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到了医院,赵锐却不带我去皮肤科,而是进了内分泌科,一通检查下来,结果让我大吃一惊,我的内分泌已经严重紊乱,好几项激素水平过高,尤其是糖皮质激素,是正常人的十几倍。医生看着检查单脸色凝重,赵锐的脸色更凝重。
“再晚来一个月,并发症可不就是这些了。”
……
“激素这个药,是双刃剑,能治病,也能伤人”
……
“像这种状况,要赶快停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医生还说了很多,我在旁边懵懵懂懂的听着,不明白的地方偶尔问两句。赵锐却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只是,他脸上的那份凝重,就像风雨欲来的天空,让人透不过气来。
出了医院,赵锐再次问我:“子秋,你这学期开始,没吃什么药吧?”
“没有。”我肯定的说。
“那你在宿舍,有没有经常吃东西,你室友给你的,或者是你自己的。”
我摇摇头。
“喝水呢?”赵锐思忖一下。
“当然喝,我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喝一大杯白开水。”我说,心里已经有隐隐不好的预感,我那过量的激素,从医生的言词里可以听出,不是自身分泌的,而是摄入的。怎么摄入?既然我不会闲着没事主动去吃这玩意儿,那就是被人算计了。
后背一阵发凉!
“子秋,对不起,我还是反应太迟缓了,让你受这样的罪。”赵锐紧紧的抓着我的手,又痛又恨,他已经猜到了是有人有意为之。
“这个,赵锐,可能事情没你想象得那么坏,我们要不要再换个医院查查。”我还是不敢相信,同室操戈,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不用,我能肯定,这是人为,至于具体是谁,我们就要交给警方来调查了。”赵锐几乎是咬着牙齿说话。他一向把我当宝,哪里容得别人这样恣意伤害。
我沉默了,是该庆幸及时发现了呢?还是要悲哀竟会被人恨到这种地步?
“子秋,你知道吗?去年我来学校看你,就是因为看到一个大学室友投毒的新闻,你室友对你的态度,一直让我放不下心。但后来见了孟欣,觉得她虽然嘴巴刻毒,但似乎没什么心计,遂放松了警惕。4月再次过来,见你形象大变,已经生出不好的预感,可又被……又被其它的事气懵了头,竟忘了要寻根究源。直到昨晚,我刚躺床上,正要进入浅睡眠状态,却忽然异常清晰地想起那个投毒的案例,心里恐慌到极点。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冲到机场,刚好赶上最后一班飞机。”
“赵锐,谢谢你。”我很想哭,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居然轻易的说出分手,轻易的差点儿忘记,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本,来容得下这样的一种傲娇。
“傻瓜,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赵锐声音柔和下来,轻轻拥着我的肩膀。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
“先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过来。”
“嗯。”我本来想说我爸很忙,后来想想,如果事情真和我们推断一样,那就是很大一件事,爸爸不管怎么忙,肯定也是要过来的。于是,我向赵锐报出了爸爸的手机号码。
赵锐拨号的时候,无奈的朝我笑笑,问:“穆子秋,如果我不回来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和我一刀两断了?我送你的手机,你是不是扔垃圾桶了?”
“没有,在抽屉。”我假装只听到后面那个问题。
“你和小乔的事,后来他和我解释了的。不过,我也有我的骄傲。我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找我,可是,我最后还是败给你了。”赵锐一个败字,说得轻巧满足,看来是败得心甘情愿了。
“那你是不是依旧拜托小乔照顾我?”我想着小乔这两月对我的好,弄不好还是受人之托。
“我……”赵锐刚要张口回答,电话就接通了,他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才叫了一声“爸”,声音就哽咽了。
“怎么了?子秋。”爸爸在电话那头焦急的问。
“爸,我……我……”我“我”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紧。
赵锐把手机拿了过去,有条不紊的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说完后,他又把手机递给我。
“子秋,别怕,今天你先别回宿舍,爸爸马上就过来,几个小时就到了,别怕,啊。”爸爸在电话里安慰我,他的声音,舒缓醇厚,让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挂了爸爸电话,我和赵锐先回了学校,依旧住在招待所里。这期间,赵锐打电话叫来小乔,把我的检查结果和他的推断说给小乔听。
说到医生讲激素一直这样高下去,不仅身体上一系列病症,甚至精神上也会出现异常时,小乔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手背上的血管一条条突出来。赵锐看下小乔,又看下我,招手示意我坐过去。
我知道他怎么想。不知为什么,在面对赵锐时,我就像他肚里的蛔虫,很轻易就能看穿他的心思。此时,他是想当着小乔的面,与我和好,杜绝小乔那一点非份之想——虽然小乔未必有非份之想,但是,如果连我都差点看错,那赵锐则更容易误会了。
“小乔,谢谢你这两月来帮我照顾子秋。”待我走到赵锐身边,他一把握住我的手,笑着向小乔致谢,坦荡荡的模样。
“应该的,子秋也是我的朋友。”小乔亦坦荡荡的笑着,眼风朝我扫了一下,“只是惭愧得很,我没你了解她,所以一直以为她只是长胖了,差点儿酿成大错。”
“我也只是和她在一起时间久点,有些事,能感应到而已。”赵锐不着痕迹的示威。
小乔笑笑,视线在我们紧握的手上停了停,不说话。
空气里,似乎有沉沉失落的味道。
爸爸在黄昏的时候到了,见我惨不忍睹的模样,第一时间带我们去了警局。
接下来的事,竟完全朝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立案、侦察、得出的结论自然是投毒,因为我的开水瓶里,就查出了激素成份。宿舍里孟欣和我关系最差,又因为喜欢周渔对我有嫉恨之意,公开场合多次扬言要给我好看,自然成为第一嫌疑人,可她死活不承认下毒。她不承认,激素来源也没找到,案件就这样胶着,宿舍其它两个女生,也被车轮战一样审讯,但从她们口中,除了证明孟欣可疑之外,也找不到其它有用的线索。看似简简单单的一个案件,愣是二个多月没有进展。如若不是爸爸生意做得大,在省城有几分薄面,我都怀疑案件会不了了之。因为案件的受害人,没伤没残没疯,若做所谓的伤残鉴定甚至连轻伤都算不上,而学校又在极力平息这件事,所以这个案子,最后竟有了一个明确的结局,爸爸做的努力可谓不少。
九月份迎来了新的学年,投毒案件也尘埃落定。孟欣终于承认犯罪事实,被以“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学校开除了她的学籍。我也在停止被动服用激素的这近三个月时间里,积极锻炼,细心调养,渐渐恢复原来的模样。痘痘消失了,手上腿上的疤也好了,满月脸水牛背不见了,虽然皮肤因为前段时间的虚胖而缺乏光泽,但是,瑕不掩瑜,我又成了原来那个美丽清冷的穆子秋。
宿舍里的朱艳美和姜瑶,因为孟欣的离去,反而和我亲近起来。虽然还没到可以开玩笑聊心思的那个地步,但是偶尔一起去吃饭,或者顺手带个什么东西还是可以的。只是赵锐成了惊弓之鸟,再三叮嘱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坚决不准我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就连热水瓶里的开水,也因为前车之鉴成了个摆设,我再也没有喝过。
我和赵锐的关系,在这次和好之后,似乎比从前更亲密了。我们都矢口不提我与小乔花坛边的那次相拥。他或许以为是真,但打算烂到肚子里,我明知道是误会,可也明白越抹越黑的道理。所以,我们都不再提及。
但是赵锐开始表现出他的霸道,不止电话、短信、甚至还强迫我QQ视频。除了手机,他又给我买了笔记本,让我每天睡前上网。他是要确认我是否安好,可我却在这种太过频繁的联系中,有了几欲窒息的感觉。
一份全心全意对你的爱情,若是不肯给你自由的空间,你会不会想要逃离?
小乔已经淡出了我的生活,为了避嫌,他不再给我买早餐送夜宵,也不再陪我上自习,甚至电话都十天半月才给我打一个。不过,即便这样,我也知道,我们曾经那份亲密,从来就没有疏离过。每天晚自习的时候,我从图书馆的一楼走到二楼,在一楼的第二个教室,总能看到小乔的身影。他在靠近过道这排的第三个位置,几乎从没有变过。我从窗户看过去,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他。
他坐在那里,有时看书,有时写字,头微微低着,很认真的样子。他从来没有抬过头,可我总觉得,他一定感觉到了我的经过,隔着一堵墙的距离,我一步步向他靠近,又一步步远离。
看小乔打球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十月末的一个周六早晨,天气很好,太阳暖洋洋的照着,我心情不错,步履轻盈的去吃早餐。
在前段时间,我交到了生命里的第一个同性朋友。我想,我对朋友的概念定义得应该是很苛刻的,不仅要互相关心、心有默契,而且在一起的时候要自在,哪怕不说话,也不觉尴尬。而皇甫雪颜就是符合这定义的女孩。
和皇甫雪颜的交往,大概要追溯到那次下楼梯时她的伸手相扶。之后,我们也在学校碰过几次,她都会热情的点头问好。因为她的黑皮肤和走路的姿势,我很轻易记住了她,见面的次数多了,竟渐渐熟悉起来。
在食堂门口,我遇到了皇甫雪颜,她穿着蓝色的牛仔短裙,双腿笔直修长,扎着高高的马尾,青春飞扬的样子。她看到我很高兴,说:“子秋,我刚要去找你。”
“什么事?”我问。
“明天C大篮球队来我们学校打比赛,你去不去看?”
我对篮球向来没兴趣,何况比赛肯定人多,我又怕去人多的地方,于是想都没想就说:“不去,我有事。”
雪颜有点失望,说:“这么不巧,我本来叫你去看比赛是想让你帮个忙的。”
我不是个热心肠的人,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哪怕仅仅因为雪颜楼梯上的相扶,我也应该答应她所谓的帮忙,更何况,雪颜每次见面都热情的打招呼,我对她也颇有好感,内心深处是已经把她当朋友了。所以,我放弃了不去的想法,问:“什么忙,我去就是了。”
雪颜咧嘴一笑,她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非常可爱。加上她皮肤黑,牙齿白,笑容看起来就分外明媚,像这秋高气爽的天。
“我说出来你不许生气?”她竖起一根纤长的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调皮得很。
“你说,我不生气。”我无奈的笑笑。
“我是要借你的美貌用一用。”
“嗯?”我没明白她的意思。
“这么跟你说吧,我喜欢B大篮球队的一个男生,喜欢好久了,可总是不得其门而入,人家心高气傲着呢。所以,我想用你的美貌,把他色诱过来,到时我再出马,一举将他拿下。”
原来是这样,如此猥琐的主意,也亏面前这个笑起来阳光灿烂的女孩想得出来。
不过,我竟然没有生气,而且,还觉得好玩,大概是因为这主意是皇甫雪颜想出来的缘故。
“我有这么大魔力吗?”我一本正经的问。
“你可是我们学校鼎鼎大名的冰雪公主,系花里面选出的校花,当然有这魔力。”
“冰雪公主?我不知道我竟还有这雅号。”我笑,唔,似乎瞒好听的。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你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样,哪知道我们凡夫俗子的红尘俗事?”雪颜嘻嘻笑着,好像她知道这个所谓的冰雪公主,就学富五车似的。
“既然我魔力这么大,能色诱他,你不怕他根本看不到你。”我打击她。
“不怕,我就在你身边,他怎么会看不到我。而且,就你这性格,太冷,根本不是他的菜,他喜欢的是像我这样热情如火的。”
“你怎么知道?”
“我做了很多功课的,他的兴趣、特长、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水果,我都知道。我在他们篮球队有内线,原打算曲线救国,哪知他根本不买内线的账,我都追了他快一年了,连近距离相处的机会都没有过。”说到后来,雪颜的兴致勃勃变成了垂头丧气。
“那是他没眼光。”我看雪颜难过的样子,不忍心,遂安慰他。
“啊?我告诉你,穆子秋,虽然你很美,我喜欢你,但是不代表你能诋毁我的男神。”雪颜圆溜溜的眼睛瞪起来,好像一下子我变成了她的仇人。
我有点不安起来,难道刚才我说的话,真的很过份?真的是诋毁?
雪颜见我惴惴的样子,又“噗哧”一笑,说:“算了算了,不逗你了,仙子是开不起人间玩笑的。”
笑完,开始认真的跟我讲她的色诱计划。
“我们站到最醒目的位置,让他第一时间看到我们,如果他动心了,肯定会想办法约你,然后你就带上我,中途你开溜,我善后,如此几次下来,我不信拿不下他。”
“要是他真看上了我怎么办?”我忽然好兴致,也想逗逗这个自信心爆棚的女孩。
“不会吧,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还惦记我的男神?”
“呃……”我一时哑言,这才是传说中的跳线吧。
于是第二天上午,皇甫雪颜早早带着我到体育馆。不得不说她的决策是英明的,因为我们真的成功的吸引了很多目光,几乎场上的所有队员都把我们睃视了好几遍,包括雪颜看中的男神。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长得不算出众,不知雪颜看上他哪点。不过各花入各眼,雪颜能对他如此着迷,想必有其它的突出之处吧。
我和雪颜拿了可乐、毛巾、水,她说既然来了,就要做一个专业的球迷,为场上的运动健儿准备一些必需品。
双方球员在场上热身了几分钟,就准备开战了。这时一个身影快速跑了进来,场下顿时沸腾了,我听到身边有人喊“周渔周渔、周渔周渔”,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小乔也是校篮球队的。只是我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的受欢迎。
小乔挥手朝场下的粉丝转着圈儿打招呼,当转到我这边时,明显愣了一下,但接下来,原本灿烂的笑容更耀眼了。
这是自九月份赵锐回上海后,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的见面,起码双方的视线,对接到了一起。
我朝小乔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他回了我一个OK的手势,场下一群男生看到了,朝我这边吹起了口哨。我只觉脸红心跳,仿佛我是专门来看他打球似的。
我对篮球不是很懂,前锋后卫搞不清楚,只知道小乔在场上左突右击,矫健灵活,投了不少球,得了不少分,引起了不少尖叫声。在这个过程中,我的视线一直围着他转,不曾离开过一秒。我这样肆无忌惮,大概是想着场下那么多眼睛,他也不知道哪双眼睛是属于我,所以有一种自以为是的安全——我不想让小乔知道我其实是在乎他的,那样一种莫名其妙的挂念,会让我心慌。
中场休息的时候,小乔直接走向了我,我很自然的为他递上水,他接过咕噜咕噜一气喝了大半瓶,喝完之后还给我,我又把毛巾递给他,他低头擦拭身上的汗,嘴角溢着微笑,这一刻,竟有种唯美的温情。
不过有好事者要打破这样的好气氛,雪颜看了一会我们没有声音的互动,用胳膊肘撞撞我,等不及地说:“子秋,别光顾着演哑剧,让你朋友去帮我叫他过来。”
小乔听她说话,笑着朝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呃,你好,你能帮我个忙吗?去把对方那个最高的叫过来。”雪颜越过我,直接求小乔。
“你是指傅筠阳?”小乔挑挑眉,把毛巾递给我。
“是,你们认识?”雪颜几乎欣喜欲狂。
“球友。”
“那你能叫他过来不?”
小乔看向傅筠阳,他正站在一个角落里喝水,冷傲孤绝的样子。
“我试试。”听声音似乎没底。
小乔向傅筠阳走去,两人嘀咕了好一阵,期间傅筠阳向这边看了一眼,雪颜忙向他不停的扬手。傅筠阳却像没看到一样,继续撇过脸去和小乔说了句什么,我看到小乔大笑起来,眼睛看向我,很开心的样子。
不过直到上场的口哨再次响起,傅筠阳也没有过来。雪颜颇灰心,懒懒的对我说:“看来美色也不能诱惑他,真是个冷血变态!”
说得我倒像是特意来招蜂引蝶似的。
场上激烈的比赛又开始了,我开始专心致志的追逐着小乔,没心思去安慰身边这个怏怏的伙伴。
然而到比赛结束的时候,傅筠阳却和小乔一起笑着向我们这边走过来,雪颜激动得抓紧我的衣袖,声音都变了调:“穆子秋,穆子秋,你看他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我扭头看她,她鼻翼一张一张的,眼里放着光,我甚至怀疑她的心不是在胸腔里,而是到了喉咙眼。
傅筠阳走了过来,看一眼我,问皇甫雪颜:“找我有事?”
“唔……没有,啊,不,有”雪颜吱吱唔唔一阵,最后做出豁出去的样子,说,“我想请你吃饭,反正要吃中饭了,我请你去学校外最贵的丹竹苑吃。”
傅筠阳板着个脸,我以为他要拒绝,哪知他却问出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有多贵?”
“啊?”饶是雪颜自认见多识广犹善随机应变,也怔住了。
有客人这么问过主人么,怕是没有。这算不算冷笑话?
不过,那顿饭,最后却不是雪颜请的,因为比赛双方早就在校外的火锅店定了餐,感于雪颜愿意大出血,傅筠阳居然邀了她去,当然,我也沾了光得以参加,只是,我不知道这个光,到底是沾了雪颜的,还是小乔的。
火锅店里,热热闹闹三大桌,除了球员,还有其它几个男生和女生,大家兴高采烈的喝酒、行令,我坐在小乔身边,安静的看着他眉飞色舞高谈阔论神采飞扬,心里竟有点像这天,暖洋洋的很舒服!
我想请你一起看雪
有的事你只要做一次,就会形成习惯,比如看小乔打球。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不止周末去看,就连平时,黄昏的时候,也总是给自己找个借口去球场那走一遭。小乔有时在,有时不在。在的时候,我就会立在一边默默的看一会,不在的时候,我就当是寻常散步走过去,我不敢去细想自己的这种心情,因为我怕一点点剥开,得到一个我害怕的结果。
其实除了球场上偶尔的目光相触,我和小乔还是没什么交集。不,简直是比以前更少了联系。因为就连十天半月一次的电话,他也不再打了。那个曾经和我一度走得很近的男孩,在努力刻意和我保持着距离。我想,这大概是因为赵锐的缘故,他们是好朋友,既然赵锐介意,瓜田李下的事,还是要注意的好。
皇甫雪颜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不过和傅筠阳有了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她竟打蛇随棍,就这样缠上了他。她给他打电话,发短信,QQ留言,使尽一切能联络的手段,务必争取每一天都要让他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孩的存在。她那份让我几乎汗颜的热情,终于一点点打动了傅筠阳,到了十二月中,傅筠阳终于同意,如果圣诞下雪的话,他愿意和她一起过节。
皇甫雪颜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她圆圆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双颊因激动而绯红,她抓着我的手,大声说:“穆子秋,你知道吗?他终于答应跟我约会了,他终于答应了。”
我看着她的兴奋,却无法像她一样高兴。但是,我又不愿直接给她泼冷水,只好委婉的说:“希望天气快点冷起来。”
的确是要希望天气快点冷起来。因为今年似乎是个暖冬,寒潮迟迟没来,每一天都是风和日丽晴方好,这样的好天气,是决计不可能下雪的。
“会冷起来的,会下雪的,我每天早上求月老一遍,晚上求月老一遍,月老看我这么诚心,肯定会下雪。”雪颜一点不在意我的冷淡,幸福的憧憬着。
“不是应该求雪神么?”我有点奇怪。
“你知道什么,姻缘是月老管的,只要他老人家想给我和傅筠阳牵红线,别说傅筠阳提的条件是下雪,就是下巧克力,月老也会帮忙实现的。”原来爱情不止让人盲目自信,还能让人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月老似乎不买雪颜的账,平安夜很快到了,天气依旧暖和的紧,完全没有变天的迹象。
那晚,这个坚信月老不仅会下雪,还会下巧克力的女孩,脸上现出了惊惶和哀伤。她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抱着我哭:“子秋,为什么老天都不帮我,我从大一就开始喜欢他,喜欢了一年半,可却连约会都没有一次。唯一的一次近距离接触,还是沾了你的光,去吃那辣死人的鬼火锅,隔着三四个位置,话都没说上几句。我好不容易弄到他的手机和QQ,不停留言发信息,他却几乎没回过。前不久是我生日,我趁着喝了酒,不停给他打电话,哭着求他送我生日礼物,他终于同意送,可在得知生日礼物是要在圣诞节约会的时候,却立马反悔。最后好说歹说,才答应圣诞若下雪,他就赴我的约。哪知老天爷一点也不帮我,温暖得像春天,哪里有可能下雪。”
我看着她哀哀的样子,无力的安慰:“不是还有几个小时才到明天吗?弄不好风云突变也不一定。”
“会吗?”雪颜听我这么说,眼里又发出希望的光。
我避开她的视线,口是心非的回答:“应该会的,心诚则灵。”其实这样说,有意义吗?不过是多抱几个小时的希望,到时失望得更彻底罢了,可我就是不忍心看着这个总是活力四射的女孩难过。
雪颜看一下我,又看一下天,声音轻得像梦里的呢喃:“可是这星星也太多了点。”
我也看一下天,幽蓝的天幕上,点缀着无数或明或暗的眼睛,这是要变天的节奏么?
这一个晚上,我睡得很不踏实,总是疑心窗外起了风,寒潮来袭,以至于半睡半醒的梦境里,是大朵大朵的雪花,穆子谦披着雪花朝我走来,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子秋,你看,我求了月老,我们现在不是兄妹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喜悦的事情呢?我笑着,朝他飞奔过去,穆子谦张开长长的双臂在等着我,他的怀抱一直是温暖而踏实的。然而,到了近前,单眼皮变成了双眼皮,微微上挑的眼角不见了,只有浓浓的眉,细看一下,哪里是什么穆子谦,竟是赵锐。
赵锐嘴角亦含着笑,拿出一个精致的笼子,哄着我:“子秋,过来,到笼子里来,我保护你,让你再也不会受到伤害。”
我一向听赵锐的话,心里虽然不情愿,可还是打算钻进去。然而笼子太小,我却太大,怎么也钻不进去。
“我来帮你吧。”赵锐从身后变出一根长长的布条,说,“把手脚捆起来,就能进去了。”
我想说不,我想说捆了手脚就失去了自由,但是,赵锐那么深情的看着我,我又哪里忍心,于是,我坐在那里,任他给我缠了一圈又一圈,缠得好小好小,好小好小,小得就像穆子谦送给我的玩偶。
赵锐轻而易举的把我放到笼子里,说:“别怕,子秋,我会一直把你带在身边,看高山流水,看日出日落,看花开到荼蘼,看云伸到尽处。”
他描述得那么美好,可我却一点也不开心,我拼命挣扎着,想挣开那束缚,然而却越挣越紧,越挣越紧,我害怕了,央求着:“赵锐,放我出来,放我出来。”
赵锐蹲在我的旁边,像往常一样温柔地看着我,说:“子秋,我不会放你出来的,不会的,我爱你,我要把你带在身边。”
我绝望起来,四处看,想找个人来帮帮我。果然,我看到不远处来了一个人,他的头上身上全都被白雪覆盖了,看不清本来面目,但是,我本能觉得他就是小乔,所以我拼命地喊:“小乔,救我,小乔,救我。”
小乔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他从笼子边走过,没看赵锐,也没看我,一点点走远,一点点走远,又走进茫茫的风雪中。
我觉得我的世界仿佛沉了下去,赵锐的爱与温柔,是一种魔咒,我逃也逃不掉的魔咒。我在这魔咒中沉沉浮浮,悲哀得仿佛要死去。
然而我终究没有死去,我从这梦魇里醒了过来。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室友均匀的呼吸。
我睁开眼睛发了一会呆,想起皇甫雪颜,想起圣诞的约会,月老会不会下雪?会不会成全一个痴心的女孩?
小心翼翼的撑起身子,轻手轻脚的下床,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照旧是繁星满天,哪里像要下雪的样子,一切不过是奢望罢了。
第二天是圣诞节也是周六,和赵锐通了电话后照例去图书馆上自习。我是个没有情调的人,除了上自习,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可做。
依旧从一楼走过去,第二间教室靠过道这排的第三个位置,没有小乔的身影——当然没有,小乔周末从来不上自习的。在我们最亲密的那段时间,每逢周末,他也是带着我到处乱逛,绝不会陪我在教室坐着。
我上楼,走到楼上的第二间教室,习惯性的往里走,却迎面对上一张灿烂笑脸,居然是皇甫雪颜。这个视上自习为洪水猛兽的女孩,大周末的怎肯坐在这里?难道是因为月老不肯下雪把她打击得性情大变?
雪颜见我进来,神秘兮兮的朝我招手,我只得走了过去。
“子秋,我昨晚想了一个通宵,终于想到一个下雪的办法。”
“什么办法?”我心里一惊,难道因为她名字里带了个雪字,竟拥有了雪神的本领。
雪颜对着我耳朵咬了一会,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惊异于她不同常人的思维。
雪颜很满意我的这份惊异,她看着我,得意的嘿嘿笑着,只是这份笑,却怎么看怎么傻。
当然,她即便再傻,也没有我傻,因为我居然答应了帮她的忙。
“好,我帮你。”话刚一出口,倒把我自己吓了一大跳。
于是再没有上自习的必要,我们走出图书馆,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给傅筠阳打电话。
又是以色诱人。
傅筠阳那么一个炫酷狂拽的人,也会被我的美色诱惑?我表示怀疑。
不过再怀疑,电话还是要打的,谁让我不经大脑就答应了那个大脑构造和一般人不一样的皇甫雪颜呢?
电话很快就接通,我很礼貌的自报姓名:“喂,你好,我是穆子秋,皇甫雪颜的朋友,上次一起看你打比赛的那个。”
“哪个?”很冷淡的声音。
看来我高估了自己,不,是雪颜高估了我。
哪个呢?我总不能说就是最漂亮的那个吧——那样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唔,就是……周渔的朋友,一起过火锅的。”貌似他和小乔很熟,这样应该能想起了吧。
“哦。”拖着好听的尾音,应该是在回想,果然,过来一会,他的声音再度想起,明显热情了很多,“你好,请问找我有事吗?”
有事吗?当然有,只是,这事,说出来会不会被他当作神经病?
“嗯,是这样的,我想……”我几乎就要放弃,实在没勇气说下去啊,但是,不说不行,因为雪颜在旁边狠狠的揪了我一把,好痛,她可真下得了手。
于是我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想请你一起看雪!”
我以为他要骂我有病,即便想维持谦谦君子风度不骂,也得鼻孔朝天哼一声吧。
然而没有,他居然在那边轻笑一声,说:“好。”
是我有病?还是他有病?亦或这个世界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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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触摸的心思
挂了电话,皇甫雪颜看着我,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很快就可以见到心目中的男神,难过的是居然又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家伙。
其实我心里也有点抱歉,不过还是安慰雪颜:“没关系的,我只是个鱼饵而已,等鱼儿上钩了,还不是任你这个渔夫随便蹂躏,清蒸还是红烧,全看你的心情。”
雪颜对我这个比喻很满意,毫不吝啬的表扬我:“穆子秋,我看你没用传说中那么枯燥乏味嘛。好多人都说你是木美人,不会笑,更不会说笑话,呃,就只会上自习。可你到底知不知道,高中的时候天天读书是正面教材,大学的时候天天读书就是反面教材。大学的生活多丰富啊,虚拟的网络世界,刺激的情感世界,实在不行还有无聊的八卦世界,绝不至于像你一样就只剩一个上自习的世界。”
我被雪颜的话逗乐了。她是一个乐观的女孩,偶尔的悲伤也是转瞬即逝,天知道我有多羡慕她的乐观。这样的一个女孩,她的童年想必是非常快乐的吧?她的家庭想必是非常温馨的吧?
和傅筠阳的约会,是在下午。恋爱中的女孩是不是都有点胆小害羞,哪怕像皇甫雪颜这样冒冒失失胆大包天的,关键时刻也掉链子,竟不敢单刀前往、死活要拖着我去。
“你不怕他到时冷落了你?毕竟是我约的他,我若去了,你就理所当然成了陪衬的了。”我把现状分析给她听。
雪颜当然怕,所以,她眼珠子一转,坏水马上就冒出来了。
“你叫上周渔,谁都知道你和周渔相好,傅筠阳哪怕再垂涎你的美貌,朋友妻不可欺,他也只有干瞪眼,到时我再做一粒慰心丸,他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话不要乱说。”我听她满嘴胡言乱语,正色的警告。
“我哪乱说了,我是想让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嘛。”雪颜委屈兮兮的嘟着嘴。
“我不是指这个。”
“那是哪个?”
“呃,那个什么相……哎,算了,以后注意点就行了。”我脸竟不期然的红了。
“相好?朋友妻不可欺?”我放过了雪颜,她却不肯放过我,凑到我面前,贼兮兮的笑。
我走开一步,不理她。她的性子,你越表现在意,她越得瑟。
“我说穆子秋,别不好意思。虽说你有男朋友,但傻瓜都看得出来,你和小乔之间是郎有情妾有意。”
“越说越离谱了。”我微微皱着眉,真有点恼了。
“不说了不说了,对不起对不起。”雪颜见我动真格的了,连忙道歉。
……
“你该不会真生气吧。”
……
“我告诉你,你生气归生气,可不能再给傅筠阳打电话,取消这次约会。”
我冷冷的瞟一眼她,拿出手机,慢条斯理的说:“你不说我倒忘了,我这就打电话。”
雪颜见状就要来抢我的手机。
“穆子秋,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我就随便开了个玩笑,你竟当真?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肯定是对周渔动了非分之想。”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我无奈的耸耸肩,说:“本来这个电话是打给周渔的,让他为了成全你的爱情来演戏,可你既然这样说,我看还是打给傅筠阳好了。”
“不,不,你打,你打,哪怕以后你和周渔再像球场上那样含情脉脉物我两忘,我也当自己是瞎子,绝不认为你们是有奸情。”雪颜把抢过去的手机又还给我,双手举在耳边做投降状。
我却是真生气了,因为那“奸情”两个字。
或许,这些话,皇甫雪颜真是开玩笑的,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开得起这样的玩笑,尤其是像我这样心思敏感得可怕的人。对小乔的那点儿想法,是我不敢触碰的禁区,我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细想一下都不敢,又哪容得下他人肆意说笑。
我抬脚朝图书馆走去,脸色像冰一样冷。
皇甫雪颜很少见过我的这个模样,是真被吓着了,竟呆在那里不知道动。
直到我走出很远,才听到身后细细密密的脚步声,那个走路像跳舞一样轻盈好看的女孩追了上来,扯住我的衣袖,眼睛一眨一眨,极力想挤出几滴泪来。
“子秋,你真不管我了吗?”她挤泪没用成功,于是在声音里带了哭腔。
我的心软了,明知道她是在演戏,但心还是软了。一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女孩,总是值得人原谅她偶尔口无遮拦。
“走吧,我们去图书馆等小乔。”
“能不能换个地方等,在图书馆,总觉得好傻。”
“那你去不去?”
“去,去,你现在是王母娘娘,我哪敢不听你的。”雪颜头点得像鸡啄米。
我又同情心泛滥,居然向她说出了真话:“我只是要去还几本书,今天要到期了。”
或许,这个皇甫雪颜,是我生命里的克星,尽管我一向冷漠如冰,对她却无可奈何。
去图书馆的路上给小乔打了电话,他居然在学校,听到我的声音,半晌没回过神来,又听说我竟要约他出来时,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着急的问:“子秋,你没事吧?”
“没事。”我笑,“今天不是过节么?一起出来走走吧。”
“好,你现在哪里,我马上过来。”小乔爽快的应道。
“我现在去还书,我们等下在图书馆大门口汇合吧。”我微笑着说,心里有点隐隐的喜悦,是因为马上要见到他了吗?
雪颜一直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我打电话,待我收了线,她向我竖起一个手指头,抱着赴死的决心说:“我说一句,我只说一句,你不许生气。”
“你说。”我把手机放到包里,脸上还有未褪的笑意。
“穆子秋,你知不知道,你给周渔打电话的神情,好温柔好温柔,温柔得就像这天上的月光。”雪颜运用起了夸张的咏叹调。
“天上有月光吗?”我有点好笑。
雪颜看看头顶黄黄的太阳,耸了耸肩:“不过一个比喻而已,你那么较真。”
从图书馆出来,小乔已经等在门口了,于是我们一行三人向校外走去,B大离这不远,傅筠阳弄不好已经到了。
我边走边跟小乔说邀请傅筠阳过来看雪的事,才开了个头,他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偏皇甫雪颜还在那一个劲的瞎澄清:“只是色诱,牺牲一下色相而已,等傅筠阳来了,真正的主角还是我,你们到时找个机会撤了就是。”
小乔没理雪颜的解释,停住脚步冷冷的看我:“穆子秋,你觉得自己很漂亮是吗?”
“难道不漂亮吗?”雪颜看他那样子,往我前面一站,大声的顶回去。
“你走开,我现在和子秋在说话。”小乔皱了皱眉,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冷。
雪颜本来还打算继续母鸡护小鸡的,但被小乔冷冷的气势唬住了,犹疑一下,还是乖乖的退到一边。
“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可以让男生随叫随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声音不仅冷,还有火,我莫名想到冰火两重天。
“是我求她帮忙的……”雪颜又不怕死的向前一步,然后在接触到赵锐蕴含着冰和火的视线下,讪讪的退了回去。
“我只是想帮一下雪颜。”我淡淡的说,并不在意小乔的生气,何止不在意,还有点儿欢喜,他是不是因为我约了另一个男生而有了醋意?
这简直荒唐!
他凭什么吃醋?我又凭什么欢喜?我们两个,因为赵锐,做对普通的朋友尚且要时刻注意着避嫌,又怎敢有其它不安分的想法?
“帮一下?你说得轻巧,你有没有想过傅筠阳的感受?他满腔希望而来,结果却被耍了一道。你知不知道那种绝望,那种永远只能远远看着,不仅不能靠近,甚至不能诉说的绝望?”声音几近于悲愤了,这和过往云淡风轻笑意盈盈的小乔是不同的,到底哪里刺激到了他?不过一个电话而已。
雪颜显然也没料到小乔竟会生这么大的气,但她有着不怕死的精神,见不得小乔这样控诉我,所以,腰身一挺,又向前一步:“周渔,你不用这么上纲上线,傅筠阳绝不至于一下子陷得这么深。除非你说的……”在小乔杀人的目光中,雪颜硬着头皮说下去,“除非你说的是你自己!”
真是不要命了!
雪颜默默的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在小乔刀一样的目光中,缩成很小,很小,小得恨不能是一颗尘埃。
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血液都忘记了流动。我看着小乔,就那样直直的看着,不管我和他的关系再怎么微妙,不管中间再怎么隔着个赵锐,我必须承认,内心深处,还是存在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接下来小乔的一句话,却把这幻想击了个粉碎。
他看一看我,再看一看雪颜,眼里的冰不见了,火也不见了,刀子也不见了,他又成了那个有着璀璨笑容的男孩子,嘴角弯起大大的弧度,声音里却有无限的落寞与悲凉:“怎么可能是我自己,我的那个她,连远远的看着都不可能。”
我知道他说的那个她,是他心中的一颗星,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她照亮着他的天空,却扎疼了我的心。
我到底还是承认了那点儿小小的不可触摸的心思!
有人笑有人哭
我到底还是没有去赴傅筠阳的约。
倒不是小乔的阻止,而是我忽然就没了那样的兴致。哪怕雪颜苦苦相求,我也坚决不去。虽然“我想请你看雪“是个闹剧,但以皇甫雪颜的伶俐,想必还是能好好应对的。
其实我还是低估了雪颜的能力,她何止能好好应对,她简直就是超常发挥。晚上临睡前,她神秘兮兮的来到我的宿舍,脸上含着少女的娇羞和无法言表的喜悦。
“子秋,傅筠阳拉我手了。”她伏在我的耳边悄悄的说。
“这么快。”我由衷为她高兴,被自己心仪的男生拉手,在梦里都会笑醒吧。
“我也想不到。当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似乎没一点惊讶,似乎早就知道是我约了他一样。然后,我惴惴的拿出喷雪花的瓶子时,他居然笑了,说晚上看雪更有趣。于是我就傻傻的跟着他,在学校后面的那条小路走啊走,好像也没说什么话,而且,不知不觉中,他就牵了我的手,连什么时候牵的我都不知道。哎,子秋,你不知道,我现在都还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你揪一下我的脸,看痛不痛,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好笑的看着这个初坠爱河的女孩,她眼里有迷蒙的欢喜,是想不到爱情会来得这么快,这么顺利吧,让她甚至都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轻轻在她手上揪了一下。
“你用力点,我感觉不到痛。”
“傻瓜。”我只是笑,没再揪她。
雪颜呵呵的笑着,眉梢眼角都有藏不住的幸福。
雪颜走后,我和赵锐视频,也不知怎么的,就把白天发生的事说给了他听,当然略去了小乔的那段。赵锐没像小乔一样责备我,相反他很高兴,说:“子秋,你就应该多交几个雪颜这样的朋友,她鬼灵精怪,会带给你很多快乐。”
“嗯,她鬼点子可真多,居然想到用喷雪花的方式来替代老天爷下雪。”
“你很羡慕,是吧?”
“是,我羡慕她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都能想出来。”
“我也羡慕,不过我羡慕的是她可以和心爱的人一起看雪。”
……
“子秋,元旦过来好不好?”
“元旦会下雪吗?”
“会。”
“你想剽窃雪颜的创意?”
“不是,是我看了天气预报,那几天降温,可能会下雪。”
“我考虑一下。”
“子秋……”
“唔,好,我明天去看有没有票?”
“不用等到明天,我现在就给你订票,坐飞机过来。”
“我想坐火车,学生票半价,比坐飞机便宜多了。”
“我想早点看到你。”
“可是……”
“放心,给你买票不是花我爸妈的钱,是我上学期的奖学金。”赵锐猜到我要说什么。
我只好无奈的笑笑,听从他的安排。我一直没有学会怎么拒绝赵锐,我也一直留恋他的那份温暖,所以,我才把自己逼到今天这样一种退无可退的地步。感动加喜欢加依赖不等于爱,我这是在害人害己。
机票定在元旦前一天的下午,我没有告诉小乔。或许,他昨天的态度让我断了最后的一点绮念。我以为穆子谦走后,我的爱已经枯竭,却哪知在不知不觉中,又于干涸的河床上冒出一点点绿芽,只是,这绿芽,没有水的浇灌,最终还是枯萎了。
到上海的当天晚上,天气忽然转冷,我和赵锐呆在旅店里,和往常一样,我们开的是标间,小小的房间里,两张雪白的单人床,他睡那张,我睡这张。
“起风了,子秋,你冷不?”黑暗中,赵锐的声音有种莫名的期待。
我听着窗外呼呼的北风,答:“是起风了,明天可能真会下雪。”
“你冷吗?”赵锐有点固执。
我紧紧被子,因为睡觉时听不得空调的嗡嗡声,空调已经关了,温度低了下来,丝丝寒气从肩膀的缝隙那钻入,是有点冷。然而,我却口是心非的说:“不,被子很厚。”
短暂的沉默。
“可是,我很冷。”过了一会,赵锐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把衣服盖到被子上。”我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
“子秋……”近乎无赖的声音。
……
“子秋,我过来好不好?”
……
“两个人睡暖和”
……
“我保证什么也不做。”
这样的保证能算数么?我隐约记起雪颜跟我说起十大谎话排名,第一名就是男人的“我只是抱着你,保证什么也不做”,当时我还笑她哪里知道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像看怪物一样看我,说:“当然是网上了,难道你不上网的吗?”我当然上网,不过要么和赵锐视频,要么浏览一下新闻,其它的,却是不做的。
眼下,赵锐的这一句“什么也不做”会是十大谎话排名里的第一名吗?
其实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迟早是他的。穆子谦是我亲哥哥,难道我们还会有希望吗?小乔也心有所属,他的未来和我也不会有什么关联。只有旁边床上的这个人,我可以确切的肯定,他的心是属于我的,所以,只要他愿意,我们大概是要共度一生一世的。
“随你。”我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这寂静里,赵锐应该还是听到了的。
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赵锐揭开被子了吧;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我的脸有点烫,翻了个身,朝里卧着;最后,身边一重,被子一轻,一股冷风让我不由自主颤了一下。紧接着,后背贴到一个温暖的躯体。
虽然我们已经有过无数的肌肤相亲,可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同睡一床,还是第一次,我紧张得双腿绷得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赵锐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他躺在我身边,就那样躺着,如他所承诺的那样,什么也不做。
有冷风从后背那灌进来,应该是我侧身睡着,被子一边高一边低的缘故。
赵锐也感觉到了,所以他说:“子秋,你平躺着睡,要不风进来,被窝全冷了。”
我“嗯”一声,小心翼翼的翻动身子。然而单人床太小,我只不过随便动一下,却几乎是半压到了赵锐身上。
我正要向旁边缩一缩,重新调整一下睡姿,赵锐却一伸手把我抱住,稍一用力,我已经整个人都趴到了他身上。
“子秋。”他紧张得声音都有点颤抖。
“嗯。”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而且,我感觉腹部那里有个硬硬的东西顶着我,根据以往和赵锐亲热的经验推断,我知道他是有反应了。
黑暗里有温暖的气息喷过来,是赵锐想要吻我。
我把头撇到一边。
他搂着我腰的一只手移上来,扣住我的后脑勺,略略使劲,我们的唇已经贴到了一起。
疯狂的吮吸,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
“什么也不做”果然是十大谎言之首!
我在这稀薄的空气里,依稀想起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和微微上挑的眼角,心里似乎刺痛了一下。我这是怎么了,连接个吻都如此的不专心?
赵锐当然不会满足只是接吻,他的手伸进我的睡衣里,在我光滑的脊背上流连,见我没用反对,胆子愈发的大,又伸到胸前,轻轻揉捏。
一阵酥麻感传来,我强忍着没出声。
赵锐的唇移到我的耳边。
“舒服吗?子秋。”他问,声音抖得厉害。
“不要。”我说,可自己都觉得这声音又软又糯,娇媚得简直要滴出水来。
简直是欲拒还迎!
赵锐又哪里听不出,所以,他的手,开始往下面移去。
“不要。”我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
“子秋,我爱你,不要怕,情侣之间都会这样做的。”赵锐安抚我。
我在黑暗中把头埋到他的颈窝里,默许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他的手又往下面探去。
我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砰的跳着,跳得太响太快,以至于我的身子开始不可遏止的发抖。
“不要,赵锐。”我哀求着。
不管如何努力,还是无法做到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他。
赵锐在我的哀求声里,生生掐灭了自己的欲望。
“对不起。”我说,声音里带了哭腔。
赵锐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沉默了很久,问:“子秋,你是不是不爱我?”
我条件反射的想说“不是”,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或许,我不应该再欺骗他,不爱就是不爱,哪怕你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无法爱上,这到底是我的悲哀,还是赵锐的悲哀?
“对不起。”我又一次说出这三个字,但其蕴含的意义,却和刚才有天壤之别。
“为什么?”
……
“是不是我刚才的动作,吓着你了?”
……
“是不是因为……小乔。”犹豫了一下,赵锐还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不是。”我却飞快的应道。
黑暗中没有声音,可我却莫名觉得心慌。我伸出手,摁亮了灯,橘黄的光线瞬间洒满了整个房间。我朝赵锐看去,他就那样睁着眼睛,有泪从眼角不停的流出来,流到耳边,流进了耳朵里面。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他的泪可以那样多,那样多,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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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短信引发的危机
你看我都带给了他什么?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最关心我的人,是最懂我的人,是能感应到我的灾难的人,可我呢,都带给了他什么?这无声的痛苦,怕是伤到了骨子里去了吧。
可是,赵锐,你为什么其它的不要,偏要爱情?
我慢慢俯下身子,把脸贴到他的脸上,幽幽的说:“赵锐,我只是还没完全准备好,再等等。我说过的,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赵锐闭上眼睛,最后的两滴泪,从眼角滚落下来,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清明。
“是我太性急了。”他说。
我们都小心的避开那个爱与不爱的话题,把一切归根于欲 望惹的祸。
赵锐重又回到了他的床上。
可我却再也睡不着。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要从这桎梏中脱离出来,我就能恢复自由。可是,最后关头,却因为他的眼泪,又心甘情愿的回到最初。这样的心软,是一种慈悲,还是更大的残忍?等有一天赵锐明白真相,明白我对他的感情,从来就不是男女之爱,会怎么样?只怕比今天更痛更伤。
我不愿再想下去,头痛欲裂。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有了一点睡意,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赵锐惊喜的声音:“子秋,真的下雪了。”
眼皮很沉重,但我不想扫赵锐的兴,勉强撑起身子,往窗外一看,真的好大的雪,外面白茫茫一片,看来已下了好一阵子。
我心情一下子开阔起来,起床穿衣,和赵锐并肩站在窗前,看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落。天亮了,黑夜里的一切都过去了,那些哀伤与眼泪,我甚至都不敢确认它们是否真的来过。我扭过头,认真地看赵锐的侧脸,非常熟悉的一张脸,棱角分明,英俊逼人,只要我愿意,伸手就能触摸到它,近在咫尺的踏实的温暖,难道我真要将它摒弃?
“我脸上有花?”赵锐见我目不转睛看他,终于从窗外收回视线,看着我笑。
“长得像朵花。”我说。
“不错嘛,会取笑人了,看来那个皇甫雪颜功不可没。”
“是,她很可爱,也十分标致。”的确是的,除了黑点,雪颜的五官非常耐看。
“有我们子秋标致?”赵锐饶有兴致的问。
“她是活力四射的青春美少女,我就像一个没用生命力的瓷娃娃。”我怏怏的,想起雪颜的勇敢和乐观,十分羡慕。
赵锐揽过我的肩膀,说:“傻瓜,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怎么会是个瓷娃娃呢?”
“只有你这么认为。”
“我也但愿只有我这么认为,这样的话,我就不会患得患失,老是担心一转眼,就把你弄丢了。子秋,我真恨不得能每时每刻把你留在身边,这样就不会担心有朝一日失去你。”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闷闷的道。
“我知道,只要我不放手,你就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嗯。”
“可是若我放手,你是不是也不会来找我?”
“你不要放手就是了。”
“对,我不放手就是了。”赵锐把我抱得更紧一点,说,“子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我。”
“好。”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郑重的应道。
新年的第一天,两人安静的看雪。
忽然我的手机滴滴的响了两声,赵锐笑道:“肯定是有人给你发祝福短信了。”
“可能是雪颜。”我说。
“我去帮你拿过来,看看让我们子秋都喜欢的女孩子发的短信是不是与众不同?”
“好,你顺便帮我回过去。”
“这么懒。”
“我打字慢。”的确是的,我用手机打字非常慢,所以赵锐给我发短信时,我大多只看不回,他为此抗议过好几次。
赵锐离开我,去桌子上拿手机,而且行使男朋友的权利,先睹为快。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迟迟站在桌前没动。
“怎么了?”我觉得奇怪,走了过去。
赵锐的脸色非常不对,他看我一眼,还是把手机递了过来。
却是小乔的短信。
“新年快乐,下雪了,可以陪你一起看雪吗?”
我心里一热,他这是什么意思?可以陪你一起看雪吗?短短九个字,似乎蕴含了其它的情意?是在隐晦的表达什么吗?还是,只是字面上的,简简单单的想一起看雪而已?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络过了,除了圣诞节的那次见面,除了篮球场上偶尔的对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络过了,如今他这么突兀的发问,难道只是简单的想一起看雪?
我心里百转千回,试图从这条简单的短信里窥视到别的东西,全然忘了赵锐就在旁边。
“你不回一下吗?这条短信,恐怕我不好代劳回过去。”哪怕是温暖的赵锐,有时也会发出寒冷刺骨的声音。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收敛心神,淡淡的说:“看来,我们学校也下雪了。”
“你不回吗?”继续问。
我不作声。
“可以两个字很容易打。”
还是不作声。
“是不是我在旁边不方便,那好,我现在就走。”
依旧没有作声,赵锐又站了一下,我听到他粗重的呼吸,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他真的向门口走去。
我没有叫他,也没有去拉他,我任他走出了房间。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不过一条短信而已,什么暧 昧的字眼都没有,我却在这着了魔。
我以为赵锐这一去会不复返,哪知中午的时候,他却又回来了,手里提着盒饭,进得门来,沉默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和衣躺到另一张床,没有声音,没有动静,甚至,我都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无声的哀伤,是不是比有声的愤怒更让人不安?
我终于受不了这低气压,走到赵锐身边,屈膝蹲了下来,握住他的手,说:“赵锐,你别这样,我和小乔,真的什么都没有?”
赵锐看我一眼,重重的叹息一声,问:“穆子秋,你到底是要骗我,还是要骗你自己?”
我咬着唇,没有回答。
赵锐忽然一坐而起,近乎歇斯底里的朝我吼道:“穆子秋,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日盼夜盼,盼着能见到你,可结果呢,从昨天到现在,我们在一起才呆了十多个小时,你却把我的心,从天堂扔到地狱,又从地狱捡起,放到人间,我还没松一口气呢,你倒好,直接把它打入了十八层。”
我看着赵锐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我真的是在折磨他吗?如果给不起对等的爱,那我的所有付出,归根到底是一种折磨?哪怕我决定用一辈子的时间陪在他身边,都偿还不了他的深情?如果这样,那我这种自以为是的成全,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对等的爱情,无论如何是开不出眩目的花朵的吧?
我想,我应该和赵锐好好谈谈。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没必要把自己看得这么重,赵锐这么优秀,对我死心后,他能找到更好的爱情,而不是现在这样的一份残缺。
我艰难的咽一口唾沫,润润嗓子,终于发声,平稳的轻细的声音,带着一丝苍白的痛楚。
“赵锐,你想听我最真实的想法吗?”我调整一下呼吸,一字一字说下去,“在认识你之前,我没有朋友,除了家里人,我几乎不和其它人说话。是你用你的真诚和温暖,融化我的冷漠,把我一点点带到人群里。我们认识五年,在一起三年,我记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我把你看得比自己还重。如果此时有一道选择题,我们两个只有一个能活着,我肯定选你。我喜欢你、依赖你、甚至是崇拜你,但是,我可能不爱你,确切的说,是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爱。你在高中的时候就跟我表白过,我拒绝了的。可是,你那么执着,我又那么害怕,害怕拒绝你,你就从此远离。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很重很重,重到,如果离开,我的心就会缺了一大块。所以,在高三的暑假里,我就很自私的,半推半就接受了你的感情。不过,赵锐,我没想着要不负责任,我是认真的,我一直在非常努力的履行一个女朋友的职责,乖巧、听话、和你做情侣间该做的事。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但是,可能你需要的不是这样一种相守,而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吃醋、嫉妒、撒娇、无穷的相思、连绵的情话、灵与肉的缠绵,这才是一份正常的爱情,只是,我给不起,或者说,给的没有你想要的那么多。”
赵锐开始是躺着听我说这长长的一段话,听到后来,他撑起身子,脸几乎挨着了我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当我说完的时候,他久久没有出声,还是那样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我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说完了?”赵锐盯够了,问。
我咬着唇,点了点头。
“那好,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赵锐坐起身来,声音也很平静。
可我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假象。
我还你自由
然而不管是假象还是真象,该来的终归还是得来。
“你问。”我亦尽量平静的回答。
“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是不是?”
我本能的要摇头,但是,想着说这番话的初衷,又还是点了点头。
“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同情和感动,是不是?
点头。
“你只所以今天和我摊牌,是因为周渔发过来的短信,是不是?”
我迟疑一下,摇头。周渔两个字刺痛了我,赵锐和他关系十分要好,一直小乔小乔叫得亲昵,而今直呼大名,想必是隔阂已经十分深,而这隔阂,毫无疑问是因我而起。
“穆子秋,你先别急着摇头,你告诉我,你等这一天是不是等了很久?而今终于等到了,所以迫不及待的与我摊牌,好投入周渔的怀抱,是不是?”
我依旧摇头,但脸已经惨白,让昔日好友成为今天的情敌,这样的过错,是不是比欺骗一个人的感情更严重?
赵锐见我一直不说话,只管点头和摇头,不由冷笑连连,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有沉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穆子秋,你还记得我叫你来上海的原因吗?那晚,你告诉我,皇甫雪颜为了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约会,甚至想着要用喷雪花来代替老天爷下雪。当时我听了,觉得温馨而感动。是啊,雪花是最纯洁的,银装素裹的世界是最美丽的。如果能和心爱的人相拥在一起,静静看雪花飘落,是多么安静而美好的时刻啊。于是我第一时间查天气预报,得知元旦降温,有可能下雪,我怀着忐忑的心情邀你前来,当你同意的时候,我高兴得恨不能在寝室里高歌一曲。接下来的日子,我简直度日如年,每时每刻都想着你的到来,隔几个小时查一下天气预报。你知道那种等待的心情吗?焦急又兴奋,夜里都睡不好觉。
“你终于来了,老天爷也终于下雪了,可是我期待的幸福,并没有如期而至。那个在我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时,就闯入我心扉的女孩,她居然从来没爱过我,她和我亲近,她做我女朋友,仅仅是因为我对她的好,仅仅是因为感动甚或同情。穆子秋,你知道这样的一种感觉吗?这不仅是一种痛苦,更是一份侮辱。穆子秋,你以为你是在倾尽全力的回报,你以为你是在做一个伟大的牺牲,却哪知道,根本就不会有人买你的账!”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音,赵锐一掌击在那坚硬的墙上,“砰”的一声响,我的心脏似乎被揪成了一团。
当初的我,是不是真的错得太离谱?
那现在,我要如何,才能弥补这份过错?
我从床边一点点直起身来,蹲得太久,腿有点麻,那种像小虫子在爬的刺痛感,很不舒服,可是,更不舒服的是我的心,我一直不敢仔细剖析的心态,可能比赵锐说得更龌龊更不堪。或许,我压根不是为了回报,不是在做牺牲,我只是因为失去了穆子谦,痛到极致,想找个人依靠。而赵锐刚好在那时空出了自己的肩膀,所以我投入他的怀抱。而今,我的痛在时间的洗礼下,慢慢的钝了,淡了,我有了新的朋友,我的心胸渐渐开阔,于是,我觉得这份爱成了桎梏,束缚了我的自由,于是,我要逃离?
是这样吗?
赵锐还是当初那个赵锐,他的爱一直是全方位的覆盖着每一个角落,而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穆子秋,曾经让我安心的无微不至变成了现在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是这样吗?
却原来,爱情不是将就,不是同情,不是感恩,不是牺牲,甚至,也不是为了寻求慰藉,爱情是一种最原始的异性相吸,是一种凌驾于理智的情感需求。就像我对穆子谦,明知不可能还惦记,拼命遗忘却依旧出现在梦里;就像我对小乔,干涸的河床上也能冒出几点绿芽,贫瘠的土地上也生出一丝希望。
是这样吗?
我的脑海里充斥着太多的东西,它们一股一股的缠在一起,缠得太紧,以至于我觉得自己仿佛带上了孙悟空的那个紧箍咒,头痛欲裂。
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个站在床前,一个站在窗边,似乎要站成一座雕塑。
终于还是赵锐再次开口。
“穆子秋,我们分手吧,我还你自由!”沉沉的声音,沉沉的伤。
这是我期待的结果?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喜悦,挣脱了束缚,不用再背负感情债,我为什么没有喜悦?
是因为窗边那个男孩,他一向笔挺的身子竟像被什么压弯了腰?还是分手两个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切切的痛?
这样的分手,是不是会切断我们之间的所有情谊?护城河边的倾心交谈,自行车后座的青丝飞扬,昏暗灯光下的那一包卫生棉,校园小径旁的一丛丛雏菊,还有无数道习题的讲解……所有的所有,是不是因为这一声分手,从此就只能在记忆里尘封?
这不会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只觉得心痛得仿佛要碎裂。
上一次分手时,我没有这样心痛的感觉,是因为我觉得赵锐迟早会回来找我,是因为我知道他放不下我。所以,我愿意在那样的一种境况下,偷得几个月的浮欢。可现在呢,他有他的骄傲,一份虚假的爱情,他断然是不肯要的,所以他选择离开,选择和我分道扬镳。
只是,要拿我们之间其它的情谊做陪葬——这份情谊,它不会比爱情轻多少?失去它,我的心,会和失去爱情的人一样痛。
我木木的站在那里,没有声音。
又是长久的沉默!
赵锐终于受不了了,他走到我的面前,说:“穆子秋,你不用觉得愧疚,你也不用来陪着我难过。我们分手,是迟早的事,我也不是愚钝的人,你对我没有足够的爱,我早就感觉出来了。只是我没想到,不是没有足够的爱,而是从来就没爱过。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可以让我死心得更彻底一些。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从你和我亲热时心不在焉的态度我就能猜出。我一度被你这个秘密搞得要成神经质,现在呢,终于解脱了,我不用去想那个让你心不在焉的人,是小乔,还是其它的男生;我也不用几个小时没联系你,就想着你会不会和别人在约会;我不用爱得那么没有安全感,不用每天都惴惴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讲,分手不仅是给你自由,对我自己也是一种解脱,所以,你不用愧疚,不用难过。”
他的语速很快,中间我一度想插嘴说句什么,却一直没有机会,等他说完,我又觉得,我其实完全没有说话的必要。既然分手于他是一种解脱,何不让这种解脱干干脆脆的来临,既然我不能给赵锐幸福,就应该放手让他自己去寻找幸福。断不能因为留恋曾经的那些温馨温暖,而又让彼此的关系回到原地。
就这样放手吧!
我走到床边,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你也不用急着这一时,先把饭吃了。我等下打个电话问问,下雪的天,机场会不会停飞。”哪怕到分手境地,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那份关心。
我放下正在整理的东西,走到桌前,默默的吃他给我带来的盒饭,温温的热气,是他给我的最后一点温暖。
吃完了饭,清好行李,我们便走出旅店,在门口拦了个的士,向机场驶去。路上雪一直没停,纷纷扬扬,把整个城市装扮得格外晶莹美丽。我本是为看雪而来,现在却因分手而走,心里说不出的伤感。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到了机场,赵锐去给我换登机牌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掏出一看,是雪颜。
“子秋,我好像闯祸了?”开门见山,一向是雪颜的风格。
“怎么了?”
“我刚刚碰到周渔,他和我打招呼,随口问你怎么没和我在一起,我告诉他你去上海了。”
“哦,我是来上海了,告诉过你的。”
“可你没告诉周渔,是不是?”
“嗯,我只告诉过你。”难道我来上海,要告诉所有人吗?
“你害死我了?”雪颜似真似假的埋怨。
“唔?”
“你知不知道,周渔听说你去上海了,脸色都变了,你是不是有意瞒着他的?”雪颜后面那句话,问得不怀好意。
“我为什么要瞒着他?”我故作不悦。
“怕他吃醋呗。”不经大脑的话,也许是最真实的话。
“你想多了。”我淡淡的说,心却不期然的跳了一下,想起早上那条信息,总觉得我们之间,有点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触即破。
“但愿是我想多了。”雪颜自我解嘲,然后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现在机场。”
“你……你……你不是昨天才到吗?”毫不掩饰的惊讶,“我说穆子秋,即便你有个有钱的老爸,也别这么奢侈行不行?”
“我和赵锐分手了。”我忽然很想找个人诉说,我心里很难过,胸口溢满了太多的情感,需要找个渠道宣泄。
“啊?你不会大老远跑过去,就为了分手吧,双飞啊,你这成本太高了。”没有安慰,只有惊叹。
真是饥不择食啊,我居然想着去和她说这事,在她构造简单的大脑里,有悲伤这个词吗?分手在她眼里,大概和丢了个糖果没什么两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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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向你的心河 2017-08-06 22:19:51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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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认可哦
分手,在这一个路口
刚挂了皇甫雪颜的电话,赵锐就回来了,他把登机牌给我,说:“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到那边去坐坐吧。”
“要不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在这等就好了。”我小声说。
赵锐面无表情看我一眼,径自朝休息室走去。
我只得惴惴的跟上,虽然我知道他是关心我,但是,我们分手了,还一送到底,这算哪跟哪呢?
两人并排坐着,也许心里都有很多话吧,但是谁也没先开口的打算。在我对面,有一对上了年龄的夫妻,一直手握手在说着什么,时而相视一笑。从他们的神情里,可以看到幸福、快乐、满足,那是岁月经久过滤后留给他们的东西。老夫妻头发都已经花白,面相竟有八分相似,我听说两个人相处久了,因为生活习惯一致,不止性格越来越像,外表也会越来越像。如果我和赵锐没有分手,一直到老,会不会也像呢?
我用眼角余光看身边的人,他此时正闭着眼,很疲累的样子。我心里一松,侧了头,仔细的看他。如果我们越长越像,那我的鼻翼,是会像他一样变大呢,还是他的像我一样变得秀挺;还有脸型,我是瓜子脸儿,他是国字脸儿,难道这也会变得相同?大概不会,所谓的外貌越来越像,是指长久的相处,心灵相倾,习惯趋同,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的像是拷贝了对方的一样,所以看在别人眼里,便是所谓的夫妻相了。就像我对面的老人,微笑时的那份恬淡安然,何尝不是如出一辙。
似乎感觉到我在看他,赵锐的睫毛动了动,我以为他要醒,忙扭头看向其它地方。这一看不打紧,一个在梦里出现无数次的身影,正从玻璃门那边走了进来。他眼神朝室内一扫,似在寻找什么,而且应该找到了,因为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抬脚朝另一边走去。
我顺着他走的方向看去,是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孩,带着粉红的帽子,围着粉红的围巾,很娇俏的模样,正朝他挥手。
我又把视线收回,重新看向那个身影。他今天穿了烟灰的大衣,围了蓝色围巾,看起来俊雅非凡,他的唇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是他有个什么愉快的事情在心里偷着乐时的惯常表情,他的眼角是不是微微上挑我看不清楚,但我想是的,只要嘴巴笑,他的眼睛也会笑,而且朝同一个弧度弯,非常有趣。
他或许感觉到我的存在了吧,我们从来都是心有灵犀的。他的身形微微顿了顿,视线朝我这边扫过来,接着,他停了下来,整个脸都朝我这边转过来。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身边的人和声音似乎一下子全消失了,只有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带着一种说不上是喜悦还是痛苦的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别经年,他还是原来的样子,而我呢,看在他眼里,也还是原来的样子吧。可是,还是有什么不同了,我们的心,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地方,身子里流着的相同的血液,是比天还高的屏障,永远无法跨越。
相见争如不见。
我移开视线,继续打量对面的那对老夫妻。
但是,不用看,我也知道那个身影正在一步一步走近我,终于,他在离我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微笑着喊我:“子秋。”
我心跳得完全没有频率,恨不能遁走,又恨不能投进他的怀抱。我手不听使唤的抓着身边人的袖子,是要抓一个东西,我才不至于完全失态。
“哥。”我抬头看他,脸上带着漠然的笑。漠然是我最好的面具,只要带上它,谁也看不到我内心的波涛汹涌。
“怎么到上海来了?”亲切的问句,就像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关爱。
“我来看我男朋友。”我说着指一下赵锐,“这是赵锐,你们见过的。”
“你好。”穆子谦朝赵锐伸出手,赵锐站了起来,也伸出手,两个男人微笑着握了一下。
穆子谦坐到赵锐旁边一个位置,履行一个哥哥的职责,说:“子秋性子比较冷,又闷,你要多包容她。”
“她很好。”赵锐笑着,恍若和我从来不曾分手一样,“她很乖巧、安静、脾气也好,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说完,侧脸看我,满眼的温柔。
原来,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那就继续演戏呗。
两个人又融洽和谐的交谈了几句,我想,若不是那个长发及腰的女孩走过来,他们大概能一直侃下去,未来的大舅子和妹夫相见,是要先联络一下感情的吧,这样才自然,对不对?
“子谦,你朋友吗?”女孩很随意的坐在穆子谦旁边,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一面探头打量我。
“是。”穆子谦看来没有向她介绍我的意思。
“你好。”倒是赵锐微笑着朝她点头。
“你好。”女孩亦甜甜的问好。
“我的行李还在那边,我们先过去了。”穆子谦断了继续交谈的念头,笑着对赵锐说。
“好,再见。”赵锐站了起来,目送两人离去。
演戏很累吧,其实我这个看戏的也很累。
那远去的女孩,手依旧挽着穆子谦,声音里有刻意的娇柔:“子谦,你找到那款水晶球没有?”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水晶球,我的城堡,一个破碎的公主梦,不管是我,还是他,又何尝会忘记?
穆子谦走后,我和赵锐,又恢复了原来的沉默,他依旧闭着眼睛,我依旧看对面的那对老夫妇。
时间像只蜗牛一样,一点点的爬,眼看着要爬到终点了,却又忽被告知,终点在别处。机场播音员关于航班延迟的甜美声音,让这样的煎熬,又要再持续两个小时。
你能想象这样的境况么:身边,是一言不发的前男友,;不远处,是魂牵梦萦的他。这样的煎熬,是在生生的凌迟着你的神经。
我不想再接受这样的凌迟,对赵锐说:“你先回去吧,飞机晚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呢?”
赵锐眼皮都没抬,说:“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只好再继续沉默的等。
不过,在我催了赵锐之后,可能他也觉得这样沉默这太尴尬,于是找了个话题。
“初三暑假的时候,你哥哥找过我。”他说,声音很平淡。
“哦。”我意识到赵锐是要找个话题,于是很配合的问,“他找你做什么?”
“他让我离你远点,态度很不好,全然不像今天这样彬彬有礼。”
“你怎么没和我说。”
“他找我的第二天晚上,我们就分开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说我妈不高兴我在外面逗留太晚,提议我们早点回去,其实是因为你哥警告过我不要再和你在一起。当时,我这样说,你就不高兴了,然后一个人跑掉,我追了一段,想起你哥的话,还是停下了。后来,我去深圳后,给你打过一次电话,是你哥接的,他听出我的声音,把我狠狠教训了一顿。那时可能还小吧,你哥比我们大那么多,又拿出家长的威严,所以我还是很怕他的,便不敢再打电话。不过后来我给你写过一封信。”
“我没有收到。”我笑了一下,有点苦涩,如果在我还不知道我们是亲兄妹时,我知道穆子谦在我初三的时候就那么在意我,不仅阻止我和赵锐交往,还截电话,截信,肯定心里乐开了花吧,然而现在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一个让人想哭的闹剧罢了。
“我猜你也没收到。在我印象里,你哥一直都很凶,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很冷,很强势,想不到几年之后再见,却温文尔雅。”
“人都是会变的。”我笑。是的,不止人的性格会变,人和人的关系也会变,这世界有太多的不确定,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是,比如你我。”赵锐哼了一声,似在冷笑,“在你来上海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坐在一起时,连说句话,都要费尽心思。”
我不知要怎么接话,良久,才低低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赵锐看我一眼,叹了口气,说:“穆子秋,对不起会有用吗?你知不知道,我真后悔认识你,我真后悔高三的时候要回来找你。”
“对不起!”我似乎只会这么一句。
赵锐又冷笑一声,不再看我,重新闭上了眼睛。
我对面的那对老夫妻,此时也停止了交谈,老太太的头靠在老先生的肩膀上,闭目养神。老先生一手环抱着她的腰,一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目光温和的停在她的脸上,仿佛那皮肤松弛的一张脸,是世界上最美的一朵花。
那是爱情之花吧。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是爱情的最高境界。我曾经试图和赵锐一起走进这个境界,却终究还是不能够,因为我无法用自己的全部心血,去浇灌赵锐的爱情,让它开出最美的花。
我们,携手走过长长的一段路,最终究,还是要在这一个路口,分道扬镳!
带着面具的人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我才走出检票口,就看到一张灿烂的脸。
“子秋,这儿。”小乔扬着手,牙齿在雪白的灯光下熠熠发光,当然,有可能发光的不是牙齿,而是他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儿?”我微微有点疑惑。
“皇甫雪颜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回来,让我来接你。”小乔的疑惑似乎比我还甚。
“哦。”原来是矫传圣旨,这是雪颜喜欢做的事。
“你电话怎么一直关机,飞机晚点,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担心你改签。”
“没电了。”我说,“我没告诉雪颜具体航班啊,你一直在这等?”其实我更想问的是他有没有给赵锐打电话?
“我查了一下,今天就你这一趟,后面还有一趟。”
“谢谢。”我由衷道谢。
“不客气。”小乔接过我的拉杆箱,笑。
两人出了机场,刚好还有最后一趟大巴,我们急急的挤上去,只有最后一排剩一个位置。小乔让我坐着,他则站到我的边上。我旁边一个四十来岁的阿姨是个热心的人,往旁边挪了挪,说:“挤挤吧,这一排可以多坐下一个人的。”
阿姨旁边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听阿姨这么说,也往旁边挪了挪,这样,我身边就空出了一块,虽不宽敞,但也勉强能坐下一个人。
小乔看看我,我也往窗边挪了挪,说:“坐吧,还有半个多小时呢。”
两人坐在一起,还是太挤,虽然穿了厚厚的衣服,但对方的温度,还是传了过来,我渐渐不自在,扭头看窗外,白色的是雪,黄色的是灯,一种朦朦的温馨。
忽然车子一阵急刹,感觉座位下的轮子都嘎嘎作响,我还没反应过来,小乔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搞什么?”我前面的男人的头撞到了玻璃上,砰的一声,想必不轻,因此大为恼怒,狠狠的出声。
“差点撞车了,好险。”有人回答。
“真倒霉。”男人揉着额角。
“应该幸运,没撞到。”你看,同一件事,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
车上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唧唧喳喳的讨论着这惊魂未定的撞车未遂事件。
小乔在这热闹声里,轻声问我:“子秋,吓着了没?”
“没有。”我笑一下,眼睛情不自禁的看向他依旧抓着我手臂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匀称。
小乔脸一红,松开了手,说:“对不起,我一时情急。”
“对亏你情急,要不我和他一样。”我朝那个撞了头的男人抬抬下巴。
小乔咧嘴一笑。
两人又细细碎碎的说了些别的,低低的声音,偶尔的轻笑,看在别人眼里,大概就是一对亲密的小情侣吧。
大巴停靠在一个站台,我和小乔下了车,要在这里转车。
机场大巴刚刚开走,马上就来了一辆开往我们学校的大巴,但是人太多,估计要挤进去很难,而且,我也不习惯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陌生人偶尔的身体触碰,会让我很不自在。小乔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催我:“子秋,快点啊,这是最后一班了。”
我不好违他的意,只得跟在他后面挤了上去。
因为是元旦的缘故,又是最后一班车,人真的是太多了。别说座位,连个拉环都摸不到。我很少出学校,坐公交的次数也少,至于这么挤的公交,则是一次也没坐过,一时竟不知手要往哪里放。
小乔勉强挪到一根铁杆旁边,把箱子立起来,示意我坐到箱子上。
我看看箱子,再看看周围的人群,坐了上去,手抓着铁杆。
小乔见我惴惴的样子,笑了,说:“下雪天不好打车,刚刚那个站台是个风口,挺冷的,所以不如挤一挤,反正一会就到了。”
原来不是没意识到我的不自在,而是担心在寒风里等车太冻。
我有点不好意思,看来小乔是误以为我嫌弃坐公交了,想解释两句,又觉无谓得很。其实我何尝那么娇气,一个小时候吃过太多苦的女孩,她会在乎坐公交——只是对人多的地方,有一种天生的抗拒罢了。
箱子不是太稳,我干脆站了起来,小乔几乎是把我护在他的怀里,避免我和其它人的肢体接触。挨得太近,他呼吸的热气,似乎就在我头顶上,以至于我总觉得头上很痒,痒到后来,连心尖儿都像是有毛毛虫在爬。
到了学校,已经11点多了,校园里非常安静。停了许久的雪又飘飘洒洒的落起来,我们不急不慢的走着,脚下不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总以为小乔是有话要和我说的,不过却是我多想了,直到女生宿舍楼下,他也没问我为什么回来,更没提那条短信的事,就好像一切不曾发生过。
他到底知不知道,藏在我和赵锐之间的火药包,被他那条短信点燃,把我们的感情炸了个灰飞烟灭。
第二天一早,皇甫雪颜到宿舍来找我。
“子秋,昨天周渔接到你没?”她兴致勃勃的问。
“接到了。”我说,本来想责难她矫传圣旨的过错,但自觉她比我伶牙俐齿,肯定我说一句,她能回我十句,遂还是识时务的不去挑这个话题。
“怎么样?你有没有借他肩膀哭一哭?”
“我为什么要借他肩膀哭?”
“你失恋了啊。你梨花带雨这么一哭,周渔肯定受不住,心甘情愿做你疗伤圣药。”
“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我哭笑不得。疗伤圣药?谁会是谁的疗伤圣药?
“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雪颜撇撇嘴,不屑的说,“以前还有个赵锐碍着你们,现在阻碍没有了,两个人还拿着端着,有意思么?爱情就要大胆的勇往直前。”
我本想回一句“我没你勇敢”,但马上意识到这句话一出,雪颜势必理解出无穷多意思,到时,我的耳根别想清静了,所以,还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雪颜见我不作声,觉得兴趣缺缺,说:“穆子秋,有时我真想不明白,你除了长得好,真的没什么讨喜的地方耶。太闷、太木、太冷、太无趣,可偏偏还有那么多男生为你前仆后继,难道他们不知道,和你在一起,口里会淡出个鸟来吗?”
“那你还和我在一起?”
“我犯贱呗。”雪颜白我一眼,“我明白了,那些男生都犯贱。尤其是那个周渔,爱你在心口难开,更是犯贱。”
“能不能不提他?”我无奈的说。雪颜这段时间简直是三句话离不开周渔,那个笑起来阳光灿烂的男生,到底哪里招她惹她了。
“我也想不提啊,但是对他恨铁不成钢啊。不,不是对他,而是对你们,想我皇甫雪颜火眼金睛,早就看穿你们的那点小秘密,可你们自己倒好,一个在这头自苦,一个在那头自苦,就偏偏不往一块凑,真是急死我了。”
“你那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哈,穆子秋,你说皇帝不急太监急,该不会是欲擒故纵吧?”
我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和皇甫雪颜说话,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以后我还是只奉献一双耳朵好了。
于是我再度缄口,默默的整理桌上的书——实在没什么好整理的,我一向爱整洁,寝室里属于我的那小块地盘,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皇甫雪颜见我不理她,哀叹一声,说:“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和那个傅筠阳怎么那么像啊,和你们说句话这么这么的难。昨天我好不容易约了他出来看雪,看真正的雪,结果一起呆了一个半小时,说的话倒是有一箩筐,但那一箩筐话都是我说的啊,他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一百个字。”
“是有点少。你们不是已经牵手了么?难道约他还很难?”我有点奇怪。
“是啊,我都不知道他几个意思?明明牵手了啊,难道不是在谈恋爱吗?可他不仅没主动联系一下我,连我联系他,都是冷冷淡淡的,搞得我的小心脏,七上八下,战战兢兢。”
“可能你们时间还不久吧。”我安慰她。
“才不是呢?我之前想不明白,不过现在看到你,我想明白了,他和你一样,是冷血的人,是带着面具的人,是不会哭不会笑不会主动,非常讨厌无趣的人,可我偏还喜欢,喜欢一个穆子秋还不够,还喜欢一个傅筠阳,呜呜,我的人生从此是暗无天日了。”雪颜捂着脸,呜呜的假哭着,我开始看着好笑,可当她从指缝里偷偷瞄我时,我忽然变得十分羡慕,能这样肆意的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应该是一件非常畅快淋漓的事吧。不像我,明明难过,却带着笑;明明喜欢,却装作无所谓;明明思念,却不曾主动联系;明明在乎,却还要时时撇清;明明眼下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问一声小乔:“你为什么要给我发那个短信?”然而,在面对他时,我却连提都不敢提。
难道一个穆子谦,他不仅透支了我的情感,还透支了我的勇敢?
是骄傲还是弱智
和赵锐分手后,对于他买给我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我有点茫然,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还给他吗?这样会不会又一次伤他的心?可不还,每天用着,睹物思人,我又觉得心里堵得慌。最后,我还是把它们放到了书柜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每天认认真真的上课上自习,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用雪颜的话说,是十八岁的外表,八十岁的内心。
小乔在这段时间没有联系我,我也不再去球场,我们两个,就像风筝和放风筝的人,在一度以为要收线的那一刻,线却猝不及防的断裂,从此失去了任何关联。那条雪天里的短信,是他留给我的疑问,也是最后一点念想。
因为要忙着复习考试,再加上我本就是冷情的人,所以也不觉得日子难过。倒是雪颜,每天在通宵亮灯的阶梯教室里,一个晚上接一个晚上的抱佛脚。早上我去上自习时,通常会碰上她形象全文的打着哈欠上楼。
“你晚上睡觉,白天看书不一样吗?”有一天实在看不过眼,我多管闲事的问道。
雪颜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一眼,说:“你懂不懂什么叫突击?”
我做出一副不懂的表情。
“就是你花一个学期读的书,我要通过几天来搞定,不夜以继日能行吗?”雪颜又打了个哈欠,一副懒得和白痴多说的表情。
我默默侧身到一边,让她上楼。
人和人不能比,我高中的时候,无论如何努力都赶不上大部队。到大学了,我倒是赶上大部队了,而且还超过了他们,可前提是他们几乎没有几个在读书的。一旦他们读书,哪怕只是在阶梯教室里熬两个通宵,成绩也和我不相上下。比如雪颜,她熬通宵的战果,从来不比我差。
所以说,上帝是公平的,他给了这个人美貌,就会给那个人智慧。不,对雪颜来说,是美貌和智慧齐驱,而且还有好的性格相伴。一个让人羡慕的女孩,我嘴角不知不觉噙了笑意,想起雪颜,不管是她唧唧喳喳口无遮拦,还是懵懵懂懂不知天高地厚,我都会发自内心的喜欢。
在食堂用了早餐,然后去图书馆上自习,若是那天有考试,则还要去教室走一遭。我的生活轨迹简单得完全不像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倒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当最后一门考完后,我也就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
那天我特意比平时起得更早一点,火车票早就买好了,行李也整理得妥妥当当,自习也不用上了。所以,我起这么早,倒不知道时间要怎么打发。
但我不愿在寝室坐着,便下楼,走出宿舍,打算在校园里逛逛。
天还没有大亮,风很冷,空气中有丝丝寒气,草地是枯黄的,道路两旁的树木,大多光着个树丫,偶尔几棵常青的,也透着一种孤伶伶的寂寞。身旁稀稀落落走过几个人,也是拖着行李去赶车的,几乎没有谁像我一样,在这大清早的冬天里,到这校园来闲逛。
我的脚自作主张的给我定了方向,是学校的露天篮球场。我不知道我去那里干嘛,我已经很久没去过那里了。
篮球场上没人,空空旷旷的,有种像这个冬天一样的萧条。我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篮架,似乎有个笑容璀璨的少年,高高的跳起,漂亮的掷进一个三分球,场下一片欢呼声:“周渔周渔,周渔周渔。”
周渔,小乔。我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做自我介绍时,说:“我叫周渔,你也可以叫我小乔,虽然我没有小乔的倾国倾城。”是,他是没有小乔的倾国倾城,可是,他的笑,却在不知不觉中,倾倒了一颗冷寂孤绝的女儿心。
离开篮球场,一个人继续徐徐的往前走,大概十多分钟后,就到了学校一个偏门,我曾经也像今天这样漫无目的的闲逛来过这里一次,不过那时门是锁着的,今天却开了。我有几分好奇,便从那门里走了出去,却是一条小径,冷冷清清的,前后左右没个人影。
天太早,我一个人,是不敢去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的,怕无端招惹麻烦,所以走了几步,便调转身子,打算重新从小门走回学校。
“穆子秋……”有个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叫我。
我戒备的回过身,一个很高的男生正看着我,面色冷冷的,似乎在哪见过。
“你是?”我问,眼角余光往两边一扫,没看到一个人,心里没来由发慌。
“我叫傅筠阳,皇甫雪颜的朋友。”男生自我介绍。
我脑子里浮现一个篮球场上快速奔跑的身影,渐渐和眼前的人叠合在一起,原来是他,哦,傅筠阳。
情不自禁想起那次荒唐的相约,脸微微有点红。
“你好。”我朝他点点头。
傅筠阳也点点头。
接下来,竟是……相对无言。
忽然想起皇甫雪颜说过,和傅筠阳呆了一个多小时,他说了不到一百个字,果真这样,难道我们要一直站在这喝西北风吗?还是直接说再见吧。但那样是不是又太显突兀?他毕竟是雪颜的朋友,太冷淡了终归不好。其实这时我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会为别人着想了,是不是雪颜潜移默化的改变了我呢?
“我……我要回去了,你去哪里?”我出口相询。
“去找皇甫雪颜。”傅筠阳答。
“那我们一起走吧。”
于是两人并排而行,中间隔着有两个人的距离。
“雪颜经常提起你。”大概是觉得不说话显得尴尬,所以还是找了个共同的话题。
“哦,她肯定说我是木头。”我想起那次雪颜说我和傅筠阳都是冷血的人,无趣得紧,不由嘴边带了笑意。
“她也这样说我。”傅筠阳亦笑着说。
“哦。”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了。
又沉默的前行了一段路。
两根木头走在一起,简直是一种罪过。
在快到篮球场的时候,我习惯性的往那边一瞟,却见一个人影正临空而起,以非常漂亮的姿势投了个球。虽是在奔跑中,但那人影实在是太过熟悉,所以我不由停住了脚步。
傅筠阳也停住了脚步,何止停住了脚步,他还开口叫起人来:“周渔。”
我发现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挺爱叫人名字的,比如我和他实在是不熟,他看到我,大可不必叫我;又比如此时小乔离我们如此之远,他看到了他,也大可不必叫他。然而他却叫了,可能名字是每个人固定的,他只要记得,想叫便叫,不用绞尽脑汁,故而叫得起劲。
他哪知道,此时的我,实在不想见到小乔。和赵锐走到一起见到小乔我尚且觉得不自在,何况是和完全不熟的他。
小乔听到喊声,朝我们这边看来,见是傅筠阳,颇为高兴,嘴边咧出大大的笑容。
不过,当他走近了,看到傅筠阳身后的我时,那笑容明显滞了一下。
因为我和傅筠阳本是并排而行,傅筠阳靠近篮球场那边,我靠近这边,当我们都转身向篮球场时,傅筠阳高大的身躯,刚好把我挡了个严实,因此小乔一直快走到傅筠阳身边时,才看到了我。
我朝小乔微笑,没说话。在他走过来的那一会功夫,我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小乔亦笑着,并不看我,只问傅筠阳:“放假了吗?什么时候回家?”
“下午就走,你呢?”傅筠阳问。
“我上午的车。”小乔眼风扫了我一眼。
我机械的笑着,貌似在听他们谈话,实际神思已经飞到九霄云外。怎么就这么巧呢,自元旦一别,近一个月的时光,我都没遇到小乔,怎么偏今天和傅筠阳走到一起,就遇到他了呢。我想我还是有点在乎,所以才会对这些小事耿耿于怀。
两个男人似乎又聊了些别的,我一句也没听进去,风很大,很冷,我觉得手都快冻僵了,这样无谓的站在这里看他们聊天,实在意义不大,因此,我笑着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便要离开。
“子秋,等我一下。”傅筠阳却叫我。
我几乎当场石化,我们很熟吗?熟到能够直呼其名?且不说小乔会怎么想,单是皇甫雪颜,我就不好交待吧。
“什么事?”我回头问他,脸上已是惯常的淡漠。
小乔的笑里,有几分探究的神色。
“我……”傅筠阳是何等骄傲的人,哪曾被一个女孩冷颜相对过,何况是一个刚刚还态度十分友好的女孩,所以,他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我依旧冷着脸,连声音也冷下来。
傅筠阳脸色变得十分不自在,他嘴唇动了一下,终是什么也没说,把头撇到一边。下一秒,在我还没有回身的时候,他已经抬步,只是,他脚下的方向,却不是雪颜的宿舍,而是那道小门。
我心里的震惊无法形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来找皇甫雪颜的吧,而今人没找到,他竟要离开,他到底是太骄傲,以至于不分场合?还是太弱智,以至于搞不清事情的主次轻重?
这算不算是我把他赶跑的?雪颜若知晓,会不会恨死了我?想起雪颜谈起他的那份甜蜜,我心里有几分不忍,正要张口叫他,眼角余光却看到小乔把篮球高高抛起,又用一根食指接住,那篮球在他食指上滴溜溜转了几个圈,然后稳稳的停了下来,同时停下来的,还有他笑容里那份毫不掩饰的玩味,那是看好戏的表情吧。
我凭什么让他看好戏?
傅筠阳是走是留,和我难道真的有很大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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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憫血 2017-08-07 20:39:53
你也是男的,你还怕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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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是男的??
无法释怀
然而真的有很大关系的。
当我回到宿舍楼下的时候,看到皇甫雪颜正拖着个大箱子翘首以待。
“子秋。”雪颜看到我很高兴,扬起手晃个不停。
“几点的车?”一看就是要走的架势。
“十一点。”雪颜朝我挤了一下眼,又把手掌放到唇边,朝我后面来了个飞吻。
得意忘形了吧,我回头看后面,却见小乔抱了个篮球,笑意盈盈的站在几步开外,此时见雪颜朝他飞吻,干脆走了过来。
雪颜又挤了下眼,一副窥破你好事我心照不宣的表情。
我不想理她这些小动作,问:“十一点你现在提个箱子下来干嘛?”
雪颜甜蜜的笑着,说:“等傅筠阳啊。我美人计苦肉计全都用上了,他终于答应来送我,我告诉他八点就要去火车站,所以他还会和我共进早餐。”
“你不是十一点的车吗,怎么告诉他八点?”我不自然的问,眼睛都不敢看向雪颜。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美人心计啊。我若告诉他十一点的车,他会同意这么早来送我吗?”雪颜对我的问题嗤之以鼻。
“你不怕他说你骗他?”我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我哪骗他了?我只说八点去火车站,我没说火车几点开啊,别说是上午十一点,就是晚上十一点,他也没话说。或许有的人高兴在火车站一等老半天呢?”
强词夺理就是这样子的吧。若在平时,我懒得再和她说下去,但是今天不行,因为那个她等的人,已经被我气跑了。所以,我本着赎罪的心态,继续和她唠嗑。
“那他要不来怎么办?干脆我送你吧,反正我也是上午的车。”我好心肠的建议。
雪颜看看我,再看看我旁边的小乔,说:“我下楼前就给傅筠阳打电话了,他已经快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哪怕我们同一趟车,也要各走各的,我不做你的灯泡,你也休想做我的灯泡。”
“可是……”我心一横,正想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要杀要剐随她便好了,以傅筠阳的骄傲和弱智,根本就配不美丽大方开朗活泼的雪颜好么。然而,还没轮到我负荆请罪,一旁的小乔却插话了。
“傅筠阳不会来了,他刚才和我在篮球场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所以又回去了,他让我转告你一声。”自然和悦的声音,是小乔一贯的声音,仿佛他说的就是真的一样。
为什么他说谎可以这么溜?我看向小乔,他也看向我,坦然得很。
雪颜却一下子跨下脸来,好像一个人刚刚捡到一百块人民币,笑还在脸上挂着呢,却马上发现人民币是假的,何止是假的,上面还有别人的鼻屎——这是标准的皇甫雪颜的思维,我只不过把她曾经形容我的比方再用来形容她而已。
“你们联合起来骗我,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她犹不肯相信。
“雪颜……”我想安慰她。
“我才不会上你们当呢?”她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电话持续了不到十秒就被傅筠阳强行挂断,雪颜不死心的再拨一次,却无论如何没人接了。我看到她眼泪汪汪的站在那里,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愧疚得要死。
小乔估计是见不得美人含泪欲滴,所以出来打圆场,说:“傅筠阳有事不能送,雪颜你赏个面子让我去送好不好?我一直在等机会呢,终于让我等到了,不抓住说不过去。”
皇甫雪颜本不是矫情的人,悲伤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今听小乔这么一说,又看他狗腿的样子,鼻子一皱,哼了一声,说:“谁稀罕你送?”话是这么说,但脸色已是雨过天晴。
小乔呵呵一笑,说:“那能稀罕我请你去吃个早餐么?”他说得是你,当然不包括我吧。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自从元旦一别,我们的关系,似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不像元旦以前,哪怕联系也极少,但我能时刻感觉到他的存在,图书馆里,篮球场上,哪怕不说话,哪怕只有偶尔的对视,我也能感觉得到他对我的在意。而现在,却是在极力的避免和我的接触了。
“我要去丹竹苑吃。”雪颜得意的扬起下巴,顺势宰人。
“得寸进尺。”虽是一句责怪的话语,却说得心甘情愿。
雪颜继续得意的笑。
小乔也笑。
在这寒风里,他们两个的笑容,明媚得像三月的阳光。
我从来就不会拥有这样的笑容。不,或许有过,在我和穆子谦那段最亲密的时光里,我也是会璀然而笑的;在我和赵锐那段最温暖的时光里,我也是会怡然而笑的;在我和小乔那段最惬意的时光里,我也是会悠然而笑的。只是,现在,那些美好的时光,都失去了,我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又回到原地,依旧只有我孤孤单单一个人。
“子秋,我们走吧。”雪颜心情一好,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不了,你们去吧,我吃过了。”我婉拒道。
“吃过就再吃点,反正你这么瘦。”
“我还要去整理东西呢。”我继续找借口。
“这样啊,你几点的车?”雪颜皱着眉问。
“十点多。”
“那我等下来宿舍找你,我们一起去火车站。”
“好,你的行李我帮你拿上去吧,拖着走来走去不太方便。”
雪颜啧啧一声,说:“让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孩做搬运工,是要下地狱的,我还是寄存在传达室好了。”
我也不勉强,她的行李箱实在硕大,以一己之力搬上三楼,估计够呛。我又不像雪颜,朋友满天下,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有人伸出援手。
“那我先走了。”我朝她笑笑,也朝小乔笑笑。
小乔站在那里,没动,也没说话,脸上的笑容,是冬天里的一抹暖阳。
我忽然就好失落好失落,当我扭身朝宿舍楼里走去的时候,总觉得眼眶很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回宿舍也还是没什么事,加上没吃早餐,有点饿。我打开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一包饼干,慢慢的啃。
朱艳美昨晚就已经走了,姜瑶是下午的车,这时还在床上昏睡。她是夜猫子,特别喜欢上网,昨天考试完,估计是玩了一个通宵,反正今早我出门的时候,她才刚刚打算上床。
我和她们的关系,现在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就像当初我和张小美,每天很多时间见面,也聊聊天说点琐事,知道对方表面上的东西,但内里的,却是一点也不知情,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吧。
宿舍的电话叮铃铃的响,我本不想接,但又怕吵醒姜瑶,只得接了。
却是小乔。
“子秋,你下来,我给你带了早点。”小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暖愉悦,仿佛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那点隔阂——或许是真的没有过的,对他那一点点儿非分之想,可能一直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小乔跟我申明过很多次,他对我没别的意思。唯一暧 昧的地方,是元旦的那条短信。不过,那种暧 昧,估计也是我意淫出来的。
“我吃过了的。”我说。
“你吃没吃过我还看不出来?”
“我刚刚吃了饼干。”
“听话,下来,我带了你最爱吃的南瓜饼,虽然没有多乐坊的好吃,但味道也不错。”仿佛哄小孩一样了。
再推辞下去,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很别扭?我又开始在意他的想法了,所以,我选择了下楼。
到得楼下,小乔一手抱着球,一手提着个早餐袋子,看到我,笑得不遗余力。
“趁现在还热,赶快吃吧。”小乔把袋子递给我,又说,“这里风大,我们去食堂吃。”
我本来是想回宿舍吃的,但听他这么一说,鬼使神差就跟他走了。
最近的食堂离我们很近,早餐时间已经结束,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善后。我和小乔坐到角落里。
早餐很丰盛,有南瓜饼、小笼包、水晶饺,还有两大杯豆浆。
“我吃不了这么多。”我说。
“我也要吃。”小乔夹过一个小笼包,笑,“我还没吃呢?”
“你刚不是请雪颜吃早餐了么?”
“后来没请了,她中途跟着别人跑掉了。”
“哦。”
“等下吃完早餐,我上去帮你拿行李。”小乔又夹了一个水晶饺,边吃边说。
“不用,我东西不多。”我忙拒绝。虽然放假的时候女生楼管得没那么严,只要说几句好话,宿管阿姨通常都会放行,但我现在不想再领小乔什么恩情。
“雪颜都不忍心让你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拎行李,何况我呢?”调侃的语气。
“你也不忍心吗?”我居然一本正经的问。我这是什么意思,脑子进水了吧?
“我……”有丝莫名的情绪在小乔脸上一闪而过,不过,他很快坦荡荡的笑道,“这苦力活不一直是我做的么?”
的确是的,自从上大学,每次开学放假,接来送往抗大包的活,一直是他做的,哪怕我去上海和赵锐约会。
我没再作声,轻轻的啜着豆浆,思绪在对面男孩的笑里,恍恍惚惚,沉沉浮浮,一些过往的温暖片段,还有那短暂的惬意时光,总是让我无法释怀。
猫族里的穆子秋
吃完了早点,小乔又去帮我把行李搬下来,然后我们一起去火车站。他和我一趟车,只不过我的是卧铺票,他的则是悲催的站票。
“就连这站票,还是从黄牛党手上买的呢?”
“怎么不提前买呢?”
“我哪知道你……”话说了一半就嘎然而止,小乔顾左右而言它,“我看其它女生都大包小包,为什么每次你的行李都这么少呢?”
我很想知道他剩下的半句话是什么,但是,他不说,我总不能跑到他肚子里去看一看,遂有点闷闷,怏怏的答:“我的行李一向少。”
挤火车一向不是我的强项,好在有小乔,因而过程也不是太艰辛,就像以往我们坐火车一样,他鞍前马后,体贴周到,但我有种预感,这样的待遇,也怕只有在坐火车的时候才会有了。
回到家里,已是黄昏。爸爸看到我非常高兴,给了我一个久久的拥抱,妈妈也一直朝我笑着,笑容里是遮也遮不住的孤寂和沧桑,王妈从厨房里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抹着抹着就开始掉眼泪。我心里无限的心酸,这个家里,就和这栋老房子一样,所有的东西,都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味。象征着生机和希望的穆子谦走了,不知去了哪里,我也在异地读书,一学期才回来一次。家里只有三个老人和一只老猫,一色的实木家具和实木地板,在岁月的浸蚀下,愈发显得暮气沉沉。
爸爸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原本还算年轻的容颜,笑起来的时候,爬满了细细密密的皱纹。穆子谦的离家出走,对他来说,不仅是在生意上失去有力的臂膀,在精神上,也是难以承受的打击吧。妈妈则消瘦得厉害,连形销骨立这个词,都无法形容她的瘦,她走路的姿势,就像一个女鬼在飘,眼神空洞,头发毫无光泽——这哪里还是我曾经记忆里那个美丽风情的女人。王妈也老了,腰有点佝偻,眼睛也是混浊的,那常年做事的手,苍老得像树皮——王妈实在是一个勤劳的人,家这么大,在我印象里,她一直都是在洗啊洗,擦啊擦,可是,她再勤劳,还是洗不去那些老去的气味,擦不掉那些陈旧的痕迹。
还有穆子谦送给我的那只猫,它一直都没有一个确切的名字,开始王妈叫它小白,子谦则叫它小秋,可它一点也不知道讨人欢心,总是冷冷的看人,也从不和谁亲热,渐渐的,大家也对它失去了兴致,只叫它猫,后来它老了,干脆就叫老猫。现在老猫终于快要走到生命的终点,它估计很难熬过这个晚上了。在它不算短的人生里,它喜欢过谁吗?谁喜欢过它吗?它是这个家的一员,可却又总游离在这个家之外,它自以为能看透一切,可是却看不透自己寂寞伶仃的一生。
我把老猫抱在怀里,它太轻了,毛发就像枯草,眼睛一直闭着,身体也是温温凉凉的。它曾经是个多么冷酷骄傲的东西,轻易不肯让人触碰,现在呢,哪怕它依旧不肯,却连逃离的力量也没有。
它快要死了。
这个家,哪怕我曾经是多么的排斥,可是,岁月一点点沉淀下来,我还是对这个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不知不觉投入了深切的情感。
我想,我是爱他们的,不管是一桌一椅,还是一人一猫,我都是爱他们的。
夜里十点的时候,老猫的身体愈发凉了。它一直在我怀里,眼睛自我回来就没有睁开过,它曾经十分漂亮的蓝眼睛,还是蓝的吗?它还能看我一眼吗?在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我以为它是猫族里的穆子秋,因为它眼里有和我一样的淡漠。现在呢,我的淡漠已经消融了很多,我开始学会爱人,学会感恩,学会走出一个人的世界,老猫,你呢,你会了吗?你怕是还没有吧,你若会了,怎么不看我一眼呢?你若会了,怎么不等穆子谦回来呢?是他把你领到这个家里来的,是他给了你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你为什么不等他回来呢?
穆子谦,老猫要死了,你知道吗?你曾经唤做“小秋”的猫,它很可能,今晚就会死去。
快到11点时,爸爸忙完他的工作,走下楼来,坐到我的身边。妈妈一直在旁边看杂志,也许不是在看,不过是拿着杂志发呆而已,王妈也没有延续她的早睡习惯,陪我坐在沙发上。电视是开着的,但是声音很小很小,就像背景音乐。
我们都知道,有一条生命,在今晚,可能会逝去。
我们在静静的等待,等待那个时刻的来临。
有的东西,要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你其实是很在意的吗?
当老猫的最后一点温度从它身上抽离的时候,我只觉得心堵得厉害,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的落在那枯草般的毛发上。
“子秋,乖,把它交给爸爸。”爸爸朝我伸出手,要来抱我怀里的老猫。
我迟疑一下,还是把猫递给了爸爸,在猫离开我手的那一瞬间,我看到有一滴泪,从它的眼角缓缓渗出。
寒假里回家的第一个夜晚,我睡得如此惊悸。梦里总是老猫眼角的那滴泪,那是它留恋的眼泪,它是猫族里的穆子秋,淡漠而冷酷,孤寂的过了一生,在最后的关头,用它的一滴泪,回报了世人对它那份或薄或厚的情。
天朦朦亮的时候,我就起了床。楼下,装着老猫的那个纸盒,依旧放在沙发上,里面有它的小玩具小衣服。王妈在厨房做饭,我走进去,从后面抱住了她。
“王妈。”我叫,从来没有过的深情,倒把王妈吓了一跳。
“子秋,怎么不多睡会?”王妈把火关小,回过来来问我。
“睡不着。”我把下巴搁在王妈肩膀上,闷闷的说,“哥哥打电话回来的吗?”
“打的,每周都打,和你一样。你一般是周六晚上6点,他是8点。哎,不过都说不了几句话。”王妈叹着气,我不知道她是否知晓我和哥哥的秘密,但是,她从来没问过哥哥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她也从来不过问为什么我和哥哥一下子这么疏离。
“你知道哥哥的号码吗?我想给他打个电话,我想告诉他老猫死了。”
“我知道,可是……唉,好吧。”王妈把火熄了,去客厅翻电话本。
我看着那简简单单11个数字,它们凑在一起,难道就是通向我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的纽带吗?他的声音,他的面容,他身上的气味,都是浸到我骨子里去了的,现在,只要我把这11个数字拨完,它们是不是就会通过电波传过来。
我已经拨了10个数字,最后一个,却迟迟没有拨下去。
还是算了吧,等一切回忆都淡薄的时候,等过往的时光被风干的时候,等我们能彼此坦然面对的时候,他就会回来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都会转眼死去,何况是一份没有心血浇灌的感情。一切都会过去,需要的只是时间。
我坐回到沙发上,陪在那只猫的旁边。
电话却又在这时候响起,我几乎是朝话筒扑了过去。
“哥。”我叫,哪怕话筒那边还没传来声音,我也知道电话的那头,就是穆子谦。
“子秋,你回来了。”果然是穆子谦!
“哥,老猫死了。”我心痛得不能自已,老猫死了,穆子谦带回来的老猫死了,连在我和他之间的又一条线断了。
“我知道了,子秋,我昨晚做梦了,梦见家里的老猫,梦见它眼角的泪。”
“哥……”我呜呜的哭着。
穆子谦在电话那头安静的听着,等我哭够了,安慰我道:“子秋,别伤心了,老猫老了,自然就会死的。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东西,不是我们想留就能留住的,我们要学会以一颗平常的心看待这一切,得不到的东西不要去奢求,在手的东西要好好珍惜,失去了的东西也不要太多惦记。”
我依旧哽咽着,我明白穆子谦话里的意思,我也一直在努力,努力做到不奢求,努力做到去珍惜,努力做到不惦记,可是,让我想不到的是,失去的感觉还是这样的痛这样的痛,惦记的执念还是这样的深这样的深。
我真的很想很想他,很想见他,尤其在这样一个时刻,在我面对一个生命逝去的时刻,如果他能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哀伤而无助,我就觉得安心和满足。
“哥,你过年回来的吗?”我知道这希望很渺茫,但是,还是问出了口。
穆子谦沉吟一下,他的声音,像无波的古井:“今年可能回不来,我手边还有很多事,等明年吧,我想,明年的话,一切应该就会好起来。”
明年的话,一切应该就会好起来。确切的讲,是又过了一年,时间会再模糊掉一些记忆,伤痛也会钝了,时光也会旧了,刻意遗忘的东西,也会随风散了。是这样的吗?穆子谦,我会听你的话,努力,忘记。只是,今年的除夕,谁来为我放那漫天的烟火?
我把老猫,埋在家门口的梧桐树下!和它埋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少女最初的爱情!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这一年的除夕,是没有穆子谦的除夕,这一年的除夕,漫天的烟火失去了颜色,这一年的除夕,我看着苍老的爸妈,决定摒弃所有的恩怨,做一个乖巧孝顺的女儿。
我想,哪怕冷漠如我,只要努力,也是能做好一个乖巧孝顺女儿的。
其实不要做很多,只要眼睛里面有柔光,只要脸上带着笑,只要多叫一声爸妈,只要饭后一杯茶,只要看电视时讨论下剧情,只要出门的时候打声招呼……
做一个乖巧孝顺的女儿,原来真的不难。
在这新年里,虽然穆子谦没回来,但是,我用我的努力,让冷寂的家有了些微温暖和笑声。爸爸每天尽量早回,妈妈的精神气也好了一些,最高兴的是王妈,她总喜欢拉着我的手,说:“子秋,你回来了,这才像个家。”
我回来了,这才像个家吗?不是的,是因为我回来,所以原来的家分崩离析了,穆子谦走了,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生机,我,只是一个负罪者,在做力所能及的弥补。
元宵节的下午,我正在餐厅跟着王妈学做元宵。我们做的是花生陷儿的,我负责把炒熟的花生压碎,然后加上红糖和酥油,王妈则负责和糯米粉,我们一边干活一边闲聊,都是王妈从左邻右舍听来的八卦,虽然那些人那些事离我很远,但我努力做出很有兴致的样子,不让自己神游九天。
妈妈因为胸口闷,吃了点药,上楼躺着去了,她去年开始心脏不好,今年似乎愈发严重了。爸爸则照例要出去应酬,普通人能够休息的节假日,于他这样的生意人来说,则是一种煎熬,一台台的酒,吃都吃不完,你不请别人,别人也会请你。
门上传来轻而有节奏的敲门声,王妈满手的糯米粉,便朝我抬抬下巴,让我去开门。
我放下手里的活计,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走过去,开门。
然而,门打开时,我的笑,却凝结在唇边。
居然是赵锐!
竟然是赵锐!
怎么可能是赵锐?!
“谁啊,子秋。”王妈扬声问。
“哦,一个同学。”我机械的应着,犹没有回过神来。
赵锐看我懵懵的样子,笑问:“子秋,你打算把我堵在门口?”
我这才如梦初醒,忙侧身到一边,示意他进来,和赵锐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很大的行李箱。
王妈对我的朋友一向有着非凡的热情,所以带着满手的糯米粉走进客厅。
“哦,是赵锐啊,快坐快坐。”王妈是见过赵锐的,何止见过,还有着一等一的好感。
“王妈,新年好。”赵锐礼貌的打着招呼。
“新年好新年好。”王妈乐得嘴都合不拢,喜滋滋的对我说,“子秋,去拿些吃都出来,你陪同学好好聊,不用来帮忙了。”
我“嗯”一声,搬出一些坚果放到茶几上,又要去洗水果,赵锐叫住我,说:“子秋,你陪我坐着就行。”
我于是听话的坐他旁边,拘束得手脚都没地方安放,仿佛那个客人,是我。
赵锐应该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不过,他既然有来我家的勇气,也就有打破沉默的勇气,虽然声音有不稳定的颤音,但到底是出口了,不过,说的话题,却和我预想的不一样。
“子秋,你爸妈不在家吗?”
“在家的,我妈在家,不过有点不舒服,在楼上休息,我爸出去了,要晚上才会回来,我哥,嗯,我哥在外地,过年没有回家。”我一口气把家里成员的去向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长串的词,舌头居然没有打结。
赵锐只是看着我笑,大概我的紧张,让他从容不少。
“要不我上楼去叫下我妈。”我继续这个话题。完全不能停下来的节奏,若停下来,一对已分手的男女朋友,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是几个意思?
“等下吧,你妈不舒服,我们先别去打搅她。”赵锐笑意更浓了点,声音也淡定了。
“唔,好。”总有哪里不对,是那个代词吗?我们?什么时候,我和他,又在同一阵营了?
赵锐朝我挪了挪身子,已经靠得我十分近了。如果我没猜错,他此行的目的,便是和好。只是,他若真存了这样的心,我要怎么应对?
我不希望分分合合纠缠不清,没有赵锐的日子虽然很难过,很不习惯,甚至,在孤独的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想念,但是,那样的一段日子,却也没有压抑,没有沉重,没有一种永远也无法偿还的内疚。
如果让我选择,我还是宁愿选择轻松,只是,要怎么拒绝?
“子秋。”赵锐温润的声音轻轻响起,“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问你:如果我放手了,你会不会回来找我?当时你说:你不要放手就是了。现在,我舍不得放手,回来找你,你愿不愿意还和我在一起?”
我微微低着头,心里紧张的想着要如何回绝才不至于又伤到赵锐。可是赵锐根本不给我短暂思考的机会,他又坐近了点,几乎是挨着我了,他的右手轻轻覆在我左手手背上,我刚动了要离开的念头,他已经把我的手反抓到他的掌心。我只觉脸颊发烫,本能的想要甩开,楼梯处却传来一个慵懒无力的声音。
“子秋,你朋友来了?”妈妈站在最下面一个台阶上,笑着问我,不止声音无力,连她的笑容,都是没有力气的。
“阿姨,新年好。”赵锐赶快站起来打招呼。
我只得也跟着站起来,因为他一直抓着我的手没松开,我不知道他是紧张得忘记了,还是故意这样做的。
妈妈轻飘飘的走过来,视线在我们紧握的手上停了停,笑容里有由衷的高兴,对赵锐的语气,竟是十分亲切:“坐吧,我刚刚有点不舒服,去楼上躺了下,听到你们声音,所以下来看看。”
“阿姨要不要紧,要不还是去休息吧。”赵锐关切的问。
“没事,现在好多了。”妈妈笑着,眼睛仔细打量赵锐,她还没见过他,但是,应该听王妈或者爸爸说过吧,如果爸爸愿意和她说的话。
在面对家长时,赵锐还是有点拘束的,他握我的手更紧了点,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挑起话题。他这个样子,让我有理由相信,他或许忘了我们还是分手状态,这样一厢情愿的牵手其实是很不妥的。
我的手往回抽了抽,赵锐终于意识到了,他看着我不好意思的笑了,松开了手——他大概以为我是觉得在妈妈面前牵手不太好。
妈妈看着我们的小动作,了然的微笑着,眼睛看向赵锐,问:“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叫赵锐吧?”
“是的。”赵锐这才想起还没做自我介绍呢,蹭蹭蹭把籍贯、年龄、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一下子兜了个底朝天,有的信息甚至是连我都不知道的。他这是要做准女婿的架势?
妈妈对他此举显然很满意,原本毫无生机的一张脸,竟有点容光焕发的意思,看向赵锐的眼神,愈发的温和慈爱。我忽然想起一句话,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也是雪颜说给我听的。她一直对周渔印象很好,所以逮着机会就撺掇我们,她说我们两个都是闷骚型的,明明心思不正,却偏要装一本正经,又说周渔天生一副讨丈母娘喜欢的脸,笑得那叫一个笑靥如花。
“子秋,你要是拐了周渔,你妈保证喜欢,而且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当时是12月的一个黄昏,我和雪颜在校园漫步,经过篮球场时,正好看到小乔一个起跳,抓住了飞到头前的篮球,然后双手一沉,握着球放在腰间,接着右手单独抡起篮球,划出一个美丽的半圈,侧着身将篮球砸进了篮筐。非常流畅帅气的动作,我不由看得有点呆。小乔似乎感觉到我在看他,目光也向我这边投过来,隔着很远的距离,我看到他灿然一笑,惊艳了那暖融融的夕阳。
只是这样的美好,随着元旦的那一场雪,一去不复返。
妈妈和赵锐还在愉快的交谈着,我却似乎走神了,总觉得有点什么牵着我的思维,向那未知的方向走去。
赵锐应该是意识到我的心不在焉了,他的视线不时投向我,有探究的神色;妈妈似乎也意识到了,不过她显然会错了意,以为是年轻人想要单独的相处空间,于是笑着说:“我去看王妈元宵包好了没有,你们在这好好聊。”
妈妈走后,赵锐再次抓住我的手,我挣了一下,他只是不放,低低的说:“子秋,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
我说过吗?我是说过。在和赵锐一起的那段时光里,我何止说过不会离开他,我甚至想着要和他共度一生一世。只是,这样,我会快乐吗?他会快乐吗?如果在分手以前,我没跟他说过那长长的一段心里话,他不知道我的真正想法,或许,我们能平淡安然的牵手而行,但现在,还有可能吗?留在我和赵锐心里的那个结,谁有本事能把它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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