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赴战
西征屡屡大捷,如今已经攻至锡安。然而从战局上看,我方战线越拉越长,此前由于闪击作战的速度太快,兵力过于集中,导致孤军深入。此时如果后备军力补不上,前线的局面将受很大威胁,甚至腹背受敌,一旦陷入困战,易遭围剿覆灭。
前线的大部分兵将来自天界,更准确地说是贰负的嫡系部队,这些军士一往无前,若不是死忠贰负,不可能在昆仑援军迟迟不到的情况下,一路急速挺进敌方根基。我因为忌惮黑龙生变,不得不将补给发兵的军令一拖再拖,因为一旦出征,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凯旋而归,以保昆仑后方平安。而这样做,无疑是将贰负和天界部队置于了危险之地。
我无时无刻不想立即出兵,可我必须强迫自己留在大咸宫。在前方每多打下一个敌人,一座城池,一个国家时,我告诉自己再多等一天,多待一刻,多忍一时。而这每一时,一刻,一天,都有可能让我的挚爱面临绝境。对我的考验已经不是所谓的作战信心,战局判断和双方信任,而是勇气,冷静的勇气。
战争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我不分昼夜地站在地图案前,剑悬于颈,心系于喉。我很清楚,贰负打这场仗不是为了女娲,不是为了神族,不是为了剿灭叛党,只是为了我。而我手握大咸宫雄兵,却要眼看他长驱独战,按兵不动。从我第一次出征至我当上大巫,冷静是我与生俱来的心性,然而面对这样一场没有硝烟,只有自己的心理战,我的冷静苦苦支撑,难以为继。
最近想起风伯辅佐我登上大巫位时说的一句话,战争的魅力是征服,政治的艺术是妥协。我当时听罢,一笑了之,然而今天,才终有体会。我不擅长政治这门艺术,所以我是一个领袖,却不是一个好的君王,至少做不到像贰负那么好。情感,是我操控战局,驾驭权利的最大阻碍。他了解我的薄弱,所以从开战之后便没传来任何消息,因为他知道,我只要看见他一个字,便再也做不到心如止水,毫无杂念。
就在我的忍耐到达极限时,他将林檎果送到我的手里,示意我战机已到,那一刻,我气决江河,从容平勃。
洪崖山下,太行山谷。
时值仲夏,和风丽日,红娇绿软,越陌度阡,游目骋怀之际,遍野油绿,暑日炎炎。
我怀带天壤,站在村中的那棵大榆树下,浓荫低树,清溪通云,鸣蜩之声不绝于耳。又是一个百年过去,谷中村落依旧屋舍俨然,良田美池,农夫小民,往来种作,宁静怡然。朝代更迭,杀伐征战,外面的风云变幻,叱咤呜咽并未殃及山谷,这里与世隔绝,安定如初。
我变换了装束,身着布衣,轻轻点向天壤的额间,令他化为人形。天壤化成三岁男童,面庞白皙粉嫩,眉眼俊美,容颜恬静,我望着这张小脸不禁暗叹,这孩子虽非亲生,但与贰负长得竟这般相似,倒真是有些父子缘分。
天壤扭了扭身子,寸步难移,面露惊诧,手足无措,一时难以适应人形。我俯身将他抱起来,用蛇语在他耳边说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暂且把你托付给村中一户人家。”
天壤张了张嘴,蹦出了几个不连贯的字,摆了摆小手。我看了他的模样无奈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天壤有些焦急,在我怀里摇摆扭动,口中咿咿呀呀,表达自己的不愿。我自然知道他的不愿,却不得不委屈他。
我抱着他来到村中庙祠,进门环顾。门庭洁净,香烛长燃,瓦器齐备,供养不绝。走入殿内,便见神龛上供奉一白衣女子的塑像,女子美貌绮丽,手臂间缠绕一条青蛇。香案的神椟上赫然刻着四个金字,“青白二仙”,我不禁莞尔一笑,去日已多,白素与我当年的诨号还是这般“响亮”。受一方香火,便护一方平安,白素当年在村里捐弃邪事,伸张正义,造福于民,乃至村民感恩戴德,怀善报之心。百年过去,神龛上泥像留存的已经不是灵异怪力,而是美德佳话,传递后世,成了人心的寄托。
我闭上眼睛,鼻吸炉中香火,聆听缕缕意念,所闻最为虔诚的是一位妇人。她求子心切,每日皆来上香跪拜,我念其真诚,便记下她的名字,前赴她家中。我隐了身形跟在这妇人身边观察,她与丈夫家庭和睦,邻里相融,事农耕织,家境无忧,有些泼辣,但是个精明能干的巧妇。只是婚后多年没生下儿女,用了各种方法还是未得,身边闲言碎语越来越多,丈夫也时有灰心,令她愁眉不展,焦急不安。
我趁夜色浓时现身妇人家中,将她唤醒,令她丈夫沉睡。她见我凭空出现屋内,吓得脸色铁青,睁目结舌。
“冒犯夫人,多有失礼。”我徐声开口。
“你…你是?”
“我无意叨扰许久,说话开门见山。夫人膝下无子,为此发了不少宏愿。我念夫人精诚良善,便欲将这孩子托付夫人,烦请照看一段时日。”说罢,将天壤递与她。
“这…这…”妇人连忙接过,看着天壤,又喜又怕,赶忙跪下喊道,“娘娘显圣,谢娘娘。”
“夫人须知,这孩子异于常人,无心无脉,无血无汗。此皆种种,不可为外人所知,务必隐瞒,免遭非议。”
“是。”妇人稍有迟疑,随即用力点头,轻轻将天壤抱在怀里,小心翼翼。
天壤挣脱着向我倚来,伸着小手,眼里满盛着依恋不舍,却不敢哭出来。我见了心中怜惜,俯身靠近他,轻抚他的头顶,以蛇语低声说道,“我尽快回来。”
天壤眼中含泪,磕巴地努力挤出一个字,“爸..”
“我去找他,等他回来,我跟他一同来接你。”我蹙眉说完,扬尘而去,身后传来妇人的叩拜赞叹之声,回响于夜幕。
我相信这户人家会善待天壤,这位妇人也会极力保护他的安全。我舍不得他,但他寄居在太行山谷,要比跟着我征战杀伐或是留在大咸宫里,稳妥得多。
我从谷中出来,摇身而上,登洪崖山,入丹霞洞,来至九重祀。
玲珑阁内,无声无息。我行走在这巨大的黑窟中,逐层而下。
第二层,兵甲库。尽头处黑旗摇曳,六尾轻扬,六魂幡悬于壁上,显得诡异邪狂。我负手站于幡前,听着其上发出的阵阵讥笑呢喃,随口言道,“乌合之众,初虽有欢,后必相吐。”
一语说罢,六魂幡再无声响,静默死寂。我抬手将经幡收起,指尖所触具是潮湿,伸掌而望,满是赤红血液,粘稠不化,恶臭扑鼻。我蹙了蹙眉,怒来填膺,六魂幡上所沾杀戮,皆是人间之物,怨气冲天,白骨无数,这般玷污,早已非我三千年前的法器。到底是何等杀心,竟能造如此之多的世间屠宰,倘若皆为彭那两个徒弟所为,其凶恶素积,居心狠毒,实乃道魇成魔,堕落至极。
我心中漠然,无意停留,便将六魂幡收入囊中,于兵甲库中挑取一柄青釭剑,佩于腰间,移步向下。于三层丸药库中,取出一味陨星,其形似圆石,犹热,其大如拳,一头微锐,颜色如铁。妥善收拾,行出九重祀。
藉法纵身洪崖山顶,百尺雪中,松涛风闻,悬崖峭壁之上,苍松葱茏长青,拔地而起。我站在一棵奇松树下,于衣中取出筮草,揉稔茎叶,注入灵力,筮灵已有生机,只是虚弱空薄,还未苏醒。
想我一生万岁,如梦一场,筮灵跟随我征战沙场,挨过百箭创伤,从来抱着必死之心,身无定所,无处可归。曾经它舍身尽忠,救我一命,如今该是我放它自由,辞别而去。我在筮灵的意识里见过这棵奇松,这是它的心念之所,我拨开积雪,将它复栽原处。踏雪转身,前尘已成旧梦,苏醒一世,愿它朗彻新生。
昆仑玄都,金钟长鸣。
我负手立于玄门,大军集结,怒威号令,开地千里。期门仆射,建章营骑,浩瀚绵延,旌旗蔽日,将士诚勇,刚不可凌。乐舞大咸,弦歌铁笛,我擎出女娲王座,掷于主帅台上,七星灯御风而燃,浑然典重,将士肃穆叩首,哽咽哭泣,庄严致敬。
王座之前,我顶礼跪拜,舍身自祭,视同女娲坐于其上,喑哑明志,“吾道卷土西征,以仁术殄灭锡安,以武术绝尽暴逆。度帝魂,新安骨,沉船破斧,无道遂屠。”
将士狂声齐呼,干戈戚扬,声浪迭起,山川震眩。
我起身面向万众兵士,拔剑长吟,“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天时严杀,气吞原野,雄师百万貔虎,论心倾倒,声析江河,豪情万丈。“事大巫,天下莫非吾土!”
吴戈犀甲,长剑弯弓,车轮毂错,援枹鸣鼓。奉行天讨,厌乱除剿,这一日,神族已经等了千年。
六乘龙马悬车,驭循黄道,招引翠旗,御天飞行。女娲王座置于车内,奉于华盖之下,我乘飞黄,伴于其侧,星驰电扫,衔枚逐光,前往锡安。
六十八、锡安
昆仑大军游仰灌流,顺势倾泻,行如夺堤江水,四部蔓延。由于贰负、彭、抵的前驱兵力已经开辟长路,我命令全军以“地为柱,道为链,城为锁”,压缩敌军的作战空间,施行“囚笼战略”,割断地方战略区的所有联系。对要塞重城,捣毁城墙,进行频繁扫荡,并销焚沿途所有祆教圣殿,驱逐教士,凡佩带或藏有金翅徽章者,予以屠杀。所过之境,除了偶尔遭遇小股反击战,我军锐兵长驱直入,势不可挡。
对于平民,我传令推行“保甲制度”,一户设户长,十户设甲长,十甲设保长。联保各户,实行连坐,所谓连坐,即各户之间联合作保,共具保结,互相担保不做通祆教纵敌之事,一家有罪,九家举发,若不举发,十家连带坐罪。由此,我军几乎将途征的所有城邑、单、郊野、村落的祆教教徒一网打尽,彻底清剿。
越往西行,祆教对平民的侵蚀便越深,乃至连坐者甚众,有时方圆百里,为之一空。若尽数屠杀,有违人道,但若尽数俘虏,军中不堪重负。我下令收编壮丁入伍,挑选宪兵,严律军纪,管辖约束。然神族内部对我此举颇有微词,认为此皆邪祟,神族不可之为伍,举荐坑杀。所谓坑杀和屠杀,无非就是活埋和血刃的区别,然而昆仑官宦却认为大有不同,屠杀是惹了一身戾气,而坑杀是让他们魂归土地。我将其中一名叫嚣得最厉害的官员提至跟前,命侍卫当面为他挖了竖坑,一点点地填土掩埋,直至没过头颈。须臾过后,命侍卫挖出他的尸体展示,他已化为蛇形,面目极其扭曲狰狞,看了恶心。我问向众臣,这种死法与一箭毙命,哪种戾气更重?众臣跪拜无声,再无谏言。
我厌恶那些在我面前打幌子的卖弄之辈,尤其是举着杆义旗,干着滥杀弱小的龌龊之徒。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了解灵魂的本来面目,美和丑,善与恶,我可以原谅狡猾,但我不原谅肮脏。
途中,我见了祆教各地的主教,他们无一例外是男性,蓄着浓密而打结的胡须,身着披肩长袍,跣足亲地。我和他们的交谈中,了解了在三苗时所不明的祆教教义。祆教的出身,起源自锡安原教,原教教徒仅为锡安城内的上帝子民,也就是当初与昆仑直接对抗的那些天外之客,原教徒称锡安为“天国”,崇拜的唯一神袛称为“天父”。“天父”没有形体,从不现出真身,但他会于上帝子民中挑选一位先知,以通灵的方式传达旨意和号令。一位先知死去,下一位先知即出生,原教认为两任先知的记忆是连贯的,只是碍于寿命不得不转世,先知是“天父”的代言,所以永生不死。
历任先知皆有对“天父”形象的描述,多为男性长者、白衣虬须,散发披肩,因此原教徒皆做这般打扮,以求接近神圣。原教教旨所言,锡安是“天父”的许地,子民是“天父”的选民,除锡安此之外的所有尘世,所有信仰,皆滋生恶魔,皆为异端。原教徒须为以“天父”之名“圣战”,消灭异教,铲除邪恶,诛杀恶魔。因原教徒数量稀少,难以进行圣战,于是发展出了流行于世间的各个人教旁支,其中衍生最大的一支,就是祆教。祆教蔓延的速度极快,在传教士口中,所有信仰“天父”的人类,无论男女老少,贵族平民,富贵贫穷,只要虔诚地赞美歌颂唯一的神,恪守戒律,参与圣战,就能在末世的审判中复活,进入天国。祆教徒必须每天忏悔,忏悔自己身上的罪,因为人人生来有罪,原罪就是曾经在伊甸中,那一男一女人类始祖对天父的背叛。
因为吃了生命果,因为有了自我的灵魂,所以背负原罪,在这莫大的罪名里,当然少不了我这条青蛇的引诱。所以祆教的信徒们,惶恐而盲目地给我安上了邪源,恶蛇,魔鬼等名头,然后将崇拜昆仑蛇族的华夏定为圣战之地,不只是传教,而且要烧死异教徒,这也是他们拜火的原因。
我无意去评判一个宗教神性的高低,我也不知道那位“天父”是否真的能让信徒在末世的审判中“复活”,因为这种颠覆大道的强大能力,已经不属于我所能认知和理解的范畴。祆教用了一个简单的“故事”,让如此之多的教徒赴汤蹈火,用一个不存在的“天国”,召唤着人人心中最“奢侈”的欲望。就宗教的传播和引导而言,祆教的确煽动流俗,在鼓惑和愚民上叹为观止,无教可比。
这些与我有过交谈的主教们,均有着共同且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对女性的轻视甚至蔑视。他们总是熟练地向我背诵着“天父”造人的故事,然后阐述“天父”先造男性,后造女性,而且女性是用男性的一根肋骨所造,所以女性要比男性低等。在某任先知口中,“天父”曾明确表达,“女人要沉默学道,必须一味的顺从,我不许女人讲道,也不许她管辖男人,只要沉默。”
诸如此类,这位“天父”对女性刻意和偏激的贬低言论令我印象深刻,甚至超过了他那套圣战理论。当年在伊甸,我亲眼所见先有女性,后有男性,且根本无所谓的肋骨。在已知的所有昆仑古籍,四方神圣,高贤大德口中,我还从未听见过谁令女性“沉默”这样的主张。我不禁怀疑这位“天父”对女性持有某种程度的憎恨,所以极力排斥,类似黑龙。
无论是昆仑、佛门、道教,皆以“不二”为至道之门,“不二”即不“左”不“右”,不偏激,不极端。但在原教或祆教的教义中,却处处充斥着“唯一”“真”这样的词汇,让我觉得他们更像统治,而不是教化。然而我还是低估了祆教的权威,在我进入锡安境内之前,四周临近的方国中已经见不到任何的原始崇拜和文化。祆教取代了所有的神道信仰,取缔了医药、占卜、天文、算术,认为这些皆是“巫术”,是魔鬼的产物,不可碰触。这种偏激造成的严重的后果,便是城内外大面积的疾病爆发,瘟疫肆虐而无人医治,祆教仅会为病人剪发除虱,艾草熏身。
行军中,所遇无数黑烟滚滚的焚尸堆,遍地溃烂腐败的死人,这种在昆仑可轻易治愈的疾病,在东土都已绝迹,然而戴着方巾遮住口鼻的祆教徒们,依然对百姓宣称这是神的惩罚,是魔鬼的恶行。我军医士不忍目睹对这类惨状,往往施以援手,给予救治。
扫荡敌军,清剿祆教,减除瘟疫,收编俘虏,王师一路挺进,终至锡安。
锡安三面环山,地势高峻,沟谷幽深,由数条干涸的河槽包围。大洪水时的水流推移,令大量的砂石沉积,洲岸不断冲刷,以至今天的锡安土地,戈壁风起,飞沙走石,草木稀生。境内两大都城,主城锡安,卫城太巴,两城之间隔着五百里旱漠,平沙无垠,地阔天长,唯一的水源太巴湖,在太巴城外十里郊野。
时值六月下旬,正逢盛夏酷暑,锡安烈日炎炎,风悲日曛,蓬断草枯。我率军从西南的希农谷进入,向东迅速推进以求尽快抵达太巴湖。暴露行军之时,除了地上兽铤亡群的累累白骨,和空中盘旋的苍鹰之外,不见生物,一片荒芜。酷热炎炙,银沙刺眼,空气中尘土飞扬,干燥得没有一丝水分。我无须推测贰负、彭、抵的前线兵力地点,在这种极端干旱的环境下,水源至关重要,他们必定也在太巴湖附近。
然而,已经三天没有收到前线战报,我心中焦虑,恐局势不容乐观。我派力牧率轻骑先行,将步骑分为两阵,横向排开,护女娲王座于两侧。无分昼夜奔走疾行三百里,终于次日清晨,遥见太巴都城。
此时力牧回报,一脸凝重,“前线天界军士已遭围困,将士盛夏作战,脣舌干燥,耳鼻焦闭,五脏内煎,津液枯竭。敌又于四周点燃灌木硫石,以浓烟熏呛,臭不可闻。兵将被折磨得憔悴不堪,酷热焦渴,欲行突击,然敌方静观战况,待我方行动迟缓,队伍脱节之际进行围剿。如今天界兵已经死伤惨重,战况甚为不利。”
“战中距水源还有多远?”我沉声问道。
“不足一里,近在咫尺,但…就是突不出去。”
我心中了然,乘飞黄越入天际,向下俯视。见远处浓烟弥漫,黑雾缭绕中,青色宝旗迎风招展,刀兵利镞铿锵,天界兵士左右回旋,防守御敌,却被敌方变换阵列,团团相克。敌军战术精良,毫不迟疑,几个回合下来,天界军越发混乱,局面更加被动。我于一片模糊中找寻敌方主帅的身影,于数十名黑衣将领中见一人着白袍连帽,乘白驹,镇定自若,伫立于太巴湖前。
“遣轻骑由外突入,务必零零落落,散乱无章。” 我传令力牧。
力牧领命,毫不怠慢,率数千轻骑快速突向战中。
敌军见神族援军虽到,但其众甚少,寥寥寡寡,亦无阵列,自以为得计,便争相反扑打击。我军轻骑凌乱骚扰,敌军恃强轻敌,骄兵一时不顾阵地,顿生纰漏。
我抬起左手,示意进攻。将军大鸿号令步骑大军,直列前行,两侧夹击,以锐不可当之势奔向战事中心,王师奋勇直击,大军呼啸浩荡,如潮水般实施逆坚碾压。敌军面对突如其来的汹涌铁骑,根本来不及思考和部署,结果自然是勇者胜,智者负,那些变换阵列的技巧再无从施展。
径截辎重,横攻士卒,将军复没,大破夷敌。法重心骇,利镞穿骨,刹那间敌军犹如散沙逃逸,四处流窜。此前被困的天界将士见昆仑兵至,士气大增,鼓舞精神,内应外合,很快便突出重围,杀出血路。白刃刀折,两军相蹙,霾两轮,絷四马,骖殪刃伤,敌军溃如山倒,功败垂成。
天界将士一朝解困,立即倾巢般扑向太巴湖,以求消渴,密密匝匝,声势浩大。此时,敌军的白袍主帅摘下连帽,拔出一柄炽焰般鲜红的十字形剑,奋起升空,身后展开一对硕大的纯白羽翼,银光耀眼,夺目惊心。他立于当空,面容凌厉,轮廓清晰,一手指向天,一手剑向我。余下的数十名黑衣将领,纷纷升起,皆展翅而飞,跃入战场,试图阻挡天界将士。
白袍主帅猛然动身,振翅向我袭来。飞黄长啸,急速俯冲,我双手稳握剑柄,释放灵力于额间,心中默念一咒,怒而剑斩。霎时,双剑交锋,星火昼见,白光乍显,我与他灵力撞击,互振分开。此一回合,我心中已清楚他的本事,其力道刚猛,异常生硬,尤不似血肉之躯。如此拼杀数回合,他的力量有增不减,每次挥剑均胜力而为,刚劲戾深,以此削弱我的还击。而我则反道而行,每次抵挡都收一分力道,我目光凝聚,直视他的眼瞳,冷静地观察他的情绪。就在他认为已将我挫败,眼底的胜欲呼之欲出时,我拿出携带的那枚陨星,快速嵌入剑柄,迅电之间,单手握剑反斩,施以全力。一声钝响,那主帅手中的十字剑闻声折断,他惶不敢信,措不及防,我再次挥剑,斩下其身后的一扇羽翼。那人痛苦不堪,凄厉嚎叫之声回荡天际,鲜血喷涌,直直向下坠落,砸向地面。
我握着微热的剑柄,纵身跃下,立于那人身旁。他身后那半边羽翼仍屡屡不甘地挥动,欲起身还击,然而如失翅之鸟,再动弹不得。我望着尘土飞扬中已近尾声的战局,抬手握拳,示意压缩包围。步军换上弓弩,密集的箭矢射向那些毫无防护的敌军,瞬时如收割禾苗般辄倒无数,最后仅剩的残兵突围无望,弃械投降。
疾风飞沙,尘土弥漫,前方庞大的兵士队列间分出一条缝隙,脚步声由远及近。身着银甲的三人快步而行,为首的彭和抵,浑身浴血,目光炯炯,见了我停下脚步,恍惚一笑。他们身后的颀长身影,大步穿过他们,摘下铜盔递给抵,直直向我走来,未说一字,当面一吻。
士兵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响彻旷野,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