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恋:偷窥哥哥与别人缠绵,这竟成了我们爱恨纠葛的开始


  我在这个小人儿的啜使下,头脑一热,竟主动仰起了头,和穆子谦的唇舌纠缠到一起。我们这样做,会不会被雷劈?如果会的话,也应该只劈我一个人吧,因为他不知情。我宁愿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让轰轰的雷声来惩罚我此时的罪恶,我宁愿用一具焦黑的躯体,来结束这心灵上的凌迟。
  我不知道和穆子谦吻了多久,我用指甲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避免心里那个魔鬼探出头来。今天的报应,早在多年前就埋下了伏笔,十四岁的那次偷窥,已经揭开了痛苦的序幕,我原以为那是我迈不过去的坎,谁知道,我压根不需要迈过去,我只要在原地呆着,承受更大的痛苦,而且不能和任何人诉说!
  我掐得太用力,有黏黏的东西糊上掌心。黑暗里,人的嗅觉是不是格外敏锐,空气里的血腥味儿,让穆子谦停止了激吻。
  “怎么了?”哪怕没有光,我也能看到他眼里的爱。因为这双眼睛,从此以后要住到我心里。
  没有回答。
  但是,那血腥味,却似乎更浓了。穆子谦捉起我垂在身侧的手,猝不及防的力道压着伤口,痛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穆子谦一把摁亮壁灯,乳黄的光线倾泻出来,照着掌心红艳艳的液体,有种凄凉的美。
  是诀别前的凄凉的美!

  “怎么弄的?”穆子谦捧着我的手,心痛不已。
  我看着他的脸,让我入迷的一张脸,因为没带眼镜,眼镜微眯着,配上脸上的疼惜,足够演绎一个完美的情人。只是,这个情人,他不属于我,连一分一毫属于我的可能性都没有。
  “掐的。”我声音很轻,不带一丝波纹。
  “为什么?”穆子谦抬头看我,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惊痛。
  我避开他的目光,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死心的问。
  我叹一口气,抽回了手,仔细看着掌心的伤口。
  “子谦,你知道吗?我心里也有一道这样的伤口,不,比这更甚,因为它无法愈合。只要我们一亲热,它就会流血。”我对着穆子谦淡漠的笑,仿佛说的不是我自己。
  “你说什么?”
  “子谦,其实,我们两个,心里有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是不是?我以为我会让这个秘密烂在心里,可是,我做不到,它就像跗骨之蛆,总在最关键的时刻,涌上我的心头。我无法忘记那个秋天的下午,我无法忘记那销魂的呻吟,我更无法忘记你们纠缠在一起的样子……子谦,我很痛苦,你知不知道?那个晚上,我们在你房里,在最忘情的时刻,那副画面就浮了上来,让我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后来,这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你曾问我在后来的日子里为什么会对你有种本能的排斥,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原因,是因为我无法忘记那个下午!无法忘记那次偷窥!你问我为什么前段时间有个赵锐,现在又有个周渔,我告诉你,是因为我无法和你在一起!我无法克服这精神上的洁癖!哪怕平常的亲吻、抚摸,我也只有通过身体上钻心的痛,才能克制自己不把你推开。”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不知道每一个字是否有正常的音节,因为我的身心,已经痛到麻木,不管是听觉触觉还是知觉,都出于一种混沌状态——最极致的痛,便是不知道痛。

  穆子谦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虽然是在灯光下,我还是能看到他的脸上血色褪尽,只余纸一样的苍白。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连声音都变了调。
  “子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看着手心的鲜血,“穆子谦,我们分开吧,我们再这样下去,不管对你,还是对我,都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不。”穆子谦摇着头,眼里的沉痛一览无余,“爸爸的阻止都没能拦住我,何况我们彼此爱着。子秋,就算那件事对你造成很大的影响,我们也可以一起努力,慢慢遗忘。为什么就一定要分开。你还不到十八岁,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从容的面对未来,为什么要在此刻,给我们的感情判了死刑?”
  “对不起,我也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慢慢忘记。但是,你看到了,我要通过这鲜红的血,才勉强能控制自己。穆子谦,我们之间的障碍太多了,不止爸爸,不止这个心魔,更重要的是,还有和我同龄的男生。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比和你在一起更快乐,有更多的话说,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

  穆子谦惨白的脸,渐渐变成铁青,他冷笑一声,说:“穆子秋,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最后这句话么?你何必如此处心积虑,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你爽爽快快的说你不爱我了,移情别恋了,难道我还会死缠着你不放?”
  “是吗?那么,穆子谦,你听好了,我不爱你了,我移情别恋了,请你不要死缠着我不放。”我近乎竭斯底里的喊道。
  穆子谦死死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我亦死死的回盯着他。
  恨比爱更难,因为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要花费更多的力气。穆子谦显然不想花更多力气,所以,他选择屈服。几乎是一种哀求的语气,他说:“子秋,别闹。我知道最近忽略了你,你生气了,所以故意这样说。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不管出现什么状况,我都以你为重。”
  我冷冷一笑,问:“穆子谦,你是要做一只鸵鸟吗?把头埋在土里,不敢面对周围的一切,是不是?”
  穆子谦没接我的话,他一只手伸过来,试图把我揽到怀里,我后退一步,说:“不要碰我,穆子谦,我求你放过我。我们相差八岁,八岁,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以前,我还小,我的世界只有你,可是,现在我长大了,我的世界有了其他的人,和他们在一起,我更快乐。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情谊,我请你离开,远远的离开,我们好聚好散。”
  穆子谦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了,他是想不到我会这么直白,他是想不到分手会这么突兀。他就保持那样一个尴尬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间似乎被定了形,我但愿时间被定了形,这样的话,他终究不会离我太远。

  然而就是这个只求他在我身边的愿望也是奢侈的。穆子谦终于回过神来,他深深看我一眼,无限的绝望。在这种绝望里,他转过身,一步步向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很慢,仿佛走在荆棘丛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我听着他的脚步,我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走了,远了,穆子谦,再见了。在未来的日子里,我要靠近你,是不是比上青天还难?
  我的泪水,汹涌而出。
  第二天回到学校,赵锐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感冒了,所以去了医院。他虽将信将疑,但见我不愿多说,也就不问。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下雪的晚上,这个傻傻的男孩,跑遍了小城的每一家医院,他找不到我,也不敢在很晚的时候打我家里电话,一个人在焦虑担忧中过了一晚。
  寒假很快来了,可我不想回家。但是,不回家,能去哪呢?我本就是一个养女,除了家,已经无处可去。
  只有回家,即使你不想;只有面对,即使你不敢。
  那个寒假,我现在想来,还是一片灰蒙蒙的色彩,没有暖,没有亮,只有茫茫的灰色,甚至时间,都是灰扑扑的。

  我基本呆在卧室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穆子谦很早出去很晚回来,我们几乎没碰过面。直到除夕之夜,我才看到了他。
  那晚,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大衣,围了白色羊毛围巾,带着眼镜,一脸春风得意的笑。他当然要笑,因为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美丽娇俏的女孩。女孩二十左右的年龄,白皙的鹅蛋脸,圆圆的杏眼,一笑有个小酒窝。
  子秋,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覃玥。”那时我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爸妈妈在厨房忙碌,王妈下午就回她哥哥家了。王妈是个寡妇,本来有个遗腹子,但是带到四岁的时候,掉池塘里淹死了。一个没有丈夫没有孩子的女人,呆在夫家,当然是没法长久的。因此,儿子没了之后,她便进城打工,因为她妈和我爸以前认识,便借住我家。刚好那时穆子谦刚出生,她又喜爱孩子,于是帮忙照顾着。后来,爸爸渐渐发达之后,便让王妈在穆家做了阿姨。王妈无依无靠无牵挂,遂安心做了下来,一做二十多年,除了一年的第一天和最后一天,她从不会离开穆家。中国人向来是注重团圆的,除夕,是大团圆的日子。所以,这一天,即便这个家的人再怎么貌合神离,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爸爸和妈妈脸上都带着笑,他们去厨房准备饭菜,我也从卧室走出来,坐到客厅里,无聊的看电视节目。
  因此,穆子谦一进家门,就看到了沙发上的我,他似乎有点意外,但随即换上开心的微笑,牵上那女孩的手走过来,把她介绍给了我。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表情那么自然,就像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的哥哥。
  “子秋,你好。”女孩声音很甜。
  我淡漠的扫了她一眼,冷冷说声:“你好。”便起身向厨房走去。我本来应该大度一点,热情一点,快乐一点的,但是,在看到那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时,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所以只有避开。

  其实我不应该去厨房,因为爸妈在那里,我进去,也不过是个尴尬的存在。自从知道这个落寞的女人就是生我弃我的人时,我心里有一股由衷的恨意,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愿和她打照面的。但是,马上就要开饭了,去厨房,似乎是一个最自然的选择,起码,我可以装着是去帮忙盛饭。
  爸爸是善解人意的,他见我过来,便说:“子秋,来帮下忙,我出去和客人打个招呼。”
  不过还没等他走出去,那叫覃玥的女孩已经走了过来。
  “叔叔阿姨好。”她甜甜的笑着,甜甜的叫着,声音就像要融化的酥糖,暖人心的甜。
  “爸、妈,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覃玥。”我眼角余光看到穆子谦的手依旧和覃玥的手牵在一起,心里烦得要命。
  “哦,欢迎欢迎,听子谦提过你几次。”爸爸笑着把炒勺递给妈妈,说,“去客厅坐,厨房油烟太大。”
  我接过妈妈洗青菜的活,心不在焉的洗着菜,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听着客厅里的谈话声、笑声、电视声。好一派热闹融洽和睦的景象,只是,这样的景象,不属于我,甚至,也不属于我身边的这个女人。
  水龙头的水哗哗的流着,渐渐的漫过盆子,犹如我心里的悲伤,漫过我的整个胸腔。

  穆子谦没留覃玥在家里吃饭,他今晚带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回来,似乎是专门向我示威来的。他也的确成功了,逗留不过短短十分钟,在我刻意平静的心里翻起惊天大浪。
  当他依旧牵手送那个女孩出去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借口剥蒜时辣了眼睛,跑到洗手间恣意流泪。
  等我再出来时,穆子谦已经回来了,饭菜也摆上了桌。
  “子谦,怎么不留你朋友在这吃饭呢?”妈妈一边摆筷子,一边问。
  “她爸妈在家等她呢,她就住前面那条街,离这很近的。”穆子谦笑着回答,眼角余光却看向我。
  我脸上没有表情,站起身来给大家倒酒。妖艳的液体注入透明的高脚玻璃杯里,总让我觉得那是满满的一杯血。我本就是个有点阴郁的女孩,穆子谦曾经用他的爱,给这份阴郁里注入阳光,只是,如今,这阳光散去,倒显得原来的阴郁更加浓重。
  酒倒到穆子谦杯里,我的手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虽是小小的一下,但还是洒出了几滴。我努力让自己心跳没那么剧烈,不过,当爸爸悲悯的目光扫过来时,我还是晃神了。是啊,不管我怎么装,哪怕我骗得了自己,也骗不了身边的人。
  妈妈对餐桌上暗暗涌动的情愫视而不见,她举起杯,脸上带着柔和的笑,说:“团团圆圆的好日子,大家碰下杯。”她的笑容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明媚而欢快,让我无法把那个在深夜亦或清晨,孤寂的坐着沙发上,与猫相对的弃妇形象联系在一起。或许妈妈比我多活了几十年,很多事情,她已经看淡了,她爱过,被爱过,背叛过,被背叛过,伤过人,被人伤过,她今天的凄凉落寞,源自当初的一晌偷欢,所以,她无奈却坦然的接受了现在这样的结局。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里,只要还有一种表面的团圆,她就满足了,是不是?
  所以,她的笑容,明媚而欢快。

  “大家干杯,希望我们一家子在新的一年越来越好。”爸爸配合妈妈,举起酒杯。我和穆子谦也举起了杯。“砰”的一声脆响,好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
  “今年我们家的收益不错。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子谦来帮我的忙,努力、上进,学到了不少东西,这是比物质上的财富更让我满足的。子秋呢,这学期成绩也大有进步,考个大学,应该不成问题,也是一件喜事。我和你妈,虽然年龄大是大了,但好在身体还硬朗着。这是命运对我们的眷顾,我们为这命运的眷顾,再碰一下杯。”爸爸例行的做一年的总结。他是一个乐观的人,哪怕这个家,有太多的糟心事,他也能找到为数不多的几件好的,为碰杯找个由头,营造其乐融融的氛围。
  大家又碰了一下。
  妈妈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一会和爸爸说鱼做得好吃,一会给我夹块鸡翅,一会又叮嘱穆子谦喝酒别那么急。她周到细致的照顾着大家,那份热情甚至让我疑心这个家里过往的冰凉是不是假象?
  爸爸对妈妈也很体贴,他本就是温雅的人,嘴角含一抹笑,就能融化冬天的雪。我看着他们和睦的样子,心里无限感概。想必,年轻的时候,他们也是爱得紧的吧,如果没有我爹爹,如果没有我,他们的这份和美,是不是会一直持续到今天?

  我光顾着看爸妈的表演,却不曾注意到穆子谦,他虽然也笑着,但是那笑,却到不了眼里。他嘴上和爸妈说着话,手上却一刻不停,杯里空了又满,满了又空。虽是红酒,但是,这样的喝法,想不醉怕也不容易。爸爸终于注意到他的失态,眼里的忧虑一闪而过,提醒穆子谦说:“子谦,你不是还和那女孩子约了放烟花吗?要是喝醉了可怎么去?”
  “不会,爸,难得除夕夜高兴,你就让我多喝几杯,我这段时间忙得要死,好不容易趁机放松一下。”穆子谦说完,又去拿酒。
  爸爸无奈的摇摇头,说:“子谦,你不小了,要学会自制。”他表面上,说的是穆子谦喝酒的事,但我知道,他是在警告穆子谦不要再耿耿于怀那段过去的情感。
  妈妈装作不知道这里面的因由,依旧给大家布菜,找一些轻松的话题聊天,还问了我经常打电话的那个男孩子是谁。看来,她并不是如我想的一样,对这个家不闻不问。明面上她一天到晚在外头打牌、喝茶、美容,但暗地里,还是关注着每个人的,起码,赵锐三天两头打电话这事,她就是问了王妈才会知道的。

  穆子谦听说有男生经常给我打电话,也猜到了是谁,他牵牵嘴角,笑了,举起杯子对我说:“来,子秋,我们碰一杯。时间过得真快,我当初那瘦瘦小小的妹妹,转眼就长成人见人爱的大姑娘了,哥哥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意中人。”他话虽说得自然,但话中的意思,到底是不妥的,因为我要过了年才十八岁,才算得上成年。而哪有哥哥,祝还在读高中的未成年妹妹,早日找到意中人的?这样的祝福,未免太早了点。
  爸爸眼里忧虑愈甚,他到底还是干涉得晚了。他原以为穆子谦不过是对我心生爱慕,可是照现在的情况看,却是情根深种,以至于在这种场合,也说出如此不得体的话。哪怕是眼盲之人,也能感觉到那赤裸裸的嫉妒与痴怨。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像妈妈一样,装作不明白穆子谦心底的那份心思,微微笑着,和他碰了一下杯,说:“哥,我也祝福你,刚才的覃玥姐姐,我看就很好。”
  这一声哥,喊得穆子谦颜色尽失。我有多久没这么叫他了,好几年了吧。自从我察觉自己对他的心思,就一直叫他的名字。短短两个音节,包含我无限的情意。而今,我又郑重的叫他哥哥,就是要明确告诉他,从今往后,我们的关系,只可能是兄与妹的关系,不能越雷池半步。他又何尝不能从这一声“哥”里,揣摩出我的意思?

  这一顿饭,几个心思迥异的人在一起,偏还要营造一种祥和欢乐的气氛,吃得真是累。好在再累,也终究是结束了。一年的最后一次晚餐,在一种表面的圆满中结束了。就好像这个家,尽管家里的每个人都心生异心,但是,在一年的最后一天里,它依旧是完整的。
  吃完了饭,穆子谦出门去找覃玥放烟花去了,我本想上楼,爸爸却叫住我:“子秋,来,我们也去放烟花。”
  说完,又问妈妈:“如仪,你去不去?”
  他很久没有这么亲热的叫过妈妈的名字,所以,妈妈一时竟没意识到是叫她,依旧收着桌上的碗筷。待爸爸又问了一遍,才如梦初醒,说:“好,好,等我收完这些。”
  “回头再收吧。”爸爸抛下一句。他的神色有点不自然,是因为看到了妈妈脸上的红晕?
  一家三口走出家门,就在屋前的空地上放起了烟花。天很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干冷干冷的。可正是这样的天,才能衬出烟花的璀璨夺目。我看着天幕下那霎然绽放的漫天华彩,怔怔有点出神。若在往年,陪我放烟花的,除了穆子谦不会有第二个人。

  妈妈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略站了一会,就觉得有点冷,想要回家。爸爸可能是被之前妈妈脸上那点红晕迷惑,便也打算跟着她回去。我看地上还有几个烟花,遂说:“你们先进去吧,我放完这几个就进来。”
  等他们进去,我一个人却全然没有兴致,随便席地坐着,看着远远近近偶尔的光亮发呆,那是烟花的光亮。瞬间的繁华,换来永久的沉寂。
  除夕的夜晚很热闹,不管是在家里看春晚的人,还是在外面看烟花的人,绝没有一个像我这样,孤伶伶的,一种无依无靠的凄清。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手脚冻得有点木了,可我不愿意回家,爸妈今晚的神态,似乎有融冰的迹象,我若此时回去,会不会太没眼色?还是在这坐着吧,听爆竹声声,看烟花灿烂。
  然而我的瞳孔没有焦距,那缤纷的绚丽,却在我眼中成不了象。我的眼是茫然的,我的心也是茫然的,有那么一会功夫,我甚至不知道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有一个黑影,由远处走来,我似乎看到了,又似乎没有看到,待那黑影在离我一米开外的地方站定,我才霍然回过神来。
  却是穆子谦。
  他本就高大,现在这样居高临下的站着,愈发显得高不可攀。我仰头看他,他亦垂眸看我,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久久的,久久的,周围的一切,似乎遁去了,声音、色彩、光亮,全都遁去了。只有黑沉沉的天,黑沉沉的地,还有我们黑沉沉的心思。

  一份见不得光的爱情,一份只能永远藏在心底的爱情,我心底猝不及防传来一阵锥心的痛,眼前一黑,竟差点栽倒!
  好在我到底还是有几分定力,身子一晃,又生生坐稳。
  “哥,回来了。”我笑得轻快,声音也轻快。
  穆子谦深深看我一眼,蹲了下来,拿起一个烟花,放到离我远点的位置,啪的一声,打火机艳丽的火苗串了出来,穆子谦点燃引线,轰的一声,头顶华丽如兰流光溢彩,那漫天的风华,让我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待那华彩落幕,穆子谦又点燃了一个。他一丝不苟的做着这件事,不曾再把目光投向我,等所有的烟花都放完,他才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家里走去。他走得不慢,可我却总有种他永远也走不出我视线的感觉。
  我依旧坐在黑沉沉的天幕下,不止手脚冰冷,脸上也是一片冰凉,我是什么时候流泪的,我竟不知。
  直到爸爸走了出来,看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心疼的一把拉起我。
  “子秋,快进去。”爸爸紧紧握住我冷得刺骨的手,眼里水样的温和,就象爹爹曾经对我的宠溺。
  “爸。”我叫了一声,鼻子发酸。
  “傻孩子,爸都知道,但是,别钻牛角尖好吗?一切都会过去的。”爸爸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
  “爸,我好想爹爹,我好想我爹爹。”我终于没能忍住那份伤心,伏在爸爸胸口上,大哭起来。这一刻,我忘了,我的爹爹,是爸爸胸口的一把刀,他于我是一种温暖,于爸爸却是一份带着耻辱的疼痛!
  爸爸没有说话,他一直在轻轻拍着我的背,这许多年来,他应该对我也注入了很多爱吧,即便我是一个该死的存在,可不知不觉中,他依然投入了父爱。

  我在爸爸怀里哭累了,终于停了下来。朦胧的泪光中,我看见爸爸花白的头发,眼里的哀伤,忽然有一种深深的负疚。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博大的胸怀,他收留了我,养育了我,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虽不曾花费太多心力,但是只要在家的日子,他努力尽着一个父亲的责任,就象今晚,我迟迟没有回去,我亲生的妈妈都未曾出来看一眼,他却在这劝慰我,任我糊了他一身的眼泪。
  我忽然很想知道爸爸是怎么想的,虽然我知道这是一个不能触碰的伤口,但还是残忍的问了出来。
  “爸,你当初为什么要收留我?”
  爸爸苦笑一下,看一下远处的烟火,长长叹息一声,说:“子秋,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我点点头,我想,关于妈妈出轨的事,关于我这个孽障的事,爸爸肯定没和任何人说过,他把这个不能诉说的秘密揣在怀里,想必很累吧,哪怕他表面上温文尔雅云淡风轻,但心底,到底是累的。所以,现在,他也想找个人当听众。虽然,我们两个,处在截然不同的位置,但所受的伤,却谁也不比谁少。

  “时间好快,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爸爸声音悠远绵长,就象泛黄的旧时时光,“那时我和现在的子谦差不多大,但是已经早做爸爸了,子谦都5岁了。你别看子谦现在这么高大,小时候可是个药罐子,三天两头生病,人瘦得象猫。可那时是计划经济,什么都要票,即便有钱,也买不到东西,何况我们家还没钱。我爸是小地主出身,文革时三天两头被批斗,人是侥幸活下来了,但命却只有半条。成日躺在床上,偶尔出来晒个太阳都要人搀扶。好在我有一个非常勤快贤惠的妈妈,所以,我们一家子,尽管贫苦,但到底熬过来了。在我十九岁的时候,我认识了你妈妈,那时的她,非常漂亮,出身又好,身边献殷勤的小伙子不计其数,但她偏看上了我。她家里反对很强烈,可她不管不顾,铁了心的要嫁给我。为了嫁我,她不惜绝食,可她父母依旧不为所动,直到她撒谎说早和我有了夫妻之实,她父亲大怒,把她打了一顿,不解气,又冲到我家,把我也打了一顿。不过,打人固然能解气,但烂摊子还是摆在那里,而且,因为她妈嘴不严,不小心把女儿的事传了出去,一下子方圆十里,都知道她家有个不守妇道的女儿,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只得把女儿嫁给了我。虽然采取的方式过头了点,但还好结局是我们想要的。
  “我和你妈结婚后,很快有了子谦。这本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因为我是家里独子,一下子开枝散叶,把我爸高兴坏了。但是,让我们想不到的是,子谦早产,先天性的体质弱,家里一点点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卖了给他抓药。这样过了个两三年,家里真是穷得只剩四面墙壁了。在这种情况之下,我铤而走险,干起了倒买倒卖的活,也就是那时大家俗称的倒爷,利用计划内商品和计划外商品的价格差别,在市场上倒买倒卖有关商品进行牟利。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我倒的东西都很小,身边也有人在干这样的活。但是,我当时娶了你妈这个十里八乡的大美人,很遭人嫉妒,其中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是和你妈从小长大,对你妈感情很深,原想着两人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可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我捷足先登,所以一直耿耿于怀。而今见我倒东西,他终于抓了个机会,把我告发了。刚好那时上头要打压倒买倒卖这股邪风,便抓了我做典型,直接送到监牢里去了,判了两年。

  “我进去之后,估计家里的日子更是过不下去了。我爸半瘫在床上,子谦又经常生病,我妈这么多年劳累下来,身子骨也一日不如一日,家里的顶梁柱,就是你妈妈了。这样的日子,想想就很苦。在这个时候,黄连生,也就是你爸,出现了。黄连生是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他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因为受了很多人的恩,他心肠很好,看你妈辛苦,便三天两头帮把手,日子长了,两人竟渐渐生出些情愫。黄连生因为家穷,偏心气又高,不肯将就,一直没娶上亲,和你妈接触多了之后,情窦初开,疯狂的爱上了你妈。你妈开始应该是不愿意的,可是,我在牢里,她没人依靠,娘家在当初她嫁给我时,几乎就断了联系,黄连生的出现,是她生活中的一根救命稻草,她身不由己的想要紧紧抓住。所以,后来,她也就半推半就,和黄连生行了苟且之事。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你妈还怀孕了。她想偷偷打掉,但黄连生不让,他自己是孤儿,现在即将有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如何的欣喜若狂,又怎么会让你妈打掉。我想,那段做决定的日子,应该是非常的煎熬吧。因为那个时候的偷情,是被所有人鄙视的,你妈因为要和我在一起,已经背了一次不守妇道的黑锅,导致和娘家决裂。现在,若又和其他男人偷情,还有了孩子,只怕再无抬头之日。所以,他们再三商量,最后决定私奔,逃往异乡。

  “你妈抛下子谦,抛下病重的公公,抛下多病的婆婆,抛下还在监狱里的我,跟着黄连生走了。他们在外面估计也不会过得很好,因为那时候,人口的迁徙不像现在这样普遍,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想要好好生存下来,估计不易。
  “但是,这还不是命运的最残忍之处,因为他们没能守住道德的底线,命运还给他们安排了更大的磨难。在你妈生下你还没出月子的时候,黄连生却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是被一辆刹车失灵的拖拉机撞倒的,虽然没丢性命,但一条腿,却是终身废了。在这种情况下,你妈再也扛不住了,她把你托付给邻居,也没和医院的黄连生告别,一个人回到了原来的家。
  “虽然她跟着别的男人抛夫弃子远走高飞被街坊邻居传得十分不堪,但这个家,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女主人了,所以,我爸妈对那些事,不曾提及半句,默默接纳了你妈的回归。好在,你妈离开的日子,王妈一直不遗余力的帮着这老老小小一家子,所以,这场劫难,也算是挺过来了。从某种意义上讲,王妈算得上是我们的恩人,因此,后来,我出狱了,经济状况有了改变,便把王妈留在家里做事,而且给她足够的尊重。但你妈对王妈一直非常冷淡,估计是王妈知晓了她太多过去吧。”爸爸的声音里有无限感慨。
  我默默的听着,听这个男人,细细诉说那沉痛的往事,干冷的风刮着我的脸,我竟不觉得疼,因为,我被带入了那些奇妙的过往,在这个故事里,到底谁错得更多一点?是时代的大背景?还是人的私欲亦或其它?

  爸爸继续往下面讲。
  “我出狱了,也不时听到别人跟我提起你妈的这次私奔,有的话还说得十分不堪。我也朝你妈发过火,还差点动粗,但不管怎样,她都咬紧牙关,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后来子谦渐渐大了,我们的生活也好了起来,为了避开那些闲言碎语,我们一家就从县城搬到了市里,日子也就风平浪静的过了下来。
  “在子谦十一岁的时候,我爸妈相继离世,知晓那段陈年旧事的,也就只有王妈了。你妈多次要我辞退王妈,但是,一来王妈年龄也渐渐大了,无依无靠的;二来她以前住我们家的时候,的确对我爸妈还有子谦诸多照拂。做人么,总是要讲点良心,有恩报恩。所以,我一直不同意让王妈走,而且还对她有礼相待。在这件事上,我和你妈意见相左,竟渐渐影响了夫妻间的感情。不过,这也不是十分严重的问题,日子还能将就。
  “但是,因为曾经的错误,命运不肯让我们这样平静的生活。在子谦十五岁的时候,一天,一个四十来岁面目苍老的男人找到我家,那天是周日,我刚好在家休息。见男人找上门来,问他什么事,他却只是不说,一定要和你妈单独谈。他们在房里足足谈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我无数次想去门口偷听,但是一个男人的尊严让我放不下身段去做那样的小人之举。男人走后,你妈情绪非常低落,我多次问,她却不肯说。

  “后来那个男人又来了一次,这次我不在家,是王妈告诉我的。这次之后,你妈就和我说子谦大了,她想有子有女,凑个好字,这么多年又怀不了孕,刚好现在有个远房亲戚到了弥留之际,膝下只有一个孤女,她想领养过来。我听着觉得那个女孩挺可怜,而我们家境尚可,多养个孩子不是问题,于是便同意了。
  “子秋,听到这里,你应该猜得到,你妈口中的孤女,不是什么远房亲戚的孩子,而是她的亲生女儿,也就是你。只是,我当时哪里知道这么多,不仅我不知道,那些嚼舌根的街坊,他们也不知道。你妈和黄连生私奔时,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但她刻意掩饰,也没谁看出来。而当她再次回到家乡时,不过半年时间,谁会想到这半年时间里,她竟在外面生了个孩子。
  “你妈去接你的时候,我本要跟着去的,但一来那段时间很忙,二来她说她一个人和你可能会更好沟通一点,因而我也就随她了。你刚到我们家时,那么瘦小,那么戒备心强,眼神冰冷,让人心疼。所以,我对你是发自内心的怜惜,我是努力想把你当亲生女儿的。但你妈对你的态度,渐渐引起我的怀疑,她对你有一种卑微的讨好,就像在赎罪一样。哪怕你并不领她的情,她也常常看着你的背影,怔怔的出神,仿佛着魔了。
  “她这样次数多了,我心里的怀疑也渐渐膨胀开来。于是,我私下里调查,辗转打听,终于得知你的爹爹就是黄连生,是和我们住一条街的黄连生,是和你妈私奔的黄连生。”

  爸爸说到这里,竟冷笑连连,良久,他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摸一下我的头发,眼里有复杂的光芒,他重重叹息一声,说:“子秋,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么?我深爱的女人不仅背叛我,不仅和别的男人私奔,不仅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还把那个孩子接到我的家里,让她每天生活在我的眼皮底下,时刻提醒我是个被背叛的男人!那样的一种痛苦,实在是言辞无法描述。
  “有段时间,我几乎不能见到你,一见到你,我就想起黄连生,心中的恨意无处排遣,只得朝你妈发泄。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和你妈的关系一日不如一日,以至于到后来,我竟连家都不愿意回。你妈呢,在我的冷暴力下,学会了打牌、泡吧、和形形色色的男人调情。我们的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会一直维持下来,是舍不得最初的那份美好,还是要给你和子谦一个完整的家?
  “我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前不久,子谦出差回来,我才发现你们两个……”爸爸再次重重叹息一声,说,“哎,也是报应,只是,老天爷找错了人,不该让你和子谦来承受这样的痛。我原想着和你妈以后多花点时间在你们身上,慢慢引导。毕竟你还这么小,这份感情,很可能是一种朦胧的少女情愫,子谦又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很少违我的意,所以,我也不是太担忧。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偶然听了我和你妈的争吵,会知道真相。孩子,爸爸真是对不起你!”
  “爸,你别这样说,这许多年来,我的存在这样伤着您的心,您却依旧对我诸多照拂,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应该是我,还有我的爹爹。”

  “傻孩子。”爸爸叹息着,“经过这些事,我反倒对很多东西看开了。过去的既然已经是事实,不如坦然接受。我只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你和子谦能够回到正常的轨道,子谦是我的好儿子,而你,也依旧是我的好女儿。孩子,和爸爸一起,努力把那些不愉快的东西忘掉。不能太纠结,你看,爸爸的满头白发,就是这样生生煎熬出来的。你可不行,你是女孩子,要是长了白头发,可就不漂亮了。哎,子秋,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美,是让人多看一眼就会沉沦的,所以,我反而担心,你在以后的感情路上,会受太多波折。子秋,不管发生了什么,从你进我家门开始,我就把你当女儿,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所以,你在未来的成长路上,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不妨和爸爸说,爸爸到底比你年长这许多,有的事,会看得长远透彻一点。”
  “我会的,爸,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爸。”这样的一种氛围,实在太过温情,我伏在爸爸宽阔的胸膛上,只愿意这样的幸福停留得再久一点。
  回到家里,妈妈和哥哥并排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笑,一起看春晚,偶尔还点评一下节目。见我进来,妈妈招呼:“子秋,怎么在外面那么久,风这样大,小心着凉。”
  “我看烟花,一时看得有点入迷。”我笑着回答完妈妈,又对爸爸说,“爸,我先上楼睡觉了。”
  “去吧,早点休息。”爸爸爱怜地应道。
  上得楼来,我却了无睡意。在外面冷风吹久了,浑身一片冰凉,哪怕呆在暖和的室内,也迟迟缓不过来。

  我爬上床,裹紧被子,依旧一片冰凉,估计今晚,都别想能捂热了。
  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却越躺越冷,好像冷到心里去了,好像这一辈子,身上都不会再有温度。
  “泡个热水澡或许会好一点,否则,明天肯定会感冒的。”我这样想着,便爬起来,找了换洗衣服,准备去楼下泡澡。
  家里有三个浴室,爸妈卧室一个,穆子谦卧室一个,还有一个,则在楼下,是公用的,一般是我和王妈在用。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半,客厅的灯早熄了,大家都去睡了。我蹑手蹑脚的走着,甚至没有开灯,生怕惊动了任何一个人。
  在楼梯口的时候,我却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屋里很黑,窗外偶尔绽放的烟花带来一丝光亮,那微弱的光亮,照着不远处的人影。
  楼梯尽处,是穆子谦。
  他沉默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像那明明灭灭的烟花一样捉摸不透。他是要上楼找我?还是一直在这等我?我右手死命抓着扶栏,努力克制自己保持平静:穆子秋,不要妄想,他是你哥哥,只是你哥哥。
  我们这样对峙了很久,当然,也可能只有几秒。因为那样的一种心态和场景,总让人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我的心志渐渐涣散,思念的蛆虫在心里蠢蠢欲动,我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也许我应该不顾一切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因为我身上是这样冷,彻骨的冷,而楼梯尽处的那个男人,他能给我温暖。
  我扶栏杆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我的心已经脱离灵魂的束缚,现在,只要我脚下抬步,我就可以走向那份温暖,这些个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一种暖。

  我的脚步真的挪动了,一个楼梯,又一个楼梯,我看到穆子谦的手抬了起来,我看到穆子谦的手朝我伸过来,他是想要用暖和的手掌,握住我冰冷的指尖?
  我扶栏杆的手松开了,不听使唤的就要向前伸出。
  蓦地,眼前的那只手,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啪”的一声,灯光亮了,明亮的光线倾泻出来,充斥着每个房间。刚才那魔幻般的场景,疏忽不见,所有的暧昧和思念,疏忽不见。
  只有一个冷峻的男人,漠然的微笑着,轻声道:“我起来喝杯水。”那个男人,神态自然,理由完美,若不是声音里的那丝黯哑,我几乎要怀疑刚才黑暗里的对峙,是否真实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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