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重重的叹息
我的同桌是个胖胖的女孩,叫张小美。她脾气很好、没心没肺、又不爱计较,这也是她会和我同桌的原因。因为班上的女生,实在没几个愿意坐我周围的,更别说同桌了。但是,高中了,老师为了防止早恋,不会安排男女同桌,所以,逆来顺受的张小美就成了牺牲品。
张小美应该也和其它女声一样是不喜欢我的,但是她的好恶感不像其他女生那样强烈的表现出来。所以,她时不时和我打声招呼:“子秋,要不要去厕所”,“子秋,你的笔记做了没”,“子秋,一起去吃午饭吧”……
她和我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大概是基于一种同情或者不好意思。因为,毕竟,我们一天要在一起呆十多个小时,大多时候中间只隔了几厘米的距离,若是什么也不说,总有几分尴尬。所以,她选择时不时和我交谈几句。
这天课间,当她照例问我笔记是否做了时,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摇头或者点头,而是拿出课上老师讲解的一道题,问:“小美,这道题我没听明白,你能给我讲讲吗?
张小美咋一听这和过去完全不同的台词,竟张着嘴忘记回答。等她反应过来时,便低头去看那道题,可不知是她太紧张,还是自己也不会,只讲了个开头,便接不下去。她抱歉的冲着我笑,说:“子秋,我好像也不会。”
我脸上略略现出失望的神色,要知道,我主动向她问题,已是鼓了好大的勇气,但换来的却是一句不会,多少有点受打击。张小美的成绩在班上是中上,按理老师已经讲过思路的题,她不会不知,大概是不愿意给我讲。也是,上课和我同桌已是无奈,谁又愿意下课还和我腻歪在一起呢。
张小美看出了我的失望,脸上写满歉意,她四周一看,发现赵锐依旧在座位上,便叫:“赵锐,你过来,给我们讲道题。”
张小美和我不是初中同学,自然不知道我和赵锐曾经走得很近。她点兵点将点中了他,一来是因为他刚好在座位上,二是他的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的好。
赵锐有点意外,尤其当他意识到张小美口中的“我们”也包括我时,脸情不自禁的红了。他走过来,张小美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和我挤在一处。我第一次和一个女生挨这么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完全没听到赵锐讲什么。所以,当他讲完,问“听懂了吗”时,张小美连连点头,我却依旧云里雾里。赵锐还待再讲一遍,上课铃却响了。
“穆子秋,放学我再给你讲。”他连名带姓叫我,眼睛却看向别处。
“好。”我微微一笑。
放学的时候,同学们大多吃饭去了,教室里只稀稀落落几个人。赵锐坐我旁边,耐心且细致的给我讲那道题。他神情严肃,声音平稳,可我还是从他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看出他的紧张。其时已是十月末了,天凉好个秋,绝不至于热,他之所以流汗,想必因为一旁坐的是我。
讲完了题,他照样问我会不会,怕我忽悠他,当我说会时,他又另出了道类似的题,让我讲讲思路。这次我的确是听懂了,所以很快讲了出来。他似乎松了口气,站起来就要离开,我却叫住了他。
“赵锐,谢谢,对不起。”我说。
赵锐当然听清我谢谢和对不起的含义,他脸一红,说:“没关系。”
我没再接话,而是低头玩手中的笔。他却没有马上离开,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说完逃也似的走了。
我慢慢的把笔帽套上,书本摆放整齐,心里在想:我们这算和好了吗?应该算吧。
果然算!因为接下来的日子,赵锐一到下课就来问我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放学的时候,他也会叫我一起去吃饭。有时我们还会在上晚自习前,去操场兜一圈。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说,我在听,我们一路慢慢的走,风拂着我的发,天边晚霞如火,一副让人安心的图画。
我最喜欢操场和学校后门之间的那条小径,小径两旁一年四季总有不同野花,金秋时节,正是菊花的好时光。一簇簇一丛丛或黄或白的小雏菊,点缀着这条静谧的小道,空气里有淡淡的香味。
“我喜欢这味道。”我手里拈着一朵小小的雏菊,笑着对赵锐说。
“我也喜欢。”赵锐似乎有点呆,傻傻的顺着我的话。
“哦?你为什么喜欢?”我问。
“因为,嗯,因为……”赵锐吱吱唔唔。
我暗暗好笑,身边这个男孩,他的心思,在我面前其实是透明的。可是,因为我的孤独和自私,我却假装不懂,只求有他的陪伴。
两人又默默前行一段,赵锐忽然突兀的冒出一句:“穆子秋,只要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我有点惊,他这勇敢的冒失,倒是我想不到的,所以,当我看着他脸上那近乎视死如归的表情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话,就这样傻傻的和他对视着。
赵锐视死如归的表情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深情,他眼里的光彩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终于,他抬起一只手,试图来拂我被风扬起的一缕头发。
就在他的手快接触到那缕发时,我反应过来,后退一步,匆匆丢下一句:“要上晚自习了。”然后,落荒而逃。
我居然被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逼得落荒而逃。
我以为赵锐会像上次被拒绝一样,又和我划清界限,保持距离,哪知没有。在晚自习结束的时候,他走到我身边,说:“穆子秋,我送你回家。”
他说这话时,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如果我没看岔,甚至有一种男朋友送女朋友的神气。一旁收书本的张小美听了,嘻嘻笑着,多事的说:“子秋,你让赵锐送吧,晚上走黑路怪怕的。”
我想说我不用走黑路,而且就算走黑路我也不怕。不过,我为什么要回答张小美,她摆明了是看好戏的表情。乏味枯燥的高三生活,男女之间那点似是而非的暧昧情愫,是唯一的调味剂。我为什么要做这调味剂?
“不用,我哥来接我。”我冷淡的说。
张小美似乎有点失望,好戏看不成,当然失望。不过显然赵锐比她更失望,他站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着我收好书本,背上书包,走人。
“你傻啊,不会追上去。”我走出好几步,听到张小美的声音。
然后有脚步声咚咚咚的传过来,果然是赵锐追上来了。
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我,没有说话,现在是下晚自习时间,周围都是人,我也不好对他发作,只得任他跟着。
到了校门口,文哲已经在等我了。我走过去,坐到他的摩托车后座。
“抓紧了。”文哲照例要说一句。
也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里,平时只是抓着座位上带子的我,这次却怀抱住了文哲的腰。这个姿势,实在过于亲密。
文哲的背明显僵了一下,但他没有作声,像往常一样发动摩托车,载着我绝尘而去。
我不知道身后的赵锐,看到这一幕是什么反应。
到了家里,我正要上楼,王妈却睡眼惺忪的走出来,说:“子秋,刚才有个男孩子给你打电话了,让你回来的时候打过去,号码就在电话机旁的便签纸上。”
我“嗯”了一声,脚下却不停,依旧上楼。
偏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王妈走过去接了电话,扬声喊我:“子秋,他打过来了,你来接吧。”
我本不想接,但是看王妈脸上恳切的神情,还是调转身子。这许多年来,王妈已经逐渐成了家里除哥哥外,我最在乎的人。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她真心实意关心着我,而且对我没有一个朋友的状态非常担忧。所以,有人给我打电话,她心里应该高兴的不得了。若我拒接,恐怕会非常失望。
打电话的是赵锐。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是谁?”
我知道他要问的是谁,但我不想回答。
赵锐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他是谁?”
“不关你的事。”我的声音很轻,但却有一种透骨的冷。
赵锐到底不够坚韧,见我这样说,怕是被打击到了。他很久很久没有吭声,久到我怀疑他还在不在电话那头。
是在比谁能沉默得更久吗?我觉得无趣,正待挂了电话。
赵锐却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无声的挂了电话。
他的那一声重重叹息,就像一个铁锤,敲到我的心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生疼。
那一个晚上,我没有睡好,梦里梦外,总是一个男孩子重重的叹息。在那声叹息里,我孤伶伶的一个人,一遍又一遍翻着一大撂空白试卷,不知从何下笔,心里彷徨又惊慌,想哭得要命。
我真的哭了,醒来时,泪湿了枕巾。
什么时候,赵锐在我的心里,竟已经有了这么重的份量?
赵锐病了
第二天我去上课的时候,赵锐居然没来。他是寄宿生,昨晚还在学校,怎么可能会不来上课呢?我很想找个人问问,但又怕这一问,在班里引起飞短流长。
可我还是受不了这份煎熬,放学的时候,我主动叫张小美一起吃饭。边吃边聊的功夫,我不动声色把话题往赵锐身上靠。
“小美,你当初为什么选文科啊?”我问。
“化学物理都不太好,所以扬长避短。”张小美嘻嘻笑着说,很惊讶我今天主动挑起话题。
“我也是,不过,我是什么都不好,但文科的历史政治,好歹死记硬背也能弄点分。”
“是埃”张小美附和。
“我们班上有好几个人,数理化都非常好,可偏还学文科,真想不通。”我继续说。
“就是。”张小美深有同感,“比如那个赵锐,我听说他初中也是我们学校的,成绩年级前几名。这次转学过来,本来也是要选理科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又到了我们文科班。”
“哦。他是临时改变主意的吗?”
“是埃你不知道?咳,你当然不知道。你和我们之间,总像隔了堵墙似的。”
“我只是不爱说话。”
“呵,我看你不是不爱说话,而是不屑于和我们说。”张小美谈性上来了,先前的那份拘谨消失了,话就很随意了,“你知不知道,男生给你封了个冰美人的称号。”
“哦?”我无所谓的笑笑,没有如张小美预期一样惊讶。
“还有,班上有人传你和赵锐在谈恋爱呢,说你们上晚自习前总去后操场溜达。不过我看不像,你对赵锐,虽然比对我们热情点,可也仅限于学习。昨晚赵锐说要送你,你还不让呢。”
我笑笑,说:“我和赵锐初中也是一个班的,所以相对熟悉些。你知道,我也没几个朋友,就和赵锐走得近点。如果这也是谈恋爱,着实有点无聊了。”
张小美却不同意我的观点,她贼兮兮的一笑,说:“你这样想,赵锐却未必,他可能真有那方面的心思。有好多次,我都感觉身后有双眼睛,一回头,就看到赵锐痴痴的看着你,着魔了一样。”
“是吗?”我把垂到脸颊的一缕头发拂到耳后,指尖所触之处,似乎有点发烫。
“其实我觉得赵锐挺好的,成绩又好,长得又帅,班里好多女生喜欢他呢。今天他病了,好几个人请假去看他了。”张小美不遗余力的夸奖赵锐。
“什么病,昨晚不还好好的吗?”我心里一惊,脱口问出。拐弯抹角终于说到正题,却原来是病了。
“发高烧吧。好像烧得很厉害,快40度了,天没大亮就送到医院去了。”张小美看到我脸上的担忧,说,“子秋,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他,因为他们宿舍的人说,赵锐生病是因为你。”
“怎么会?”我口里这样反驳,心里却隐隐觉得,这突如其来的生病,肯定是因为昨晚那句“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会?听说赵锐昨晚很晚才回宿舍,还被管理员批评了一顿。回去之后,他也不睡觉,一个人跑洗手间洗冷水澡,足足洗了一个小时,后来还是他的下铺觉得不对头,跑去把他拽出来。他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冰冷的,嘴唇乌紫。睡到半夜的时候就开始发烧,天不亮就到医院去了。”
我没出声,心里暗暗在骂赵锐是个傻瓜,这样的时节洗冷水澡,还一洗就是一个小时,不生病才怪呢。
“子秋,你老实说,是不是赵锐昨晚跟你表白,被你拒了,所以才那样自我折磨?”张小美按捺不住心里那好奇的小火苗,冒着我翻脸的危险问。
“没有的事。”我淡淡的说,“小美,晚自习帮我请个假,我今天有事,先回去了。”
“好。”张小美爽快的应道,“赵锐是在离学校最近的中医院。”
“谁问赵锐了?”我冷了脸。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问,是我想说。”张小美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但我懒得和她计较,去教室拿了书包,往中医院的方向走去。
病房里,赵锐正靠在床头看一本英语读物。看得很认真,连我走到他的床边,都没有意识到。
我就安静的站在旁边,没有叫他的打算,他亦安静的看书,没有抬头的意向。可是,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的书还是停留在我进来时的那一页,完全没有翻的意思。
我终于打破了沉默。
“现在好点了吗?”
赵锐依旧拿着书,不抬头,也不回答我的话。
我又站了一会,觉得很没意思,便向门口走去。
赵锐头上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快的抓住我的衣袖,抬起了头,说:“子秋,别走。”
他的眼睛里,有红红的血丝。
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坐到床沿,问:“烧退了吗?”
“你摸摸看。”赵锐的手依旧扯着我的袖子,把我的手往他额头的方向牵引。
我想挣脱。可是,他红红的眼睛里,蕴含着哀伤、喜悦、期待、恳求等复杂的情感,让我有了一丝犹疑。就在这丝犹疑中,我的手触摸到他的额,滚烫滚烫的,我不知道是我掌心的温度,还是他在发烧。
我蓦的抽回了手。
深深的失落漫过他的眼睛。
我低了头,视线看向其它地方,低声说:“你的烧怎么还没退?”
“我的烧早退了。”赵锐的声音也很低。
“那怎么还这么烫?”我刚问出这句话,就后悔了。
果然,赵锐的回答,让我有点无所适从。他说:“烫不是因为发烧。”
我当然不能再继续问为什么,那会导致接下来的谈话无法收拾,所以,我再次选择了沉默。
这次,轮到赵锐打破沉默,他问:“他是谁?”
执拗的孩子。
我没有马上回答。
“你不想说就算了,就当我没问过。”赵锐的失落,已经变成了难过。
“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我哥哥出差了,不放心我,让他每天晚上来接我。”我说,天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么多。
“可是,你为什么抱着他的腰?”想必我那个动作,已经让他耿耿于怀十几个小时。
“这样安全。”我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似乎看到赵锐难过,我很不忍。而且,我怕他误会,从此不理我。
“哦。”赵锐明显松了口气。不过,他接下来的提议,倒让我又紧张了。
“子秋,以后,下晚自习,让我送你好不好?”真是百折不挠啊。那个暑假里因为我一句话就一两个月不理我的男生哪去了?
“这个,不太好吧。你送我的话,回来太晚了,弄不好宿管不让你进。”我找了个委婉一点的理由拒绝。
但赵锐显然早就想好了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说:“从下晚自习到宿舍关门,有半个小时呢,到时我买个自行车,来回二十分钟就够了。”
我还待再想个理由,他却低低叫我一声:“子秋。”
我心里一软,竟没再拒绝。
我知道我这样做,其实不对,不,简直是错得离谱。赵锐的心思,就像我书桌上的水晶球,我一眼就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可偏还不干干脆脆拒绝,和他这样暧昧着。我是舍不得他给我的这份温暖呢?还是不知不觉中,对他也动了点心思?不,我不会动了心思,在我心里,只有穆子谦。那个除了爹爹,第一个闯入我心扉的男人。
赵锐果然说话算话,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回校的时候,就骑了一辆新买的自行车。
“子秋,今天我送你回去。”下课的时候,他坐到我旁边,脸上有期待和兴奋。平时因为胖不太爱挪位置的张小美,早就识趣的躲一边去了。
“可是,我还没和文哲说。”我有点为难。
“没关系,等下他过来的时候再说也一样,反正他骑了摩托车,来回跑下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赵锐说的好像是多平常的一个事。他不知道我很为难,我要怎么跟文哲解释不让他送呢?哎,不到1千米的距离,我一个人走回去自在得很,却偏弄得这么麻烦。
下了晚自习,我们一起走到校门口,文哲照例等在那里。看到我过去,拍拍车后座示意我上车。
“文哲,跟你说个事。”我没有一屁股坐上去。
“什么事?”文哲戴头盔的动作停了下来,问。
“你每天这么晚还来接送我很麻烦的,以后,以后我和我同学一起回去,你就不用辛苦跑一趟了。”
“那不行,你哥哥交给我的任务,他没回来前我不能撂挑子。”文哲直截了当的拒绝,然后打量了一旁的赵锐一眼,问,“你同学?”
“是,他叫赵锐。”
“你是说以后他送你?”
“是。”
“顺路吗?”
“顺路,哦,不,他寄宿。”
“寄宿还送你?”文哲的眼光里已经多了点怀疑和审判的成份。
“是。”
“你哥哥知道吗?”
“不知道,你不要和他说,我哥哥他,他不喜欢我和男同学走得太近。”
“那你还不听他的话?”文哲语气有点不悦,转头对赵锐说,“你不用送子秋,她是我兄弟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接送的任务我来做就好。你们高三了,快毕业了,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是正经。”
他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明显了。他怀疑我们的关系没那么纯洁,所以出言警告。赵锐的脸在惨白的路灯下,看不出有没有变色,但我的脸,已经发烫了。就连初次见他的文哲都能感觉我们之间关系不正常,那肯定是不正常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
和人打了一架
这一个晚上,赵锐没有送成我。当我坐上文哲摩托车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的失望,不知为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文哲到底比我们大上许多,此时拿出兄长的威严,不管是他,还是我,都不敢违他的意。
到家的时候,文哲没有立即调头离去,而是叫住了我。
“子秋。”
“嗯。”
“那个赵锐,是不是很喜欢你?”
“没有。”我一说完,又觉得还是不撒谎的好,遂改口道,“有一点吧,我不知道。”
“你呢,喜欢他吗?”
“喜欢。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我老老实实承认,“他是我初中同学,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他对我很好,帮我补习功课。”
“那我不让他送你,你会不会不高兴?”文哲继续问。
“没有。我很矛盾,一方面觉得他不送我最好,另一方面又不忍心看他失望。”
“子秋,你还小,男孩子的那点殷勤,要学会拒绝,知道吗?”
“我不小,我马上就十八岁了,成年了。”我反驳文哲,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小。
文哲笑笑,说:“嗯,十八岁了,是大人了,能谈恋爱了,是不是?不过我还是要啰嗦一句,现在不行,你真喜欢那个赵锐的话,也要等到高三毕业。”
“我都说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我一跺脚,像个普通女生一样任性的说,“我的事不要你管,以后你也不要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家。”
文哲愣了一下,我也愣了。奇怪,若是往常,我绝不做这种女孩气十足的行为——跺脚。我对别人的想法,一向是不太关心的,哪怕所有人都传我和赵锐谈恋爱,我最多淡漠一笑,何至于这么急于撇清。
和文哲赌气之后,他来接我,我竟真的不肯坐他的车,哪怕他好言相劝,低声道歉,我也不肯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文哲对我不错,他真是把我当妹妹看,他有资格警告我不要谈恋爱。何况,我并没有对赵锐动心,我仅仅是不愿看他眼里的那抹失望罢了。
文哲搞不定我,便打电话向穆子谦告状。或许也谈不上是告状吧。毕竟是从穆子谦那里接了个任务,现在任务完不成,肯定要跟布置任务的人交待清楚。
穆子谦听了这事,再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语气很不好。
“子秋,你一个女孩子家,走夜路不安全,为什么要拒绝文哲接送呢?”
“怎么不安全了。学校那么多跑通学的女生,谁要接送了?”我反问他
“你和她们不一样。”
“我怎么就不一样了?”
“你太漂亮。”穆子谦在那头苦口婆心的劝,“子秋,听话,以后晚上还是让文哲来接你。你知道吗?有一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最喜欢惹事生非,我怕他们找上你。”
“你怕你怕,你怕就早点回来。”我的声音委屈极了。穆子谦出差已经三个多月了,还是君问归期未有期。
“快了,最多一个月,我这个项目就做完了。”穆子谦哄着我,“你再让文哲接一段时间,等我回来,就天天来接你,好不好?”
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穆子谦的话让我想起初三那个暑假,我被几个混混围在街头,若不是偶遇文哲,后果恐怕不妙得很。罢了,还是不要和文哲赌气,让他来接我吧。文哲不让我谈恋爱,也是为我好,我犯不着为一件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事,去跟他闹别扭。
不过事情却又起了变化,文哲再次接送我不到一周,他妈妈要去省城做手术,做为唯一的儿子,他当然要跟着去。临走前,他叮嘱我:“子秋,你晚上还是让你个赵锐送你几天,我可能要一周左右才能回来。”
文哲走后,我并没有个告诉赵锐,晚自习后,独自一人回家。和我一起跑通学的人的确不少,但是,大多结伴而行,像我这样独来独往的还真不多,女生差不多就我一个。所以,很不幸的,我在第四天就被盯上了。
“美女,今儿个月亮很好,要不要和哥哥去喝一杯?”一个黑壮的男人,迎面拦住了我,在他后面,还跟着两个猥琐的小个子。
我面无表情的看他们一眼,再看一下繁星满天的星空,心里暗叫不好。我的身前身后,不停有三三两两的人群走过,但是没有一个往这边看。所谓惹不起还躲不起,虽然大家只是中学生,但明哲保身却学了个地道,断不会有人挺身而出来解我的围。
我沉着脸,冷冷看着他们,待他们发愣的功夫,往一边闪身而去。那个黑壮男人嘿了一声,说:“看不出啊,还是冷美人,带刺的玫瑰,我喜欢。”说完,就连哄骗我的耐心都没有,直接就上来抓我的手。
我大惊,居然还是个愣蛮子,傻大胆儿,这样的人,最是恐怖。怎么办,三十六计,跑为上计,虽然未必跑得这几个男人,但是周围人来人往,难道他们敢直接追?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家近,离学校远。但是,到家要拐一条小巷,路灯昏暗,人流很少,跑到那里,无异于进了一条死胡同。倒不如往学校跑去,若真被抓住,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他们敢拖着我走?
打定主意,我腰身一扭避开那只伸过来的脏手,拔脚就朝学校跑去。两个小个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待那黑壮男人催,才想起要追我。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拉开一段距离。
书包太重,很碍事,我边跑边甩了它。有个矮个子跑得飞快,眼看就要追上来,我向两个迎面而来的男生求救:“帮我。”
那两个男生对看一眼,示意我躲他们身后,矮个子追上来,对两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冷笑一声,居然从腰里抽出一把匕首,阴着脸说:“不怕死的只管上来。”
我惊骇不已,看来我碰上的不是普通混混,居然动上了刀子。我若不跑,那两个男生就算肯帮我,怕也不是对手。罢罢罢,反正是没有胜算,没必要再拖两个无辜的人。
思至此,我也顾不上那两个男生,再度夺路而逃。然而我没跑两步,一阵摩托的轰鸣声却在我面前嘎然而止。
“跑啊,看你的腿快,还是我的车快。”黑壮男人淫笑着,又要来拉我。我心里的恐惧膨胀到极致,若被他们拉上摩托车,后果不堪设想。随身带着刀子的人,还有什么坏事是他们不敢做的?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我心里打定主意,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哪怕是被刺上几刀,丢了性命,也好过被他们掠走。
这样想着,我反而镇定下来。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那只脏手又伸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低头就朝那手背狠狠地咬下去,男人杀猪一样惨叫,另一只手一巴掌抡过来,力道之大,硬是把我抡到了地上。这时有个矮个子也追上来了,朝我就是一脚,嘴里骂着:“妈的,臭婊子,不想活了,敢咬我大哥。”
他穿的是皮鞋,这一脚刚好踢到我的肩胛骨,痛得我直抽冷气。
“给我往死里打。”黑壮男人手背被我咬得鲜血淋漓,咬着牙齿下命令。
我本能的抱着头,承受了好几下大力度的踢打。当有一脚踢在我小腹上,引来一阵剧痛时,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
“警察来了。”我听到有个男生在喊。
踢打停下来了,矮个子朝那喊的男生走过去,恶狠狠地说:“小子,你活腻了吧。”
我听到清脆的巴掌声,想必是打抱不平的男生被扇了一耳光。
“把她抗到车上去,妈的,是母狼变的。”看有人出头,黑壮男人意识到不妙。一般情况下,女孩子只要吓唬几句,就会乖乖的跟他们上车,可这次偏碰上个烈的。这里离学校不远,就算晚了招不来警察,也可能招来保安,所以,他打算把人先弄走,到自己的地盘想怎么样都行。
两个矮个子得令,就要来拉地上的我。我正打算等他们伸手来拉就咬,哪知一阵劲风扫过,有个矮个子哎呦一声,跪倒在地,接着,另一个矮个子后背也被重重一击,朝前趔趄几步。
“子秋。”我听到赵锐的声音,“你快跑,跑学校去。”
心底一下生出无限希望,我抬头看周围的形式。只见赵锐手里拿着一根很大的木棒,与黑壮男人形成对峙之势,眼角余光还瞄着刚刚被打倒在地的矮个子,我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有异动,就会再遭一木棒。
“多管闲事来了吧?识相的赶快滚,老子的刀子可是不长眼睛的。”黑壮男人的声音都能杀人。
“我的棒子也不长眼睛。”赵锐不甘示弱。
我忍着剧痛,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哪知那个趔趄倒地的矮个子一下看穿我的心思,先我一步而起,手就要朝我伸来。
说时迟,那时快,赵锐一棒子扫过来,击中了那双小短腿,那人应声而倒。
可就在赵锐分神的瞬间,黑壮男人欺身而上,手上匕首朝赵锐刺来。
“小心。”我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赵锐也发现了这边情况,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长棒在远距离时占着优势,近身搏击,反而碍事。
眼看就要一刀见血。
我已经爬了起来,却忘记逃跑。
“子秋,快跑。”赵锐在这危险时刻,还不忘提醒我。
我没有跑,我无法丢下一个来救我的人独自逃命。
也许赵锐会被刺上一刀。
如果他流血,我愿意以我的血来偿他的血,如果他丢了命,我也愿意陪他一起去黄泉路上走一遭。一个愿意舍命救我的人,我愿意把这条命交给他。这一刻,我没有想到穆子谦。
然而奇迹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
也是一根长棒,呼啸着朝黑壮男人背部扫来。随着杀猪般的一声嚎叫,黑壮男人栽倒在地。我的目光顺着棒子的方向移,一个高个男生双手紧握棒子,正一脸紧张的看着地上的人。
局势似乎逆转了。
黑壮男人也看出来了,他爬起来,犹在嘴硬的警告:“好小子,你们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手一挥,带着矮个子踉跄而去。不过他们才走了几步,学校的几个保安手持电棒追了上来,有个矮个子见势不妙,想逃,被一个保安一电棒击倒在地。
“快报警。”有保安喊。
“早报警了。”一个在旁看热闹的女生回答。
暧昧
“子秋。”赵锐见援兵来了,丢了木棒,走到我面前。
我这才意识到已经脱离了危险。
“谢谢你。”我一出声,喉头竟发酸,眼睛也潮了。
“你要不要紧?”赵锐问我,可当他看到我高高肿起的面颊时,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疼吗?”他问得很轻,仿佛声音大一点也会痛。
我摇摇头,想朝他笑笑,但是,那痛木了的一边脸颊不听指挥,做不出笑这个表情。
赵锐心疼得不顾一切把我拥到怀里,我没有拒绝这个拥抱,这是一个安全的拥抱,它的主人让我安心。今晚若没有赵锐,我甚至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
“你怎么来得这么巧?”在他的怀里呆了一会,我才推开他,和他保持一步的距离。
“我也不知为什么,本来已经回到宿舍了,可就是心里不安,总觉得你要出事,遂骑了车出来。才出校门,就听到有人说,前面打架了,几个男人在欺负一个女生,我直觉那个女生就是你。所以,看到路边有人堆的几个木棒,随手操起一根,就跑过来了。可我还是出现得太晚了,让你被打成这样。”
“已经很及时了。”我心有余悸的说,“他们有刀,本想胁迫我上车,我不愿,他们就打我。”
“对不起。”赵锐伸手过来,试图摸摸那肿起的地方。
我避开了,转了个话题,指着另一个男生问:“你朋友?”
“哦。”赵锐这才想起还有个和他站同一阵营的伙伴呢,遂对那个依旧拿着木棒的男生笑笑,又给我介绍说,“这是理科班的周渔,和三国的周瑜念起来很像,所以我们都叫他小乔。暑假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打篮球,这一次,却是……,喂,小乔,你怎么冒出来的?”
被称作小乔的帅气男生笑笑,说:“我在你后面,见你操木棒,发疯一样跑,便也跟着操了一根,跑上来看热闹。事实证明,即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手上有武器,也还是有用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若不是他的那一棒,弄不好赵锐就见红了。赵锐见红,我可能会被推上摩托车载走,那时即便保安后知后觉的跑上来,估计用处也不大。
“谢谢你。”我由衷的跟周渔道谢。
“不客气。你就是赵锐常提的穆子秋吧,认识你很高兴。”周渔咧嘴一笑,他牙齿雪白整齐,笑起来非常有感染力。
我也回了一笑,没作声。我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哪怕是个刚刚出手相助的陌生人。
恰好这时警车来了,打破了这即将出现的尴尬。我们一行三人和那几个混混,一起被带到警局,陪同我们的,还有两个保安,以及后到的班主任老师。
在警局录了笔供,我们就出来了。而那几个混混,因为还被审出了另一起伤人案——一个也是不肯跟他们上车的女孩子,被打成脑震荡和胸骨骨折。所以,他们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
临走前,一个警察好心的劝告我,说:“这几个人都是有案底的,凶残得很,你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和他们硬碰硬,今天多亏你同学及时出现,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大家都能想象,若没有赵锐和周渔,我的情况不会比那个女孩子好。可是,如果不硬碰硬,顺着他们的意跟着走,只怕比脑震荡和胸骨骨折更不堪。有的创伤,比如脸上的肿和身上的痛,是可以愈合的;有的创伤,则会像个阴魂一样,一辈子跟着你,如影随形,至死都摆脱不了。所以,哪怕再让我选一遍,我宁愿死在那匕首之下,也不会遂那几个混混的意。
经过了这件事,学校加强了安全教育,建议晚自习的同学尽量家人来接,或者结伴回家。这时候,赵锐再次提出送我,我用沉默表示同意。
我和赵锐,彻彻底底进入了一种暧昧状态。
不止班上,甚至全校都盛传赵锐英雄救美的英勇事迹。何况,晚自习前,我们会一起去后操场走一走,晚自习后,我又会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一起在夜色中,听那轮子一圈一圈滚过。
“坐好了,子秋。”经过一段不平的路时,赵锐会叮嘱。
我用手抓紧屁股下的铁杆,轻声应道:“我坐好了,你骑慢点。”
赵锐却不满意,飞快的嘟哝:“抱着我的腰。”
我没听他的,他却故意往更不平的地方骑,车子歪歪扭扭。我知道他在耍小心眼,不理他,依旧抓着铁杆。他却来真格的,车子从一块很陡的石头上蹦下去,如愿以偿的倒了。在车身倒地之前,他先倒在地上,做肉垫子,我连人带车倒在他身上,脸几乎动贴到了一起。
实在是不好的体验。
我撑起身子,想快速脱离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赵锐却不让,他说:“别动,子秋。”
对于他近乎孩子气的赖皮,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有点狼狈的起身,用冷漠的神色来掩饰那脸红心跳。
赵锐可能也觉得自己太过份了,他小心翼翼问我:“子秋,你生气了?”
“我们走吧。”我声音清冷,不欲和他多说。
赵锐再次骑上了车,我坐了上去。这一次,不用他叫,我主动抱住了他的腰。我感觉赵锐身子绷得僵直,人估计紧张得要命,车子在平地上,也歪歪扭扭,好像喝醉了酒。
我又把手松开。
“别松,子秋。”赵锐的声音里有恳求,“我会努力骑平稳一点。”
我再次环上他的腰。
我这样做,是不是不道德,明知他的心思,明知自己不能响应,可是,因为贪恋这份温暖,竟配合他玩这样的游戏。若穆子谦知道了,或许会大发雷霆吧。哦,穆子谦,念起这三个字,有丝愧疚悄悄爬上我的心头。这段时间,我好像很少想他,他快回来了吧?
车子在我家门口停下,赵锐却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他用脚在地上划着圈,似乎有话要说。
“你快走吧,呆会宿舍关门了。”我提醒他。我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只是,如果他不说,没有挑明,我可以装傻的和他玩暧昧,但他一旦说出,我就算想装傻也没理由了,两人势必决裂。看赵锐的样子,不像是做不成恋人还能做朋友的那种。所以,我们只有决裂。
可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在我寂寞的成长生涯里,我不想失去赵锐这抹温暖的色彩。因此,我希望就这样暧昧着,不要捅破那层窗户纸。
赵锐见我催他,便怏怏的回身去推车子。他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怕一旦说出来,连现在这种暧昧,都会失去。再等等吧,或许,能等到水到渠成的那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文哲回来,我也拒绝了他继续接送的好意。他辗转打听,还是听说了我遭遇混混的事儿,又听说赵锐挺身相救,遂放下几分防备之心,只说:“子秋,你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重,其它的事,一定要等到高中毕业了才去想。”
我点点头,文哲不知道,对我和赵锐这种眼看着就要纠缠不清的关系,我甚至希望一辈子也不要去想。如果拒绝他的爱情,就意味着失去他的友情的话,那还不如不要拒绝,就这样模糊着吧。
赵锐年级前几名的成绩不是枉担虚名,每次模拟测试,他的分数都遥遥领先。而为了帮助我,他不仅给我详细讲解不懂的知识点,还给我制定了一套学习计划,因材施教的出了很多练习题。我在他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助下,再加上良好的记忆,成绩进步神速,堪堪挤进了中游水平,有时发挥得好,甚至还中游偏上。
班主任因为那些风风火火的早恋传言,本来是想棒打鸳鸯的,但是,看当事人的成绩,一个稳居年级前五,一个有着明显的进步,便也淡了这份心思。都是从少年走过来的,那点朦胧的情愫,谁没有过,哎,只要不影响学习,就由着他们去吧。
但赵锐似乎不满足于这样的暧昧,他渴望更进一步。所以,有时,他给我讲题的时候,看我的头发垂下来,便试图用手把它拂起。每次我避开,都能看到他受伤的表情。后来,我干脆扎起了马尾,还把一些碎发用夹子夹稳,确保低头时,不再掉下一根头发。
不止讲题,我们去后操场溜圈时,他也会有意无意的往一些偏僻的地方走。在那些地方,总能碰到一些胆大的情侣,有时看到我们走近,也仍在旁若无人的亲吻。每当这时,赵锐就会红着脸,眼里的期待,是那样不加掩饰。
我渐渐感觉到压力,借口时间越来越紧,拒绝再去溜圈。而且,下晚自习时,我会故意磨蹭几分钟,这样,赵锐送我的时间,就会非常紧,匆匆忙忙的,哪怕有点歪心思,也没有机会表达。
赵锐感觉出来这种变化,他在一次给我讲完题后,问:“子秋,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怎么会,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我说。
“但你知道我不只是想做你最好的朋友。”赵锐是个固执的人。
我玩着笔,不作声。
“子秋,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这个被暧昧情愫折磨得快要疯掉的男生,竟然在教室里问起了这个问题。虽然他问得很小声,可是,在他前面的那个男生还是听到了,他回过头,朝赵锐竖了个大拇指。
赵锐脸上泛起红晕,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我忽然明白,他是故意选择在这个场合说,他把自己放在这个进得退不得的位置,他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因为每次两人独处的时候,他隐晦提这个问题,我都顾左右而言它,或者干脆沉默。
而今,他终于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咄咄逼人的问我要个结果。
他难道不怕我的拒绝,会马上在班里传开,会导致他成为大家的笑谈?
他当然怕,正因为怕,他才想要最直白的答案。
只是,我给不起。
我能给一个直白的答案,但是不是他想要的。
“赵锐,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但是,不是你期待的那种喜欢,而是同学和朋友之间的喜欢。”我的声音很轻,但口齿清晰,足够他听清楚。
我看到赵锐的脸色惨白。
其实我的脸色也惨白,只是我自己看不到而已。
一种拒绝,两种心痛,赵锐,你在我心中,真的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你又何必,一定要得到那份男女之间的欢爱呢?
误会
这次明明白白的拒绝,我以为赵锐会像上次一样对我不理不睬,然而没有。下晚自习后,他依旧送我回家,给我辅导功课的事情,也并没有落下。只是,除了讲题,他几乎不再和我说话。但越是这样,我就越惶恐。尤其是上课的时候,即便我没回头,我也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胶在我的身上,简直就如芒刺在背。
好在穆子谦的归期终于定下来了。他要回来的消息,冲淡了我和赵锐这样尴尬相处带来的困惑。
一个周五的晚上,我坐在赵锐的自行车后座,听着车轮轻轻摩擦地面,发出“吱吱”的声响。在我们的头顶上,是黑沉沉的天空,不管月亮还是星星,都隐去了。
“要下雨了。”我说。
赵锐闷闷的“嗯”了一声,脚下用力,轮子滚得飞快。
“我哥哥今晚要回来了。”我继续说。
赵锐这次连嗯都不嗯了,只是沉默的蹬着车子。
“赵锐。”我叫他的名字。
“什么事?”他终于不再发单音节。
“以后我哥哥会来接我。”我说。
“嗯。”又变成了单音节。
继续沉默。
只有车子在地面滚过时的“吱吱”声。
我讨厌这样的相处场景,明明无法大度,为什么还要送我?
到家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说声谢谢,然后逃也似的向家里走去。终于结束了,这样尴尬的旅程,终于结束了。从明天开始,穆子谦会来接我,我再也不用在家和学校这不到一千米的路途里,忍受心灵的煎熬。
“子秋。”我以为要解脱,但是,身后却有个声音喊我,是赵锐哑哑的嗓子,他似乎哭了。
我停下来,转过身子,问:“有事么?”
“你哥哥回来了,你是不是,连功课都不愿我辅导了?”赵锐直直的看着我。
“不是的,只要你愿意,我有不明白的,下课会来问你。不过,以后我不会在学校上晚自习了,下午放学就会回家。”
“为什么?”
我低着头,不回答他。我总不能说:因为我和穆子谦好久没见面了,他现在回来了,所以我在学校里根本就呆不住。
赵锐脸上的神色,不止是失望,甚至称得上绝望。
我也觉得自己残忍。或许,暑假里,我在看清他心思的一霎那,就应该决绝一点,不要和他走得这么近。以至于他凭空生出许多希望,结果呢,却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空。
赵锐见我不出声,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我的面前。
“子秋,如果你觉得我们现在太小,不适合,我可以等。我愿意和你考同一个大学,我愿意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只求你不要把我推开。哪怕是像现在这样,不说话,但是每天能看到你,有一段只有我们俩的时间,这样我也会觉得满足。子秋,不要拒绝我,还是让我送你,好不好?”赵锐说这话时,脸上是一种近乎卑微的企盼。
谁说爱情都是美好的,当两个人的付出不对等的时候,爱得多的那方,注定是卑微的。
而我,就连这样卑微的请求,也不能应允。因为穆子谦马上就回来了,我恨不能除了上课的每一分钟都和他一起,又怎么还会把时间分给赵锐呢?或许,我不止是一个冷漠的女孩,更是一个自私的女孩。在穆子谦不在身边的时候,我默认了赵锐的陪伴,而当穆子谦回来,我竟完全顾不上赵锐的感受。
“对不起。”我唯有说这三个字。
赵锐那丝卑微的企盼,变成一种无望的哀伤。
他慢慢回过身子,打算离开。
我站在那里,心里混杂着难过、不舍、惭愧,但更多的是解脱。这段时间,这个温暖的男孩,用他的深情和执拗,给我套了无形的枷锁,我只觉得压抑。而现在,只要他就此离开,我就可以卸掉这枷锁。
夜空越来越低,空气中有一股萧杀之气,看来真要下雨了。赵锐走到自行车旁边,推动车子,就要走出我的视线。当下正是暮秋——一个带着点离别的悲伤季节。
我等着他离开。
然而赵锐却忽然把车子扔到地上,“哐”的一声脆响,吓了我一大跳。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大踏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他抱得那样紧,以至于我觉得空气都是稀薄的。
“子秋。”他把头埋到我的脖颈里,深情叫我的名字,“不要拒绝我。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甚至不敢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全都是你的影子。”
我可能吓着了,以至于没有立刻推开他,直到脖颈处一片冰凉,我才如梦初醒,试图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哪知赵锐却抱得更紧,而且,我感觉脖颈冰凉的地方,又传来温热的触觉——他在吻我。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过一瞬的功夫,我和赵锐,竟有了这样的肌肤相亲。
“我爱你,子秋,穆子秋。”我听到他低低的呢喃,带着满足的叹息。在这声叹息里,我忘记了反抗,就这样和他紧拥在一起。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摩托的轰鸣,才意识到这个姿势实在是会把我和赵锐的关系,带进一种再也脱不了身的泥沼里。
我的脑袋里,也响起了一片轰鸣。在这双重的轰鸣中,我落荒而逃。
开门的时候,我的手犹在发抖,钥匙迟迟插不进锁孔。还是王妈听到声响,过来给我开了门。
“子秋,你怎么了?”王妈看我状态不对,问。
“没什么。”我飞快的回了一句,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我的脚踩在楼梯上,咚咚咚的声响,好像我的心跳。哦,我都怀疑,我的心会不会跳出胸腔?
从今往后,我和赵锐的关系,是不是就像一团乱麻,再也理不清了?
我呆呆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一脸惊惶的女孩——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她爱的人今晚就会回家?她却和爱她的人在那深情拥抱?
今后要怎么办?怎么面对赵锐?怎么面对穆子谦?
我闭上眼睛,心里的那丝慌乱,就像水面的一片枯叶,飘飘荡荡的,不知该隐到哪里去?
等我再睁开眼睛时,镜子里,却多了一个人。
穆子谦?!
他回来了?他什么时候进门的?什么时候上楼的?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后的?我竟全然不知。
“子谦。”我叫镜子里的人。
穆子谦没有回答,他的脸色似乎不好,嗯,非常不好。
我转过身子,看到他一脸铁青,全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穆子谦的眼里似乎有火苗在燃烧,他在努力克制自己,一种艰难的隐忍。
“他是谁?”穆子谦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恨意。
“谁是谁?”我脑子一时短路,竟白痴的反问了一句。
穆子谦怒极反笑,说:“穆子秋,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不是?很有成就感,是不是?一方面和我在电话里甜言蜜语,书信写满相思,另一方面,却和别的男孩子你侬我侬,难分难舍。穆子秋,你是不是以为已经吃定了我,所以才这样肆意妄为?”
“你说什么?”我心虚的又问了一句。
“穆子秋,你还和我装傻。若不是我亲眼看到,我还真会被你这无辜的样子给骗了。你告诉我,他是谁?”穆子谦弯下腰,挑起我的下巴。
原来他都看到了。想必,那摩托车后座上的人,就是他。我知道他今晚会回来,但是不知道会这么巧,不,就算我知道会这么巧,我也算不到赵锐会忽然做出那疯狂的举动。
我张张嘴,想要解释,可话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又被我吞了回去。是啊,就算我想解释,可要怎么说呢?我和赵锐玩了一两个月的暧昧是事实,赵锐拥抱我也是事实,我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更是事实。而且,更要命的是,当我和赵锐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少很少想到穆子谦,我的心,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微微的偏了方向。
或许应该说对不起,但是,这种场景下说这三个字,有意义吗?
这是我们分别四个多月后的相聚,对这次相聚,我盼了一百多个日日夜夜,结果,却是这样一种结果,是这个玩笑开大了,还是老天爷给我们的考验?
我咬着唇,抬头看穆子谦,有水雾慢慢漫上我的眼眶。我知道我的资本,文哲曾说我像一幅画。如今,这幅画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即便面前的男人有再多愤怒,恐怕也招架不住吧。
我需要穆子谦心软。
穆子谦果然心软。
他深呼吸几下,终于弯腰抱住了我,说:“子秋,不要和我玩感情游戏,我会受不了的。”
“我没有。”我的声音像雨水浸过的青苔,湿漉漉的,带着要哭的委屈。
“哦,那你告诉我他是谁?”依旧不死心啊。
“他叫赵锐,我的同班同学。今晚的事,是一个意外,我也想不到的,所以吓着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赵锐?”穆子谦沉吟一下,“我记得你初中也有个同学叫赵锐。”
“就是他。他暑假里从深圳转学回来了,现在和我一个班。”
“他喜欢你?”
“是。不过,子谦,你知道我心里只有谁。”
穆子谦眼里的怒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水样的温柔。他把我抱起来,自己坐到梳妆凳上,让我坐到他的腿上。他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唇凑了上来,他想吻我。
难以克服的心魔
我紧张得要命。自从那晚的事件后,我对所有稍显亲密的举动,都本能的排斥。坐在他腿上,我已经快抑制不住自己要推开他了,如果他再来吻我,我肯定会不顾一切推开他——我的理智,在这种时候,控制不了我的行为。只是,如果这样,经过刚才的误会,穆子谦会怎样想?
不,我一定要克制自己。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喜欢上了穆子谦,现在快18岁了,是一个成年人了,我们像所有恋人一样亲吻、拥抱、抚摸、甚至是做爱,都是正常的行为。我不必耿耿于怀十四岁时的那次画面。那时的穆子谦,不知道我喜欢他,哪怕有十个八个女朋友,也算不上背叛。我不必在意,我也没有理由没有资格在意,我一定要克服心里的魔障,它是一个魔鬼,会影响我和穆子谦的幸福。
我反反复复说服自己不要去想那次偷窥,可我的耳朵里还是传来销魂的呻吟,还有一句连着一句的“你个妖精,想死我了”、“你个妖精,想死我了”、“你个妖精,想死我了”……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这些要命的声音,不停冲击着我的耳膜,而且,在我心里鼓起了一张帆,我觉得整个胸腔都要爆炸了。
当我的唇上终于传来温暖湿润的触感,我的身子都忍不住颤抖了;当一条柔软的舌头伸进我的口腔,我的理智终于崩溃。就像忽然发了疯一样,我用力一推穆子谦,几乎是弹跳着离开他的怀抱。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穆子谦哪里会想得到,他顺着我的力道,连人带凳子倒在地上。他眼里的惊痛,就像一把刀,直接插到了我的心上。
那一刻,我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我的爱情,会不会就这样死掉?
然而门上传来的敲门声救了我。
没有哪一次,我会像现在这样期待有人来打搅我。如果是王妈,我一定给她一个拥抱;如果是那只猫,我一定给它一个亲吻;哪怕是妈妈,我也会给她一个灿烂的笑脸。
门打开了,却是爸爸。
好久不见的爸爸。
这几年来,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已经到了连表面和谐都不屑于维持的地步。爸爸很少回家,他在外面或许有了别的女人,或许没有。但是,不管有还是没有,他对妈妈的冷漠态度,已经能用冰来形容了。
清晨,我去上学的时候,看到妈妈坐在楼下的客厅里,就这样呆呆的坐着,什么也不做,仿佛坐化了一样。只有墙上的壁钟是个活物,嘀哒嘀哒,一圈圈的转,把青翠的容颜转成枯黄;把浓稠的爱意转得稀薄;把一颗鲜活的心,转到死的灰败里。
妈妈是刚醒来?还是不曾睡去?
这样的问题,会让我的心酸得想流泪。
所以,我竟渐渐恨上了爸爸。
我一度以为,这个家里,除了穆子谦,没有一个人能得到我的感情。但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我在这里一呆十年。这十年里,哪怕我努力漠然得像个过客,我还是喜欢上了王妈,同情上了妈妈,恨上了爸爸,还有那只毛色已经不再雪白的老猫,也让我身不由己的惦念。
“爸。”我看着门外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但脸还显得年轻。他和穆子谦在五官上神似,但是却全然不是一种类型的人。他看起来儒雅、睿智、温和,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而那花白的头发,不仅没给他减分,还让他看起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情。这样的一个男人,有钱有地位,在灯红酒绿的应酬场合,想不招蜂引蝶都难。而妈妈,哪怕年轻时再漂亮,而今老了,不仅容颜非昨,在思想上,也不能和他同步,所以,他们夫妻关系日渐成冰,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
“子秋。”爸爸慈爱的一笑,眼睛却看向刚刚狼狈爬起来的穆子谦,“回来了?”
“爸。”穆子谦也喊了一声,但是,哪怕一个单音节,他也发出了不稳定的颤音。
爸爸的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但随即隐去。他继续笑着,说:“知道你今天回来,所以我过来看看。”
“哦,我也是过来看看,嗯,看看子秋,她的学习跟不跟得上。”穆子谦的解释,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而且,那依旧倒在地上的凳子,也能说明这里不太寻常。
但爸爸点了点头,却似乎很相信穆子谦的解释。他转过头,问我:“子秋,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好,比之前有进步,这次数学模拟考上了一百分(总分150分)。”我因为心虚,所以回答得特别详细。
爸爸点点头,笑道:“有进步就好,还有半年功夫,再努力一把,考个大学应该不是难事。”
“嗯,我会努力的。”我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只希望这样父慈子孝的情景剧快快演完。
“是要努力,不过,也要注意身体。有张有弛,这样才能有良好的状态。高考是个大工程,没有好的身体可吃不消。”爸爸叮嘱道,“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女孩子,睡好了才能更漂亮。哎,不知不觉中,我们家子秋已经长成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
“好。我过会就睡。”我乖巧的应道,其实也是在委婉的下逐客令,我这样说了,有爸爸在场,穆子谦想必不好意思留下来吧。而且,我隐隐觉得,爸爸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单纯的感叹我长大了,而是一种隐隐的警告,他或许猜测到了什么。
“嗯,那我出去了,子谦,你跟我过来一下,咱爷俩好久没聊天了,我今天带了一瓶好酒,你陪我喝几杯。”爸爸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
穆子谦只得跟上。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我,我也看着他,我们视线纠缠在一起。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内,我肆无忌惮的表现自己的思念和爱慕。我要让他相信,刚才突兀的举动,不过是因为门外传来爸爸的脚步声——尽管我并没有听到那所谓的脚步声。
第二天我比往常起得更早一点。下楼的时候,客厅里没有妈妈孤寂的身影,只有那只懒猫,窝在沙发上睡觉。
我蹑手蹑脚的走到穆子谦房门口,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门却无声的往里开了。穆子谦穿着睡衣,一把拉我进去,我跌进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紧接着,一个霸道又充满掠夺性的吻朝我袭来,我一阵晕眩,身子不由自主变得僵直。
我拼命控制自己脑海里盘旋着的那股冲动,试图投入到这个吻里。然而没有成功,我的手再次不听我的指挥,用力推开了他。
穆子谦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要,子谦,爸爸在家。”我飞快找了个理由。
穆子谦哪里肯信,他死死盯着我,问:“是因为他吗?”
“谁?”这话没头没脑,我一时没听明白。
“穆子秋,你是不是喜欢上赵锐了,所以才一而再的拒绝我。”
“我没有。”怎么又纠缠到这个话题上来了。我很难过,难道,这样的举动,是我想做的吗?如果不是因为那不堪的一幕,我会有这么重的心里阴影?
命运真是捉弄人,不过大八岁而已,也许并不是跨不过去的鸿沟。如果这八岁,是二十和二十八之间的距离,应该没有太大影响。可是,当这八岁,是十四和二十二之间的距离时,便是未成年和成年的区别。我在这种区别里,窥到他和别的女人缠绵,当时只是难过和嫉妒,可若干年后,这难过和嫉妒风干了,竟变成一个没有任何重量的阴影,每到最关键的时刻就悄无声息的袭上心头,让我做不了自己的主人。
“你嘴上可以撒谎,但是你的身子出卖了你。穆子秋,你知不知道,你在我的怀里,就像一根木头。什么时候,我让你这样厌恶了?”穆子谦冷笑着,声音像这秋天里的风,唦唦的吹着落叶,留我满心的凄惶。
“不是这样的,子谦,我……我只是紧张。”我不敢把那次偷窥的事说出来,也不敢承认自己有了心理障碍。
“你紧张?我看你和赵锐拥抱的时候,可一点也不紧张,甚至还很投入,连摩托车的声音都没有听到。”穆子谦的神情,心酸而又心伤。
我没有反驳,他说的虽不至于句句属实,可也和大致情况差不多。我唯有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有一双漂亮得过份的眼睛,如漆黑眸,像洗过的黑珍珠,在我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会熠熠发光。
穆子谦最受不了我认真的看他。
他终于又走到我面前,试探性地揽过我的肩膀,我轻轻靠过去,说:“子谦,我们分开这么久,你不要和我吵。”
“好。但是,你也不要每次反应都那么强烈,你那样做,会让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嗯。不过,现在这段时间,我们……我们还是不要有太亲密的接触,这会让我分心。我成绩不好,我不想再依赖爸爸,我想努力,凭自己的实力考个大学,即使是三流的也没关系,总好过是买来的。”我把学习摆到一个最重要的位置,这样的话,穆子谦即使想反驳,也找不到立常
“好。子秋,我爱你,我愿意等你。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不在乎再等几个月。”穆子谦在我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我对他笑笑,离开他的怀抱,打开了门。
门外,楼梯口处,爸爸站在那里,他的脸上,有不可置信和忧心忡忡的复杂表情。
我双颊飞红,竟忘了叫他,疾步向餐厅走去。
剩下父子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心思迥异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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