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被吞的,再发一次*****************
那条细小的虫子,有点儿像是蜈蚣,身体由许多体节组成,表皮有甲壳,黝黑发红、发亮,但是没有蜈蚣那明显的步足。
从某种程度来说,它更像是马陆或者蚯蚓,不过很小,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条细线似的。
如果不是仔细看,说句实话,我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但小虎当着我们的面,将其吐出来的时候,场面完全不同——我和楚小兔的目光,一下子就给那条细小的蛊虫给吸引住了。
我能感受到那玩意纤细得近乎于“无”的身体之中,蕴含着巨大的威胁。
这蛊虫在小虎的嘴唇之中缓缓蠕动着,随后爬到了小虎伸过来的右手掌心处。
小虎往前伸,楚小兔想要凑上前去,却被他叫住了:“别过来,这东西除了我之外,对所有的人都怀着敌意,你只要靠近它的安全范围之内,它就会立刻发动攻击的——它的毒很烈,解起来无比麻烦,我身上只有两颗药丸,而且还只是治标,不能治本。”
楚小兔听到,下意识地往后退开,而我则问道:“这东西,能够对付风公子么?”
小虎眯着眼睛,颇为得意地说道:“我爷爷,外号叫做‘东苗蛊王’,可不是白叫的——这玩意叫做长线蛇虺蛊,为了炼制它,我爷爷跟湘西蛇王鲁庙福合作,连续找寻了湘西黔东的十五片山头,穷搜地穴,抓到了九大蛇系,七十二条罕见至极的毒蛇,甚至还托人去澳洲私运了二十七条至毒之蛇来,通过五年时间,结合我的生辰八字,秘法炼制出此物。”
我有些震撼,说你爷爷不是不太擅长驱蛇之术么?
小虎一愣,有些戒备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指着呆贵村,说那帮女人说的。
小虎这才收敛情绪,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爷爷方才会反其道行之,联手湘西蛇王,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了我的身上——蛊分三种,其一为药蛊,其实就是一种生物毒药,其二为活蛊,其实就是变异的毒虫,其三则是灵蛊。而这灵蛊,乃传说之物,万中无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说对你们这个没啥研究,蛊虫的话,我只知道一个“启明蛊”。
小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细聊,而是说道:“不说这么多了,总之一点,只要给我足够的机会,让我的长线蛇虺蛊咬中那家伙,我就能够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终跪下服软。”
我看着他手掌上那不停蠕动的细线,有些心寒。
小虎说完,突然抬头,对我说道:“对了,这东西,是我压箱底的手段,你们千万别跟人说,知道不?”
楚小兔被我和小虎的举动震撼,鼓足了勇气,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来。
她说好吧,既然如此,今天晚上,我们就放手一搏吧。
小虎问我,说你有什么计划?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今天晚上,那个家伙会过来,宴席上有机会,但我们未必能够插得了手,而且人多眼杂,很容易被发现,反倒是月娘栖身的闺红阁这边有可能。”
小虎冷着脸,说月娘整个人都给那畜生迷得团团转,未必肯帮助我们。
我说不用她帮助,我们只要能够将那家伙制住,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我的想法,是你能不能将你的长线蛇虺蛊布置在门口的地方,能够让那家伙在没有防范的时候中招?
小虎有些担心,说可以是可以,但我如果离开这小东西一定的距离之后,它未必会受我的控制,到时候胡乱伤人,害了月娘怎么办?
我问:“多远距离?”
小虎斟酌了一下,然后说道:“最远十米,啊、不,八米,八米我比较有把握一些。”
我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要在傍晚的时候,潜到那闺红阁的楼下去藏着——去早了,容易跟那帮布置新房的人撞到;去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所以时间上面,我们得好好把握住。”
小虎点头,说对。
我继续说道:“你下毒放蛊的时机,一定要把握住,如果失败了,立刻撤离,我和楚小兔在这边掩护你;而成功了的话,你也得及时撤离,因为那家伙没有弄明白状况的情况下,一恼怒,很有可能就会杀你泄愤。”
小虎说如果成功了呢,该怎么办?
我说你保证好自己的安全之后,由我出面,我来跟那家伙谈判,让他将落在月娘身上的手段和我兄弟马一岙的控制都解开,然后将我们给护送,离开黑风沟。
小虎有些不甘心,说就这样放过那家伙了?
我说你想弄死他?这个可以,但试问,弄死了他之后,你能救出月娘和我的朋友,以及带着我们大家逃离这个鬼地方么?
小虎小心问道:“那如果离开这里了呢?那时候可以了吧?”
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家伙能够有今天的成就,绝对是不知道熬了多少岁月的老东西,这种老狐狸的门道和手段挺多的,我们得好好想一想……”
三人谈妥之后,各自找地方歇息,轮流放哨,然后思考着今天晚上需要注意的种种事项。
小虎是个小孩子,虽然有着超出年龄的冷静和能力,但终究还是有些稚嫩。
而楚小兔虽然行走江湖,但终究还是个女人,很多地方,没办法及时做出决断。
所以在这个时候,我必须站出来,成为大家的主心骨。
而这样一来,会让我变得很累。
但我也知道,这些都是我应该承担的。
如果我遇事逃避的话,所面临的结局,最终可能就是基因崩溃、血脉乱流而惨死。
我得搏命。
一下午的时间,我都在思索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这一天,村子里的人都在忙碌,男人们不下田了,都在清扫街巷和打理路边的凤尾竹和花坛,有的张罗着给几处主要的建筑张灯结彩,还有张罗宴席的。
男人们不够用了,女人们也挽起了袖子。
这帮女人别看一个个年老色衰,但体力其实都挺强,毕竟落花洞女,个个都是修行者,上蹿下跳的,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了傍晚时分,处于黑风沟深处的呆贵村早已是昏暗无比,那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将场间照得透亮。
有人不知道从哪儿张罗来了一大蓬的萤火虫,在村子的主要场所放开。
一时间那萤火虫忽闪忽闪的光芒,飞得到处都是,宛如梦幻仙境一般。
有芦笙吹起,呜呜作响,又有山歌响起,热闹非凡。
大嬢孃带着几个老婆姨从那闺红阁中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着笑,而那月娘穿着大红嫁衣,顶着一红盖头出门送客,给大嬢孃劝了回去。
我们此时,已经潜伏在了附近,虽然隔得较远,但还是能够听到大嬢孃欢快的声音:“你回去吧,今天晚上,好好伺候郎君。”
月娘甜甜地说道:“好呢。”
虽然隔着盖头,但我似乎能够感受得到盖头下面那布满霞云的娇羞脸庞,到底有多激动。
每一个落花洞女,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被“神”临幸了。
这是她人生之中的一件大事。
也是唯一的大事。
月娘回到了屋子里待着,而随后,大嬢孃领着身边几人,走向了自己的大屋处。
大屋前面的坪子早已是张灯结彩,摆着六张宽大的八仙桌,上面摆着冷盘凉菜,另外在后厨那儿,有浓烈的香味传递出来,飘散很远,连我们这儿都能够嗅得到。
马一岙这家伙十分积极,在席间穿梭着,不断张罗,摆碗摆筷,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新郎官一样。
天色越发黯淡,小虎已经匍匐在地,顺着黑暗的角落,摸到了那边的闺红阁去。
我瞧见他小心翼翼地爬动,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要万一给发现,事情就麻烦了。
不过好在小虎十分谨慎小心,虽然速度很慢,但终究还是钻到了那边的楼下,并且将自己藏在了黑暗之中去。
我们换了地方,靠近会场方向,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瞧见有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我和楚小兔赶忙缩到了角落的阴影处。
我嘴里含着那满是脂粉香的檀木片,然后尽量用余光打量过去。
来人是个男的,长得五短身材,估计也才一米六不到,横向也有一米六,脑袋大脖子粗。
他走到边缘处,就开口大骂道:“骂了隔壁,老子找了一天,鬼影子都没有看着,你们是不是哄我呢?”
这人一开腔,我立刻知道了,他就是那个癞蛤蟆的夜行者。
赖大。
大嬢孃瞧见他怒气冲冲地过来,赶忙迎上去,说怎么了,怎么了?我的祖宗啊,山神老爷马上就要来了,您可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啊?
赖大骂道:“你个老乞婆,我把整个迷阵都搜了一遍,地洞都钻了三回,愣是没找到人,你是不是诓我呢?”
大嬢孃一脸诧异,说您是说,您没有找到?
赖大说对,没找到,你……
他还待再说,突然间天空之中,传来一阵嗡嗡的声响,紧接着一大片的黑云浮现。
黑云密布,遮蔽天空,又有七彩光芒,穿透黑云,落到了整个村子的上空来;紧接着鸿音飘渺,仙乐阵阵,整个空间异香迭起,将整个村庄化作了人间仙境一般。
他,来了。
在那一瞬间,整个昏暗的村庄光芒大放。
七彩光芒,赤、橙、黄、绿、青、蓝、紫,笼罩而下,落在了场间每一个人的脸上。
原本脸色各种阴郁的落花洞女们,这些看上去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们顿时就疯狂起来。
她们“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高举双手,激动地大声呼喊道:“郎君,郎君,我的爱人……”
就连那看上去如同枯树皮一般阴沉的大嬢孃,这老妪放开了赖大,冲着光芒落下来的地方冲去,大声喊道:“郎君,你来了!”
疯了。
我瞧见这些落花洞女状若疯狂的表现,忍不住嗤之以鼻。
不过就是一夜行者而已,披着个“山神”的帽子,弄点儿戏弄人心的招数,你们居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自己长什么模样,心里没点儿逼数么?
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现在都还没有弄明白?
我心中冷笑着,却发现那一阵黑云消散,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从半空之中缓缓落下。
那状态,仿佛如同谪仙落下凡尘一般。
无论是气度,还是风姿,即便是没有露面,都让人为之震撼。
果然……
我心头有些惊讶,而不远处站立在场的赖大在瞧见那人落地之后,也不情不愿地半跪在了地上去。
积威甚重。
这个赖大表面上看起来粗豪放荡,桀骜不逊,然而当这位风公子,山神老爷从天空之上徐徐落下之时,终究还是将自己心头所有的孤傲都给收敛了起来。
他半跪在了地上,低着头,表示臣服。
从这一点上来看,那个风公子还真的是让人畏惧,不管多么厉害的人,终究还是不敢招惹他。
他,到底什么模样?
那人一落地,我心里就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想要打量清楚,然而从我这边过去,只能够看到侧面。
但也仅仅只是这么一点儿侧面,我就能够感觉得出来,这应该是我有限的人生里面,瞧见过的,最帅的男人。
他简直就像是少女美梦之中走出来的男子,有着一种近乎于完美的形象。
从我的角度望去,他那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邪恶而俊美的脸上,似乎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
我的天!
这样的人物,再配上“风公子”的名号,怎么着都不觉得有多突兀。
我下意识地扭头,瞧见身旁的楚小兔双眼迷离,里面仿佛有小星星冒出来,整个人的脸儿如蒙上了红布一样,呼吸急促,身子忍不住地前倾。
她想要更靠近那个散发着迷人气息的男人,哪怕是一点点。
我赶忙拽住她,将她往后拉。
楚小兔下意识地想要反抗,我赶忙附在了她的耳边,低声说道:“犯什么花痴?这人就跟吸血鬼一样,跟你来一发,你也变得七老八十,你愿意?”
楚小兔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红唇,呢喃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话儿听得我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来。
好在她也只是这么一说,此刻已经从那绝世美男的美色之中挣脱了出来。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将身子伏低下来。
那白衣男子落地之后,环顾一周,然后看向了激动得难以自已的大嬢孃,满脸柔情地说道:“爱妃,好久不见了。”
那在我眼中心机深沉的大嬢孃,如同小女孩一般扑了过去。
她不敢去抱住心中的神,甚至都不敢用自己的身子玷污对方,而是趴在了白衣男子的脚下,用额头去触碰对方的皂色布鞋。
她激动地直颤抖:“秀秀、秀秀想您,日日想,夜夜想,想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白衣男子伸出修长灵动的手指来,抚摸着大嬢孃满头的白发,说嗯,我知道的,知道的。
其余十来个老妇人都如同犬类一般,趴到在了白衣男子的跟前,倾诉着心中的思念。
男子十分温柔地跟每一个人聊着,笑容恬淡如水。
他记得这里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还调笑一二,让那女人激动得都快要疯过去。
如果这些老妇人变成美少女的话,画面是相当温馨的。
但是一帮满脸皱纹,老眼昏花、满头白发的老太时,那场面还真的是相当违和,让人觉得着实是太古怪了。
女人们都疯了,而男人们则都如同木桩一般矗立着,面目僵直。
马一岙在坪子的边缘处,头低着,看不到脸。
唯独只有一人,胆敢抬头看着那白衣男子,那便是赖大。
而从我的这个角度来看,虽然觉得那白衣男子的笑容如沐春风,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面的原因,莫名觉得一阵虚假。
他的眉目之间,其实是有着难以掩饰的不耐烦。
事实上,任谁需要面对着这么一帮老婆子,还得当做情人一样对待,估计心理都有一些不太高兴。
但他却演得很好。
这演技,就算不是奥斯卡级别的,至少也是金鸡百花奖吧?
应付完了一大帮的女人之后,白衣男子终于抽出点儿空来,看向了旁边的赖大,然后平静地问道:“赖将军,事情处理好了么?”
赖大原本挺有性格的一人,此刻居然慌忙抱拳拱手,说属下该死,花了大半天时间,还是没有找到人。
“嗯?”
白衣男子的眉头一掀,冷意一下子就浮现出来,随后他平静地盯着赖大,眼神清冷,像初冬的雪水。
好一会儿之后,他方才缓缓说道:“既如此?还不快去找?”
赖大不敢有任何解释,赶忙起身,说是。
说罢,他转身欲走,然而那白衣男子却淡淡说道:“且慢。”
赖大转过身来,却听到白衣男子的声音如同寒冬进入了初春一般,温软了许多:“跟你开玩笑的,要找人,明日去便可,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你留在这儿,喝杯喜酒,再走也不迟。”
赖大听完,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不少。
不过他不敢继续停留,躬身到地,说道:“我辜负了山神老爷的嘱托,我该死,今天不找到人,我就不回来了。”
白衣男子听了,脸色越发温和。
他平静说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那好吧,秀秀……”
他挥手,那大嬢孃赶忙上前来,恭敬地问道:“郎君,怎么了?”
白衣男子扬手说道:“去拿壶酒,和两个杯子来,我跟赖大喝一杯,让他也沾沾喜气。”
大嬢孃听了,赶忙跑到最近的八仙桌上,拿了酒和杯子,递给两人之后,如同最温柔的少女一般,给两人斟满。
白衣男子举杯,温言说道:“故人南台旧,一别如弦矢。今朝会荆峦,斗酒相宴喜。为余出新什,笑抃随伸纸。晔若观五色,欢然臻四美——赖将军,你为我镇守山门,奔波忙碌,挡住俗人,劳苦功高,没有你,便没有坨弄的悠闲,这杯酒,我敬你。”
赖大赶忙举杯,小心翼翼地用杯口碰了一下白衣男子的杯身,然后激动地说道:“您客气,你客气。”
他斟酌了一下词语,又说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老爷,我对你是忠心耿耿,您指东我不敢往西,您让我打狗我不敢撵鸡,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就是了。”
说罢,他一口饮尽。
白衣男子那如同少年人一般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微微舒展,笑着说道:“好,好,赖将军是个实诚人物,我没看错。”
他仅仅用嘴唇沾了沾酒杯,便将杯子拿开。
赖大不敢再作停留,再次躬身之后,转身离开。
白衣男子笑吟吟地看着赖大离去之后,然后回过头来,问大嬢孃:“秀秀,新娘子呢?”
大嬢孃脸上浮现出几分嫉妒之色,随即收敛,指着闺红阁说道:“在那儿呢,是个美人,年纪小,身子嫩,知道今天是好日子,兴奋得坐不住,好几次都想去找您了……”
“哈、哈、哈……”
白衣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随即说道:“情花蜂向来挑剔无比,它们布花粉的对象,必然是精选而出的;我对我的孩子们,向来都是信任的。”
大嬢孃问道:“您需要现在过去么?”
白衣男子洒然说道:“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大喜之日,若不饮酒,少了几分雅致,来来来,我们先饮酒,等月上眉梢,再将美人抱于窗前,月光如水,美人如玉,少女娇羞,峰峦叠嶂,方才是最妙的时刻……”
大嬢孃涎着脸,说是,是的哟。
一众老太婆陪着白衣男子,在主桌前坐下,旁边的男子有的吹着芦笙,有人添酒添菜,倒也十分热闹。
如此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黑云“嗡”的一声散去,却是无数蜜蜂离散,随后白衣男子看着头顶洒落的白月光,大笑道:“碧玉当年未破瓜,学成歌舞入侯家,今时今日,良辰美景,正好……”
他大步朝着斜对面的闺红阁走去。
眼看着他走上了木台阶,伸手摸向门环时,我的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而仿佛有所感应一般,白衣男子的手伸到了一半时,也停住了。
**************今天的直播结束了,我们明天见******************
一步天堂,一步死亡。
当时的情况有多揪心,我实在是难以描述,只感觉在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
我全部的注意力都看向了那边。
因为我知道,只有那个白衣男子的手搭上门,甭管他此时此刻有多么的威风凛凛、英姿勃发,都得跪倒在长线蛇虺蛊的剧毒之下。
然而白衣男子仿佛有所感触一般,手伸到了一半时却停下了,这事儿就让人有些着急了。
为什么呢?
他是发现了什么,然后才这样的么?
我下意识地朝着闺红阁的下方望去,却并没有瞧见小虎的任何踪迹,此时此刻的他将自己藏匿得十分隐秘,完全没有任何的迹象露出来。
那么,这白衣男子是怎么感觉得出来的呢?
时间在那一刹那,仿佛定格了一般,又过了几秒钟,白衣男子突然往后退,回到了木楼梯的门口来,冲着这边喊道:“秀秀,秀秀!”
大嬢孃一行人都簇拥在宴席坪子这边,望着心爱的男人去临幸别的女人,那种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她们的心中,想必也是醋海生波吧?
而当白衣男子喊出了声来的时候,这个原本满脸阴郁的老妪立刻笑容满面,迎上前去,问道:“郎君有何吩咐?”
她心花怒放,然而白衣男子却是一脸冰霜,冷冷问道:“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么?”
老妪被这么一问,如遭雷轰,惊慌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男子平静地说道:“若不是对我有所不满,又何必在房中暗藏杀机?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山神,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中看着呢……”
老妪惊惶不已,浑身颤抖。
她激动地表白道:“我的天啊,郎君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秀秀入山,已有十八载时光,没日没夜,都将心中所有的爱恋放在郎君的身上,不敢有半分亵渎和怠慢,如何会害你?这是怎么说呢,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她悲痛欲绝,而这个时候,闺红阁之中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那一扇描红贴喜的门,给人从里面推开了来。
这是蔡月娘。
她终于等不了了,听到外面的动静之后,主动出来解释。
而当门打开的一刹那,却听到那月娘一声惨叫,紧接着摔倒在了地上去,大红色的盖头落在了地上,露出她那滑如凝脂、白若牛乳的脸庞来。
上面霞云密布,却是一个等待夫君宠幸的新娘子。
而此刻,一团黑色雾气,却将她整个人都给包裹。
轰!
白衣男子恼怒不休,猛然一脚,跺在了木板铺陈的吊脚楼平台之上,紧接着怒声吼道:“还说没有,那这是什么?”
随着他这一脚跺下,无数木块陡然炸开,一个黑影从地下陡然跳了出来。
那人却是藏匿多时的小虎。
小虎出现之后,并没有如我们计划之中的一般,直接冲向那白衣男子,而是扭头,朝着趴倒在地的月娘冲去。
随后他的手往怀里一摸,又朝着月娘的唇间送去。
瞧见他这慌乱的表现,我的心有点儿疼。
万万没有想到,那长线蛇虺蛊咬中的,并不是白衣男子风公子,而是小虎的暗恋对象蔡月娘。
这情况让我和楚小兔都有一些懵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因为这个意外,并不在我们的预想范围之内。
谁知道白衣男子居然会有这么强的警觉性,而且还能够感受到此间的危险呢?
更让我们想不到的,是蔡月娘这新娘子居然还主动开了门。
小虎应该也没有想到,所以才会使得长线蛇虺蛊在没有受到他控制的情况下,主动出击,咬伤了蔡月娘。
一切都乱套了。
计划不如变化,在瞧见这一幕的瞬间,我当时的心情是无比糟糕的,几乎有一种想要抽身离开的冲动。
但我终究还是没有走。
因为小虎是我带进黑风沟里面来的,我对他是有责任的。
深吸了一口气,我按住了准备冲出去的楚小兔,让她继续潜藏着,而我则双脚一蹬,人就冲向了闺红阁去。
而当我冲到屋子前的时候,白衣男子差点儿就把整个楼房都给拆了。
他愤怒地吼道:“我给你们吃穿,保障你们的安全,大慈大悲,让你们能够活下来,你们居然是这么算计我的。啊、啊、啊……”
这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在此时此刻,陷入到了一种暴走的状态。
他挥舞着双手,整栋楼从摇摇欲坠,到悉数垮塌下来,也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而这个时候,我也听明白了一点。
他在怀疑。
身处高位,孤独寂寞,高处不胜寒,这个家伙居然开始怀疑起了大嬢孃等一伙人,认为这些被自己控制和掌握的人们背叛了他。
他到底得有多么的焦虑和恐惧,才会认为这些视他如终极偶像和爱人的落花洞女,会背叛他呢?
我不知道,但却在那一瞬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敌人的内部,并非是坚不可摧的。
当一个团体的领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手下时,所有的信念都将崩塌,他与自己的这一大帮手下,将会产生出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信任危机。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将这潭水给彻底地搅浑呢?
想到这里,我大声喊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诛杀伪山神,众人得自由!”
我振臂高呼着,不远处的落花洞女们瞧见我时,如同看傻子一般。
然而我却不管不顾,继续振臂高呼着:“诛杀伪山神,众人得自由,众人得……自由!”
我吼得声嘶力竭,却瞧见一道白光浮现,那白衣公子怒气冲冲地从闺红楼的台阶之上一跃而下,朝着我猛然冲来。
他人未到,却又一物骤然而至。
对于那东西,我是看不见的,只是感觉到心头一阵急颤,下意识地扭身避开,却见那东西直接打在了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紧接着那一整片的青石板瞬间变得黑烟缭绕,焦糊的恶臭从那里腾然扩散而出。
暗器?
我心头一跳,往旁边推开,那白衣男子却不消气,继续冲来。
他的身手迅捷,宛如鬼魅一般,身子微微一动,就来到了我的身边,长手一抓,擒住了我的左肩,就将我猛然一抖,想要把我朝着天上扔去。
我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有点儿反应不及,不过当他拉我的那一下,却终于回过神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稳住了阵脚。
我没有让他把我甩飞,而是猛然一扭,紧接着将手摸向了腰间去。
面对着这样顶尖的夜行者,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在一瞬间亮出底牌来。
而我的底牌,就是那根从霸下秘境之中检出来的软金索。
它在一瞬间变成了长棍,又硬又粗,棍尖顶住了那白衣男子的手腕,让他不得不放开了我的肩头。
紧接着两人疾退,我将手中的长棍猛然一抖,挽了一个棍花,作为威慑。
那白衣男子瞧见我一根裤腰带,化作了长棍一根,有些惊诧。
他将手往腰后一摸,抓出了一把折扇来,“啪”的一声响,折扇展开,上面用狂草的黑色墨迹,写着七个字。
本地山神,风公子。
他手中的折扇,用某种玉石做的扇骨,而扇面则是材质很好的纸张,上面的书法上朔二王,侧锋取态,铺毫着力,遂于离乱之际独饶承平之象,尽显风流之态。
而这白衣男子落定之后,瞧见手持长棍、如临大敌的我,洒然一笑,说有意思,有意思——小兄弟,你手中这东西,是什么?
我摇头,说不知。
白衣男子如同看美人一般,打量着我手中的软金索长棍。
他摇晃着扇子,缓缓说道:“我今天,很生气,真的很生气。但如果你能够将手中的这件宝物,交予我手,让我参研,我可以饶你一命,让你不死。”
我冷笑,说不死?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离开这里?
白衣男子一脸惊讶,说这怎么可能?我让你活着,就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你如何能走?你得在这里劳作至死,用你的余生,弥补对我的惊吓,知道么?
我听到,哈哈大笑,然后冷然说道:“痴心妄想!我侯漠一世,永不为奴!”
我将长棍高高扬起,而白衣男子则摇头笑了。
他仿佛发现了什么即为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得有些腹痛,随后他抬起头来,对我说道:“让你活,你不想活,那便……死吧。”
他脸色肃然变冷,如同寒冬腊月天,紧接着他的手扬起来,从村子的各个角落,涌现出了一团团的黑云来。
那黑云,却是无数凶狠的蜂子构成。
它们不断凝聚,然后笼罩于村子上空,将月色都给遮掩了去。
杀人蜂,嗡嗡嗡……
这样的气势,无人可挡,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死亡即将来临,有些心伤。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浓烟滚滚,整个村子在一瞬间陷入了火海之中,炙热的火焰冲天而起。
我心中陡然一惊,有点儿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状况。
这火,是谁放的?
***************今天的直播结束了,我们明天见*****************
**************明天的又被吞了,再发一次******************
我们下午的时候,的确是有了一些布置,但只是在撤退的路线上做了手脚,并没有能力弄出这么大的场面来。
这个村子毕竟人多眼杂,我们人生地不熟,能够做的,也很有限。
然而此时此刻,赤色高扬的火焰仿佛在一瞬间笼罩天空,浓烟滚滚,到处都是火焰。
大火烧天。
呆贵村本来就是以木头和竹子为材质的结构主体,此刻火焰一起,将我们所有人都给陷入到了一片火海之中去。
原本胜券在握,宛如谪仙一般的白衣男子在火焰腾起的一瞬间,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一脸惊恐地望着周围腾然而起的火海,激动地大声骂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不想活了么?”
我这时方才发现,他的声音在焦急之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和悦耳。
反而,像是太监一般尖细。
而他那些遮蔽村子当空的杀人蜂,被热浪逼迫和浓烟卷席之后,却是一散而开。
它们不再聚集。
白衣男子火冒三丈,终于没有再顾得上风度,将手中的折扇猛然一展,厉声骂道:“蝼蚁,蝼蚁,去死,去死……”
这状态,哪里还有刚才那浊世佳公子、谪仙落凡尘的模样。
简直就是一骂街泼妇来着。
不过暴怒之下的白衣男子,还是十分恐怖的,那折扇挥舞,却有阵阵罡风扑面,宛如风刃一般。
我挥舞手中长棍,奋力抵挡,却感觉左右受困,难以支撑。
那家伙身子一转,却是出现在了我的左边,猛然一脚踹来,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一脚踹飞,落到了不远处的花丛之中去。
就那一下,我感觉整个内脏都要移位,当下也是胸口一闷,喉头一甜,一大口的鲜血就喷了出来。
白衣男子犹未解气,没等我落地,就如同饿狼一般猛扑而来。
我在空中无法用力,心想坏了。
老子要折腾在这里了么?
就在我无计可施之时,没曾想半路突然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来,抓着一根燃着烈焰的房梁,朝着那白衣男子猛然砸来。
白衣男子对于火焰这种东西,似乎有着天然的畏惧,望见这么一大团的火焰挥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而这个时候,一只柔嫩的小手拉着我的胳膊,开口喊道:“走啊!”
来人却是楚小兔。
她将我连拖带拽,拉着我往前方的一条小道走去。
我感觉身后有人正在与白衣男子对抗,下意识地扭头,却瞧见一个身型削瘦的高个儿男子,正抱着一根着火的房梁,奋力挥动呢。
他显然是知道白衣男子的弱点,一边挥动,一边将旁边建筑的火焰拨动过来,将整个空地弄得一片火星飞扬。
人间地狱。
我一边往小道边儿退去,一边打量那背影,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处于了一种极度的激动之中。
这个背影,我简直是太熟悉了。
马一岙。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并没有受控制。
他应该是潜伏在这鬼地方,探寻肥花的下落,也正因为如此,使得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作这样的布置。
也使得呆贵村在一瞬之间,就变成了火海。
说到演技,前面那一拨人都他妈的是渣渣,我这哥们,才是真正奥斯卡级别的大拿啊。
我往后撤退,还有点儿担心马一岙,却不曾想马一岙且战且退,来到了一处草垛前。
我们的周围到处都是火海,这里居然什么都没有,而就在白衣男子准备冲将上来之时,马一岙手中的房梁猛然一戳,那草垛子瞬间燃烧,将整个空间照亮。
下一秒,马一岙用手中的梁木一挑,将草垛子的火弄得到处都是。
随后他将手中的木头一扔,转身就朝着我们跑了过来。
他跑得很快,一下子就追上了我们,然后对我们喊道:“那里,从那里走。”
他在这村子待得有段时日了,而且一直在策划烈焰烧村,所以哪条路好走,哪条路不行,都是门儿清,我没有多想,跟着他前行。
我们转过两个弯口,却瞧见小虎背着月娘,从右边不远处的一堵土墙上跳了下来。
我瞧见了,赶忙喊道:“这边。”
小虎瞧见,赶忙跟了过来,我招呼道:“怎么样了?”
小虎一脸自责,说被咬了,先用药压住,不过她失心疯了,非要跟我纠缠,说要跟那妖怪洞房,说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给我打晕过去之后,才停止了呱噪。
我瞧见身后一片火海,那白衣男子没有追来,赶忙问前面的马一岙,说你怎么回事?
马一岙在前边儿带路,听到我的询问,不由得苦笑起来:“我给人骗了,确定了那人不是肥花之后,本来准备悄不作声地离开,结果你们又跑了过来——这帮落花洞女盯得我挺紧的,我不敢跟你们联系,只有背地里活动,没曾想还是出了岔子。”
我说你装的?你怎么能够取信于那帮老娘们儿呢?
马一岙说大概是她们太过于自信了吧?
井底之蛙?
我没有再多说,因为此时此刻,我们七绕八绕,已经跑出了村子,来到了村边儿的稻田前。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离开了呆贵村。
大家伙儿来到水田边,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来。
这一番匆忙奔走,大家玩命儿地跑,都有一些疲惫了,特别是我,临走前给那白衣男子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即便是身体还算结实,但还是有一些扛不住了。
停下脚步之后,我直感觉气血奔涌,胸口郁结不化,干咳了两下,结果又吐出了一大坨的黑色鲜血来。
马一岙和楚小兔瞧见我这样,赶忙上前来。
楚小兔是干着急,而马一岙则精通医术,给我把了一下脉之后,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瓷瓶来,对我说道:“里面是特制的枇杷糖浆,你喝了。”
我接过来,将信将疑,说有用么?
马一岙耸了耸肩膀,说我不知道,是从这坨弄寨的药房里面找到的,应该是好货吧?
坨弄寨?
我一边服下,一边说这里不是叫做呆贵村么?
马一岙笑了,说那帮婆娘说的这些,你还真的信了?这儿其实就是当年的坨弄寨子,他们说的山后那坨弄死地,其实也是之前坨弄寨的一部分,现在被那马蜂王盘踞,弄了一个巨型的蜂巢——还好你们今天反应及时,要是真的到了他的蜂巢,到时候可就跑也跑不掉了。
小虎在旁边疑惑地说道:“不是说蜂群的主心骨都是蜂后么?这家伙怎么是个男的?”
马一岙忍不住笑了,说你还真以为他是马蜂成精啊?这家伙也是个夜行者,估计是觉醒了血脉,凭借着血脉的力量驯服这几窝蜂群,不断炼制调教,才成了现在的气候……
小虎点头,说原来如此。
我感觉好受许多,想起肥花,问道:“你找到肥花了么?刚才怎么又说人不是她,这里是一个圈套?”
马一岙说也不能这么说,那女人的确是亥猪一族,与肥花很像,不过终究不是,我不确定是发财张那边出了问题,还是别的,这个不谈——这个故弄玄虚的风公子很厉害,咱们别跟他正面冲突,得赶紧走。
楚小兔问道:“他属于妖王呢,还是大妖?”
马一岙听到,愣了一下,说什么?
楚小兔说你不知道对于夜行者的评论体系么?生妖、信妖、大妖、妖王和洪荒大妖……
马一岙这才回过神来,说道:“这个啊,很久之前的说法了——这么说吧,我觉得呢,这个人的境界和血脉觉醒程度,大概也就介于信妖和大妖之间,但如果是在这儿,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确也有妖王的实力和水准……”
楚小兔听了,有些惊讶,说这什么情况,这家伙实力的上限和下限,相差得这么大么?
马一岙领着我们从水田的田埂上走。
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解释道:“这个事儿,怎么讲呢?这个人与人正面冲突的实力其实一般,但他非常善于利用人心,而且手段十分恐怖,对于控制和奴役等法门都有独特见解……”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我身后的小虎一声惨叫,竟然摔到了旁边的水田里去。
我回过头来,瞧见竟然是那月娘醒了,双手掐着小虎,然后张开嘴巴去,一口咬在了小虎的脖子上。
这可不是小情侣的打打闹闹,她是真的下得去嘴。
瞧那狠劲儿,仿佛要撕扯下一块皮肉来才会甘心。
我顾不得水田泥泞,跳了下去,掐着月娘的脖子,然后按住了她的嘴巴,将她的牙齿顶住,让她无法用力,随后拉到了一边,摁在水田里去。
我算是发了狠,而小虎给咬着脖子,使劲儿捂住了伤口,对我喊道:“你别闷死她。”
我说这样的傻比,留着过年呢?
小虎大喊道:“她是被蛊惑的,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无奈,将人放开,那月娘从泥巴田里挣脱出来。
她新娘妆化了,披头散发,厉声骂道:“你们胆敢冒犯神灵,这是大不敬,都得死,你们——都得死!”
我控制住了蔡月娘,正好理她很近,瞧见她眼眶里那白色多过于黑色的古怪瞳孔,以及里面流露出来的深深怨毒,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
说起来,我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而且自认为这段时间以来,什么场面都见过了。
但是瞧见她这如同厉鬼附身了一般的模样,还是有点儿心寒、肝儿颤。
不过我并不是吓大的,也懒得跟一个被人控制的女人计较。
我抬起手来,重重地朝着她脖子处一拍。
我以为蔡月娘能够再一次晕过去,如同之前一样。
没想到她却仿佛只是给挠了挠痒一样,脖子僵硬地扭了过来,盯着我,然后缓缓低下头去。
下一秒,她的右腿猛然抬起,屈膝,朝着我的裆部顶来。
我没有预料到这女人竟然如此难缠,给一下子顶到了实处,一股难以言叙的剧痛,充斥了我整个脑海。
啊……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蹲坐在了泥地里面去,紧接着这女人转身就朝着村子的方向逃开。
这个时候,大家再也顾不得许多,落在队伍最后面的楚小兔一个跃身就抓住了蔡月娘,将她扑倒在了水田泥地里。
污浊的泥巴和水,将月娘鲜红色的嫁衣弄得一片污秽。
但是她仿佛中了邪一样,突然间就力大无穷起来,猛然一挣扎,居然将楚小兔整个儿都给甩飞了几米之外去。
她继续要跑,却又给小虎给扑倒了。
这会儿小虎已经从衣服上撕扯出了一片布条,将脖子处的伤口绑住,防止流血不止,随后死死压住了月娘,不让她挣脱。
走在最前面的马一岙瞧见,大声喊道:“别管她了,我们得赶紧走,再迟了的话,给那家伙追上,谁都逃不掉。”
我感觉身后那村子的大火越烧越旺,仿佛将整个天空都给映红,心中也慌。
我喊了小虎一声:“小虎,别管她了?”
小虎将拼命挣扎的月娘死死按住,然后抬起头来,红着眼睛说道:“我说过,不把她救回去,我就算是活着,又有何用?”
这个痴情种,真的是……
我有点儿无语了,叫上楚小兔:“走,去把她绑住,我们拖着走。”
楚小兔点头,在那水田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一道光华从远处的火海之中倏然飞来。
紧接着天空之上,传来一声清冷的厉喝:“放开我的新娘,你们这帮蝼蚁……”
轰!
一声巨响,我感觉一股冲击力从前方陡然出现,然后朝着这边冲来。
倘若不是我稳住了身子,差点儿就要给吹得翻滚了去。
那光芒落地,泥水飞溅,小虎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到了十米之外。
那个白衣男子居然从村子里赶到了这儿来,他站在水田之中,泥水没过小腿,而上身的白色长袍,在这满是泥巴的水田之中,居然一点儿都没有沾到。
他气布全身,将所有的污秽都给屏蔽开了去。
感受到了他的到来,原本疯狂得如同野狗一般的蔡月娘在一瞬间变得温柔无比。
满身泥污的她从那水田之中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一脸迷醉地抱住了白衣男子,深深吸着对方身上的气味,然后呻吟着说道:“郎君,郎君,我的神,你终于来了……”
那一刻,她幸福得就像是碰见了棒子爱豆的脑残粉。
她沉醉在遇见白马王子的幸福之中,然而被她紧紧相拥的白衣男子却显得很不自在。
他有洁癖。
这男人伸出了手来,将在水田之中翻来滚去、如同泥猴儿一般的月娘推开。
月娘如同快要溺死的人,抱着救命稻草一样,男人也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人给分开,也许是用力过度,让月娘有些错愕。
她就像是小兔子一样,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不知所措。
而白衣男子看着自己一身的污秽,整个人都气得颤抖。
他盯着站在田埂上,神清气爽、全身整洁的马一岙,伸出手,指着那个虽然不帅,魅力却不输于他的男人,愤恨无比地说道:“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
马一岙先前着急离开,匆匆忙忙,甚至想让我们放弃蔡月娘。
然而在瞧见没办法走的时候,他却反而沉下了心来,微微一笑,说道:“对呀,是我。”
白衣男子有些难以置信,说为什么你能够清醒,不受琼脂酿的控制?
马一岙冷笑,说我既来此,自有准备。你的这琼脂酿的确是种罕见之物,居然能够控制住人的思想,清除记忆,不过我一来早有准备,在口中含了高地棉花吸收,让身体减少摄入,又及时在这村子附近找到了对应的草药缓解——正所谓“万物相生相克,蛇咬十步之内,必有解药”,我不但给自己解除了控制,还帮着村子里的大部分男人,都摆脱了。
白衣男子咬着牙,说女人呢,那帮婆娘呢?
马一岙神秘一笑,然后说道:“你觉得呢?”
白衣男子恨声说道:“果然,我就感觉到不对劲儿,原来是你在捣鬼——小子,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他愤愤骂着,突然改口:“啊,不,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轻松地死去,我要折磨你,我要把你丢到虫窟之中,让你日夜受惊虫噬蛇咬,日日痛哭,夜夜哀嚎,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知道你惹了谁么?你惹的,可是本地的山神老爷!!!”
他狠毒地说着,旁边一脸迷恋的月娘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这个神,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听错了么?
马一岙听到,一脸古怪地笑容,说你当真以为我这几日什么事情都没有干么?狗屁山神,哼,当初不过就是一破落户,给人四处追杀逃窜,最后落到了这山沟沟里来,凭借着些下九流的手段和幻术,四处照样撞骗,又得到了些宝器,才敢这么肆意妄为,采阴补阳,吸食精血,换得今时今日的一副少年皮囊而已——我这么说,没错吧,夺命马蜂岳壮实?
岳壮实?
听到这么一个通俗的名字,再联系到对方那丰神如玉、貌若潘安的容颜,我顿时就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楚小兔也是乐不可支,因为这样的名字,实在是有着太大的方差了。
而那白衣男子听到,却如同给人扒光了衣服一般,面红耳赤,青筋浮现,怒声吼道:“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他将身边的月娘猛然一推,紧接着手中的折扇一抖,扇骨之上,却有锋利的尖刺浮现。
他足尖轻踩,人腾空而起,落向了马一岙去。
这个家伙身轻如燕,居然能够凭空飞起。
白衣男子岳壮实气势如虹,马一岙不敢硬拼,就地一滚,离开了他的斩杀。
随后两人在方寸之间交手数个回合,却瞧见马一岙从怀里摸出了两个瓶子来,往前一扔。
白衣男子右手之中的折扇一转,然后朝着前方猛然斩去。
哐啷……
一声脆响,那两个瓶子都炸开,里面有液体飞出。
而就在这个时候,马一岙的手中甩出一物,却是一张黄符纸,纸在半空之中,无火自燃,然后与那液体接触,瞬间就扩散,将整个空间都给弄得明亮如白昼。
烈火焚身。
那瓶子里面装着的,是汽油么?
我有些惊叹,没有想到马一岙居然会这般“阴险”,而同样没有想到的,还有那白衣公子。
他完全没有想到马一岙会这般没有节操,上手居然用火攻,猝不及防之下,身上被那液体沾染,火焰在一瞬间就将他给吞没了去。
我眼看着这家伙给火吞没,心头狂喜,不过却不敢放松,提棍而上。
果然,被火灼烧的白衣男子越发愤怒,猛然抬手,几道黑色之物就朝着马一岙刚才站立的地方射去。
这是暗器。
马一岙很有自知之明,晓得那家伙一旦发狂,他也扛不住,所以在动手之后,立刻就撤退。
不过还是有暗器飞向他的面门,却给我挥棒挡住。
我一根长棍,护住马一岙和其余人,而那白衣男子在着火之后,也顾不得自己的洁癖了,直接在烂泥水田中翻滚着。
不过也不知道马一岙的那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家伙不管怎么翻滚,都没有能够把火浇熄灭。
眼看着这个白衣男子就要给马一岙投机取巧地烧死,突然间,那家伙居然倒伏在水田之中,一动也不动。
这样的寂静让我心惊,不过还是下意识地往前靠近。
我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然而就在我往前走了几步,我身后的马一岙大声叫道:“侯子,别上。”
我停住了脚步,却感觉到身后不对劲儿,扭头过去,瞧见原本被火烧得不成模样的白衣男子竟然光着身子,出现在了马一岙的旁边。
他手中折扇,朝着马一岙的脖子处猛然斩去。
他的脸上,满是鲜血和燎泡,在这一瞬间,显得是如此的狰狞和恐怖。
马一岙完全没有察觉。
而与此同时,小虎却是腾空而起,朝着那家伙挥手扑去。
时间在那一瞬间,再次定格。
******************今天的直播结束了,我们明天见******************
这样的动态视角,在今夜,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
时间如流水,然而在此时此刻,却如同那被截断的水流一样,停滞不动,让我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抽身事外一般。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仅仅只是在一瞬之间。
当时的情况,是原本在烂泥水田之中扑腾的白衣男子突然伏地不动,而下一秒,那黑影依然伏地,但马一岙的身后,又出现一人,却是光着膀子的岳壮实。
这家伙金蝉脱壳之后,面目狰狞,显然是想要在瞬间置马一岙于死地。
而在马一岙身后的小虎也反应过来,奋力朝着那家伙扑了过去……
高手较技,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砰!
下一秒,我瞧见马一岙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蹲在水田之中,随后腰间转动,那右脚如同出膛炮弹一样,陡然蹬了出去。
角度——斜四十五度角。
这不是一脸忧郁地仰望星空,而是马一岙教过我的终极杀招。
黄狗撒尿!!!
作为老师,马一岙无论是力量,还是角度,还是那腾然一脚踢出去的气势,都远胜于我。
从理论上来说,白衣男子岳壮实的实力,应该是能够碾压我们在场的所有人的。
然而他到底还是太久没有与人争斗了,失去了作为大妖的锐气,一开始就给马一岙的火海浓烟弄得发晕,随后又给暗算,浑身着了火焰。
他即便是弄出金蝉脱壳的诡异手段,想要突袭,却终究还是没有预料得到,马一岙这人的“阴险”和谨慎。
砰!
马一岙这一脚,由下而上,重重地踹在了白衣男子的裆部,结结实实,即便是对方罡气布满全身,也终究还是扛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这痛感,男人都懂。
他给一脚踹得飞起,这时小虎也是适时而至。
小虎上前,袖口一展,却有一物落到了无比“蛋疼”的白衣男子后背上去。
“啊……”
这一声,远比前面的惨叫要来得惨烈。
紧接着那白衣男子的身上突然间冒出了腾腾的黑色妖气,就像是爆开了的自来水管子一样,四处喷溅,将整个一片水田都给染得浓稠不堪。
紧接着,这个家伙的身体开始变异。
他脚下的黑色长裤裂开,紧接着一大坨黑乎乎的玩意儿,从那屁股后面冒了出来。
那玩意呈现纺锤状,流线型,黑黄两色,十分古怪。
随后他的身体里开始有东西往外挣脱,没多时,一对锋利而坚韧的节肢,就从腰腹部生长出来。
而他的脸也开始往外撑开,脸皮碎裂,里面血红的肌肉翻滚,最后化作了三角形的硕大脑袋来——这脑袋,一对又黑又亮的巨大复眼几乎占据了大部分的地方,紧接着是如钳子一般的口器,还有一对足有一米多长的黑黄色触角,高高挑起。
而他的后背,也伸出了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来。
变化是在几秒钟之内产生的,滚滚而出的黑色妖气让我们下意识地往外退开,而当他真正显露出本相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玩意还真的就是一只大马蜂。
一只扩大了千百倍,身长足有四米大的恐怖昆虫。
这玩意显化本相之后,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在烂泥水田之中不断翻滚着。
紧接着他又振翅,在半空中飞了两下,随后锁定了小虎,朝着他猛然扑去。
小虎哪里能够让这家伙如愿,撒丫子就跑。
他跑的方向也是有心思的,根本不往外面走,而是朝着村子的火海扑去。
那大火连绵,已经将整个村子都给烧着,吊脚楼、竹楼和周围的植株、草垛等一起燃烧,热浪扑向了几百米之外去。
那大马蜂惧热,每每下定决心,准备向前冲去,却又给滚滚热浪逼得往后退开。
它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与振翅之时的“嗡嗡”声相映成趣,随后还没有等他再次发动进攻,就突然跌落下来,又砸在了水田之中。
瞧见他这举动,我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得手了。
对,肯定是小虎的长线蛇虺蛊得手了。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这头实力上限几乎比得上妖王的家伙变得如此狼狈。
相比较于事先知晓一些情况的我,马一岙则是完全懵了,朝我喊道:“他怎么了?失心疯?”
我指着在火海边缘徘徊的小腹,说道:“长线蛇虺蛊,是长线蛇虺蛊!小虎的看家蛊毒,那东西咬中了岳壮实,哈哈哈,我们成功了,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甭管他有多吊,现在该吃屎就吃屎,没得商量!”
马一岙听了,兴奋得直发抖,说好,好样的,我们快过去,趁热打铁,拿下那畜生。
他快步上前,而我也是没有停留,提着棍子就往前冲。
原本乌云压头,山雨欲来,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压抑得不知道该怎么自处。
最坏的结果,就是死亡。
然而事情在一瞬间却陡然起了变化,这让我们立刻燃起了生的希望。
既然对方中了小虎的蛊毒,那么我们就得“趁他病,要他命”,不能够给他半分喘息的机会。
因为如果小虎被那家伙抓到,他就有可能翻盘。
没有人会怀疑白衣男子的翻盘能力。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给我们机会的话,此时此刻,我们所有人恐怕都已经葬身在这烂泥沟里面了,没有一人能够例外。
杀!
我感觉一股气息在胸膛之中不断回荡着,浑身就如同火烧一般。
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感,让我像个刚刚见识了女人的毛脚小青年一般,忘记了所有的胆怯和恐惧,也顾不得那玩意恐怖的提醒和古怪模样,提棍而上。
很快,我和马一岙先后冲到了那家伙的跟前。
马一岙飞扑进去,结果给一翅膀甩开,而我的长棍,这扎在了那怪物的胸腹之间。
我拿棍作长枪,猛然一捅,才发现对方的身子看似柔软,其实坚硬如钢,根本捅不进去。
不但如此,那家伙腰腹间伸出来的一对“手”,将软金索长棍死死抓住。
我进也不是,退了不是,一时间有些慌张。
好在这个时候,马一岙即使赶到,也伸手过来,帮我这抓住了那长棍,然后往回拔。
三方如同拔河,挣扎了好几秒钟。
此时此刻的这大马蜂怪物力大无穷,倘若是正常状态,我和马一岙完全都没有办法抗衡。
但最终我们还是将棍子给抽了回来。
打败那家伙的并不是我们,而是小虎的长线蛇虺蛊。
疼!
那家伙放开了软金索长棍之后,又在泥地里打了几个翻滚儿,随后摇摇晃晃地撑到了不远处的村道边。
他挥动翅膀,先是在地上撞了两下,随后居然强撑着疼痛,飞向了村子的后山方向去。
他选择逃跑了。
我还待追击,却听到身后传来声声大叫,扭头过去,却瞧见披头散发的落花洞女们,在那大嬢孃的带领下,正冲着小虎杀去。
这些女人乍一看暮色沉沉,七老八十,然而此时此刻,却如丧考妣一样,拿着锄头和镰刀,就冲了过来。
这帮人也是刚刚脱离火海,给熏得跟鬼一样,有的甚至给烧伤了半边身子。
但那又如何?
我们这些人,将她们最亲爱的郎君逼迫成如此模样,这让她们如何甘心?
杀、杀、杀!
唯有用我们的死亡,方才能够安慰那心怀天下的山神。
我赶忙朝着那边赶去,一边跑,一边问马一岙:“你刚才跟那大马蜂说的话,是真的么?”
马一岙也跟着我跑:“什么话?”
我说你说你找到解药,能够让她们摆脱控制的事情,是真的么?
马一岙苦笑,说如果是男人的话,我还是有把握的,但女人,特别是这帮将那妖怪当成性命和信仰了的落花洞女们,我也不知道……
他说得很委婉,但我却一下子就听懂了。
或许从生理上,马一岙能够用药物的办法,让这帮落花洞女们认清现实,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但她们是否愿意认清现实,是否愿意从梦中醒过来呢?
身体上面的伤害可以治疗,但精神上呢?
当我和马一岙冲到了跟前时,小虎已经被那帮老太太打得抱头鼠窜,瞧见我们赶来,他大声喊道:“别来了,这帮老太婆太强了,我们赶紧走,别跟她们正面对决。”
哀兵!
我瞧见这锄头、镰刀和猪草耙子,以及一帮凶神恶煞的老妇人,心头直颤,赶忙点头,说好。
我们且战且退,绕开了路,来到了进村的青石板山道前。
小虎缓了一口气,左右打量,然后喊道:“月娘呢,月娘在哪里?”
楚小兔扶着不知道怎么就陷入昏迷的蔡月娘,在远处喊道:“在这儿呢,我管着她,没事儿的。”
小虎放了心,与我、马一岙且战且退,朝着不远处的山坡跑去。
那帮落花洞女还待追击,马一岙从怀里又摸出了两个瓶子来,往地上一扔,紧接着轰的一声,又有烈焰腾起,将道路阻隔。
趁着这功夫,我们快步奔走,与那帮老妪拉开距离。
而当我们爬过一个山坡,前面突然走出几人来,我吓了一大跳,提棍就要上,却听到有人喊道:“马兄弟,马兄弟是你么?”
**************今天的直播结束了,我们明天见*******************
来人居然是村子里的几个男人。
之前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傻傻呆呆的,如同木头一般,而此刻,黑暗中,所有人的眼睛都亮晶晶,充满希望。
他们的神志,是清醒的。
马一岙瞧见他们,赶忙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几个人,其他人呢?”
那个挑粪工走了过来,开口说道:“没有能够逃出来。”
马一岙有点儿激动,说为什么?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嬢孃们,疯了……”
他讲述不多,却把原因都给说清楚了。
信仰崩塌,那帮原本是受害者的老妪们就开始疯了——这帮人在经受过夺命马蜂岳壮实的雨露恩泽之后,个个都变成了修行者,而且实力强悍无比,刚才倘若不是岳壮实对她们心生怀疑,甩开了她们的话,我们未必能够这么容易就逆袭成功。
如果有着这样的一帮老妪在旁边护翼着,那白衣男子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事实上,如果之前的那个赖大没有走,情况也会有所不同。
这样的一大股力量没有用在正面战场,那么村子里这些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男人,成为了泄愤对象,也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
不过马一岙还是有点儿难过。
他脸色铁青,恶狠狠地一脚踢在了旁边的一棵小树上面,将那碗口大的树木给直接踹断了去。
这帮可怜的落花洞女,原本是受害者,此刻却成了帮凶。
顶替阿大的挑粪工上前来劝,说马兄弟,别难过,这跟你没有关系,都是那个妖怪太厉害,那帮婆娘太歹毒——如果不是你来,将我们给弄醒,只怕我们一直到死,都浑浑噩噩,如同狗一样的活着呢。
另外一个人也劝道:“对,对,小八在死前的时候,还跟我讲,说没有能够当面感谢你,真的是太遗憾了;不过他不后悔,至少他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的,死得其所。”
旁边的人纷纷相劝,马一岙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带着大家往林中深处藏去。
而没走多久,一直被楚小兔扶着的月娘突然间激烈呕吐起来。
她趴到在了地上,双手按住满是露水的草地,然后“呕、呕”地吐着。
因为许久没有进食的缘故,她几乎是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
而后来,吐出的污秽之物都呈现出黄绿色。
这玩意,怕不是苦胆水咯。
小虎对她最是上心,赶忙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楚小兔,说道:“你干嘛?”
楚小兔也是一脸诧异,说我什么也没有干啊?
小虎扶住了月娘,然后很是关心地说道:“月娘,月娘,你怎么了?”
那原本中邪了一般的月娘在一阵呕吐之后,脸色苍白,眼眸却变得分外清冷明亮,抬起头来,有些疑虑地看着我们,然后说道:“我……这是在哪儿?”
小虎一听,顿时大喜,激动地说道:“你醒过来了么?你醒过来了啊,哈哈……”
月娘揉着太阳穴,有些艰难地说道:“我……好像是做了一个梦。”
小虎激动无比,扶着月娘,整个人都快要跳了起来,而这个时候,马一岙却走上了前去。
他从兜里摸出了黑色的瓶子来,拧开瓶盖,对着她说道:“别扯那些没用的,喝。”
那瓶子也不知道是装着什么,一股刺鼻辛辣的怪味儿,别说首当其冲的月娘和小虎,就连站得有点儿远的我,都忍不住想要呕吐。
月娘往后面闪去,小虎占上前来,拦住马一岙,说道:“你干嘛?”
马一岙盯着小虎,然后说道:“小虎,我跟你爷爷聊过,他应该也跟你说过,我的江湖经验,比你强一百倍,所以你得听我的,知道不?”
小虎本来怒气冲冲,结果马一岙将他爷爷搬出来,顿时就有点儿哑火了。
月娘朝着小虎的身后缩去,惊恐地说道:“救我,小虎救我。”
这娇滴滴的声音充满了魅惑,柔弱无比,让人生出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然而小虎却并不是中二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路来。
马一岙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拉住了月娘,然后对着旁边的楚小兔喊道:“帮我控制住她。”
啊!
楚小兔撸起袖子就上,月娘惊声尖叫着,却给马一岙一把抓住了嘴巴,抄起那瓶子,就往嘴里倒去。
他出手的时机果断迅速,月娘想避也避不过。
她拼命挣扎着,却还是给咕嘟嘟地一阵灌。
那带着恶臭、黑乎乎的液体入了肚,月娘就好像是吃到了死老鼠一般的模样,开始不停地干呕了起来——她之前的时候呕吐过,胆汁都快要吐完了,这会儿还真的没有什么好货。
不过就在我以为她什么也吐不出来的时候,就听到月娘的肚子里,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紧接着她开始放起了响亮的屁来,不但如此,而且还开始了呕吐。
这回的呕吐物就多了,几乎是喷出来的一样。
这些粘稠的液体里,有许多白色蛆虫一般的玩意儿,细小浑圆,又有鱼卵一般的黏液,一片片的,里面还夹杂着黑色的鲜血和碎肉块。
最后,从里面吐出了一节一节的爬虫来。
我感觉那玩意,有点儿像是蜂蛹,但似乎又多了几分诡异来。
这一吐,又是好几分钟。
等月娘稍微缓过神来的时候,原本严厉无比的马一岙却摸出了一根毛巾,还从旁人的手里接过了一个竹筒水壶来,一起递给了蔡月娘。
接过这东西,月娘漱了口,又用毛巾擦了一下嘴巴之后,方才难过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说着话,她的眼泪水一下子就滴了下来,连续不断。
马一岙看着宛如泥猴儿一般的月娘,方才说道:“你的幸福,不在那虚无缥缈的神,而是在于眼前的缘分。任何看上去很美的东西,必然会有污秽的阴影,你应该很庆幸自己没有和那帮前辈一样,又老又丑又堕落,就算是想回去,也没有办法了,只有将希望,寄托于虚无和缥缈之间。”
他这般劝说着,然而月娘却越发地伤心难过,双手捂住了脸,痛哭失声起来。
马一岙三阳两语,将状态古怪的蔡月娘搞定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小虎瞧见此刻的蔡月娘,很是感激地看着马一岙,说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杀出黑风沟么?”
马一岙看着小虎,说杀出黑风沟?
小虎说:“不是么?”
马一岙嘴角一挑,冷冷说道:“当然不是,既然都已经变成这样的局面,我们又如何能够离开呢?不给这帮冬瓜皮一点儿教训,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阿大,还有其他兄弟?”
这个男人,最开始的时候想要拼命逃离,而此时此刻,却居然开始准备反击了?
头这么铁吗?
小虎救回月娘,并且让她恢复神志,已然是心满意足,听到马一岙的话语,有些虚,怕马一岙太骄傲。
他低声劝道:“虽然我们九死一生,活了下来,但论起硬实力,恐怕还是比不过对方的——别说那个风公子还有没有战斗力,就这一帮落花洞女,都能够压倒我们;更何况还有那个蛤蟆精,我们如何能够赢得过?”
马一岙盯着他,询问道:“你的那什么蛊……”
小虎赶忙回答:“长线蛇虺蛊!”
马一岙点头,说对,你的那长线蛇虺蛊毒性如何?那家伙是否能够抵得住?
小虎立刻来了精神,得意地说道:“他吃了我这一下,伤口会迅速肿胀、发硬、流血不止,剧痛,皮肤呈紫黑色,直至坏死,淋巴结肿大。六到八个小时之后,可扩散到头部、颈部、四肢和腰背部。随后体温升高,心动加快,呼吸困难,不能站立。鼻出血,尿血,抽搐——如果他激烈运动的话,发作的时间会更快,并伴随着兴奋不安,痛苦呻吟,全身肌肉颤抖,吐白沫,吞咽困难,呼吸困难,最后卧地不起,全身抽搐,呼吸肌麻痹而死亡!”
他激动地说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说你的长线蛇虺蛊呢?
小虎的脸色一下子就晦暗起来,他沉默了几秒钟,方才垂头说道:“被那家伙给弄死了,我……没有能够召回来。”
啊?
听到这话儿,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对于寻常人来说,长线蛇虺蛊或许难以触及。
但对于白衣男子,那个自谓“山神”的男人,它终究还是太过于弱小了。
费尽多年心思炼制而成的长线蛇虺蛊,毁于一旦。
马一岙听完,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小虎你带着他们,先去找一个地方藏着,我和侯子去后山,将那家伙的老窝给端了,毁去岳壮实盘踞之地,让他无处可贵,也让这帮家伙,没有办法再去害人。”
小虎有些惊讶,说可是……
马一岙挥手,说这事儿,听我的——天亮之后,我们没有能够赶回来,麻烦你带着他们,离开这里,拜托了。
他往后走了两步,然后双手合拢,抱拳,朝着小虎拱手托付。
而这个时候,楚小兔却开了口:“我跟你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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