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蓄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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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文站在屋外,目视之内只有大片冰雪飞过,除了微弱门廊灯照亮的不到二十米的范围之外,周围皆是暗淡一片。但那种漆黑又不同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地上积雪反应出天空朦朦胧胧的蓝光,用力去看的话,仍能看见一些树和栅栏的轮廓。
雪花飘下来是无声的,但这种寂静带来的并不是平和,而是一种隐隐约约地不安。达尔文似乎听到风中有树枝被折断,又似乎是某人踩碎了冰,那声音尖锐的穿破夜空,却快的和秒针一样戛然而止。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在鲍勃之前地值班员会自杀,这片雪地让人感到一种诡异的压力。在这种寂静中,似乎出现什么都不足为奇。它们匍匐在暗处觊觎着这里,这栋方圆几十里唯一亮着灯的建筑。没有什么比看不见你的敌人更容易让人恐惧的了,那种恐惧早已超越死于寒冷,死于孤独和被人遗忘。
达尔文掏出手机,和预料的一样,核工厂完全没有网络覆盖,事实上当他们几个驶进这段公路之后就没有信号了。他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手指很快被冻得又红又肿,他想起Dick,几天前他们还在灰狗上吃同一块Pizza,Dick还在抱怨客运站的咖啡不够热,自己快在风里冷成冰柱了。
Dick很快就再也感觉不到寒冷了。
他的体表温度会和所有头足类海洋生物一样降至4度甚至-10度,他的血甚至会因为自体产生的矾变成蓝色,他的发声系统将会退化,往后只能依靠腹腔里的变音器模拟人的声音。
那时候的Dick,还能算是人类吗?
达尔文不禁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抛到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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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鲍勃正从储藏柜里拿出最后一批伏特加,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瓶盖喝了起来。
疯兔子说的没错,酒精或许只能驱散寒冷,却无法消除他呆在这里的恐惧。
但至少能够暂时忘记恐惧。鲍勃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用生动的语言形容自己的恐惧。他的祖先最早是在乔治亚北部上的岸,以奴隶的身份买进南部的种植园里。在那些美国人眼中,非洲人只是一些皮肤黝黑的动物,嘴唇像牡蛎一样向上翻起,把野兽的腿骨插在头发里,除了长得像人之外,甚至没有一匹马或驴值钱。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中的某一个人发表了那篇著名的演讲,黑人们涌上街头,争取和白人一样的权利,而不是拥有卖身契的商品。他们幻想独立之后就能得到相应的公平,但这种歧视却阴魂不散直到百年之后。白人们划分着城市里的区域,白人区的精英们住在精心修饰的草坪和雪白的房子里,而一街之隔的黑人却只配拥有用铁皮和木棍搭起的窝棚。平等的口号无论叫得多么响亮,他们的孩子却也只能在“美元树”(注1:美国一个一元店连锁的名称,穷人常去的超市之一)和社区学校之间长大,在毒品和枪支中交出童年,从事着蓝领以下的工作。唯一的区别是没人会再把歧视挂在嘴边,但你能感觉到,能从他们跟你握手后下意识擦擦裤腿的动作中感觉到,能从他们在你经过时立刻反锁车门感觉到,那种憎恶的感觉在几百年的积淀中有增无减,悄无声息,却无处不在。
正如此时此地,即使你看不见,却仍能感觉到有什么正在暗处发生。鲍勃不知道他的恐惧是来自于疯兔子的突然加入、这两个孩子、还是十年不遇的暴风雪。这栋房子里没有人知道鲍勃其实在上个礼拜已经决定辞职了,鲍勃的教育程度虽然不高,很多事情也看不通透,但他隐隐约约能知道这份高额工资的清闲工作背后,需要承受的也许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代价。天底下没有白得的便宜,尤其是在他亲眼见过“闪灵”之后。
鲍勃的爸爸曾经告诉过他一个家乡的传说,在肯尼亚埃尔贡山上生活这一个自称为苏克的巫师,他有降妖伏魔的法力,还能让人起死回生。某些相信苏克的非洲人把至亲的尸体运到山上,巫师重新让死人睁开眼睛,有了呼吸,能够说话和行走。可人们很快就发现,复活的人早已不是自己当初熟悉的亲人,因为他们得到的是邪灵的力量,他们被死魂灵驱使着行走,而失去了原本的灵魂。被复活的非洲人将永生永世受苏克的摆布,总有人能看到它们出现在月色之中,出现在荒无人迹的荒野之上,直到太阳升起才会钻入土里。
第一次见到着“闪灵”的时候,鲍勃就想起了这个传说,因为他在那群人里看到了苏珊娜。
她本该早就死了的。
他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向外人说过,他不知道疯兔子是从哪里听到的,毕竟轮换的值班员不止他一个。可他没有想到,疯兔子会真的来找苏珊娜。
该死!他早就该想明白了,从疯兔子让他带两个人进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这两个孩子降低了他的警惕心,如果是疯兔子直接要求自己带他进来,他是绝不会同意的。他们所有人,都是冲着“闪灵”来的。
鲍勃开始后悔起来,那时候明明只要发一封辞职的邮件,他将永远不需要在踏入这个鬼地方。但辞呈发出去之前偏偏接到了疯兔子电话,他又被钱迷了心窍。只是带两个人进来而已,就能得到一万美金,几乎小半年的生活费,听上去易如反掌,没有任何危险,为什么不呢?
如今他只盼望着清晨在酒醒之前就能来到,这些人就能和他瞥清关系,他会开着皮卡带着钱离开这里,永远不再踏足这片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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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文回屋的时候,里面已经开始暖起来,疯兔子在沙发上打着盹,鲍勃懒懒地躺在行军床上,半闭着眼睛,手上还拿着一支喝了一半的伏特加。
达尔文的视线落在了鲍勃身后的监视器上,里面的图像大多拍摄着白茫茫的雪地,只有其中一块屏幕勾起了他的兴趣。
那块屏幕的监视器应该处于非常高的地方,或许是两座冷却塔其中一座的顶端,它以略微俯视的角度对着距离核电厂不远处的一块空旷地。虽然地上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但借助雪光反射的轮廓,仍能看见地面上有几个圆形的凹陷痕迹。
“这些是什么?”达尔文指着屏幕问鲍勃。
“唔……就是些蓄水池。”鲍勃睁了睁半闭着的眼睛:“核电厂废弃后也没有人打理,很多已经干涸了。”
鲍勃的解释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因为内部冷却后的水温太高,不能直接排到海里,许多核电站都会在外部设立蓄水池,用于核反应堆的紧急降温。达尔文把脸凑到监视器之前仔细看起来,画面里的水池有大有小,成几乎完美的正圆形,分布没有什么逻辑可言。他在心里数了一下,摄像头可及的范围内至少有四五个,以铁丝网为参照物的话,最大的直径有三四百米,最小的也有一两百米。而在监视器画面的上方,向外绵延数十公里,隐隐约约都有这样的凹陷存在。
“为什么要挖这么多小型蓄水池?而不直接挖一个大的?”
“北边确实有个大的,里面还有水,这会应该结冰了。”
“这个核电站是什么时候修的呢?”
“我他妈怎么知道……”鲍勃又喝了一口酒,有些不耐烦:“就是一些蓄水池而已,你以为能从里面找到金矿吗?(注:内华达州曾经在1905年发现过金银矿,大量淘金者因此涌入,所以后来用这个梗讽刺那些好奇心重的掘金者)”
“这个核电站建于五十年代。”不知道什么时候疯兔子已经站在了他们后面:“鲍,你跟一个孩子生什么气,他只是个好奇宝宝。”
“我收的钱里面可不包括回答莫名其妙的问题。”鲍勃哼了一声。
“你最好别得罪他,”疯兔子一边说一边拉着达尔文向厨房区走去:“我可不想在这种天气里被轰出去——想喝点什么?冰箱里存货不多,但也够我调出三杯约翰克林(注:John Collins一种用简单鸡尾酒)了,你也来一杯吧,这里可没人会查你的身份证。”
达尔文没有接话,疯兔子从冰箱里拿出威士忌和苏打水,慢悠悠地调了起来,没多久行军床上就传来鲍勃的呼噜声。
“我没记错的话,八十年代之前的核电厂都没有外部蓄水池。”达尔文这才缓缓地说。
“小子懂得挺多的嘛,我都有点佩服你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只懂得去摸姑娘的屁股。”疯兔子仍是嬉皮笑脸地跟达尔文调侃。
“这不是重点,”达尔文有些恼怒:“那些凹陷不是什么蓄水池。”
“对,不是蓄水池,是核弹坑。”
疯兔子调酒的手忽然停下来,他一字一顿地说,面色凝重。
达尔文愣了一下,在这之前他心中有猜疑,但他完全没想到疯兔子跟他想的一样,甚至比他发现得更早、更肯定。
“你也看出来了……既然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鲍勃?”
“小子,你还太年轻,有很多事情,要做到'看破不说破'。”
“鲍勃被蒙在鼓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份工作有多危险。”达尔文心里明白,核辐射产生的影响至少持续五十到两百年,鲍勃很可能一直工作在这种污染之中而浑然不自知:“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告诉他能解决什么问题呢?”疯兔子摊了摊手:“告诉他除了让他害怕之外没有任何帮助,余生他无时无刻都会活在核辐射的恐慌之中。还不如等这件事结了,找个更好的由头,劝他把工作一换,以后还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达尔文没有再说什么,接过疯兔子递来酒杯灌了一口,眉头一皱:
“这才不是什么约翰克林……这里面是什么?”
“确实不是约翰克林,是我的特调饮品,苏打水和半杯柠檬汁,是有点难喝,但却能帮助你瞬间清醒起来,相信我,这时候酒精对你一点帮助都没有,你不会想变成鲍勃那样,”疯兔子忽然压低声音:“一觉醉过去,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为什么这里会有核弹坑?谁会在核工厂附近投射核弹?这无异于在成顿的TNT炸药旁边点鞭炮,自取灭亡啊。”达尔文又抿了一口。
“所以我们更应该提高警惕,这里的一切都透露着诡异,”疯兔子说:“不应该存在的冷却塔,核电厂周围的弹坑,我还在雪地里发现了一些脚印。”
“脚印?”达尔文的心中打了个冷战:“在哪里?”
“在屋子背面,人类的脚印。从鞋印来看,不是雪地靴,也不是登山鞋,所以不是我们的。”疯兔子压低了声音:“今晚不太平。”
达尔文刚想再说些什么,一个清脆的玻璃破碎声毫无征兆地从不远处传来,只见鲍勃整个人从行军床上弹了起来,他手里的酒瓶已经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其中一块屏幕,哆哆嗦嗦地说到:“出……出现了……闪……”
屏幕上一望无际的雪地里,出现了几个衣着单薄的人影,他们手里提着风灯,背对着镜头,白色的罩衫几乎和雪地融合在一起,为首的两个人似乎正拖着一个人缓慢向前行走,拖着的人在雪上摔了一觉,本来带着的帽子滑落了下来,露出半张脸。
达尔文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这……这是哪里?!是哪里?!”他几乎抓住鲍勃的衣领。
“北……北边不到一公里……”
达尔文转身夺门而出。
第74章 抢夺汪旺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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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公里,一公里不是一个多远的距离。
如果不是在陌生的地方,如果不是在下着暴风雪的黑夜里。
刚下的雪还比较松软,达尔文的靴子咯在雪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雪花很快填满了他踩出的脚印。
这已经是他力所能及最快的速度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多希望再快一点,可风大得几乎能把他吹翻,雪花拍到脸上,即使遮住了口鼻也能感觉到那种刀刮一样的疼痛。
达尔文就开始喘起来,他感觉到嘴里呼出的热气遇到空气中的低温,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分子,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开始渗出汗来,腋下的温度开始升高,也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但这或许是件好事,至少感觉不到冷了。透过防风镜,达尔文死死盯住几乎被乌云遮住的朦胧月亮,那是他唯一的参照物,他要确保自己走的是直线,一路向北,以最快的速度到她的身边。
然后他开始喃喃自语,可一张嘴风就像一根冰柱一样刺破他的喉管,除了疼痛和干燥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可他顾不得这么多了,他用尽全力地吼着,一声比一声嘹亮,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发出这么声嘶力竭的吼叫,就这样吼了一声,两声,三声……知道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旷野之中,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汪旺旺!!”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达尔文心想。
雪地不远处出现了几个人影。
具体来说是五个人。要不是寒冷如此真实,达尔文真的会以为这几个人是自己的幻觉,他们就像是从某个3K党的黑白照片里走出来的,和那些臭名昭著的种族主义分子一样,穿着雪白的罩袍,在漆黑的夜里举行古老残忍的仪式,烧死被绑在十字架上的黑人。而眼前这些人除了没有带3k党标志性的尖顶高帽之外,处处透露着邪*教一样的诡异。明明近在咫尺,却对达尔文的叫喊充耳不闻,几个人无一例外地直视着前方,眼神发直;明明只穿着少得可怜的亚麻织长袍,鬓角和须根都冻出了冰碴,脸上却没有一丝跟寒冷有关的表情。
走在后面的两个女人手里提着一种老式的点煤油的巡夜灯,尽管有玻璃罩子,但火苗仍被漏进去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只能照亮眼前几步之遥的路,这些人就依靠着这种已经被历史淘汰的照明工具在暴风雪里行走着。
走在前面的两个男人十分高大,一人一边架着一个垂下头的人,借助巡夜灯的光达尔文清楚地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
“汪旺旺!”达尔文吼着:“放开她!”
汪旺旺估计是昏过去了,一点反应也没有,达尔文冲了上去,朝着其中一个架着汪旺旺的男人使劲一推,对方的身体受了外力朝后倒了倒,却并没有松手,而是转过头来,眼神冰冷漠然地看着达尔文,就像看着空气一样。
“放开她!”
达尔文转身去扯汪旺旺,她的头无力地耸拉到一边,身体软绵绵的,达尔文一下没有拽动,两个男人的手像铁钳一样又把她扯了回去。
“你们是谁?!要带她去哪里?”
没人理会达尔文的问题,那几个人就像是聋子一样。
达尔文朝另外一边的那个男人撞了过去,两个人滚倒在雪地里,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朝男人的脸上重重地挥了一拳。拳头不偏不倚落在对方的脸上,打中了他的颧骨,立刻下凹了一块,可对方仍是一脸木然,丝毫没有流露出疼痛的感觉。他抬手推开达尔文,毕竟是成年人,力道完全不一样,达尔文在雪地里滚了两滚,肩胛骨吃痛,耳朵嗡嗡作响,呲牙咧嘴地哼了一声,一时无法动弹。
对方站起身来,继续拖着汪旺旺往前走。
达尔文挣扎着从雪地里坐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朝前跨了两步,再次扑向那个男人。对方脸朝地倒在雪里,当他用手肘撑起身体时,鼻子流出了血,这时他似乎终于觉得达尔文是前进路上的某种阻力。他转过头一脚朝达尔文的腹部踢去。达尔文没来得及躲闪,一路疾走到这里已经用光了他身体里的大部分能量,雪地里的反应力和敏捷度都无法跟平时同日而语,那可是结结实实的一脚,达尔文向后摔出好几米,喉咙一热,嘴巴里尝到一口血。
妈的,这帮人到底是什么?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向达尔文袭来。
就在这时,雪地深处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至近,两道亮得晃眼的灯光穿透眼前的风雪。
疯兔子开着皮卡,烂鸡鸡包得像粽子一样坐在副驾驶座上。
“都不许动!”疯兔子一边跳下车一边高举起右手。
砰!砰!
刺耳的枪声在天空中炸响。
几个白袍男女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枪口迸发出的火光。但他们的分神随着火光的熄灭转瞬即逝,转过头去继续架起汪旺旺。
“老子他*妈的让你们住手,没听到吗?!”疯兔子的眼里冒出凶光。
“没用的,”达尔文忍着痛朝疯兔子喊道:“他们着魔了!”
“着魔”是达尔文能想到的最精准的词,没有一个词比这两个字更贴切地能形容眼前这群人,除了着魔,还能有什么能让他们如此不顾一切?
“着魔是么,哼哼,”疯兔子冷笑了一声:“或许你们该试试这个。”
砰!
又一声枪响,为首其中一名男子被震得往后一个踉跄,疯兔子精准地射中了他的上臂,麻织外套破了一个洞,几秒钟之后,表面浸出一片血花,潺潺的血液顺着手臂流到地上,这一枪应该伤着动脉了。
“再他*妈的敢往前走一步,就是你的脑袋!”烂鸡鸡也跳下了车,他向那群人大吼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震惊,对方缓缓松开了汪旺旺的胳膊,汪旺旺的一侧身体无力地滑向地上,达尔文一个健步冲上去,从另一个男人手里拽过汪旺旺,把她的手臂往肩膀上一甩,扶着她退到疯兔子身后。
那些白袍人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们稀稀落落地站在雪地里,面无表情看着疯兔子一行人。两帮人就这样对峙着,一时间天地之中只有纷飞的大雪和汽车引擎的轰鸣,谁都没有动作,疯兔子仍举着枪,没过几秒他的手臂和肩膀上就落满了雪花。
“上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疯兔子从牙缝中间憋出一句话。
达尔文他们这才回过神来,他们迅速跳上皮卡,疯兔子一个摆尾,朝值班室开去。烂鸡鸡不安地从倒后镜里注视着那几个“闪灵”,他们仍沉默地盯着皮卡开走的方向,即没有追上来,也没有离去,像塑像一样站在原地。
“他们……脑子秀逗了么?”直到暴风雪让倒后镜里只剩下黑暗的时候,烂鸡鸡才回过神来:“兄弟,你他*妈的也是疯了,一个人在雪地里跑了一公里!这种天气!至少等我们把车发动起来呀!你还好吧……她还好吗?”
达尔文没吭声,他皱着眉头,紧紧搂着怀里的汪旺旺。她紧紧闭着眼睛,手冷得像冰块一样,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达尔文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又拿过放在车里的备用羽绒被,一股脑地裹住汪旺旺。达尔文从来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他不知道她在雪地里被这样拖着走了多久,但最坏的打算已经浮上心头,低温症轻者会引起意识障碍和心跳减慢,重者昏迷甚至死亡。忧虑堵在达尔文的喉咙里,他张了张嘴,唤她的名字。
“汪旺旺……你快给我醒过来,再装睡我就扇你。”
烂鸡鸡一脸惊讶地转头看着达尔文。
“我靠……哥们儿你真牛逼。”
达尔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万个耳光,要是有可能让身份对掉过来,他绝对宁愿在冰天雪地里冻晕过去的是自己。
他想说“我找了你很久”,想说“求求你不要出事”,想告诉汪旺旺自己有多担心她,想告诉她自己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她,但和世界上所有17岁的男孩子一样,相比说出心里的话,他只知道怎么去激怒在乎的人。
也不知道是达尔文的威吓起了作用,还是车里的暖气太强劲,汪旺旺的睫毛动了动。
第75章 0.00001%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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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旺旺!”达尔文浑身一震,晃了晃她的身体。
“唔……”
汪旺旺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达尔文,忽然啊的一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汪旺旺毫无征兆地一口咬在达尔文的手上,达尔文手一松,她就开始拼命挣扎起来,挥动拳头打在疯兔子的后脑上,对方的头朝挡风玻璃撞上去。汽车一下失去了控制力,朝路边侧滑起来,保险杠撞到雪地里的沟撤,眼看就要翻车,烂鸡鸡迅速扑向驾驶座,替疯兔子控制住了方向盘,皮卡在雪地里优美地划了一个圈,终于停了下来。
“按住她!妈的,她疯了吗!”疯兔子吃痛,揉着后脑大吼到:“她刚刚要害死我们几个!”
“中尉!是我啊!我是上校!”烂鸡鸡解开安全带,探身到后座上帮达尔文一起按住汪旺旺:“你认得他吗?他是达尔文!”
“达尔文……达尔文……”汪旺旺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似乎在大脑中使劲搜寻跟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过了小一会,她终于不再挣扎,身子一软摊靠在座椅上,呆呆地看着远方。
“中尉到底怎么了?”
“我看她像是PTSD。”疯兔子深吸了一口气,从刚才的惊魂未定中缓了过来。
“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就是生命受到威胁或者经历了重大的刺激之后产生的精神障碍,”疯兔子说:“我以前在监狱里见过这种人,有个男人因为目睹妻子出轨,开枪射杀了她和她的姘头,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容许别人靠近,只能关押在单人囚室。有一次因为别的犯人碰了他一下,硬生生把对方的手指咬掉了三个,他发疯的样子就跟你现在这位朋友一样。”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达尔文皱着眉头,心疼地看着蜷缩在一角的汪旺旺,可她对他的问题毫无反应,仍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她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烂鸡鸡一脸忧虑:“PTSD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不好说,有人几个小时就会过去,有人几年都没改善。”疯兔子耸了耸肩。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到不是没有……但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什么办法?”
“比方说你们可以带她回去以前她生活过的地方,或者给她看一些对她过去很有价值的东西,刺激她的记忆系统。”
“我去,你这不等于没说吗?”胖子翻了翻白眼:“我们他&妈的现在离家一万多公里,你还有没有更具建设性的方案?”
“等等……”疯兔子的话似乎提醒了达尔文:“有价值的东西……也不是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羽绒,掏出了自己那一枚硬币。从出发以来,这枚硬币就一直被他收在衬衫的暗格之中,从未离过身。
“你还记得这个硬币吗?你记得是谁送给我们的吗?”
汪旺旺盯着硬币看了几秒钟,没有说话,但眼皮确忽然眨了几下,露出似曾相识的眼神。
“快,把你那一枚也拿出来!”达尔文对烂鸡鸡说。
烂鸡鸡赶紧掏出钱包,两枚硬币都放在了汪旺旺的手里。
“这是M送给我们的,你、我、达尔文、沙也加和她自己都各有一个,”烂鸡鸡补充道:“我和达尔文查到这枚硬币的出厂地就在这里,在卡森城以前的铸币厂。我们说好要一起找到M,带她回家的,你记得吗?”
“卡森城……M……”汪旺旺轻声叨念着。
“她有反应了……”
达尔文话音未落,汪旺旺突然一转身,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眼里迸发出泪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M……M还在里面,我们要回去救她!!!”
这句话用光了汪旺旺所有的力气,她说完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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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兔子终于把车开回了值班室,达尔文和烂鸡鸡连架带抗把汪旺旺搬上了床,她的体温仍旧很低,达尔文替她加了一床被子,又把暖气调高了两度。
大家都又累又饿,疯兔子热了一张披萨和几根火腿肠,又分了几瓶啤酒,喝完之后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烂鸡鸡看了一眼披萨,转而从冷冻格里拿了两罐沙丁鱼罐头吃起来。
“哥们,我以前真的很喜欢吃披萨,”烂鸡鸡把最后一勺沙丁鱼吃完,擦了擦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不想吃热东西了,就是提不起兴趣来。”
“人的口味会变的。”达尔文轻声说,只有他知道胖子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或许是吧,我以前不爱吃鱼,”胖子吧唧着嘴:“但现在却馋这些腥味儿重的东西。”
“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达尔文问:“肚子还疼吗?”
“好多了,”胖子说:“阵痛过去了,我感觉我的体质变得更好了,刚刚外面的气温零下负几十度,我甚至感觉不到冷,你信么?”
下一次变化还会来的,以更糟糕的方式出现,dick身上就像绑了一枚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引爆。达尔文心的脑海里再次掠过约翰的样子。在月光下的树林,他从M的棺木里钻出来,耸拉着肩膀,皮肤苍白透明。
这间屋子就像一个小小的火柴盒,盒子外面的世界正发生着无法挽回的大事,病毒在日本扩散,在纽约扩散,在欧洲扩散,人们成堆的在医院里死去,被穿着隔离服的医务人员放进火炉烧成灰烬;新闻里报道着国际关系陷入僵局,战争一触即发,坦克和航空母舰已经开到了边境线上;人们拿着武器走上街头,把内心的不满和恐慌宣泄到陌生人身上,宣泄到政府和弱者身上;阴谋论和虚无主义在街头巷尾被讨论着,革命在各地蔓延……每一件事情都在把这颗星球推向末日的边缘。
而他们此刻坐在火柴盒里,这一切看起来和他们并无关联,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刚才听见中尉说的吗,M还在卡森城里面。”过了一会,胖子若有所思地说。
“嗯。”
“我真的搞不懂,那群人究竟要抓M来干嘛?漫画书、M、世界末日之间到底有什么狗屁关系。”
“M是钥匙,是实现世界末日最关键的一环。”不知道什么时候,汪旺旺已经醒了过来,她披着毛毯站在烂鸡鸡的身后:
“是张朋把她抓到这里来的,他一心一意要灭亡人类。”
达尔文和胖子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间都不敢相信,他们之前的推测竟然是正确的。
“张朋真的没死?”
“嗯。”
“这样都不死……那他是个什么东西?”
“和我一样,他的身体里流着的不是普通人的血液。”汪旺旺深吸了一口气,坐到胖子身边:“其实我一直对你们有所隐瞒,无论是M也好,张鹏也好,我们的血统都来自于十分相似的源头。”
达尔文看了汪旺旺一眼,他早就已经感觉到这个女孩的过去并不简单,但当他听到汪旺旺说自己跟张朋一样的时候,仍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源头在哪里?”
“M和张朋的基因都来自雅典娜,雅典娜的基因来自拿菲力人,而拿菲力人的基因则来自一种到目前为止都无法定义的生物,它们在历史中有过各种各样的名字,但唯一没变过的,就是它们被尊为'神'的身份。”
“神……?”达尔文慢慢地吐出这个字。
“对,神。”
“那它们在哪里呢?”
“不知道。关于它们的信息少之又少,没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目的是什么,没人知道它们的具体形象,它们留在地球上的痕迹少之又少。唯一能确定的,是它们在地球成型之初到达过这里,并且用它们自己基因池里的DNA培养了一些物种——拿菲力人就是它们创造的物种之一。除了拿菲力人,它们还造过不同的类人和亚人,但却因为某些原因又将它们灭绝了,这些故事记录在圣经和世界各地古老的宗教书籍里。”
“你指的是诺亚方舟大洪水,索多玛城和蛾摩拉?”达尔文问。
“对,”汪旺旺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灭绝它们啊?”烂鸡鸡不解地问。
“不知道,但神的理由我们无法猜度和理解,平凡人类的道德、法则和情感对它们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这就像关在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无法理解人类的行为一样——它们无法理解人类将它们孵化、培养、再注入病毒和解剖是为什么,是处于药物的研究还是科学的探索,因为老鼠和人类的思考维度根本不在一个层面。单目前所知的人类,是它们创造的最后一个物种。”
“我们也是它们创造的?”
“是的,人类是他们创造的最低级的物种,也是跟它们的相似度最低的——因为神的DNA在人类体内已经被稀释到少之又少。神在创造人类之后,就离开了地球,但仍在地球的某一处保留了来往通道,和地球在几亿年里建立着微弱的链接。”
“那你的基因也来自于拿菲力人吗?”
“不,我的基因来自于一个在索多玛和蛾摩拉毁灭之前逃出来的两个类人,他们是我家族的祖先,用近亲结婚的方式在几万年里维持了血统的纯粹。但无论怎么说,我的家族、雅典娜、张朋、M都拥有比普通人类更接近神的基因。”
“那你们到底是不是……人类?”烂鸡鸡试探性地问。
“那就要看你怎么定义人类了。”
“愿闻其详。”
“如果从DNA的相似度来定义的话,我们和人类不会有太大不同。众所周知,欧洲人种、非洲和亚洲人种在基因结构上只差了0.0001%,但外貌和体征上已经不同了,从发色、轮廓、甚至瞳孔的颜色都完全不一样。而我们和正常人类的DNA差了0.000001%都不到。”汪旺旺顿了顿:“但恰恰就是着一点点,让我们有了巨大的差异。”
“哪里的差异?”
“体能,寿命,自愈力……和这里。”
汪旺旺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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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
烂鸡鸡看着汪旺旺,试探性的问。
“对,大脑……大脑的区别让我们比普通人类在进化树上走得更高。”
“可是我并没感觉你的脑子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烂鸡鸡吐了吐舌头:“中尉,我并不是看不起你啊,要说进化过的大脑会聪明一点的话,你好像连我都不如。”
“你先让她说完,”达尔文白了烂鸡鸡一眼:“大脑的进化也不一定只体现在智力方面。”
“你说得没错,”汪旺旺点点头:“在你们看来,人类之所以能进化成这个世界的主宰是为什么?”
达尔文和烂鸡鸡对视了一眼,这是一个在小学课本上就学过的简单概念,但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问题,他们俩都有些犹疑。
“好像是因为我们能用手劳作,会说话?”烂鸡鸡努力回忆着。
“还是因为我们人类大脑发达,智商比其他动物高?”
“手是一个原因,智力也是一个原因,语言也是一个原因,但都不是决定性的——黑猩猩的双手更灵巧,蝙蝠和海豚都有自己的语言,甚至有科学表明鲸鱼的智力比人类更高,但为什么它们没有成为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
“那依你看,究竟是什么原因?”
“人类之所以能登上神坛,是因为独特的思维方式。”汪旺旺平静地看着达尔文:“神在改造人类的时候,在人类基因池里或多或少留下了自己的影子。神的DNA改变了人类大脑内部的某种链接,让人类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来思考——思考这个世界,思考宇宙,相信虚构的东西和传说的故事;甚至愿意放下动物本能去追求一些更高级的东西。”
“等一下,我好混乱,你说的东西我已经跟不上了。”烂鸡鸡的头一阵暴疼。
“我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你就懂了,海豚和鲸鱼的大脑哪怕再庞大,他们也仅仅会在捕猎和繁殖上运用自己的智商——怎么吃到更多、怎么找到异性交配——是他们大脑里关注的几乎唯一的问题。他们不会对未来产生好奇,不会对星辰宇宙产生幻想,不会相信奥林匹斯山上有宙斯和太阳神,如果把一块食物和一本圣经放在它们面前,即使你告诉它相信上帝就会感觉不到饥饿,它们仍然会选食物——”
“——可人类不会,人类会选圣经。”达尔文接过了话。
汪旺旺点点头:“无论是智商高低,古代还是现代,只有人类会相信虚构的事物,会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信仰牺牲自我,会不自觉的仰望星空,渴望去探索宇宙,追寻世界的逻辑和真理……在人类的思维模式里,生命不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没有人去认真考虑过这种思维方式究竟为什么会只有人类独有,纵使翻遍人类学的书籍,里面也只会草草概括为'基因突变'——但这没那么简单,这种思维方式是神的DNA对人类产生的影响,哪怕经过几千万年的稀释,仍留在了基因链里。”
“……那你呢?”达尔文轻声问。
你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吗?他在心里想。
“神的基因在我们身体里保留得更完整。”汪旺旺垂下眼睛:“当我觉醒之后,发现这个世界在我眼里不一样了。”
“你是指你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吗?”烂鸡鸡问。
汪旺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止那么简单,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语言很难形容。简单来说,我有时能看到别人的过去。”
“那太屌了!就好像科幻片里演的一样!”烂鸡鸡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真希望我能活在科幻片里,用这个突然获得的能力出奇制胜。可当我能看到过去之后,我感知世界的方式产生了变化……时间对我来说就不是线性的了。我突然开始理解M,她之前做的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我突然都能理解了,以前在我们看来她不过是个智力有问题的自闭症患者,她的许多决策和反应都不符合常人的逻辑——她会说胡话,在公路上来回绕圈,低着头在七角旮旯里捡硬币……但其实她的一切举动在她的角度里是合理的,因为她能看见未来,她看到的比普通人多得多,所以世界在她的认知里和普通人的并不一样,她对事物的诠释已经超出普通人能理解的维度——而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你的脑子到底多了多少个脑洞,但你原来是什么样子,我现在看你还是什么样子,”烂鸡鸡瘪了瘪嘴:“原来平胸,现在还是平;原来瘦得就剩点排骨,现在还是瘦;原来是谁,现在还是谁。中尉,我们还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我没觉得你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谢谢你。”汪旺旺看了烂鸡鸡一眼,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不通,达尔文突然开口道:“张朋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开始他的计划?他为什么要摧毁世界,又为什么需要M?”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汪旺旺叹了口气:“他已经不会回头,也不想回头。M对他来说是一把钥匙,能打开旧日之门,让张朋和神取得链接。我们要阻止他,就必须把M带回来。”
“可是如果M这么重要,张朋一定会把她严密保护起来,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怎么把她带出来?”
“不,M所在的地方,一个看守都没有,”汪旺旺摇摇头:“因为那个地方,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你认得路吗?”
汪旺旺抬起眼睛,点了点头。
几个人都没再接话,他们今晚知道的信息量已经太大了,大到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还有几个小时才天亮,我觉得你们应该休息一下。”达尔文看了一眼裹得严严实实的烂鸡鸡和精神萎靡的汪旺旺:“今晚我守夜,你们都去睡会吧。”
也许是身体还有不适,也许一晚上的折腾确实耗尽了大家的体力,烂鸡鸡点了点头爬上了床,没多久汪旺旺也靠着沙发闭上眼睛。
房间里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达尔文穿上大衣,把疯兔子的枪扎进皮带里,轻轻离开了值班室。
这是今晚他第三次站在雪地里。雪还在下,但雪量变小了一点,也许明天早上就会停。他已经开始习惯这种寒冷,他踹了一脚雪,心中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沮丧包围。
达尔文其实对这个世界并没有过多的好奇,他是个黑客,过早接触这个世界太多的阴暗面让他已经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或许在早几年,当某个人神秘兮兮地告诉他“秦始皇还活着”、“亚特兰蒂斯还在地球某处”,他还会配合对方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但现在真实的情况是,无论是上古神明还是人类起源,哪怕美国总统是ET他都不在乎,他生活的中心并不在挖掘那些模棱两可的陈年秘密之上。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对秘密感到好奇的人——那些阴谋论者、UFO爱好者、都市传说猎奇人士……99%以上都是局外人,他们只会在下班之后坐在电视前收看“外星人远古谜团”,或者在网路上浏览被重重过滤之后对小道消息。他们都无法接近真相,反而里秘密核心越接近的人,越会对这一切感到索然无趣。
他之所以关注汪旺旺,不是因为她的身世有多复杂离奇,而只是单纯的喜欢。
可汪旺旺刚才在值班室说的一席话,达尔文只听出来了一点——
“我和你们不一样”。
达尔文突然想起了骆川跟他们讲述的过去,在那个神秘的气泡世界里,舒月能看见另一个重叠时空的生物,能看见骆川和艾伦教授看不见的生物,她身体里流淌的是和汪旺旺同样源头的血液。
可当骆川被舒月救出来的时候,舒月却和之前不一样了。他只不过昏过去这短短几小时,舒月却像经历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她的眼睛里,多了一层骆川看不透的东西,这种东西如今也同样出现在汪旺旺眼睛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因为达尔文找到了她而变得更近,那不是物理上的距离,而是心灵上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们在无法避免的渐行渐远。
他很害怕,他怕他最好的朋友们,最后会纷纷离他而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达尔文心里一惊,下意识转身拔枪,却看到汪旺旺站在门口。
“我睡不着……”
她被达尔文吓了一跳,带着歉意说道。
“噢……对不起,”达尔文脸有点红:“我不知道是你,你现在感觉好点没?”
“好点了,”她忽然望向他:“我有点冷,你能抱着我吗?”
第77章 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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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文还没说话,汪旺旺就向前走了一步,钻进他怀里。
她很瘦小,纤细的身体裹在羽绒衣里面,肩膀上堆积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她的头发乱蓬蓬的,隐约有一种海水的咸味儿,有一瞬间达尔文觉得自己在做梦,过了片刻,他也抬起手抱住了她。
“还冷吗?”达尔文问。
汪旺旺把头压在他胸口,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话。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达尔文用力嗅了一下她的头发:“无论你去哪,我都会找到你的,毕竟你从医院跑掉的时候偷了我的钱。”
汪旺旺扑哧一声笑了:“小气鬼!”
“对啊,我这个人天生小气又记仇,从我这拿走的都要算利息的。”
“可是钱我已经花完了。”汪旺旺抬起头:“用别的还行吗?”
“用什么?”
卒不及防,一个吻落在达尔文嘴上。汪旺旺的嘴唇被风雪冻得冷冰冰的,却把他唇上的雪花融成了雾气。这个吻伴随着兴奋,喜悦,恐惧和青涩,轻描淡写,转瞬即逝,达尔文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就消散在风雪之中。
“这个怎么样?”她笑了一下。
“如果我们能顺利把M救出来,我是说如果……”达尔文有点结巴:“你能……”
“当然可以,我能。”汪旺旺拉着达尔文的手。
“我们回乔治亚,回橡树镇。”
“嗯。”
“如果你想考大学,我们就一起考大学。”
“但我怕我考不上,我没有你的脑子。”
“那就不读大学了,其实大学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可以搬出来,在城郊租个房子,我已经够年龄贷款了,而你呢,你可以找一份你喜欢的工作……比如说,开个中餐馆,或者烧烤店——毕竟这方面我有家族经验。”
“哈哈哈,我喜欢烧烤店。”汪旺旺禁不住笑了:“听起来挺适合我的。”
“你是说比起中式炸鸡,你适合烤串吗?”
“烤香肠,烤肉丸,烤鱼……听起来更简单,但你能干什么呢?”
“我嘛……给我一个车库,可能几年之后乔治亚州就要出一个华裔乔布斯。”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准备好做一个亿万富翁的妻子。”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练习了。”
达尔文的眼睛里突然泛出了一丝苦涩,他紧紧抱住汪旺旺:“其实这一切就算都不能实现也没关系,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只要你知道我一直爱着你。”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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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起来的时候,伏特加的酒劲儿才算是过去,剩下的只有愤怒了。鲍勃把所有人都哄了起来。
“把我的那份钱给我——该死,我就不该接这个活,”鲍勃朝鲍勃咆哮着:“你们都他*娘的疯了。”
“我其实早就不打算在这干了,别以为我喝多就什么都不知道,昨天晚上你们踩过线了,你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F**K YOU,你们要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从疯兔子手里抢过钥匙。
“别激动,哥们儿——”疯兔子企图让鲍勃冷静下来:“你看,你昨晚睡得多香,现在人不是也好好的吗,什么都没发生。”
“这他妈跟你之前承诺我的不一样!”鲍勃戳着疯兔子的胸口:“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带你们进来,然后你们自己行动——找闪灵也好、找别的也好,但无论你们干什么跟我不会扯上任何关系。可现在?该死——你们不但在我的地盘开枪了,还带回来一个闪灵——”
鲍勃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看着汪旺旺。
“你们让这个值班室变成了他们的目标!我怎么能再在这里呆着?”
“冷静点,我们或许还能谈谈……”
鲍勃根本不顾疯兔子的话,一把甩开他的手,拿起背包走出门外。很快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传来,接着是鲍勃的破口大骂声。
咣当一脚,鲍勃踹开值班室的门,两三步走到疯兔子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是不是你干的?”
“你现在不放开我,你会后悔的。”疯兔子似乎也丧失了耐性,他阴沉着脸说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的车发动不起来了!”鲍勃甩开疯兔子:“别跟我耍滑头!”
达尔文心里吃了一惊,他和汪旺旺对视了一眼,一起跑了出去。外面的雪已经基本停了,但天仍然是阴沉沉的,借助蒙蒙亮的天光,他们看到雪地里多了大量淡黄色的液体,把地面上的积雪溶成了一片薄冰。
油封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大窟窿,汽油漏了一夜,如今油箱已经空空如也。
随后赶出来的疯兔子和达尔文交换了一下眼色,达尔文想起他昨晚说,在值班室后面发现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脚印。
“我知道是你,你怕我一走了之,把你们扔在这里。”鲍勃冲着疯兔子大叫:“该死!该死!我早就该想到,你为了她什么都能干出来……”
“你他%妈再往下说一个字试试,”疯兔子忽然转头硬生生把鲍勃向前揪了两步——他瘦得像猴子一样,却有这种力道,能揪得动一个将近一米九的黑人男子。
“别给点脸色就蹬鼻子上脸,你的脑子已经被酒精毁了,知道吗?”疯兔子一拳抡在鲍勃脑袋上,他向后一翻到在雪地里。
“昨晚有人来过,我估计我们出去救人之前油箱已经被戳爆了,只是到现在油才漏光。”疯兔子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说。
“闪灵以前从来没接近过这里。”鲍勃坐在地上啐了一口,仍在辩解着:“要不就是你们几个之中的某人……”
“你也会说,那是以前——用你剩下的那点智商想想,用你的脚趾头想想,我有一千种方式强迫你留下来——”疯兔子一边说一边甩开羽绒,露出腰间的枪:“毁了车子,对我有什么好处?”
鲍勃不说话了,他的脸憋的通红,也许是因为宿醉,也许是因为窘迫。过了好一会,他才嘟囔起来:“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昨天打伤了他们的人,今晚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来报复,你待在这已经不安全了。”疯兔子叹了口气:“你跟着我们走,一起进卡森城救人。”
“我不去!我不去!”鲍勃尖叫起来:“那是个鬼城!那些闪灵都在里面!我才不去送死!”
“那你就留在这等死!”疯兔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走到车前,似乎在想着什么。突然他拿起车前盖上放着的伏特加——那是早前鲍勃没喝完的那瓶——用力朝鲍勃砸了过去:
“狗娘养的!你以为我想带着你吗?你看看你,和一个瘾君子有什么区别?除了坏我的事给我添乱之外,你能做什么?你留下来等死好啦!!”
鲍勃本能地躲向一侧,酒瓶在地上滚了两滚,潺潺向外漏着伏特加,没多会就漏光了半瓶。达尔文朝疯兔子看了一眼,他的眼底除了愤怒,还有一丝冷漠。
他看鲍勃就像看一条狗。达尔文心想。
几个人都没说话,最后是疯兔子开的口。
“进屋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一小时后出发。”
大家走进屋子,烂鸡鸡还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告诉达尔文他的肚子又开始不舒服了。
“我的嗓子,哥们儿……”烂鸡鸡张了张嘴:“说起来很奇怪,但我感觉我的声带在消失。”
达尔文象征性地让烂鸡鸡张开嘴巴,朝里面看了看,安慰他道:“那是你的错觉,它好好的在你喉咙里呢。”
他说完又拿起围巾在胖子头上重新裹了裹:“你现在很可能有低温症,喉咙和脸都不能吹风,我一会再给你吃几颗止痛药。”
“呃……但我不冷。”胖子发出微弱的抗议。
“我是为你好。”
达尔文转头去收拾东西,他清点了一下带来的物资,把能带走的事物分成了两分——胖子这时候已经不适合负重了,所以背囊的主力是他和疯兔子。
疯兔子似乎并不想分发武器给他们,他把装着手枪和弓弩的袋子一直背在身上,但在达尔文的要求之下还是给了他一把小刀和一只麻醉针,他还从值班室的应急箱里拆出来两个急救包和两把手电筒。一切就绪之后,疯兔子从值班员登记簿后面撕下两页纸,按照监视器里的画面画了一个简略的地图。
在地图的中间,他画了两座高塔代表核电站,高塔后面有一间小屋子代表了值班室,南边(地图下侧)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圆圈,代表了鲍勃口中的“蓄水池”(应该是核弹坑才对)。
他又在北边(地图上侧)稍远一些画了一个厂房样子的建筑,和一些稀稀疏疏的房屋。
“这是我对卡森城的大致印象,毕竟我已经二三十年没回去过了,”他向达尔文解释着:“这个厂房是铸币厂,城中间有一个广场,那还有个教堂……西北方向,有个游乐场,已经废弃了很多年,靠着山。”
达尔文点了点头。
“好了,小姐,现在是你来告诉我们,你的小朋友在什么地方。”疯兔子一边说,一边把地图推给坐在他对面的汪旺旺。
汪旺旺想了一下:“这里。”
她一边说,一边在铸币厂旁边的广场处画了一个X。
“如果我们徒步走去要多久?”
“两天。”汪旺旺说。
“啊?为什么要这么久?从地图来看,直线距离不超过10公里啊。”达尔文疑惑道。
“因为走不了直线……”汪旺旺一边说,一边在核电厂和铸币厂中间画了个大圆圈:“这里有个湖。我们只能绕着走。”
达尔文看了看疯兔子,他想起来鲍勃昨晚才说过,最大的蓄水池在北边,鲍勃和汪旺旺说的应该是同一个地方。
“我们可以冒险从湖面上过……”疯兔子抬头看了看窗外,思索着:“这么连续几天的暴风雪,湖面应该结冰了。”
“那你最好祈祷冰结的够厚,”达尔文皱起眉头:“那个湖本身就荒废已久,底下有可能有化学物和淤泥,如果结冰不均匀,我们任何一个人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我们没时间了……”汪旺旺恳求地看着达尔文:“M没有时间了。”
达尔文抿了抿嘴,看了一眼还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烂鸡鸡,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决定了,出发吧。”疯兔子收起地图,和达尔文一起背起行李,汪旺旺搀扶着烂鸡鸡走出门口,只见鲍勃还坐在雪地里。
“I am in(我加入)。”他捡起地上就剩下一口的酒瓶,一仰脖子喝个精光,跌跌撞撞爬起来。
第78章 抵达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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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我竟然感觉不到冷了。”
在雪地里前进的时候,胖子嘟囔道。
一行人在雪地里缓慢又沉默地前进着,疯兔子走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鲍勃,他似乎仍旧不安,走几步就要警惕地环视一下四周。汪旺旺在队伍中间,达尔文掺着烂鸡鸡殿后。他们距离从值班室出发已将近两个小时,尽管雪在天亮时分就已经停了,但天气仍然恶劣。乌云压境,天黑得像能挤出墨汁,隐隐的闪电伴随着雷声在云层深处炸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不安。
地面上除了被大雪映成灰白色的雪地之外空无一物,只有一些灰黄色的干枯野草随风凌乱摆动。
冷风一阵阵袭来,把达尔文的衣服吹得噼啪作响,寻找一切可能的细小洞口钻进去。风里夹杂着比尘埃大不了多少的冰碴,划过他的脸像刀割一样。
达尔文拢了拢脖子周围的衣领,在雪地上徒步比他预想的更加容易消耗体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的能量在每一分一秒中快速被掏空。他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乌云,几只亚利桑那秃鹰在他们头顶盘旋着,围绕着黑色云层发出长串的嘶叫声,似乎在等待他们一行人体力不支倒地时,自己可以享受幸运的新鲜肉类大餐。
但此刻达尔文更担心的不是秃鹰,也不是干粮的储备到底能支撑多久,他最担心的是胖子发现自己的变化。
“有时候在极寒的状态下会突然感觉不到冷,但这只是一种幻觉,”达尔文走到胖子身边,又把他裹紧了些:“很多被冻死的人,在死前都会脱光衣服,这是中枢神经因为寒冷而麻痹的前兆,如果这时候你再不注意保暖,就真的死翘翘了。”
胖子皱着眉头,尽管不舒服,却仍然乖乖地任由达尔文摆弄着头上的围巾,只露出两个眼睛,他对他这个兄弟是从来都没有半点怀疑的。
“这会肚子还疼吗?”
“疼倒是不疼了,可能止痛药起效了吧,”胖子从围巾地下发出模糊的声音:“但我感觉我的肚子奇怪的很,但又形容不出来,这也是低温症的症状吗?”
“有这种可能……”达尔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编下去。
“确实是低温症,”汪旺旺在旁边帮腔:“我也觉得我的后背要裂开了,又痒又麻的,其实这都是低温症之下的幻觉,你不要去想它就会好了。”
汪旺旺的安慰很管用,胖子果然拼命点头。
“我的肚子就是这种感觉。”
“离开这个鬼地方就会好的。”汪旺旺一边说一边和达尔文交换了一个眼神。
达尔文帮烂鸡鸡尾好围巾:“快走吧。”
“嗯。”胖子点了点头,朝前面继续走去。达尔文在胖子走远后才摊开手掌,他的手心里是一层厚厚的皮屑。
那是刚才系围巾时,从胖子脸上和脖子上掉下来的表皮组织。
达尔文的心再次一沉,胖子距离完全变异的时间没多少了。
“到了!”
疯兔子的叫声把达尔文拉回了现实。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雪地里出现了一排铁丝网和警告牌,一半以上的铁丝网已经没入了雪里,警告牌也生锈了,但能看清上面用引人注目的红漆刷着“危险/严禁进入”的字样。
疯兔子从书包里翻出钳子,在铁丝网上剪出了一个豁口让众人通过,一行人又向前走了几百米,一排稀稀疏疏的松树尖出现在不远处,在松树的后面,有一条很长的水线,水线边上积满白雪,偶尔显露的缺口倒映着天上的乌云。
随着湖水线越来越近,脚下的积雪开始变得泥泞,湿润的灰色土壤踩上去非常滑,众人十分小心地拔着周围的杂草又向前走了大约一百米,才看到整个湖(或者说是大型核弹坑)的全貌。
这个湖至少有五个纽约中央公园这么大,达尔文心想。
湖面结了一层透明的冰,冰上有一些薄薄的积雪和水洼,组成奇怪的形状。远远望去,在湖的对岸有一些雪白的老式屋顶,应该就是卡森城的旧址了。
“我们要到哪里去。”汪旺旺伸手指了指屋顶的方向。
达尔文走到湖边向下望去,冰层之下的湖水深不见底,竟然透着诡异的漆黑色,一点也不像他以前见过任何一个冰湖的颜色。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着一丝臭气,在冰面下方与湖水的接壤处,结满了白中带绿的珠状物体,数以千计大小不一的白色珠泡紧贴着冰层,一颗一颗,一簇一簇,像水母的裙带一样绵延至湖水深处。
“这些玩意是什么?”鲍勃指着那些珠泡问到:“真他M妈恶心,我都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看起来像是被冻结的沼气泡。”达尔文皱着眉:“这很罕见,我只在臭水沟里见到过。”
“这玩意是怎么产生的?”
“一般城市里的臭水沟有很多化学排泄物,许多昆虫老鼠等小型生物掉进去会快速腐烂,在腐烂过程中就会产生沼气。如果这时候遇到骤然降温,沼气产生的气泡就会结冰,变成这种白色水母状的东西——但我没有在任何一个湖泊里见到过。”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湖底下有很多死老鼠?”
“我不知道。”
“甭管怎么说,至少湖面结冰了。”烂鸡鸡大大咧咧地说着,一边往冰上走。
“小心!”
疯兔子忽然大叫起来,猛地向前迈出两步拽住烂鸡鸡。
“你干什么……”
烂鸡鸡被疯兔子拽得向后一退,刚想抱怨一句,谁知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冰层卡啦啦一下应声碎裂,底下的沼气泡夹杂着幽黑的湖水涌了上来,顿时恶臭扑鼻。
“你他M妈傻么?看不出来这水上结的冰有多薄吗?”疯兔子破口大骂:“这个厚度根本支撑不了你的体重!”
烂鸡鸡被吓得吞了吞口水,这才仔细看了一下湖面,只见裂缝处翻起的冰层才不到一厘米厚,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水,正是那层水让烂鸡鸡产生了冰层很厚的错觉。
“你刚刚要是掉下去了,就算我们把你捞上来,你也会立刻冻僵,最多撑不了五分钟。”疯兔子往地上啐了一口:“你要是还想活下去,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贸然行动,否则就你这尿性,给你十条命都不够。”
达尔文趴在岸边仔细观察了一会,疯兔子所言不虚,冰面薄的几乎随时都能迸裂,下面伴随着沼气泡的是离冰点最近的最冷的湖水,人掉下去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汪旺旺沮丧地看了一眼达尔文:“如果我们无法直接穿过湖面,那就只能绕路,至少要再走上两天。”
“要是有船就好了……”疯兔子沉吟道:“像这种厚度的薄冰,如果船底有破冰刀,就能直接开过去。”
达尔文放眼整个湖面,别说船了,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你也看到了,我们过不去,回头吧。”鲍勃嘟囔到:“这种温度下体能消耗的特别快,我们带的干粮根本撑不到再走两天。”
“我们的朋友还在里面!”胖子有点火:“就算再走10天,我们也要过去。”
“那是你们的事!”鲍勃根本不理会胖子,转身看着疯兔子说:“你知道的,你犯不着把命搭在这,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
“你给我闭嘴!”疯兔子一把推开鲍勃,恶狠狠地说:“你再敢提她一个字,我就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说完疯兔子转头朝达尔文一行人:“走吧,现在出发,至少能在天黑前走两公里。”
“她已经死啦,”鲍勃恼羞成怒,朝疯兔子吐了一口口水,一字一顿地说:“苏珊娜已,经,死,啦!”
疯兔子猛然回头,一拳就朝鲍勃轮过去。两个人在雪地里扭打起来。疯兔子的拳头正中鲍勃的脸颊,他一阵吃痛,死呀咧嘴地叫唤着:
“她就算活着也不爱你……你蹲牢里那会她早跟人跑啦……”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疯兔子又一拳打中鲍勃的眼眶,后者发出一声闷哼,后脑迈进雪里。
疯兔子下手又阴又狠,鲍勃明显不是对手,几个来回下来,他就被拽住衣领,牢牢按在雪地上,疯兔子的拳头一下一下敲在他的脑袋上。
“她已经死……死了……她宁愿死也不要跟你在一起……”
尽管鲍勃已经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嘴上还不依不饶——他说得越多,疯兔子的力道就越重。
剧烈的运动让疯兔子的脸上溢出了汗,他一边按住鲍勃,一边用另一只手松开本来捂死的衣领,半截项链顺着领口掉了出来,与此同时鲍勃的手正在半空中胡乱抓着,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勾到了链条,啪嗒一声,项链断了开来,连同链坠儿飞进了雪地里。
那条项链应该对疯兔子很重要,导致他一刹那分了神,下意识伸手去捡项链,鲍勃看见有机可乘,抬起拳头就砸中了疯兔子的太阳穴,他向左侧一摔,也倒进雪里。
可疯兔子似乎丝毫顾不上痛,扔伸手去捡项链,可才伸出一半,又被鲍勃拽了回来。
“你俩别打了!”
这时候其余人才反应过来,达尔文和烂鸡鸡一边一个架住他俩的手臂,把他俩拽开。
“亏你俩还是道上混的,怎么这么容易动气,还不如我们十几岁小孩呢。”烂鸡鸡一边拽一边插科打诨。
旁边的汪旺旺弯下腰捡起了项链,只见项链上吊着一个银色的相框链坠,从边缘的划痕来看应该已经佩戴了很长一段时间,正面被摩搓得十分光滑,几乎已经看不见纹路了,扣环也特别送,在雪地里轻轻一撞就弹开了。
“这就是苏珊娜吗?”汪旺旺朝相框里看了一眼:“她真美,尤其是脸上那颗痣,像玛丽莲.梦露。”
疯兔子愣了一下,眼圈有点红,他深深地看了汪旺旺一眼,接过相框:“……她是很美。”
“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爱她。”汪旺旺轻声说。
“我只想再见她一面。”
“你一定能找到她。”
疯兔子呆呆地看着汪旺旺,突然平静了下来,他重新把项链小心翼翼地带回脖子上。
“见到苏珊娜之前我不会回去的,”疯兔子叹了口气对鲍勃说:“你要走就自己走吧。”
说完他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几个人继续沿着岸边绕湖前进,留下鲍勃一个人坐在雪里。
“你们等等……”过了一会,鲍勃追了上来,他算是彻底了解到这些人的决心,不去卡森城是坚决不会回头的。
鲍勃自己也很清楚,他没有勇气一个人回去,他不知道有什么在值班室等着他,更不知道凭一己之力能怎么离开核工厂。
“你们别再往前走了,”鲍勃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在这附近有个核工厂留下来的废弃船坞,里面或许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