镜子的时候,我都会在心中问自己,我究竟是谁?是节子还是鹤子?但现在我不需要问了,脱去皇族的外衣,我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您的孙女,才是帝国的公主,但作为一个人如果我连我自己的朋友都不去守护,我如何能守护一个帝国?”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帮助你的。”老天皇声音冷酷。
“承蒙您一直以来的照顾了。”沙耶加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二重桥上的安保不会让你过去的。”她没走两步,老天皇就在后面沉声说道:“没我的批准你离不开这里。”
“总要……总要试试的。”
沙耶加没有回头,吸了一口气,朝外苑宫门的方向走去。留下老天皇站在菊之间,手里还攥着那枚戒指。
直到沙耶加的背影消失在御苑外,老天皇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哎。”
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前戴上眼镜,天色阴沉,似乎快要下雨了,风吹过廊前的枯山水,把菊之间窗户上的米纸刮得沙沙作响,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老天皇拿起笔,若有所思,却最终没写一个字。
“半藏,你也看到了,”老天皇忽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
“那孩子倒真是执拗得很。”
从菊之间一角的暗处走出来一个人,就像是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他身型纤瘦,一眼看不出年龄,大约介于30岁到50岁之间,样貌没有什么特点,属于在人群中不会再看一眼的普通长相,唯一或许值得一提的,是他眯着的眼睛里始终闪烁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锋利,就像是藏在海绵里的针。
“她的性格也不像浩宫(注:德仁皇太子小时候的御称),或许更像她的生母吧。”老天皇又叹了一声。
那个被称为半藏的人向外走了两步,绕过书桌来到正厅中间,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传统日式和服,外面套了件普普通通的黑色的中羽织,可在他走路的过程中,宽大的丝质袖子却没有一丝摆动。
羽织的背后秀着海波纹和松针,是日本和服里最稀松平常的图案,即使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可如果看得足够仔细,就会发现在海波纹之下,用暗线秀着一个漩涡状的纹饰。
那是日本古代,只有忍者之中的上忍才能使用的图案。
“我倒是觉得她有点儿像年轻时的你呢,明仁。”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男人并没有称老天为陛下,而是张口就直呼他的名讳,这若换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
“我早已老了,忘记了年轻时的样子。”天皇并没有对半藏的称呼感到任何不悦,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慨。
“当年你要娶美智子的时候,也是一意孤行呢。”半藏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就算脱离皇室,我也要娶她'——你都忘了你怎么说的了吧?现在想起来,当时你的表情还很可爱呢。”
“当年也多亏了你的帮忙,”老天皇说:“你本可以不帮我的,那不是你的职责范围。”
“可能我天生就爱多管闲事。”
“那你可愿意再帮一次节子?这皇居之中我能托付的也只有你了。”
“我可不愿意帮节子,”半藏摊了摊手:“根据我的线报,这事情可比想象中棘手很多。”
“那就是这孩子的命数了。”
扑哧,半藏笑了一声,就像一个恶作剧的小孩。
“虽然我不愿意帮节子,但是我愿意帮那个叫沙耶加的小姑娘,还有我未来的主人,这个国家的下一任天皇。”半藏抖了抖衣袖说:“你知道,志能备虽是家臣,却自古以来都是自己挑选主公的。”
说完,半藏一闪身,消失在黑暗中。
第69章 螳螂捕蝉
————————————————————————————————
天空已经泛白,沙漠地带特有的风灌进街角,把地上的报纸吹得噼啪作响。
达尔文打了个哆嗦,才意识到手在微微发抖。
要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之所以这么急匆匆往外走,是不知道自己勉强装出来的镇定啥时候会露馅儿。
酒吧门关上的时候,胖子的身影从门后浮现出来,他已经大汗淋漓,猛吸了几口气。
“呼……老子憋气快憋死了,实在受不了了……”
“快走!”达尔文把牛皮包塞进书包里,不由分说拽着烂鸡鸡快步向前走了两个路口,转向小街。
小街的路错综复杂、时宽时窄,路的两旁贴满了时钟酒店的广告和放贷电话。达尔文越走越快,最后索性跑了起来,可两人转来转去,一时之间也没找到出口。
“钱不都拿到了么,这么着急干嘛,让我喘口气……”胖子终于忍不住往地上一坐,累得脚都抬不起来了:“隐形真是太他妈累了。”
“夜长梦多,我怕有诈,”达尔文皱着眉头:“太顺利了,他给钱的时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那只能证明他怕死咯,”胖子耸肩:“这可是我的功劳,要不是我偷到他的手机……”
“刚才他拿钱的时候,我看到他腰里别着枪,”达尔文说:“能把枪带进赌场的都不是吃素的,我们低估他了。”
“分析的还不错。”
达尔文不用回头,都认得这个声音。
那个叫丹尼尔的中年人站在巷子口,手上提着枪。
“这个勒索从计划上来说,算是安排得天衣无缝,”丹尼尔咧开嘴露出一颗金牙:“但你选错对象了,小子。”
两个人都不敢动,达尔文快速扫了扫四周,一个遮挡物都没有,最近的拐角至少距离五十米。丹尼尔示意他把书包放在地上,举起枪缓缓走向他俩。
达尔文咬咬牙,大脑快速运转着,尽最后的努力:“你现在杀了我,手机里那些证据就会自动发送到赌场经理的邮箱……”
“我其实根本不怕你泄露我手机里那几张照片,”丹尼尔冷笑着打断了达尔文:“我之所以把钱交给你,就是想看看你的同伙是谁。”
说完,丹尼尔走到烂鸡鸡面前,用枪托拍了拍他的脸:“说说你是怎么偷到我的手机的,或许我能放了你。”
“那你就好好看着——”胖子话音未落,猛地从丹尼尔眼前消失了,他还没反应过来,空气中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像拳头一样落在他脸上,丹尼尔瞬间被打得一个趔趄,枪掉在地上。
“跑!”只听到胖子的声音喊。
达尔文提起书包,拔腿就向巷子的另一边跑去,胖子的身影很快显现在他身后。
“靠!逃命的时候真的憋不住气!”他一边跑一边喘。
“你他妈除了憋气就想不出来别的办法隐身吗?!”
“这已经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最他妈稳定的办法了,下次也许该试试憋屎……”
眼看俩人就要跑出小巷,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了巷口前面,火光一闪,达尔文脚前面的水泥地炸开了一个弹孔。
“这里他妈的怎么每个人都有枪……”胖子崩溃。
“你们没地方逃了。”
站在他俩面前的是早前在赌场里和丹尼尔对赌的那个美女荷官,丹尼尔手机照片里的女人。
俩人的背后传来丹尼尔的声音,他早已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小子,不止你有j帮手,我也有一个。”
达尔文和烂鸡鸡对视一眼,前有狼后有虎,这回真是插翅难飞了。
“一般情况下,我不愿意把工作带到我的生活里来,所以不收钱我是不杀人的——”丹尼尔微笑着举起枪,瞄准了达尔文的头:
“但今天为了你俩破例一次。”
砰,砰!
两声枪响,一个刺耳的急刹车声。
达尔文睁开眼,巷口的美女荷官已经倒在了地上,取而代之的一辆看不出型号的破烂老爷车。
“快上车!”
油头男摇下车窗冲他俩大喊。
——————————————————————————————
“我滴个亲娘咧,你刚刚杀人了!”胖子坐在后座惊魂未定,把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一遍。
“你俩还不值得我杀人,”油头男提起一把枪向后座甩去:“里面是麻醉剂——两枪下去够那个假胸妹睡几个小时了。”
胖子这才看明白,这是一把看起来类似枪的自动连发弓弩,枪头的弹簧上有一排液体补充剂,印着巴比妥钠等字样。
“弗拉明戈酒店(注:一个以热带雨林景观作为噱头的赌场)的火烈鸟在交配期常常攻击人,发起疯来咬掉过游客的鼻子,所以每个动物管理员都配了麻醉剂。还有那些怪奇秀和马戏团的驯兽师,他们的收入大部分都来源于倒卖这种麻醉剂,而不是那点可怜巴巴的工资——顺便一提,这把弓弩可是我自己改装的,一次可以连发两箭,就是噪音有点大。”
一边说着,油头男一甩方向盘,老爷车拐出了费蒙特街,进了工厂区。
“收获颇丰么,”油头男从倒后镜里撇了一眼烂鸡鸡手边的背包,露出一口黄牙:“我本来对你们这两个傻小子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还有两把刷子。”
“给我们电话号码只是个幌子,你从客车站就一直在跟踪我们。”一直沉默的达尔文这时候才开口。
“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油头男点了一根烟,用手猛地朝收音机上一敲,一个烟灰缸弹了出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说的对吗,小中国佬?”
“把你当成普通皮条客,是我小看你了。”达尔文盯着油头男半响,不咸不淡地说道。
“欢迎来到拉斯维加斯。”油头男对此倒不以为意,他吐出一口烟,跟着收音机哼起摇滚来。
“无论如何,你要的钱我们已经弄到了,”胖子一边说一边打开背包:“这里一万块,你什么时候安排我们去……”
“小朋友,你搞错了,不是一万,”油头男根本没接胖子递过来的钱,而是扬了扬三根手指:“是三万——你的书包里应该有三万吧?”
“我靠凭什么啊!”胖子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来:“这不地道,我们谈好价格的——一万已经是天价了。”
“一万块确实是去卡森城的价格,”油头男耸耸肩:“但另外两万是救你们俩位的价格——一万块买一条命不算贵,对吗?”
油头男一边说一边望向达尔文,这正是达尔文半小时之前根赌场那个老千说过的话。
“你他妈这是坐地起价!”胖子气得叫了起来:“我们未必就非要找你牵线,拉斯维加斯这么大,我还不信除了你就找不到别人有路子去卡森城!”
“那要不我再把你载回刚才上车的地方,你去试着找找?”油头男反唇相讥。
一时间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谁都没说话,过了几秒,油头男干咳了两声,尬笑道:“这样好了,我再友情赠送两位两个锦囊妙计,以免下次栽坑里——这可不是用钱能买到的。”
“你说说看。”达尔文开口道。
“第一,不是所有人都敢在费蒙特街上出老千,但赌场也不是所有老千都抓——比如刚才那个叫丹尼尔的,他逢周四都在海妖赌场赢钱。每个人都知道他出千,但都视若无睹。那是上面的大老板吩咐的——这位爷可是个雇佣杀手榜上的狠角色,他做掉过多少人,就知道赌场多少秘密。这种人赌场通常都是故意让利,他也不贪心,每次赢了该得的就走。所以你拿什么出老千的证据威胁他,他也根本犯不着害怕。这就是我的第一点忠告,在你确定目标之前,最好足够了解他。”
“那第二点呢?”
“第二,下手之前永远准备好逃生线路——比如我吧,就绝对不会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动手。你们对老城区的地形一无所知,遇到围剿立刻就成了瓮中之鳖,要不是遇到我发善心,现在早被打成筛子了。”
“靠!你就胡说八道两句就能值两万?我给你十条建议你给我十万得了!”胖子骂骂咧咧。
“你说的有点道理。”达尔文却并没发火,而是深深地看了油头男一眼。
油头男嘿嘿一笑,把车停在了某个厂房边上:“下车吧。”
三人从车里钻出来,看到厂房的一角停着一辆旧款道奇皮卡,一个穿工装裤的黑人站在倒后镜旁边,眼神闪烁。
“你们来晚了。”黑人打量着达尔文和烂鸡鸡,半响说到。
“路上遇到点情况,”油头男低头嘬了口烟,转身向两人介绍:“这是鲍勃,他在离卡森城不到一公里的核工厂干活,会一直工作到冬季结束,是这时候少数能通过15号公路的人之一,路障附近的条子都认识他。他会一直把你们送到铸币厂附近。”
“你不是说过核工厂已经倒闭了吗?为什么他还会在里面干活?”胖子警惕地瞅了瞅鲍勃。
鲍勃没有答话,他翻了翻眼睛对油头男说:“你没说是两个人,我收的是一个人的钱。”
“我这个人向来很公平,只拿自己赚的那一份,”油头男看向达尔文:“所以我没有多余的钱,你只能期望这两个小朋友能慷慨解囊了。”
“又要加价——”
胖子刚要发火,达尔文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过书包,扔在地上。
“这里面有五万,除去刚才的三万之外,剩下的也都给你——但有个条件。”
“哦?”油头男显然没有料到达尔文会那么大方,他挑了挑眉毛,示意达尔文继续说下去。
“你跟我们一起去。”达尔文对油头男说。
“啥?!”胖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带他一起去?”
“他说过他是搬离卡森城的最后一批居民,所以一定对那里的地形十分熟悉,我们可以节省很多走弯路的时间,”达尔文向烂鸡鸡解释完,随即转过头对油头男说:“你刚才教我们的第二条,在下手之前制定好逃生线路——这个任务我交给你,你充当我们的向导,办完事之后带我们离开。”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油头男的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一圈:“但我今天还有笔大生意,一时半会出不了城。”
“两万是定金——等我们安全回来之后我再付你五万,你既然跟踪过我俩,就应该知道我们有能力给得起你这个钱。我想你应该没什么生意比眼下这个更好赚的了。”达尔文淡淡地说。
“呵呵,行吧,小子,我就陪你俩走一遭。”
油头男露出一嘴黄牙,把烟头一扔,转头对他俩笑着说:“顺带一提,我叫杰瑞,这一带的人都叫我'疯兔子'。”
——————————————————————————————
各位小伙伴今天连更两章,抱歉让大家久等,主要楼主身体奇差,最近又得了急性淋巴结炎,要在医院打10天头孢,每天脑壳巨疼,今天也是吃了止痛药来更新的。
等我再过几天好了,努力把进度赶上来,实在对不住各位。
最近也有很多小读者对这本书有比较多意见,我特此开了一个公众号,里面我会定期分享一些这本书的外传,我的写书心得,还有比较重点的是补充一些这里面历史的背景知识和图片,感兴趣的可以扫码关注一下,给我吐槽聊天都行。谢谢大家。
第70章 最友善的罪犯
——————————————————————————————
疯兔子说完,招呼达尔文和烂鸡鸡上了车,自己又打开老爷车后尾箱拿了一个黑色旅行袋,把后座的麻醉枪也装了进去。
“他们俩跟你的价格不同,”鲍勃撇了一眼后坐,对疯兔子嘟囔着:“你要双倍。”
“出发吧。”
皮卡转了几个弯,很快驶上出城的高速公路。烂鸡鸡情不自禁地朝倒后镜里看去,金碧辉煌的拉斯维加斯大道正被慢慢甩在身后,当彩灯熄灭,人声鼎沸逐渐远去,烂鸡鸡忽然觉得白昼之下的赌城,就像是失去了魔法保护的南瓜车,从万众瞩目的女皇变回了蜷缩在街角的老妇,无非是一些钢筋水泥架起来的丑陋怪物,藏身沙尘之中,灰蒙蒙一片。
“没有什么事物的诱惑是无懈可击的,哪怕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也终归是障眼法而已。它之所以吸引你,是因为你还看得不够清,还看得不够细,还没花时间直到看见全部的真相。”
疯兔子似乎是看穿了烂鸡鸡的心思,嘬了一口烟,回头对他说。
“呃……因却斯汀,”胖子挠挠头,他其实不是那种会想这么多的人:“话说你的名字挺特别的。疯兔子是拉斯维加斯的特产吗?”
“在拉斯维加斯,我们管输红了眼的赌客叫'疯兔子'。”一直没搭话的鲍勃冷笑了一声。
“哈哈,”疯兔子眯着眼睛:“只说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烂鸡鸡问。
“因为比起狐狸,兔子弱小可怜又无助。”疯兔子咧着嘴:“女人们总容易对我心生爱怜。”
“呸。”胖子一阵恶心。
“人们总喜欢把狐狸和兔子放在一起,狐狸狡猾,兔子诚实,”达尔文说:“可很少人会知道兔子也非常狡猾,自然界里的兔子在春夏变灰,冬天变白,用伪装色躲避天敌,甚至还会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装死,一点都不单纯。真正的狡猾总是披着忠厚的外衣。”
疯兔子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没有接话,自顾自地开始哼起歌来。倒是鲍勃有点惊讶地从倒后镜里打量了一下达尔文。
“小子,你有点意思,看人挺有见地。”
“不是我有见地,是网络时代的力量。”达尔文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手机。
“「杰瑞米.庞奇,FBI五十大上榜通缉犯,被指控支票诈骗、证券诈骗以及银行欺诈,2004年被判20年监禁,同年越狱,至今下落不明……」”
“拜托别读了,那帮警察局的傻鸟,选了一张我最丑的照片,看起来就像是洪都拉斯来的土老帽。”疯兔子翻了个白眼打断他。
“我靠!”「通缉犯」三个字让胖子一个哆嗦。
“别说我了,你俩应该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吧。”疯兔子声音懒懒的,一点都不以为意:“谁没有点不为人知的过去呀,我虽然爱骗点钱,可从来没伤过任何人,更别说人命了,连监狱长都说我是整个佛罗伦斯监狱里最友善的囚犯。”
“别拿我们跟你比,我们可没越狱。”达尔文淡淡说。
疯兔子不可置否地摊了摊手:“在你的眼里那可能是个监狱,但对我来说是个大学——我跟你们一样,是个学生,只是没有证书而已。做我们这一行,想要有最好的手艺,就要师从最牛逼的罪犯。我只为了跟大师们好好上一课,你要知道那些手艺可不是你在外面花钱就能学来的。”
“既然是最牛逼的罪犯,又怎么会被抓到监狱里?”
“这你就不懂了,不是他们被抓进监狱,而是他们选择了监狱,”疯兔子眯着眼睛:“这个国家还有什么比监狱更安全的地方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越狱?”
“因为我已经出师了。”
车窗没关,疯兔子的手依在窗棂上,指尖翻动着一枚硬币。那枚硬币在他指缝中迅速出现又消失,任凭高速公路上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硬币就好像吸铁石一样粘在疯兔子的手上认他摆布。
“从技术上来说,佛罗伦斯监狱已经教不了我什么了。”疯兔子说着食指一动,硬币在空中翻了几下,掉下来的一瞬间消失在他掌心中。
胖子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别告诉我你说的是科罗拉州的ADX佛罗伦斯监狱!你别吹牛了,那个监狱根本不可能越狱,那可是号称美国最高监管级别的Supermax监狱!”
“理论上他不是越狱,而是从正门走出来的——光明正大,众目睽睽之下。”鲍勃答道。
“孩子,别以为越狱就是要拿着冲锋枪跟狱警混战,炸掉控制塔剪断电网,那是九十年代B级片才会出现的情节,”疯兔子说:“别忘了,我可是个骗子。”
说完,那枚消失的硬币再次出现在疯兔子掌心,他向后一抛:“高级的骗术往往出现在你眼皮底下的时候,你仍视若无睹。”
硬币不偏不倚落入了胖子的掌心,他定睛一看,上面印着的GOD WE TRUST少了一个字——竟然是M送给他的错版硬币!要知道在这之前,胖子可是把它当成宝贝一样放在贴身的钱夹之中的。
“我靠!你什么时候拿走的……”烂鸡鸡惊讶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产自我老家的铸币厂,早就绝版了,是个好东西,”疯兔子还是一脸油腻的笑容:“你要想卖掉的话我到可以帮你找个识货的。”
“去你X的!”胖子朝他竖了根中指。
————————————————————————
驶出拉斯维加斯没多久,眼前就只剩下沙漠了。最初疯兔子抽烟的时候还会把窗户打开一道缝,但自从他们开上了15号公路,气温就骤降下来。窗外开始飘起了雪,最初是薄薄的雪花,很快就变成了鹅毛大雪。窗外的风猛烈地吹着玻璃,玻璃上凝满水汽,四角结出了一层冰霜。
疯兔子说得没错,没开多久就有一辆警车逼停了他们,警察摇下车窗车窗提醒他们这段高速已经封了路。鲍勃掏出了自己的工牌才得到放行。大约又开了半小时,他们遇到了道路临检,路障上的雪已经积了几尺厚,把整个高速公路口都堵死了,他们只能停在边上等候检查。尽管有工作车辆临时通行证,其中一名警官还是对达尔文和烂鸡鸡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认为他们太小了,不可能是核工厂的员工。疯兔子让他们俩别说话,径自下了车把警察拉到一边聊了几句。天知道他是怎么骗取了对方的信任,半小时之后为首的警官挥了挥手里的警灯棒示意放行,另外两个警员合力帮皮卡上了雪链后打开了路障,至此15号公路白茫茫的冰雪中间只剩下这一台车。
因为四个轮子上都绑了雪链,车速最快也只能开到25迈左右,几个小时过去了也并没有开多少路。冬天的内华达州天黑的很早,还没到五点已经看不见太阳,鲍勃在中途停了一次车,从车斗里翻出些干粮扔给众人,他自己则拿了半瓶伏特加,一边开车一边嘬了几口。
“这时候开车喝酒不太好吧?”胖子看着窗外的大雪说。
“俄国空军在二战时打赢德国佬的关键不是靠战术,而是靠这个,”鲍勃晃了晃酒瓶:“飞行员上天前都要来上半瓶,你也该喝一点。”
说完他把酒瓶递给胖子,胖子灌了几口又递给达尔文,只有疯兔子摆摆手拒绝了。
“这玩意能帮你祛除严寒,却无法帮你克服恐惧。”疯兔子笑着说,当他看向窗外时,眼里却流露出意思不易察觉的警惕。
皮卡里的暖气让人昏昏欲睡,鲍勃扭开收音机,里面循环播放着封路通告和实时天气预报,声音甜美的女主播呼吁着听众圣诞节期间应该减少外出,储备食品和物资在家过冬。近日将会有一场暴风雪席卷整个西北地区,这股来自北冰洋的冷空气将会从芝加哥一路南下,直到洛杉矶,并席卷包括圣地亚哥在内的所有西南部城市。届时犹他州和内华达的气温将会平均降至零下三十度。
“这风暴太不寻常了,”鲍勃嘟囔着:“北冰洋的冷空气通常很难吹到内陆来,我已经将近有20年没遇到过这么冷的冬天。”
疯兔子从黑色旅行袋里拿出有几卷真空包装的东西,他把包装撕开,里面竟然是一件皱皱巴巴的羽绒衣。他拽着衣角抖了两下,遇到空气的羽绒迅速膨胀,没一会就变成了一大件。
“别看它这么轻,用的可是白鹅绒,军方特制,还能当睡袋用。”疯兔子一边说一边把衣服递给达尔文和烂鸡鸡。
达尔文接过衣服的时候,看到旅行袋里除了麻醉弓弩之外,还有一把手枪和几枚燃烧弹。
“不到情非得已,我也不想用到这些玩意。毕竟我不是兰博(注:电影《第一滴血》主演),不想动不动就靠武力解决问题,”疯兔子注意到达尔文脸上的表情变化,自言自语地解释道:“但你们这趟活不好做,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我记得我们没告诉过你我们要去那干什么,你怎么知道不好做?”胖子有些戒备。
“呵呵,对我来说,你们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从你们在拉斯维加斯的表现来看,去卡森城肯定不是为钱——搞到钱对你们来说不难,”疯兔子笑笑:“而给我钱的爽快程度,证明你们眼下这件事迫在眉梢,刻不容缓。在看你们的外表,估计也就高中没毕业,我只要想想我在十几岁时做小子的时候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就不难猜到了——你们是要去找人吧?爱情?友情?不太可能两个男人找同一个初恋,所以是……朋友?”
胖子刚要说话,达尔文一下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他在试探你。”达尔文低声说。
“无论你们要找什么,这活既然我接了,就有义务保证安全——为你们,当然也为我自己。对吗?”
达尔文没有回答疯兔子,他一边穿上羽绒外套,一边问到:“为什么你不说说你要去卡森城干什么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疯兔子微微一愣:“是你们花钱雇我来的。”
“我看没那么简单吧。”
插播病情:
最近很多读者都问我病得怎么样了,其实我脖子还肿着,现在只能歪着脖子写,抗生素打了8天吊针,现在刚换口服,好像又控制不住了,淋巴结上的包又大了两圈。
昨天去看医生,我妈拉着医生的手,问他是不是因为我写小说有压力才会得这个怪病。
医生翻了翻白眼,说:我还是医生呢!我一天几十台手术我也有压力啊!也不见我得病!
emmmm,他说的好有道理,我觉得应该跟写书没啥关系。
但莫名其妙发炎真的是好奇怪啊,吃了抗生素肠胃不好,一天蹲厕所七八次,不瘦反而胖了。
总之吧,谢谢各位小读者追到这里,喜欢小说的就扫码汪旺旺,她一直很耐心地等着你们。
谢谢大家。
第71章 闪灵
——————————————————————————
疯兔子没接话,眼睛却盯着窗外的茫茫大雪。
“你有越狱的本事,在拉斯维加斯捞钱不是什么难事,我们这点钱也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达尔文不紧不慢地说:“况且职业骗子根本不需要靠枪和手榴弹赚钱,你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带上这些武器的。明知道此趟会风险很大,你却仍同意带我们进卡森城。因此在我看来,你除了给我们带路之外,也有不得不去那里的理由。”
“小子,你就别耍聪明了,这些玩意儿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干我们这一行要学会两条腿走路……”
疯兔子翻了翻眼睛仍想辩解,可达尔文的话却勾起了鲍勃的不安,他狐疑地抬头看了疯兔子一眼。
“老兄,你该不会是为了……”
“闭嘴,我为了什么都跟你无关,别自找麻烦。”疯兔子一下子变得十分不耐烦,没等鲍勃继续说下去就打断他:
“现在你为我工作,就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把我们送到该送的地方,然后带好你赚的钱离开,没准还能赶回家吃圣诞大餐,在火炉旁边看两集《芝加哥风云》什么的。不要问你不需要知道的事。别忘了你这几年的钱都是怎么赚的,别忘了我是怎么帮你的。”
鲍勃明显被噎了一下,他低头喝了口伏特加,过了一会,啐了口口水说:“杰米,我知道从监狱出来这几年,你也帮了我不少……但除了生意上的关系,无论你信不信,我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说教就不必了,鲍勃。”疯兔子的口气缓和了一些。
“但我还是要说,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当你只把它当成生意的时候,脱身事很容易的,”鲍勃从倒后镜里看了看达尔文很烂鸡鸡:
“但有些事,陷进去就出不来了,最后会害了自己。”
“你不理解我,鲍,”疯兔子低下头:“有时候我也很难理解我自己。”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车厢里没有人说话。
“你们都是去找'闪灵'吧?”过了一会,鲍勃转头向达尔文问到。
“'闪灵'?”
“我们都这么称呼那里。”鲍勃说:“你们看过《闪灵》吧?对你们来说是一部老电影了。”
达尔文和烂鸡鸡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那是斯坦利库布里克在七十年代末拍的一部电影,主角是一个永远没灵感的作家,在寒冬为一个山里的酒店看门,结果见到了一些不存在的幽灵。
“真正经历过严冬的人都知道寒冷容易让人发疯,我们工作的地方其实多少和电影里的酒店有些相似。十月开始入冬后,所有的工作就暂停了,大部分人开始放长假,剩下少部分人采取轮班制。一般一个人会在电站里面守一周,直到下一个来接班。其实我们不需要做什么,上面的人说如果遇到意外情况就打电话,但入冬以后电话根本打不通。最早看到'闪灵'的是一个叫卡尔的值班安保,当时他深信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卡森城早在几十年前就搬空了。卡尔很害怕,他没等到下一任来接替他的值班员就自杀了,在拿枪崩掉自己脑袋之前,他把他看到的事记录在了执勤日志里。警察说卡尔疯了,但我们都知道他没有疯,因为后来的值班员都陆陆续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我也看到过,那他吗的不是幻觉。”
“你们看到了什么?”
“……人。”鲍勃沉吟了一下回答道:“一群人。”
“人?”
“对。”鲍勃说:“其实人并不可怕,但关键是出现在地点。一群人出现在拉斯维加斯的闹市区,和出现在一个多年荒无人烟的核电站,出现在空旷的皑皑白雪中,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里本身不应该出现任何生物,哪怕是一群鹿我都没见到过。我无法形容那种恐怖,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沙漠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炎夏的赤带岛屿突然下冰雹,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正常。”
“一群人……他们在那里干什么?”达尔文问。
“……我不知道。”鲍勃叹了口气:“他们通常出现在晚上,在零下几十度的气温中就穿着单薄的衣服,似乎是一些不抗寒的麻织品。他们中的一些人拿着煤油灯,有时候在大声颂唱着什么,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只是在雪地附近突然出现又消失,我甚至有一种感觉,他们在观察核电站,在企图寻找着什么,细想真让人渗得慌。”
“为什么不报警呢?”
“呵,这个国家的神经病多了去了,警察才不管这档子事,毕竟他们没有对核电站做出破坏,也没有威胁到谁的生命安全——该死,我说不好,只有真正经历过才会懂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们离你很远,你看不清他们的脸,却感觉他们在盯着你,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就像是……像是……”
“像是鬼一样。”一直没吭声的疯兔子接了话。
“对,就是那种感觉。”鲍勃又喝了一口酒:“所以我们把他们叫做'闪灵'……”
“你有没有在他们之中看到过两个女孩?”达尔文有点按耐不住自己的激动,他抢着问:“一个是看起来智力有些低下的红发女孩,另一个是个身材矮小的亚裔,两个的年龄都和我们差不多大?”
“听着,我不知道'闪灵'里面有没有你们要找的人,我收的钱只是把你们带进来这里,一切对我而言就结束了,”半瓶伏特加见了底,鲍勃的脸一直红到脖子跟:“但无论你们想找谁,都不应该去那里,'闪灵'已经不是活人的范畴了。”
“为什么这么说?”达尔文问。
“因为在那群'闪灵'里面,有一些本该早就死去的人……”
“你醉了。别他吗的再说胡话,专心开车吧。”
疯兔子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鲍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没再吭声。
车厢中只剩下收音机断断续续的天气预报,几个人都各怀心事。鲍勃开到核电站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这是一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空旷地,一眼看不到尽头,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腹地中间有两个黑漆漆的烟囱状建筑物。除了阴霾天空反射在雪地上的昏暗光线之外,没有一盏灯。鲍勃的酒稍微醒了一些,他打开车顶的探照灯,缓缓朝那两个烟囱驶去。
当皮卡离烟囱越来越近的时候,达尔文和烂鸡鸡才意识到这两个建筑物有多么庞大:它们就像两个倒扣在地面上的碗,每个至少有五十层楼那么高,直径甚至超过一个国际规范的足球场,通体由水泥筑成,却看不见有任何入口,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鲍勃告诉他们,这是核电站冷却塔,最初这样的建筑有五台,但上个世纪末已经炸平了三台,如今只剩下2号机和3号机,而鲍勃则住在这两个建筑后面,那有一片专门为值班人员修葺的平房。
皮卡开过核电机组后又开了一会,鲍勃身手向北指了指:“那边就是卡森城的方向,今天太晚了,电台说夜里还要下最少7英寸的雪,你们走不了,就跟我在值班的地方凑合一夜吧。”
看着车窗外呼啸的风雪,达尔文点了点头,他心里知道鲍勃其实没义务为他们提供住宿,他之所以愿意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和疯兔子的交情,这个天气在夜晚几乎是寸步难行,凭他们几个这时候根本不可能再徒步去卡森城。
又开了将近五分钟,皮卡在一栋灰白色的水泥建筑前停了下来,刹车片和碎冰摩擦出难听的嘶嘶声,门口有一些砖石结构的阶梯,上面盖着厚厚的积雪。
鲍勃径自下车点亮了门廊里的风灯,又招呼众人帮助把皮卡后面的生活物资搬进值班室。达尔文打开车门,一阵刺骨的风吹来,夹杂着雪和冰拍到他的脸上,他心想这种天气在内华达州太不正常了,就算是缅因州的冬天也不该有这么冷。
“哥们,下车。”
达尔文边想边转头叫胖子,可是他没听到胖子熟悉的答应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有些低沉的呻吟。
“唔嗯……”
胖子蜷缩在车后座的一角,脸色苍白,额头上渗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达尔文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怎么了?!”
“唔……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你吃了药没?”
烂鸡鸡点了点头,达尔文这时候才注意到,那瓶蓝色的药就放在胖子的腿边上,盖子还没盖好。
“吃了……”胖子点了点头:“我还多吃了一粒……但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天太冷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种难受和之前断药的难受不一样……”
“你现在是哪里难受?”达尔文边问边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盖在胖子身上。
“说不好……浑身难受,但我感觉我肚子有点疼……”
烂鸡鸡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会不会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达尔文把手放在胖子的腹部,只摸到了一层柔软的脂肪,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似乎有些凹凸不平。
“应该没有……你别担心,我只是有些难受,可能是晕车了,让我去吐一吐就好。”
“那我先扶你下车吧。”
达尔文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把胖子搀下了车,这时候鲍勃已经把室外的风灯都点亮了,黄色的光线反射在雪地上,让周围变得清晰起啦。
达尔文突然发现,烂鸡鸡后脑上本来只有一点点秃的地方,已经没了一大片头发。
第72章 突变
————————————————————————————————————
达尔文扶着烂鸡鸡,跟在鲍勃身后走进了值班室。
值班室和常见的厂房仓库有些类似,水泥的内墙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没有天花板,排风扇和空调管道裸露在顶部,积满了灰。室内没有隔断,只简单划分成工作区域和生活区,工作区的控制台上悬挂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显示器,播放着散布在核电厂各处摄像头的实时监控图像。控制台边上则是一面墙的电闸,和一个被透明塑料盒子保护起来的警报器。
“这是应急开关吗?”疯兔子应该也是第一次来,显然那个玻璃盒子上印着的鲜红字样让他产生了些许不安。
“这些东西都用不上,”鲍勃朝那些大大小小的控制按钮努了努嘴:“只是为了符合国家安全规定才安装在这里,道理跟灭火器一样。”
鲍勃说完,从墙角搬出一张行军床,他对众人说到自己晚上会在行军床上凑合一夜,宿舍本来的床留给病人,达尔文和疯兔子可以睡沙发上。
值班室里面很冷,空气中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霉味,生活区的一侧有两扇老式铸铁暖气片,旁边放着两张老式沙发和一张单人床,上面罩的墨绿色灯芯绒床罩泛着白毛,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达尔文把烂鸡鸡扶到床上,又找到电暖气的开关,把温度调到最高。
达尔文的手指早就已经冻僵了,但他暂时顾不得这些,他从柜子里翻出毛毯,又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烂鸡鸡身上。
“怎么样哥们儿,好点了吗?”
烂鸡鸡脸上的汗顺着腮帮子滑下来,浸湿了毛衣领子,他的身体有些不自然地蜷向一侧。
“嗓子好疼……是不是发烧了?”烂鸡鸡紧闭着眼睛,他的声音变得很小,就像是从喉管里面憋出来的一样。
达尔文摸了摸他的额头,凉得快赶上从冷藏室拿出来的冻肉了,连他的下颚和手心都凉冰冰的。
不是发烧。达尔文抽回了手,却什么都没说。
“我肚子……肚子也难受……”烂鸡鸡的手摩挲着下腹部:“感觉要爆炸了。”
“我帮你揉揉,”达尔文把烂鸡鸡扳正,撩开羽绒服,把毛衣像上卷:“你该不会来例假了吧?”
达尔文很少开玩笑,但每一次都能把烂鸡鸡逗笑,包括这一次。
“哈哈哈我去你大爷的,”烂鸡鸡扭在一起的五官一下松开来:“别给我揉出屁来,我感觉我现在能放一首交响乐,熏死你。”
达尔文却没有笑,他盯着胖子的腹部,面色无比凝重。
在胖子肚脐的正中间,垂直裂开了一道清晰的口子,没有流血,但两边裂口的边缘处却有明显的肉芽,就像某种蕨类植物的叶片边缘一样。肉芽就像自己有思想一样缓缓向两边蠕动着,仿佛要把裂口撕得更大。达尔文朝里面撇了一眼,肉眼可见的脏器和肠道已经开始萎缩了。
一阵寒意从达尔文背上爬上来,他知道他在哪里见到过这个裂口。
那个叫约翰的八爪鱼人。
“怎么了?”胖子微微睁开眼睛,似乎察觉到达尔文的不正常,他的手下意识地朝自己的肚子上摸去。
“没,没什么,”达尔文匆忙盖好胖子的衣服,定了定神:“就是没见过谁肚子上肉这么多。”
“要不是你是我哥们,我非跳起来抽你个耳光。”胖子翻了翻白眼。
“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突然想喝凉水……这听上去有点奇怪,但如果有些咸味儿就好了……”
达尔文转身走到简易厨房的一侧,那有一只红得发旧的冰箱,里面乱七八糟堆满了刚才鲍勃和疯兔子塞进去的食物,矿泉水和啤酒放在一起。
达尔文在确定烂鸡鸡没有看过来之后,身体才开始颤抖起来。
开始了,变异开始了。
他想起在艾实利镇逃出来的时候。约翰在汪汪汪口袋里放的那封体检报告。
里面详细地记录了约翰.肯特——这个曾经的美国军官,在服用MK-58治疗尿毒症后发生的大幅度迅速变异。
【口腔以及声带器官退化】
【全身毛发脱落】
【腹腔出现类似头足纲动物的额片和齿舌】
【腋下出现吸盘类增生】
……
该死!Dick的变化开始发生了,他也会变成约翰.肯特那样。
变成八爪鱼人。
达尔文几次试图从冰箱里把矿泉水拿出来,可手无法抑制地发着抖。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哥们儿,此时烂鸡鸡背对着他,他的后脑掉的那片头发赫然在目,而他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烂鸡鸡一直不知道那只叫约翰的八爪鱼怪物曾经是人,更不知道他也将变成约翰那样。
只是当时约翰的体检报告对变异过程的描述并不清楚,也没有写明这种变异是逐渐发生、还是突然发生的,所以达尔文虽然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但他没想到这么快。
在这之前,他甚至心存侥幸——毕竟约翰在服用药物才11个月就发生变异了,可Dick已经连续服用了将近五年。
他甚至从没想过胖子变异后将会是什么样子,自己又将如何面对他。
他将如何面对一种曾经杀死他哥哥,还冒名顶替吉米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
如果被Dick知道自己会变成怪物,他又该如何接受?
达尔文已经不敢往下想。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强迫自己冷静,可头皮却一阵阵发麻。
哪怕伪装得再处变不惊,再心有城府,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无法面对胖子,那是他最好的朋友啊。
“渴死我了……”
胖子的呢喃声把达尔文拉回现实,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矿泉水倒进杯子里,又加了两勺盐,端到胖子床前。胖子像是一辈子没见过水的人一样猛喝了几口,就狂咳嗽起来。达尔文把水杯拿开的时候,在里面看到了一些混合着痰的血液和一颗白色的东西。
那是烂鸡鸡的牙齿。
“怎么了,哥们?”烂鸡鸡舔了舔嘴唇,似乎丝毫尝不出来嘴里的血腥味。
“没什么。”
达尔文迅速拿开杯子,不让烂鸡鸡看到。
“我觉得我有点不对劲。”
“或许是冻伤综合症,只要注意保暖就好了。”
这是达尔文随口编出来的病,除此之外他不知道如何能让胖子安心,边说着边拿过围巾,把胖子的头牢牢包起来,盖住了那一块秃发。
“你别再加量了,”达尔文拿过拿瓶装着MK-58的药瓶:“我一会给你吃点芬必得(注:一种止痛药)。”
“我是不是拖你的后腿了?”胖子的头被包得严严实实,有些自责地问到。
“哥们儿,你永远不会拖我后腿。”
达尔文扶着烂鸡鸡躺下来,也许是太累了,没一会胖子就进入了梦乡。达尔文站起来向外走,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在心里跟自己说。
从哥哥死后他再也没哭过。但他现在只想从这里出去,走到雪地里,大哭一场。
一开门,外面的雪就像刀子一样刮到脸上,那种冷冽让达尔文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汪旺旺和M都还没有找到,我凭什么哭?哭能解决问题吗?
不能。再多眼泪,也要留着找到了她们再哭。
“你的朋友好点了吗?”暗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疯兔子从皮卡暗处钻了出来,浑身冷得发抖,肩膀上还盖着雪。
“……嗯。”
达尔文警惕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看来并不太妙啊。”疯兔子说。
“你在这里干什么?”达尔文知道对方在试探自己,并没有接话。
疯兔子扬了扬手,指间有一根没抽完的烟,但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忧虑。
“我觉得这里不太正常。”他压低了声音看着两个冷却塔的方向:“我不觉得这个地方已经废弃了,我认为这个电站还在工作。”
“为什么这么说?”
“鲍勃说过,这地方原来有五个冷却塔,三个在上个世纪已经拆掉了,只保留了两个——可问题是为什么还要保留两个?理论上难道不应该全炸平吗?我听说如果只是处理核废料,是不需要用到冷却塔的。可刚才我们开过那两座怪物的时候,我看着它们就像新的一样。值班室那个按钮上印着的字是SCRAM,字面意思是’急停’——听起来就像某种闸门的紧急制动,一个连人影都没有的偏远废弃建筑,需要’急停’什么?我怀疑SCRAM是个缩写。”
“什么的缩写?”
“我听过一种说法,在早期的核实验中,除了正常开关之外,还会有一个拿着安全控制斧的男人,在安全杆失灵的时候,砍断马尼拉绳,关闭反应堆。”
“拿着斧头的男人(Safety Control Rod Axe Man)。缩写SCRAM……”
“一个废弃核电站,为什么会在保安室有关闭核反应堆的应急开关?”
“为什么你不去问鲍勃?他或许更清楚。”
“呵,你别看他现在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疯兔子讪笑到:“前几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混混。他连初中都没读完,别说核反应堆了,估计连长期暴露在核辐射下会患癌他都不知道。那时候他突然告诉我有公司愿意花高薪请他开长工,我都难以置信。如今看来是有理由的,也许人家正是看上了他什么都不懂。”
尽管知道疯兔子说的可能是事实,但达尔文心里仍旧有些不爽。因为通过在车上和鲍勃的交谈,达尔文能感受到鲍勃真心把疯兔子当成自己的朋友,可疯兔子的语气却透露着对鲍勃的轻视。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有没有废弃跟我们都没关系,你说是吗?”疯兔子忽然又恢复了平常的嬉皮笑脸,他耸了耸肩。扔掉烟头回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