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者:平妖二十年——讲述你不知道的妖怪,和都市传说

  大嬢孃的自杀,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事实上,在服用了“拨乱反正丹”之后,她的情绪都一直处于压抑的状态,别人啕嚎大哭,寻死觅活,然而她却是一声不吭,仿佛完全没有改变一般。

  事后她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去,再也没有出来过。

  要不是她看上去没有什么攻击性,我们估计都会把她给控制起来。

  而事实上,马一岙临走之时,还特地找我,让我小心点那老娘们。

  他担心大嬢孃有可能接受不了心中的落差,说不定会鼓动这帮落花洞女团结起来,然后再把我们给端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可就严重了。

  然而马一岙终究还是太过于高估女人的承受能力了,在发现自己的容颜变成了七老八十的模样,垂垂老矣,然后幻想全部破灭之后,她们最想做的,不是争权夺利求生存,而是只求速死,一了百了。

  唉……

  我和小虎走进了房间里,瞧见宛如睡着了一般的大嬢孃,心中感慨。

  好一会儿,我看向了旁边的这些落花洞女,低声问道:“她临死之前,有说过什么话么?”

  有人递过来一封拆开的信,我接了过来。

  小九老太则在旁边说道:“她一直接受不了现实,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这是她留下来的遗书。”

  我拿出了纸来,信很短,字迹很是清秀,上面写了几百字的样子。

  内容并不多,我大概扫了一遍,主要有三个内容。

  第一是忏悔,醒转过来之后,之前的种种恶事浮上心头,这些事儿就如同毒蛇一般,吞噬着她的内心,让她的精神陷入了崩溃的境地。

  大篇幅的忏悔之后,是怨恨,对于那个岳壮实恨入骨髓的怨恨。

  梦醒时分,对于一切都看得分外清楚。

  而最后,她才提到了自己的真实名字,以及自己的老家,还有希望能够将贴身的一块玉石,让我们帮忙送回去,给她母亲留个念想。

  她想妈妈,却不敢见。

  刘秀秀。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听着有几分简单和质朴,如同一个柔弱的山里女娃儿。

  我看完了信,那玉佩也递交到了我的手里来。

  落花洞女们并没有马一岙预料之中的烈性,对我们也没有任何的仇怨,反而多出了几分信任来,让我十分感慨。

  而没多久,从后山回来的马一岙,又带来了另外的一个消息。

  他们在那个毒虫洞窟之中,发现了大量的尸骸,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尸骸,与人类并不相同。

  那是夜行者。

  而且还是显化了本相之后的状态,大部分还是女性。

  马一岙找到了之前被他误会成肥花的亥猪夜行者,此刻的她,已经死了,身体都被虫子啃食了大半,而且又经过灼烧之后,面目全非。

  他们随后又在一处夹缝之中,找到了一本书,叫做《摄生九要·房中奇书》。

  这本书里面记载了一个获得永生的法子,那就是集齐十二生肖“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女性夜行者的精血,就能够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最终成就永生之基业。

  书上面写有大量的批注和文字记录,而根据这些文字,马一岙推导出了这个家伙,至少祸害了鼠、牛、虎、兔、鸡、狗、猪九人,总共七类女性夜行者。
  正是因为这东西,使得岳壮实这个活了至少六十年的老东西,现如今还是青春年少的模样。

  这状态,可不光只是落花洞女能够提供出来的。

  这事儿让人胆寒。

  而除了《摄生九要·房中奇书》之外,他们还搜到了一本医术,叫做《药解真注》,我们在药房里面找到的所有丹药,都能够在里面找到炼制方法。

  不过这是残篇,中间有几页被人为地撕走了。

  琼脂酿等控制人心的玩意,并没有在其中有所体现,想来是被岳壮实给毁去了。

  双修书被毁去,而医书马一岙留着。

  交流完信息之后,我将大嬢孃的遗书递给了马一岙。

  与此同时的,还有那块玉佩。

  玉佩不算什么名贵的材质,不过从质感上来说,应该是温养了许多年。

  见玉如人,留个念想。

  小虎爷爷带着人将剩余的几缸子蜂蜜拉了回来,走过来的时候,打量了一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说这……

  马一岙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小虎爷爷将信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嘴里念叨着说道:“刘秀秀、刘秀秀……”

  马一岙是个谨慎的人,瞧见他这状态,赶紧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他担心大嬢孃在死了之后,还出什么幺蛾子,然而小虎爷爷却摇头,带着我们进了房间里去。

  落花洞女们收殓好了大嬢孃,准备弄个木盒子,将她入土,小虎爷爷赶到,将盖在头上的白布掀开之后,一打量,方才跺着脚说道:“原来你竟然被抓到了这里来,天啊,我早就应该想得到的……”

  我们听了,大为震惊。

  这大嬢孃,居然是老爷子的熟人?

  我们等小虎爷爷的情绪发泄完了,方才问道:“这个,是您的……”

  小虎爷爷摇头,说与我无关,但她应该是小虎的小姨,她妈妈最小的妹子,失踪了十来年,莫名其妙就不见了,我那亲家找她,都快要找疯了,因为之前也没有落花洞女的种种迹象,并没有想到这一点,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

  这大嬢孃,居然是小虎的小姨?

  瞧见这床榻之上干瘦如柴的白发老妪,我们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岳壮实,真的是害人不浅。

  小虎爷爷认出了刘秀秀之后,叫来了小虎认亲,然后与落花洞女们商量,打算将人带回她老家去安葬。

  对于他的提议,落花洞女们犹豫之后答应了,至于那块玉佩,也将有小虎爷爷来转交。

  我们第二天,还在黑风沟待了一天,处理后面的相关事宜。

  经过一番折腾,十来个落花洞女之中,有六个准备离开,其余人则就准备留来这里;至于那离开的六个,也是因为太过于思念家人,想要回家看看。

  但她们其实是没有信心重新融入外面的世界,所以一旦有变故,可能还会回来。

  当然,这些事情已经不是我们的考虑范畴,而是她们每一个人自己的选择结果。

  除此之外,有着东苗蛊王罗全牙的帮助,我们则省了许多的事情。

  空闲下来,便是整理战利品。

  小虎爷爷需要费心给那些剩余的东西分三份,而我、马一岙和楚小兔这边,也是十分忙碌,除了各自一大缸的噬心蜂的蜂蜜之外,我们还有四桶蜂王浆。

  与之前一样,除了我们三人一人一桶之外,还分给了小虎一桶蜂王浆。

  至于一众丹药什么的,就由我们三人对分了。

  事实上,那蜂王浆小虎都不肯接受,说这是我们赢得的,与他无关。

  但马一岙还是十分敞亮地给了他。

  另外就是那四头身形硕大的食铁兽,这些家伙长得虽然很像大熊猫,但到底还是有一些不同,别的不说,那牙口就截然不同,马一岙试着喂了半根锄头,居然都给咬下了肚子里去。

  对于这东西的归属,我们很是头疼,因为不管怎么说,它到底还是属于大熊猫的种类,带出去了,别人也认为是大熊猫。

  而私人豢养大熊猫,这是违法的事情。

  马一岙和楚小兔手中的炼妖球品质并不算是很好,猫啊狗儿的,或许可以,但想要容下这两米多高的食铁兽,完全不可能。

  我的倒是可以,但塞进去一头,王虎就得扔出来。

  最后我们的商量,是先放在小虎爷爷这里帮忙养着,蜂蜜和蜂王浆也搁在他这儿,等我们回头有空了,再想办法带走。

  对于我们的请求,小虎爷爷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之所以要回头来取,是因为我跟马一岙说起了我外甥兜兜的事情。

  马一岙向来就是个急公好义的性子,更何况这是我的事儿。

  我的事,就是他的事。

  事不宜迟,在忙碌完了这边的事情之后,第三天,我们与小虎、他爷爷告辞,然后踏上了前往离别岛的道路。

  这地方,马一岙听他师父说过,知道大概的位置。

  临出发之前,我们还特地随身带上了一些蜂蜜、蜂王浆,说不定会用到。

  除此之外,就是跟那四头食铁兽辞行。

  这几头畜生别看相貌凶悍,但驯服之后,还是十分可爱的,而且它们的智力水平差不多有人类小孩一般,很是懂事,对于马一岙的离开,十分的不舍。

  那只个儿最小的大冬,甚至都流出了眼泪来,嗷嗷着叫唤。

  马一岙虽然不舍,但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带着它们离开。

  或许有一天,我们有足够的炼妖球,方才可以。

  出了村子,我们去了很远的镇子上,然后坐车去市里,坐上火车,一路向西。

  火车轰隆隆,一路风景如画,走湘西,过黔北,到达了川渝地区。

  最后我们抵达了横断山脉的东部地区。

  离别岛,就在这一带。

  ****************今天的直播结束了,我们明天见*******************
  千里川藏线,天堑二郎山。

  路上的时候,我与马一岙在交流夜行者分级的情况,这事儿是从楚小兔的口中得知的,但我知晓,夜行者对于别人称自己为“妖”,是一件非常讨厌的事情。

  所以这所谓的“生妖、平妖或信妖、大妖、妖王及最顶尖的洪荒大妖”一套,绝对不会是内部的称呼。

  事实上,马一岙也承认,这是游侠联盟干的事情。

  清朝中叶,七大妖王崛起,其中一脉,甚至坐镇朝中,倒行逆施,天下间的百姓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

  他们对于修行者的打击,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哪里有压迫,那就就有反抗,什么天地会、红花会,各种反抗组织纷起,在遭受清廷的严厉打击之后,转为联合,形成了游侠联盟。

  那些与夜行者、清廷有着血仇的修行者开始积极对抗,并且建立了一整套可行性机制来。

  其中这一套分级制度,就是其中几个激进的联盟成员设立的。

  后来推而广之,发现这类似于爵位“公侯伯子男”,或者九品中正制之类的定义,在对抗夜行者上有着奇效。

  它能够在短时间内确定敌人的实力,从而安排和部署相关人手针对,故而风靡流传起来,就连夜行者的内部,也在用这么一套体系。

  当然,对于极端主义的夜行者来说,这是一套具有侮辱性的分级。

  之所以提及,是我在想,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马一岙告诉我,说你呢,按道理来说,说小妖,也就是刚刚觉醒的生瓜蛋子,但你现如今得了“九玄露”为基准,踏入了修行之途,又天赋异禀,奇遇连连,从实力上来论,又接近于平妖阶段,而你这软金索长棍十分奇特,是说不得的厉害武器,若是加上它,仿佛又有冲击更高级别的可能。

  不确定性,这是马一岙对我的总结评价。

  当然,如果我的五劫皆过,那实力百分之百的,就应该是妖王打底,妥妥的。

  他对于如何区分,了解不多,不过他知道在北方津门,有一个叫做“铁嘴断江山”的前辈,他的地位,很像是东汉末年时主持月旦评的许劭兄弟,对于看人和看夜行者,都是十分了然的。

  一眼看穿。

  路上交流着,又经过换车,我们抵达了一个小县城。

  过了西川盆地,我们在西侧边缘,此地山势雄伟,峰峦叠嶂,入目处遍地的山峦,而这里的大山,比之湘西,又多了几分雄浑,一望如云。

  下了长途汽车的时候,马一岙与我聊得火热,而一直在旁边乖巧不言的楚小兔突然说道:“你们认识那人么?”

  我听到,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却见一个驼背男子,正挑着一副担子走远。

  我有些诧异,说不认识啊,怎么了?

  楚小兔说道:“刚才你们在聊天的时候,那个人一直在偷摸打量着你们,我看他的时候,他又很自然地回过了头去,总感觉像是行内人。”

  马一岙有些吃惊,说不会吧,我们刚才说话的时候,可以压低了嗓门,他如何能够听得见?

  楚小兔摇头,说不知道啊?

  我有些担心节外生枝,问马一岙,说要不然追上去问一下?

  马一岙沉着脸,好一会儿之后,摆了摆手,说不管他。

  我们出了汽车站,往县城走去,马一岙张罗着我们去吃饭,对于这事儿,我自然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毕竟作为一个吃货,而且是一个对料理有着特殊研究的人,我每到一个地方,就特别喜欢品尝一下当地美食,并且从中获得不同的感受。

  之前的时候,我还跟老金商量过,等再做两年,有点儿积蓄了,我就去开一个饭馆子。

  老金也觉得,凭着我的厨艺,那饭馆做起来,绝对是亏不了的。

  好多人吃了我做的饭,都是赞不绝口。

  与南边的大建设不同,这个位于二郎山脚下的小县城还处于一种宁静的状态,过了一座桥,便能瞧见一幢幢古色古香的木质房屋,矗立于桥头这边,一条小溪穿街而过。

  我们抵达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小县城的老居民们悠闲地在街边散步,商户们也十分悠闲。

  经过一番对比,我们挑了一家简陋而干净的小餐馆,根据老板的推荐,要了一大盘的鸡肉,两大碗抄手和一瓶毛梨儿酒,再加上一份酒酿汤圆,时鲜蔬菜等。

  鸡肉是著名的桥头堡凉拌鸡肉,鸡肉伴着麻油,香甜爽口,另有鸡汤香浓。

  抄手又作馄炖,皮薄馅厚。

  至于那毛梨儿酒,则是采自高山之上的野生猕猴桃酿造而成的果酒,清醇可口,提神美容。

  当服务员用木盘托着,端上来的时候,那鲜红的颜色让人看着胃口大开。

  我搓了一下手,然后开始品尝美食。
  美食让人满足,几天的疲惫旅程一下子就消减许多。

  吃抄手,喝鸡汤,那凉拌鸡肉的细嫩与爽滑,让人回味无穷,而当我沉浸在食物的美好之时,旁边的马一岙突然说道:“快点吃,我们准备走了。”

  我一愣,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啊,我还打算再点一碗呢?”

  马一岙显得特别严肃,说回头再吃。

  我不明所以,赶忙吃完面前这一碗馄炖,而马一岙则将钱拍在了桌子上,然后起身往外走。

  我和楚小兔在后面跟着,我有些奇怪,低声问道:“怎么了?”

  楚小兔的江湖经验比我足很多,低声回答道:“被人盯上了,从进了老街就开始,不过一直到刚才最终确认。”

  啊?

  我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看去,结果走在前面的马一岙却仿佛知道我要干嘛一样,制止道:“别回头,跟着我。”

  我不敢再乱动,跟着马一岙往前。

  他对这儿似乎挺熟悉的,在老街的街巷里走着,突然右转,来到了一处小巷之中,随后又转,如此几回,他拉着我们,藏在了一处狭小的墙缝间隙,然后用竹篓子挡住。

  我们三人,蹲伏在角落里,没一会儿,就有几个急促的脚步声赶来,紧接着有一个川音在不远处响起:“人咧?”

  另外一个人说道:“大概是发现咱们,跑脱了。”

  前面那人焦急地说道:“那咋个办咧?上面可是下了死命令的,一定要盯住这个瓜娃子,别让他跑脱咯?”

  一个女人恨恨地说道:“让你们小心点,结果个个马大哈,现在好了,人给惊到了吧?还愣着干嘛,找人啊——那谁,白七,你拿老头子的名帖,去当地的青头袍哥会拜码头,让他们也出人来,帮忙找。”

  第一个人很不情愿地说道:“这个……”

  女人不乐意了,说怎么的,我说的话不算数是吧?

  那人没有再啰嗦,说好吧。

  三人简单交流几句,然后离开,而夜色之中,我们几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平白无故的,就惹上这样的人了呢?

  马一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在这儿,有一个朋友,应该是可以信任得过的,跟我走吧。”

  在夜色的掩映下,我们小心翼翼地走着,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前庭后院的木房子前。

  这儿已经是县城的边缘地带,马一岙去敲门,三长一短,九下一顿,叩叩叩、叩叩叩,没多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马一岙低声说道:“是我,小马。”

  吱呀。

  门开了,一个半边脸给烧伤了的男人出现,他的左脸凝结成了一团,嘴也歪了,眼睛也斜了,再配合上他僵直的脸儿,在这样的黑夜里,看着特别的吓人。

  不过他对马一岙的态度倒也还算不错,十分热情地说道:“小马?你来了,进屋,屋里坐。”

  他将我们带进了屋子,马一岙给我和楚小兔作了介绍,然后对我们说道:“这是老秦,秦安康,我以前的一个朋友,铁兄弟。”

  老秦招呼着我们,然后朝着屋子里喊道:“小宝,倒茶。”

  里面跑出一个穿着蓝色校服的小男孩,大概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样子,走出来,瞧见马一岙,甜甜喊道:“马叔叔。”

  马一岙瞧见他,也露出了笑容,说唉,好久不见,长这么大了啊。

  我们在堂屋坐下,男孩小宝给我们倒茶之后,又回去写作业了,而那老秦看着马一岙,长叹了一声,说小马,你这个时候,来得不太凑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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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见老秦欲言又止的样子,马一岙喝了一口茶,然后说道:“老秦,咱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用不着绕圈子,你直接说就是了。”

  老秦尴尬地笑了笑,他的半边脸都毁了,本来挺难看,这么一笑,更难看了。

  他沉吟一番,然后说道:“后天是二郎山花老太的八十大寿,她在这二郎山盘踞一甲子,又偏偏颇能生养,儿孙满堂,经营多年,几个儿子也都争气,知交遍天下不敢说,但在这西川、陇西、陕西一带,却还是朋友颇多的,这一次生日是大寿,请了不少人。这人一多,就容易龙蛇混杂,我前两天,就瞧见了黄风寨的人。”

  马一岙听到,眉头皱起,说黄风寨啊,他们还真的是阴魂不散呢。

  我在旁边听着,脑子一动,说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名字。

  马一岙苦笑,说巫山黄风寨,妖王鲁大脚,上次在赣西江州与我们一起的马丁,就是受到了他的要挟,想起来了么?

  我点头,说原来是这家伙,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惦记着你呢,当真是睚眦必报。

  老秦在旁边说道:“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大家自有公论,但鲁大脚那厮是个好面子的人,当初他通告全西川,说要杀你泄愤,但最后还是没有成功,让你走了,自以为奇耻大辱;事后他不但放出豪言,让你一辈子都无法进西川,而且还到处挂悬赏,说要你性命——这话儿到底是说说呢,还是用了心,谁也不知道,但现如今整个西川的江湖人物都集合这儿,他自然也会到……”

  他话还没有说完,马一岙便点头,说老秦,别说了,我了解。

  我在旁边听着,方才晓得那鲁大脚对马一岙的仇恨有多深,而马一岙必然也是知晓的。

  按道理说,鲁大脚对马一岙虽恨,但世界这么大,他未必能够找得到马一岙。

  但现如今马一岙自己找上门来了,问题可就不同了。

  而马一岙在明知道来西川就有可能遇到鲁大脚和黄风寨的情况下,还义不容辞过来了。

  这情分,我真的是有一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想了想,对马一岙说道:“要不然……”

  没有等我把话说完,马一岙却对老秦说道:“我这次过来,也不是想要跟鲁大脚唱对台戏,而是为了离别岛的黄大仙。”

  “黄大仙?”

  老秦倒抽了一口凉气,说一个鲁大脚还不够,还要摊上一个黄大仙?小马,你这可真能惹事的啊。

  马一岙摇头,说:“没有,你想多了,是那黄大仙惹到了我们——我这兄弟侯漠,他有一个外甥,堂姐的儿子,给黄大仙掳走了,他堂姐在家里寻死觅活着呢,我就寻思着过来看看。那黄大仙吧,江湖风评不差,看看能不能讲一讲理,把人家孩子给送回去。”

  老秦说你这是揽事,跟惹事差不多啊。

  马一岙指着我,说侯漠是我兄弟,他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么?

  老秦沉吟了一番,方才说道:“黄大仙呢,这人的脾气很怪,他好起来的时候,奔波千里,只为一诺,那叫一个义薄云天;而恼怒起来,动辄杀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来讲,他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那么我问你,他掳走侯兄弟的外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马一岙看向了我,而我则看向了楚小兔。

  这事儿当时我并不在场,能够了解那黄大仙动机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提到黄大仙,楚小兔的眼里满是仇恨,瞧见我们都朝着她望了过来,她摇头,说道:“不知道,他就好像是喝醉了酒,或者疯了一样,进来就乱杀人,然后将人掳走,我们如何得知?”

  老秦犹豫了一下,然后跟马一岙商量,说小马,这事儿呢,我觉得别着急,要不然你先回去,然后我这边再找人帮忙问问?

  马一岙说怎么问?

  老秦说当然是先找打听打听,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儿。而如果确定之后,就一个名望比较高的前辈高人当中间人,帮忙传个话,问问黄大仙他本人的意思咯。

  马一岙看向了我,还没有等我说话,就摇头说道:“不,我还是想要见一见他。”

  老秦低下头,仿佛在思索。

  好一会儿,他说道:“花老太的大孙子,就在离别岛,而且地位还挺高,因为这一层关系,据说这一次的寿宴离别岛的人也会来参加,而黄大仙,据说也是客人之一。”

  马一岙有些惊讶,说果真?
  老秦叹气,说唉,按理说,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个的。

  马一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了一眼里屋,站起了身来,对老秦说道:“我明白,花老太的寨子,应该是在二郎山的青钢岭,对吧?”

  老秦点头,说对。

  马一岙点了点头,陈恳地说道:“谢谢,多谢——我们走了,你当我们没有来过。”

  他往外走,老秦上前来拦,说唉,也别急着走嘛,来都来了,吃个饭呗,家里也有菜,你们等等,我搞个火锅,再叫小宝去打点米酒来,咱们好久没见了,走一个……

  马一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们来的时候,去吃过了的,就是徐维映家,她们家的桥头堡凉拌鸡肉是真好吃,我有一次做梦,都能想起来。

  老秦将我们送出了屋,门关上之后,走了几步,我回了一下头,问马一岙,说这……

  我以为我们今天晚上,能够在这儿留宿呢,没想到马一岙却急着要走。

  楚小兔也不明白,说为什么啊?

  马一岙没有回答,一直领着我们走出了街口,方才说道:“老秦以前呢,是个洒脱的人,但现在不同了,有小宝在,他不想去冒险了。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知道的,黄风寨的人倒也罢了,他们还去找了当地的袍哥会——袍哥会,又叫做哥老会,最早起源于湘南鄂北,盛行于西川和渝城,各地都有分会,而且彼此不相关联,算得上是地头蛇。既然是地头蛇,办法肯定很多,咱们就不要给老秦惹麻烦了。”

  如果只是老秦一个人,我们可以说他胆小怕事,不够朋友。

  但如果是为了那个男孩小宝,我们都没有太多怨言,反而更加能够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

  他不怕事,但怕自己出了事,儿子没人照顾。

  楚小兔问道:“小宝妈妈呢?”

  马一岙苦笑,说给鲁大脚那个神经病孙子给祸害了,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

  原来如此。

  楚小兔嘴一撇,还想再说什么,我拦住了她,然后问马一岙,说我们现在去哪里,难道去二郎山青钢岭,守株待兔么?

  马一岙点头,说只有如此了。

  我说你认识路么?

  马一岙点头,说之前听说过,寻摸寻摸,问题应该不大——那黄风寨的人一旦跟本地的袍哥会拉上关系,城里面估计到处都是找我们的人,还不如到乡下去,往山里走来得安全。

  三人商量妥当之后,沿着建筑的阴影往外走,出了城。

  我们没敢搭车,害怕暴露,只有徒步赶往。

  十月下旬,在这川西之地已经临冬,中午还好一点,早晚的温度都很凉,到了夜里,那冷风飕飕刮来,还是挺冷的。

  三人迎风而行,走了好几个小时,到了下半夜,大家就都有些疲惫了。

  寿宴定在后天晚上,所以我们也用不着这般着急,几人商量一番,决定先找个地方歇下来,养精蓄锐,等到了明天,再过二郎山去。

  不过既然已经被盯上,我们就不敢住旅店,去民居更不合适。

  睡在哪儿呢?

  这大冷天的,总不能找个野地就直接睡下去吧?

  正头疼间,我们来到了一个小镇子,川西边境的小镇十分简朴,一眼望去黑乎乎的,只有几盏灯在亮着,而大部分都是木头房子,砖石结构的,都是当地公营单位。

  我们摸黑进了镇子,很快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去处。

  粮站。

  这个名字,很多小一辈的人估计都没有听过了,但在当年的时候,即便是供给关系取消了,但很多地方还是存在着的,它是农村收获谷物后,换取金钱和完成任务的地方。

  而在90年代,每家农户都有谷物上缴要求,也是通过粮站来完成的。

  我们来到粮站,绕开了门口的保卫,翻过了院墙之后,马一岙弄开了一个谷仓的门锁,然后我和楚小兔先进去,而马一岙,则在外面把门又用那铁将军锁上,然后通过一个通风口翻了进来。

  谷仓之中堆放着许多稻谷,角落里还堆着一些生石灰袋子来防潮。

  楚小兔找来了几个麻布袋,在谷堆旁边铺好。

  我们各自躺下,谷仓之中的温度还算不错,没有特别冷,所以睡着还是蛮舒服的。

  第二天还有许多的事情,我们又是一直赶路,十分疲惫,所以几乎是一躺下,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过去。

  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却给人推醒了过来。

  我没睡熟,一下子就醒了,有些惊慌,而这个时候,听到马一岙在旁边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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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来了?

  巡仓,还是发现我们,特地赶过来堵人的?

  我一下子就醒了过来,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问在哪儿呢?

  马一岙指了指刚才他爬进来的那通风管道,然后拉着我,以及打着呵欠的楚小兔,连带着我们垫在地上的麻袋,退到了谷堆的后面去。

  我们这边刚刚藏好,就听到几个落地的脚步声。

  从通风管道进来,那人自然不可能是粮站的职工,而不是职工,又是什么呢?

  难不成黄风寨的人找过来了?

  不可能吧?

  我的睡意消散,人却变得精神起来,屏气凝神,而旁边的楚小兔则推了我一把。

  我扭头过去,瞧见她指了指自己樱桃一般粉嫩的檀口,我先是一愣,以为她是想要暗示我点啥呢,心跳都有点加速,随后瞧见了她嘴唇里,含着先前潜入坨弄寨的檀木片,赶忙从兜里面拿出来含住。

  我这边刚刚含住了那带着脂粉香味的檀木片,那几人就走到了我们刚才躺着的地方来,紧接着一个年轻女人说道:“就这儿吧,挺热乎的。”

  有个男人十分嫌弃地说道:“干嘛要住这个鬼地方啊,还偷偷摸摸的?这镇子里应该有招待所之类的吧?”

  另外一个男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赵师弟,你以为我们是来干嘛的?旅游么?”

  女人说道:“对啊,我们可是来刺杀封敬尧的,此事不能有任何闪失,要是给封敬尧提前得知,有了防备,那咱们这一次过来,岂不就是赴死么?”

  那赵师弟冷笑,说咱们这一次,不就是赴死么?

  年长一些的那男人听了,忍不住厉声说道:“赵师弟,你想说什么?”

  那赵师弟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一次那二郎山花老太的八十大寿,来的都是这西川道上有名有数的江湖大豪,以及顶尖儿的人物,咱们在这场合闹事,动手杀人,你觉得能跑得脱?左右不过是一死而已,有何区别?”

  女人听着这话儿,有点儿恼怒了,说赵师哥,你不想给我爹报仇,那便走,我也不拦着你。

  年长那人也冷哼,说对,你还是回锦官城里,麻将打着,小酒喝着,多自在。

  赵师弟被这般讥讽,有些急了,说你们真觉得我是怕死?

  年长那人说道:“难道不是?”

  赵师弟拍着胸脯,大声说道:“我赵康从小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师父将我抚养长大,又传授我一身修为,对我是恩重如山,现如今他被平天鼠封敬尧那狗日的暗算了,我锦官自然门没了师父,你鞠婧师妹没了父亲,我又如何不气愤。只不过,咱们行事,得三思而后行,不可贸然而动,要不然真的折在这里,整个锦官自然门,到了我们这一代,就算是断了——你们说说,师父会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年长的人冷笑,说对呀,所以我劝你赶紧离开,回茶馆去,心安理得地等着,也好给咱锦官自然门留点儿血脉,对吧?

  赵师弟恼怒,说辛师兄,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懂?
  辛师兄冷然说道:“懂,我如何能够不懂呢?只不过,杀师之仇,不共戴天,若是没有人站出来,大家习惯了安逸,说不定就这般淡忘了,还谈什么十年不晚——另外你说什么自然门,我觉得,师父在,锦官自然门就在,师父都没有了,你觉得谁,能够代表锦官自然门?”

  两人争吵着,那叫做鞠婧的女孩子则长叹了一口气。

  她说道:“赵师兄,我师父生前,是最疼你的,也一直说想让你继承他的衣钵,现如今你既然这么说,那便走吧,回锦官城,好好把我爹的法门,发扬光大。”

  赵师弟急了,说小师妹,我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

  小师妹鞠婧大声喊了一声,然后对赵师弟说道:“你走吧,现在、立刻、马上!”

  她说得十分坚决,而且语气之寒冷,让人想到了坚冰。

  话音落下,场面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辛师兄开口了:“小师妹,你刚才,声音太大了,我们得换一个地方,免得被人找到。”

  他这般说,小师妹鞠婧应了一声,然后两人离开了谷仓。

  至于那赵师弟,在原地呆立了许久。

  十分钟,二十分钟?

  我在角落里蹲得有些不耐烦了,有点儿想要站出来,结果那赵师弟终于开腔了。

  他跺了跺脚,叹声说道:“师妹啊师妹,你这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那辛师兄,哪里有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儒雅温良,急公好义啊,他……唉!”

  说罢,他也离开了去。

  一直到赵师弟走了许久,我们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马一岙小心地检查过了谷仓周围,然后回过头来,问道:“锦官自然门?这是个什么东西,谁听过么?”

  楚小兔回答,说自然门是民国初年创立的一个修行门派,相传徐始祖乃黔贵人氏,人皆不祥其名,只知姓徐。因其身形矮小,下颌刚甫桌面,故俗称"徐矮子"、"徐矮师"。而著名的南北大侠杜心武,便是徐矮子的弟子,也是自然门的第二代。等到杜兴武将自然门发扬光大之后,徒弟来自于各地,这锦官自然门,估计就是其弟子传承下来的一脉吧?

  马一岙点头,说原来是南北大侠的一脉。

  我听过马一岙跟我聊过民国十大家,其中就有南北大侠杜心武,有些高兴,说那这几人,岂不也是游侠联盟的人?

  我们几个,人在西川,孤立无援,就连马一岙之前的好友老秦都不想搀和到这件事情里面来,让人不免有些唏嘘,而此刻瞧见游侠联盟的人,我自然是兴奋无比。

  不过相对于我的激动,马一岙却显得很是平静。

  他从怀里面,摸出了那本破旧的笔记本,然后用手电照亮,翻阅了一会儿,这才摇头说道:“我没有找到师父的记录,也就是说,这些人的身份并不确定,就算是杜大侠的一脉传承,也不能说明什么。”

  我说咱们不去联络一下?

  马一岙摇头,说不用,大家的目标不一样,用不着搭到一起来。

  两人说着话,而这边楚小兔却打起了呵欠来,说哎呀,这几个人好讨厌,人家睡得正香呢,结果就摸进来了;哎呀,我好困啊,要是没事,我先去睡觉了。

  这半夜的小插曲只是打断了一下我们的好梦,既然人走了,我们也不再多想,相继睡去。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就早早地爬了起来,然后避开人群,遁入乡野,紧接着就进了山。

  山中行走,与道旁又有许多不同,虽然艰险,但用不着担心碰到眼线。

  一入山中,便能够感受这山势雄伟,峰峦叠嶂,悬崖峭壁,道路艰险,不过入目处是满眼的古树野花,千姿百态,又有飞瀑流泉、山溪淙淙,又有穿峡入谷,千回万转,端的是人间美景。

  因为少了左顾右盼、小心翼翼,我们行进的速度,反而大大增快了许多,差不多到午后两点多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那青钢岭的山脚下。

  青钢岭在二郎山中,并不算最高的山峰,但岭上的地貌奇特,上宽下窄,只有一条道路可以上山。

  那道路掩映在郁郁林木之后,倘若是不仔细,还真的难以找寻。

  上岭的道路,有且只有一条,下方是青石条,而到了上面,还有一大段是修筑于悬崖峭壁之间的栈道。

  那儿倘若是守着一人,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摧,绝对的易守难攻。

  正是因为如此的地利,那花老太方才得以在此修生养息。

  对了,我前面忘记提了,这个花老太,也是一个夜行者,而这二郎山上,就盘踞着一个以她为首的夜行者家族。

  我们没有敢上栈道,而是藏在山下的一片云杉林中,耐心地等待着。

  大概是头一天的关系,所以我们并没有看到太多的客人。

  但能够瞧见有骡马队从山下走来,我们仔细打量,发现是花老太这儿布置寿宴的人手。

  我们几个,从下午一直守到了夜里。

  一开始我们三个都在守着,到后来开始轮班儿守候,到了晚上的时候,也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不过都没有我们要找的黄大仙。

  他估计得明天才到。

  又或者,他已经提前到了,而我们并没有撞到。

  等到晚上九点多,天色黑压压的时候,马一岙突然开腔说话了:“这样子守株待兔,肯定不行,我们得想办法上岭峰去,才有跟黄大仙碰面的机会。”

  我说怎么想办法?你刚才也说了,这儿的地形险要,只有一条道路上去,至于别的地方,就算是我们能爬上那悬崖峭壁,人家在上面轮班值守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马一岙着急地挠了挠头发,而就在这个时候,楚小兔突然喊道:“那、那个驼背!”


  ****************今天的直播结束了,我们明天见*******************
  驼背,就是在中巴车上面,偷听我们说话的那个家伙。

  正是因为他,使得我们随后就被黄风寨的人给盯上,随后不得不远走山里,不敢在那小县城中停留,生怕被人给撵上了,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

  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也赶来了青钢岭。

  不过仔细想来,那花老太做寿,出现在二郎山这一带的大部分江湖人物,估计都是前来贺喜的,所以他过来,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与驼背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身材娇小,柔媚如水的漂亮女人。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因为隔得比较远,所以我们也听不清楚内容,但是从那人的侧影看过去,我却能够知晓——她,就是昨天在巷子里面发号施令的那个女人。

  黄风寨的人。

  两人沿着山路而行,渐行渐远,望着他们的背影,我忍不住说道:“这个花老太,好大的排场啊。”

  我们蹲了这一天,瞧见不少的人来人往,在这样的一个人迹罕至的山中之地,偏僻之所,却能够招来那么多我们平日里生活中几乎不可能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只说明了一件事情。

  人家混得好。

  马一岙说她本身的实力就十分强大,生下的这一大窝崽子里面,也有好几个觉醒了夜行者血脉,个个都十分出息;最关键的,是她的子孙中,还有人去入了修行者的门下,居然也有所成,如此枝繁叶茂,相互支撑,自然不会差太多。

  我望着天色渐黑的夜色,忍不住问道:“那啥,黄大仙这人,听说厉害得很,为什么你还要找他当面谈,而不是背地里偷摸着将人带走呢?”

  马一岙看了我一眼,说你对黄大仙这人,了解多么?

  我说我问过了你师父,他说他年轻之时,曾经与黄大仙一起,并肩与西域闯荡,后来因为某些误会,就没有再一块儿了;至于其它的,倒也不是很清楚。

  马一岙点头,说黄大仙这人,怎么讲呢,亦正亦邪,很难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公认的,是他脾气很怪,所以我师父跟他闹翻,是不可避免的。

  我说你上次也聊过,他脾气怪,怎么个怪法呢?

  马一岙说怎么讲呢,这个人很讲究眼缘,第一眼看对了,啥都好说,对你就跟家中长辈,或者自家兄弟伙一样,而若是不对眼,甚至有可能一不留神,就要了你性命,没有任何理由。

  我听了,忍不住说道:“卧槽,这他妈不是疯子么?”

  马一岙说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为什么愿意找他聊呢,主要是很多被他杀了的人,都是恶贯满盈的恶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也是行侠仗义,故而江湖的风评还算不错。

  我说这看对眼的事儿,还真的很难讲,他难道没有看错过么?

  马一岙说也有,所以说,江湖上对此人的评价,是毁誉参半,喜欢的人很喜欢他,不喜欢的人呢,恨之入骨,当年我师父就是因为他无故杀人,而跟他分道扬镳的。

  我有点儿无语了,而旁边的楚小兔却笑嘻嘻地说道:“那啥,你知道怎么给他留下好印象么?”

  马一岙一愣,说你要干嘛?

  楚小兔朝着我们两个抛了一个媚眼,红唇撅起,国色天香的妖娆模样,然后说道:“我想让他爱上我,然后……”

  她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说道:“然后,我一刀杀了他,为我二哥报仇。”

  呃……

  马一岙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对楚小兔说道:“报仇的事情,并不是你我能够搞定的,现在咱们先把我外甥救出来,然后再从长计议,你觉得如何?”

  楚小兔瞧见我如此郑重其事,噗嗤一笑,说你放心,我不是没轻没重的二愣子,这次过来,只是探一探那家伙的底细;至于报仇,还得姥姥来张罗。

  得了她的承诺,我放心一些,而马一岙则说道:“色诱的事情,你就别多想了,知道川中妖魅么?”

  楚小兔说你说的,莫不是西川第一美女王萌萌?

  马一岙点头,说对,二十年前,王萌萌一出江湖,国色天香、艳名四播,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热血男儿,让多少年轻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听我师父讲起,当时她的艳容芳姿,就连我师父这样道心稳固的人,都不得不去冲一会冷水澡,才能够消解。可是你知道王萌萌最后,是死于谁的手里了么?
  楚小兔很惊讶,说我的天,你师父都有去洗过冷水澡?这么妖娆么?

  呃……

  我以为楚小兔会回答,说“难道是死于这个黄大仙之手”,结果她关注的点,居然在这里。

  不过想起来也挺搞笑的,堂堂一代大侠王朝安,居然给逼得洗冷水澡,这得是多搞笑的事儿。

  马一岙也给楚小兔说得无语了,恼怒地说道:“你有没有搞清楚重点啊?”

  楚小兔却是一脸妩媚地看着我们,粉嫩的小舌头在饱满的红唇上轻轻舔舐着,然后媚眼如丝地说道:“说老实话,你们两个,有没有为我去洗冷水澡?”

  马一岙翻了一下白眼,说朋友妻不可欺,我这点讲究还是有的;而且就你这点儿柴火妞的身板儿,离当年的川中妖魅王萌萌,差得还是有点儿远。

  我听了,顿时就着急了,推了马一岙一把,说你说什么呢?

  楚小兔瞧见我又羞又恼的反应,忍不住笑了,然后对马一岙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既然王萌萌都不行,我也不敢乱来的。”

  马一岙伸手揽住了我的肩膀,说你有这个自知之明,那就好。

  他回头对我说道:“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要跟他谈一谈的原因,这个家伙脾气古怪,但也不是没有讲理的可能,如果能够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说法,远比我们深入离别岛那个毒虫窝里面去要来的简单。”

  我不再质疑,而是问道:“道理我都懂,只不过,咱们如何碰到那黄大仙呢?”

  马一岙说上山,在岭上的机会,远比在这儿守株待兔要多。

  楚小兔翻了一下白眼,说这边的情况,你刚才也瞧见了,就拐角那地方,就有花老太的人在守着,每波人都需要有请柬,才能够放行的,至于其他路,你也说了,悬崖峭壁且不说,而且还有人看着,完全没办法潜入……

  马一岙揉了揉太阳穴,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怎么再等等。

  是夜,我们并没有找地方歇息,而是轮番值守,关于那黄大仙,马一岙认识,楚小兔也见过,唯独我,只能够听别人的描述来瞎蒙。

  只不过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们都没有瞧见任何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这天是寿宴正酒,来二郎山的人就渐渐变得多了起来,经常能够瞧见一群群、一伙伙的,隔个几十分钟,或者半个小时,就来一群。

  我们依然没有瞧见黄大仙。

  等到了下午的时候,马一岙开始着急起来,我瞧见他的眉头皱起,忍不住劝道:“要不然,咱们等他们办完了寿宴,下山了,再看一回?”

  马一岙摇头,说不行,黄大仙神龙见首不见尾,离别岛更是只闻其声,虚无缥缈,这一次倘若是错过了,你那外甥,估计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们必须混进去。

  我说怎么混?

  马一岙说道,事到如今,咱们只能出下策了。

  说罢,他摸出了一把小刀来,往自己的脸上招呼去,几秒钟之后,他那留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两撇胡子,就给他刮了下来。

  这胡子是马一岙最有辨识度的特征,一旦刮下来,整个人都仿佛大变了模样,一下子就年轻了四五岁。

  而且脸型都好像不同了。

  我有些惊讶,说你这是?

  楚小兔却明白了,说你想说,咱们去前头,找波人少的给截了道,然后拿着他们的请帖,冒充上山?

  马一岙点头,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楚小兔有些担忧,说这也太危险了吧?

  马一岙咬牙,说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收拾了一下刮下来的胡须,小心收了起来,然后带着我们往远处走去,蹲在了一个山路的拐角处。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前后又过了几波人,不过要么是人太多了,要么是来人太强悍了,我们都不敢下手,好不容易等到三个行人,其中还有一个女的,看着稚嫩,马一岙便示意我堵住后路,然后自己蒙着面上去拦。

  马一岙挑的人很不错,这三个都是绵阳的世家子弟,家中长辈不在,哥姐几个自己过来见世面的。

  结果世面没见着,半路上却遭了闷棍。

  我们只是将人打晕,然后将衣服换上,又搜罗了请柬,而正当我们准备将人拖到林子的时候,突然间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几个,在干嘛?”

  ************有事提前更新了,今天的直播结束了,我们明天见****************
  我们干完了坏事,正准备将人给拖走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声呼喝,这一下,让我顿时就心惊胆战起来。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往腰间摸去,而马一岙却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说:“别慌。”

  我这才回过神,朝着那边望去,却见来者并非别人,而就是前天与我们相见的老秦。

  他居然也上了青钢岭来,准备给花老太祝寿。

  而且还是一个人。

  老秦是马一岙以前认识的朋友,就算是不愿意帮忙,也不可能出卖我们。

  我松了一口气,而老秦则已经走到了跟前来,看着我们,又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准备干嘛呢?”

  马一岙说道:“准备混进去。”

  老秦很焦急,说混进去?你们打算去干嘛?知不知道昨天黄风寨和青头袍哥会找了你们一整天,现在已经将范围扩散到了周围地区,看得出来,鲁大脚对你是真的恨在心头了。你们不赶紧离开避风头,反而跑到这风口浪尖来,不是找死么?

  马一岙微笑,说也不能这么说,你仔细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他还能认出来么?

  老秦一愣,仔细打量马一岙,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你这胡子,怎么刮掉了?你不是说这胡子是给你故去的父亲留的么?”

  马一岙摇头,说那都是托辞,我留胡子,只是想要比较有气质一点,现如今想起来,着实有点儿幼稚。

  老秦惊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就算是没了胡子,你还是会被人认出来的。”

  马一岙摇头,说小心一点就行了。

  老秦叹了一口气,问道:“一定要这样?”

  马一岙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人命关天,无法坐视不管。”

  老秦不再多言,脸色黯淡,说道:“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提着礼物朝着前方走去,独自离开。

  老秦走了,我们将三人拖到了山路旁边的林子里,然后用衣服搓成绳索,将三人给绑在树上,弄完这些,马一岙对楚小兔说道:“你留在这里接应我们。”

  啊?

  楚小兔一听,有点儿炸毛,说你们不带我去?

  马一岙认真地解释道:“这天寒地冻,将他们几个扔在这里,不绑吧,一会儿他们醒了,会上山坏事,绑了吧,要半夜冻死了,那可怎么办?咱们跟他们无冤无仇,人年轻人只不过是想要过来见见世面,咱们给人请柬收了,礼物抢了,已经够过分的,再把人弄死了,岂不是犯了大错?你在这儿看着,多多少少,能够照顾,而且还可以在山下接应我们。”

  我明白了马一岙的意思,也劝说道:“再说了,你这小模样,长得跟小仙女一样,让人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掉,一会儿上了山,给人认出来怎么办?”

  楚小兔瞪了我一眼,说你还不是一样?

  我说我平平无奇路人脸,谁能认出我来?不可能。

  楚小兔撇嘴,说平平无奇古天乐?小帅哥,用得着这么贬低自己么,论起醒目来,你可不比我差多少吧?

  我揉了揉自己的娃娃脸,只有柔声劝说:“听话,乖。”

  楚小兔给我弄得一身鸡皮疙瘩,使劲儿摇了摇头,说唉,算了,怕了你了,真恶心,我留在这儿就留在这儿,你们自己小心点,知道不?

  我点头,笑了,说好,没问题。

  将楚小兔留下之后,我们整理了一下身上刚刚换上的衣服。

  大棉裤、绿色军大衣,这一打扮上,人顿时就多了几分乡土气息,然后又揉了揉头发,感觉整体的气质都变了模样。

  随后我们回到了道路,往着山上走去。

  路上的时候,马一岙在跟我讲解身份,以及一会儿的应付之策,而我则有些好奇,问他老秦到底是干嘛的,为什么还能参与这寿宴呢?

  马一岙告诉我,说老秦的全名,叫做秦江,他籍籍无名,但爷爷辈却有能人。
  他爷爷叫做秦大茂,在解放前后的川藏一带,是十分有名的,最著名的事迹,就是在金沙江畔,与一头肆虐西康省的午马野妖交战——那头午马夜行者是藏边之地跑过来的,常年在深山野泽之中生活,不懂人语,行事作风,全凭本能,故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的国民政府还出巨资悬赏过此人,标价五千大洋(那时候的法币已经没有信用了,不如银元保值)。

  秦大茂与其激战三天三夜,从金沙江上游打到了中游,且战且走,斗智斗勇。

  他最终将其头颅斩下,一战成名。

  最让人值得称颂的,是他后来凭着人头领了大洋之后,将钱尽数散给了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难民们,一时之间,名声大噪。

  秦家几代,都是修行者,只不过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秦江这一辈,修为已经远不如先辈了。

  即便如此,他还曾与马一岙并肩追击过人贩子,不输侠义。

  只不过他娶妻生子之后,人就变得安稳起来,特别是妻子死了之后,更是将性格收敛,变得谨小慎微,不敢轻举妄动。

  马一岙经历过了秦江的意气风发,也瞧见过他的痛苦绝望,对于他,倒也还是挺理解。

  不管他如何,马一岙对他都保持着一份敬意。

  敬往事,也敬如今。

  听马一岙聊完这些,我对于刚才老秦的表现也释怀了许多。

  我叹了一口气,说这事儿倒也真怪不得他,毕竟有个小孩,也有牵挂,不可能跟着咱们,草莽江湖——其实如果有得选,我也愿意这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到时候再开一家餐厅,每天做点儿糊口生意,然后天黑关店,侍弄媳妇儿,那感觉,嘿,美滋滋。

  马一岙笑了,说那老婆,是秦梨落,还是楚小兔呢?要是这两个人,哪个都不是甘于平淡的妞儿,你可踏实不下来。

  我有些尴尬,说瞎说啥呢,我跟她们有啥关系啊?

  马一岙瞧见我一脸通红,说你对谁没意思?

  我说两个都没有。

  马一岙拍手,说好啊,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个楚小兔,长得漂亮,人又可爱,最重要的是为人醒目懂事,你不要,我可就自己追了啊?

  我朝他翻了一下白眼,说行吧,你想追就追吧。

  话说完,我有点儿后悔。

  楚小兔,说起来,还真的是挺可爱的,这样的女孩子来当女朋友,别的不说,至少每天都会很开心吧?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了一处山道前,两个穿着蓝色长衫的人拦住了我们,问道:“哪儿的?”

  马一岙递上了请柬,然后说道:“绵阳肖家。”

  那人接过了请柬,打量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地说道:“肖炳义是你们的谁?”

  马一岙拱手,说是家父,他有事去了东北,长辈们让我过来,见见世面。

  那人冷笑,说去了东北?哼哼,抱歉,两位面生,没有保人的话,我们是不好放你们进去的,毕竟今天来的,都是道上的贵客,要万一冲撞了谁,可是要怪到我们头上来的。

  我听了,知道这人在为难我们,忍不住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们……”

  没有等我把话说完,那人就挥了挥手,说走、走、走,要么你们去找到认识你们的保人,要么就打道回府,请柬上面写着肖炳义,我这儿就只认肖炳义,至于其他的猫猫狗狗的,抱歉。

  他说得坚决,我有点儿恼火了,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正要跟他理论,却给马一岙给拦住了。

  他笑着对那人说道:“两位,两位,我这弟弟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多多包涵。你看啊,我们也就是替父亲过来送个礼,也算是完成个任务,送完礼,我们就回去,要不然我们这么回去了,回头给我父亲知道了,可不是要打断我们的腿?”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过去,那手掌之中,有一小叠钱。

  瞧那分量,差不多有三五百的样子。

  那人瞧见,眉头一竖,说年纪轻轻,哪里学的花架子?收起你这玩意,爷不吃那一套。

  这家伙一副廉明清正的模样,软硬不吃,让我和马一岙都有些尴尬。

  我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就在这个时候,山路上走来一人,笑着说道:“哎呀,柳浑兄弟,这两人我认识,不然就放了他们上山吧?人家礼都带来了,灰溜溜回去,也不是一个事儿,您说对吧?”

  我抬头一看,瞧见来人,却正是之前扬长而去的老秦。

  他大概是不放心我们,所以特地在上面等着,瞧见我们被为难,就过来解围了。

  那人瞧见老秦,方才说道:“原来是老秦你的朋友啊,行,这事儿给你个面子,走吧,走!”

  我们这才得以上山,走上去十几米,马一岙方才对老秦说道:“多谢。”

  老秦没有跟我们聊太多,而是低声说道:“客气了。”

  三人一前一后,上了山岭,一直到峰顶位置,瞧见这儿十分宽敞,依着山势建了十来套院子,其中有一套大的,得有四进院子。

  而那院子跟前,有一大块的平地,用青砖铺陈,上面搭了台子,下面搭了暖棚,而且还摆了二十几张的八仙桌。

  此刻山上的人挺多,大部分在暖棚里面搭桌子打麻将,在暖棚之外,又分了几圈人,在那儿叙着话。

  老秦去接待那边送礼,而马一岙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我问怎么了?

  马一岙低下了头去,然后小声说道:“收礼台旁边那儿,那个大光头、脖子处有个大痦子的老家伙,就是鲁大脚。”

  啊?


  *********************今天的直播结束了,我们明天见*******************
  川东大寇鲁大脚这个人的名字,我听了好多次,但直到今天,方才算是见上了面。

  这人的长相,也对得起“川东大寇”的名字——大光头,一脸横肉,脖子上有着一个比拳头还大的肉瘤子,光滑铮亮,就好像是脖子之上,又长了一个小脑袋一般,紧接着五短身材,也就只有一米六左右。

  他的身子却很宽,感觉如同螃蟹一般,而脸上,从右眼到嘴角处有一条狰狞可怖的疤痕,蜈蚣一样分布着。

  这疤痕使得他整个人,都凸显得格外凶悍。

  从外貌上看,他的年纪算不得大,顶多也就四十多岁,但我却知晓,这个人,至少在川东就横行了五十多年。

  半个世纪啊。

  一个夜行者,而且还是个作恶多端的夜行者,能够在西川这种藏龙卧虎之地横行多年而不死,是需要很多本事的。

  鲁大脚就是这样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不但活着,而且还越发风生水起。

  怎么办?

  老秦已经走到了坪子跟前的接待台,找负责登记的人员送礼签字,那鲁大脚在跟几个相貌不凡的中年男人说着话,虽然并没有瞧这边。

  但如果我们上去的话,很容易就打了照面。

  鲁大脚对马一岙恨之入骨,就算是他剃了胡子,也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就在我们两人驻足之时,一个花家的仆从走了过来,推了我们一把,说干嘛的,怎么在这门口挡着呢?

  花老太势力颇大,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跟着混饭吃的帮闲、仆从,个个都牛气无比。

  我给推了一把之后,脑子反应过来,对那人说道:“兄弟,我这兄弟闹肚子了,上山的途中,肚子就咕嘟嘟叫了好多次,我说你要不然找个地方解决呗,他说不行,这青钢岭是花奶奶的地盘,可不能污浊晦气——不过现在实在是忍不了了,您这儿,哪里有茅厕?”

  那人听了,一脸嫌弃,指着左边的一条小道,说道:”走、走、走,去那里,赶紧的啊,别半路拉出来,晦气得很。”

  马一岙有些犹豫,我从他手里接过了礼物,又推了他一把,说道:“你赶紧去呗,不是快憋不住了么?”

  我用眼神示意他,马一岙瞧见,朝着我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而我,则朝着接待台那边走去。

  说起收礼这事儿,很多小一辈的朋友可能都不太清楚,因为现在摆酒,大部分都是在酒店之类的,红白喜事啥的,都是由当事人在门口收礼就成。

  但是在以前,人情往来,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需要有专门的人张罗,而接待台,就是专门登记这些事儿的。

  我走到了接待台,将礼物送上。

  绵阳肖家准备的礼物,有两根老山参,年份很久,然后就是一些小特产,以及一个大红包。

  红包里有多少钱,我们刚才没有拆,这边的接待台要入账,所以直接拆开了来,我看着人数了一遍,居然给包了四万。

  四万啊……

  这是什么概念?在当时的时候,我们老家的人情往来,大部分都是几十块。

  上百,都已经算是很阔绰、关系很铁了。

  从刚才几次被刁难的情况来看,这个所谓的“绵阳肖家”,在花老太这儿,几乎是没有太多牌面的,也没有给予足够的尊重,但肖家却为了这个寿宴,弄来这么多的礼物,还包了一个堪称巨款的大红包,在让我错愕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花老太以及二郎山的影响力。

  不过钱财于我,此刻已经是身外之物,我在这儿心惊胆战的,是旁边不远处的鲁大脚。

  前日我们在县城被跟踪时,我估计也是被关注到的,倘若是鲁大脚对我有了印象,上前来盘根问底,只怕我是遭不住的。

  不过好在鲁大脚这人,虽然凶悍,但孤傲,眼睛都是朝天看的。

  他在这儿,跟那几个看上去颇有地位的中年人交流,都有些装,更不用说看旁边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所以尽管我一直心存忐忑,担心得不行,但最终还是顺利地办完了送礼事宜。

  负责接待和收礼的人看在绵阳肖家这大红包的份上,对我还算客气。

  他们告诉我,寿宴会在五点钟开席,而现在,如果无聊,可以去暖棚里面,搭台打麻将,也可以跟前来赴宴的江湖同道们聊聊天,又或者可以四处看一看。

  这儿除了私人房间,和山顶的藏书楼之外,大部分的公共场合都是开放的,可以四处走。

  说句实话,这青钢岭上面的建筑修得很有风格和特点,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旅游区一样,休闲舒适,然后远处是漫天云雾。

  左右打量,入目处皆是美不胜收的风景。
  对于这一点,二郎山的人,颇有底气。

  我得了允许,赶紧说道:“我兄弟去了茅厕,我先去找找他。”

  我趁着鲁大脚不注意,就赶紧离开,往着刚才的那条小道过去,走了十几米,转过一棵参天古树,却是一个小院子。

  院子的左侧是一排公厕,青砖砌成,男左女右,周围林木茂盛。

  而右侧,则是一排浴室之类的建筑。

  我去了一趟男厕,挨个儿找,并没有瞧见人,有些诧异,出来之后,转去那边的浴室打量,也没有看到人。

  去哪儿了?

  我有些惊讶,正在这时,听到浴室后面传来了动静,便绕过了房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却瞧见这儿居然有人在拼斗。

  在这喜宴之中,居然有人敢挑事儿?

  我有些心惊,随后发现马一岙并没有卷入其中,拼斗的双方另有其人,一个是之前我们瞧见的那个驼背,而另外一边,则是一男一女。

  那男人三十来岁,国字脸,长得一脸正气,而女人则娇小玲珑。

  她个儿不高,但样貌却是极美的,身段也极为窈窕,桃腮杏脸、娥娜翩跹,有着西川美女所特有的灵韵,让人看了,我见犹怜。

  两人一左一右,手持短刃,正在围攻那驼子。

  不过两人虽然凶悍,但那驼子也不是简单角色,他手中拿着一根铁扁担,仗着手长的优势,力敌两人,绰绰有余。

  他一边抵挡,一边笑道:“我当时什么厉害角色,两个初出茅庐的小东西,就敢在我面前充大个儿,你们这不是来送死么?”

  那女人急攻不下,又急又恼,对那人说道:“杀父之仇,不能不报,送死吧!”

  她一开腔,我一下子就给惊到了。

  这人我认识,就是我们前天夜宿谷仓的时候,机缘巧合跑进了的那三人之一,就是那个叫做鞠婧的小师妹。

  我们从昨天到今天下午,一直都在道口守着,并没有瞧见类似的人,以为他们并没有混进来呢。

  没曾想,这两人如此执着,居然也到了山上。

  而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驼背,居然就是他们的仇人,平天鼠封敬尧。

  那驼子封敬尧笑着说道:“你爹就是个死心眼,没事儿给我使绊子,也不想一下,我弄死他,只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而你呢,更加可笑,居然还想要在这个地方偷袭我,真的是活腻味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现在就死的,瞧你这细皮嫩肉的俏模样,想来还没有找男人吧?这女人啊,活一世,连个男人都没有,未免太悲催了,我大发善心,先把你给睡了吧?”

  说到这里,他的铁扁担越发犀利起来,虎虎生风,不但将那辛师兄给打伤,而且还将鞠婧逼到了山崖边儿上。

  瞧见这小美人儿给逼到了绝境,那驼子更加激动了。

  他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小妹妹,你来之前,没有想过,自己会给你的杀父仇人给抓住,然后会被我压在身下,辗转反侧,日不能休,夜不能寐吧?哈、哈、哈……”

  他大声笑着,步步逼近,那鞠婧听了,俏脸飞霞,却是给逼急了。

  她咬着牙,朝着那驼子又刺了过去,却给铁扁担一把打在手上,把匕首给拍飞。

  没了武器,小美女更是束手无策,而辛师兄躺在地上,完全帮不上忙。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感觉那辛师兄有点儿不对劲。

  而这一边,鞠婧给逼到了悬崖边,又再无反抗之力,给那驼子的污言秽语污染着耳朵,又羞又恼,特别是那家伙说的黄腔,让她开始有点儿害怕了,浑身瑟瑟发抖。

  她几次进攻都给打断,最后给一扁担,直接拍在右臂上之后,滚落地上,就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当驼子准备上前,要拉她来折辱之时,鞠婧一咬牙,恨恨骂道:“封敬尧,今生无法报仇,我来世化作厉鬼,也要缠着你,让你日夜不得安宁……”

  说罢,她毅然决然地转身,想要朝着那悬崖边跳下去。

  我瞧见了,一阵心惊肉跳,想着自己要不要上前搭救,正犹豫间,右边的墙角处,冲出一人来,对那小女子喊道:“等等!”

  鞠婧停下了动作,而那驼子也大为惊讶,拱手说道:“花三少,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的直播结束了,我们明天见********************
  那个被驼子称之为“花三少”的男子,大约二三十岁的样子。

  他没有穿常服,而是一袭白色长衫,头发打理得油光水滑,像极了电视剧里面民国时期的翩翩佳公子。

  驼子原本凶神恶煞,此刻瞧见那花三少,却十分恭敬有礼。

  而花三少瞧见他,也拱手,温言说道:“封前辈,你们这是?”

  驼子封敬尧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来,笑着说道:“这个妮子,没事儿偷跑进山里面来,刚才藏在暗处,想要偷袭于我,倘若不是我足够机警,又还算是有点儿本事,说不定就血染你奶奶这寿宴了。”

  花三少有些疑惑,说为何如此呢?

  驼子咧嘴,说这里面的恩怨情仇,鸡毛蒜皮的事情多的是,就不细提了——花三少,容我些功夫,我把这小妞给处理了,不脏你的地方,等回头开席了,我去给你敬酒。

  花三少却摇头,对他说道:“封前辈,我恰好跟这位姑娘认识,而且今天又是我奶奶的大寿,不宜见血,不如卖我个面子,这次就放了她。至于日后你们的恩怨,我也不管,如何?”

  驼子听到,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说好,好,好得很,花三少既然这么说了,驼子我怎么着也得卖你一个面子的。

  说罢,他指着崖边的那鞠婧说道:“算你命好,能遇到三少这样的好人,若是不然,今天可就真的让你合不拢腿,下不来床了。不过,以后别老是想着找我报仇,不然,嘿嘿嘿……”

  他大笑着,朝着花三少一拱手,然后扬长而去。

  封敬尧离开之后,那花三少走上前来,将地上的鞠婧扶了起来,温言说道:“鞠姑娘,你还记得我么?”

  形势峰回路转,本已陷入绝望,准备跳崖自尽的鞠婧这会儿方才回过神来,给花三少扶了起来之后,恍如隔世重生一般。

  她对这男人满是歉意地说道:“上次误会了您,以为您是个浪荡登徒子呢,多有得罪,还请三少原谅。”

  花三少哈哈一笑,真诚地说道:“那家伙是个草莽,胡口乱叫,什么三少四少的,跟个纨绔子弟一样。我姓花,名果然,虚长你几岁,你叫我果然哥就好。”

  果然哥?

  这称呼听得我有点儿反胃,不知道为什么,那花三少虽然表现得风度翩翩,但总让我感觉到有一些假。

  鞠婧仿佛也有所感觉,不过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不敢违背,低着头,轻轻叫了一声:“果然哥。”

  “哎!”

  花果然听了,眉眼儿都笑了,而旁边的辛师兄也爬了起来,朝着他拱手说道:“花兄弟,在下锦官自然门的辛追,之前我们见过的。”

  花果然不愧是大家子弟,行事滴水不漏,一边回礼,一边说道:“辛兄许久不见。”

  那鞠婧一心报仇,瞧见这花三少颇有牌面,便激动地说道:“果然哥,那个封敬尧,是杀害我爹的凶手,你能不能帮我主持公道,将他给抓起来?”

  她满怀期待,而花果然却有些尴尬,解释道:“这个啊……他是我奶奶请来的客人,贸然将他做起来,有些不妥。”

  他说完,大概感受到了鞠婧的失望,又赶忙说道:“不过你也别担心,公道自在人心,这事儿总会有一个了结的,就算是别人不管,等我日后掌了大权,也定会帮你主持公道的。”

  他画了一个虚无的大饼,鞠婧听了,果然十分兴奋,情不自禁地抓起了花果然的胳膊,激动地说道:“果真?”

  花果然傲然说道:“我说的话,一口唾沫一颗钉,真的不能再真。”

  鞠婧有些激动,说谢谢你。

  花果然很自然地抓起了鞠婧的小手,温言说道:“今天是我奶奶的大寿,这儿人多眼杂,你们且随我来,去我的院子里稍坐,免得又惹出什么事儿。”

  辛师兄在旁边讨好地笑,说好,好,都听花兄弟安排。

  三人离开崖边,而我在角落里瞧着,总感觉有一些不太对劲,这时有人在我身后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回头,瞧见马一岙就在我身后,赶忙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马一岙指了一下房子的上面,说刚才趴在那儿呢。

  我说你也瞧见刚才的事情了?

  马一岙点头,说我一过来,就认出了那辛师兄和鞠婧小师妹来,没想到那个驼子,就是他们要找的封敬尧,所以就趴在上面,看了一会儿。

  我说刚才情况那么危急,我以为你在,会出手相助呢。

  马一岙撇嘴,说我出什么手?反正都是演戏来着,那个小姑娘,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危险的。

  啊?

  我有些不太明白,说什么演戏?

  马一岙说道:“那个叫做赵康的年轻人没有说错,这个辛追辛师兄当真不是好人,估计他早就和那花果然、封敬尧串通好了,演了一场戏给那傻姑娘看呢。”

  我不是蠢人,马一岙这般一提点,我所有的疑虑都串成了一条线来。

  原来如此。

  我说我们混上山来这般艰难,这一对师兄妹却这么容易,原来是有人在前面做了安排和布置。

  不但如此,封敬尧的反偷袭意识,以及对花果然的退让,还有花果然突兀的出现,还有他刚才的表态,一切都不过是做戏,这事儿反而就说得通了。

  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马一岙摇头,说谁知道啊,那封敬尧要么就是配合演戏,让花果然抱得美人归,要么就是那花果然看上了花容月貌的小师妹,在背后运筹帷幄呢。

  啊?

  听到马一岙的分析,我不由得浑身冷汗。

  如果是后面一种,那么这个看上去风度翩翩、人畜无害的花果然,实在是太有心机、太狠决果厉了吧?
  马一岙瞧见我不相信,摇头,叹道:“人心啊人心,这才是最狠毒的东西。”

  两人相视一看,都有些感慨。

  随后他问我那边的情况,我如实回答,他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刚才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黄大仙,也没有看到离别岛的任何一人,那边的人到底是来了呢,还是没来,又或者在哪里休息呢?”

  我说这个得找找,我刚才问了人,说五点开席,之前可以自由活动,到处走一走,看一看的。

  马一岙点头,说行,我们分头找,免得目标太大。

  我说好,我去山上,你去山下。

  马一岙说对,一会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别硬扛,能应付就应付,不能应付,撒腿就跑,别慌。

  他交代妥当之后,两人对了一下表,约定在下午四点五十的时候,在会场边缘汇合。

  我与马一岙分离之后,走向了上山的一条路。

  沿着那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我缓步朝上,这边的坪子只是半山腰,往上走,还有许多的路途,其间又瞧见过好几个院子和凌空的阁楼,只不过规模都很小,有一处甚至只有一个单间。

  这些地方都有聚集人,不过并没有发现黄大仙——马一岙跟我形容,说黄大仙是一个留着灰色长发,常年穿一套蓝色土布的老头儿——另外我还看到有一个洞穴,在一条小路的尽头,旁边的山壁之上,刻着许多的文字。

  我有些好奇,走过去看,发现居然是大片的佛经,我仔细阅读了一下内容,好像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就在我认真打量那佛经的时候,旁边有一个人问道:“年轻人,你还懂这个?”

  我吓了一跳,赶忙回头,瞧见一个有些富态的老头在旁边瞅我。

  他白白胖胖的,穿着一个公园里老头儿练太极的白色唐装,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给他这神出鬼没的架势给吓到了,先是左右打量一番,发现就只有他一人,这才说道:“您从哪儿出来的?”

  老头指着旁边的大石头,说我刚才在这里,你没注意?

  我摇头,说真没注意。

  老头指着那石壁上面的佛经,说你懂这个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开口说道:“这个……‘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应该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吧,它是《金刚经》的降伏其心篇,简称《心经》,全经只有一卷,二百六十字,宣扬空性和般若,也被认为是大乘佛教第一经典和核心,嗯……差不多就是这些吧。”

  我读佛经,是从小的行为,因为我母亲比较信佛,所以家里面有不少的佛经,正版印刷的,也有手抄的。

  而这些都是儿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老头听到我的话语,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多了一些,点头说道:“嗯嗯,确实是懂的,现在的年轻人,夸夸其谈的多,有真本事的人却少之又少,你算是我这几年见过的年轻人里面,少数几个不骄不躁,言之有物的人,可以,可以。”

  我被夸得有些耳热,谦虚地说道:“您过奖了,我也是母亲信佛,小时候背过一些,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老头点头,说不错了,能这么清楚认识自己的年轻人,真不错,挺好……

  他夸着,突然问道:“对了,你,是什么属相的夜行者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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