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见他的情绪很是激动,有点儿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黄大仙不屑地说道:“那横塘老妖,就是个老鸨子,是个人贩子,倒买倒卖的事情,不知道干了多少,她的那窝点,不知道有多少夜行者孩童中转过。稍微有点潜能的,她就收着,纳为己用;而若是费事儿、不明显的,就倒卖给各处的夜行者家族去。她不知造成了多少父子离丧,骨肉分离,别的不说,那鲁大脚,和他的黄风寨,便是横塘老妖的忠实顾客……”
啊?
我之前对横塘老妖的印象,算是不好不坏,就觉得她是个会做人的老太婆,谁也不得罪,圆滑得很。
而马一岙的师父王朝安,对她的评价,也是长袖善舞,算是个人物。
此刻听到黄大仙的评价,还真的是让我有点儿心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横塘老妖的话语,还真的没有太多可信度。
不过我并非偏听偏信的人,毕竟我跟黄大仙也是刚刚认识,而且之前马一岙也说过,江湖人对于他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算不得多么好。
我并不能因为他救了我们,我就什么都会去相信。
随后我想起一事儿来,说对了,那天你把兜兜抢……救出来的时候,是否有伤过人?
黄大仙回忆了一下,点头说道:“对,是个丑牛夜行者,不但伤了,而且我还下了死手,务必不让此人有机会活下来。”
丑牛?
我说你确定不是卯兔?
黄大仙扬起了眉头来,说我从头到尾,就杀了一人,到底是什么,我如何记不得呢?
我脑子有点儿乱,毕竟楚小兔说自己的哥哥,我以为是亲哥,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必然就会跟她是同一属相。
却不曾想楚小兔发誓要报仇的那人,居然是另外一种属相的夜行者。
旁边的马一岙说道:“就算是横塘老妖的不对,但您这动辄杀人的毛病,还是有点儿不太好。”
黄大仙这样的人物,听到的话,从来都是夸赞,很少有人会这么顶撞他,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随后他笑了,说你觉得我这样做不好?
马一岙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低头,而是坚持说道:“的确是有待商榷。”
哈、哈、哈……
黄大仙大声笑着,然后揉了揉鼻子,看着我,有看着马一岙,并没有继续在这上面跟马一岙作纠结,而是问道:“江湖传闻,我看人很奇怪,见一眼,喜欢的人厚待,不喜欢的人,随意残杀,完全没有任何道理,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
啊?
听到他谈起这么一个话题,我有点儿懵。
事实上,我也很是奇怪,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让黄大仙一见如故,对我这般的好。
楚小兔当初问起这问题的时候,我也在思考。
而即便到了现在,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就投其所好,让黄大仙喜欢了。
马一岙听到他这般问,斟酌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说道:“您,有望气之道上很有造诣,有观人之术?”
黄大仙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马一岙犹豫着说道:“因为尽管你经常会意气用事,但通常情况下,你杀的人,大部分都是恶贯满盈的家伙,正因为如此,江湖人对你的风评方才会是大于非;而唯一让人诟病的,是你经常会杀错一些无辜之人……”
黄大仙看向了我,笑道:“比如我在横塘老妖那儿杀死的丑牛夜行者?”
我瞧见他并非生气的样子,便鼓足勇气点头,说对。
黄大仙并不与我们争辩,而是继续问道:“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能够见了面,就知道这个人是否恶贯满盈,是否可杀么?”
马一岙摇头,说这个……
他也不知道。
黄大仙瞧见马一岙没有了言语,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情,我曾经跟你师父说起过,他觉得是无稽之谈,那么我现在再跟你说一遍——我有一种天赋,就是能够在第一次见到某人的时候,看到他后面人生的几段画面,而这些画面,都是具有转折性的。当然,这种天赋,不是随时触发的,得挑人……我这么说,你们懂我意思了么?
马一岙瞪起了双眼来,而我也忍不住惊呼道:“你的意思,是那些看上去无辜之人,他们或许会在几年之后,行下恶事?”
黄大仙点头,说对,而且还是极恶之事,不然我不会出手,毁我名声的。
我说这……
我本来想说“这怎么可能”的,结果回想起关于黄大仙的种种传说,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因为这样的解释,其实是说得通的。
马一岙没有回答相信不相信,而是问道:“你看到侯漠的时候,应该看到了他几年之后的境况吧?要不然你不会对他这么好的。”
黄大仙点头,说对。
我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黄大仙笑了,说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对当事人说的,因为这样,会让事情发生偏移,而我并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马一岙又问:“那你瞧见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
黄大仙摇头,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种情况,是对人的,而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发生,所以,你,没有。
我忍不住问道:“那你之前杀了的那个丑牛呢?”
黄大仙眯起了眼睛来,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我看到了他在杀人,杀了好几个,然后放了一把火,最后将一个叫他‘哥哥’的女孩子压在身下。”
他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那也是一个夜行者,卯兔,对,是卯兔夜行者,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却给他给……我无法忘记那个女孩子绝望的眼神,就好像世界都失去了颜色一样。所以我才会一定要将他击杀,避免那样的惨剧发生。”
啊?
黄大仙的话语,让我更加惊讶。
他口中的那个女孩子,分明就是楚小兔,而想到楚小兔会有那样的遭遇,搁我这儿,也不会给那家伙一条活路。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马一岙也哑口无言。
毕竟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离奇了,它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范畴。
黄大仙并不在意,笑着说道:“这件事情,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对我来说,都无伤大雅,倒是你们,被鲁大脚给盯上了,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我说那家伙不是已经灰溜溜地走了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黄大仙瞧见我一派乐天模样,摇头叹息,说你还真的是心大,那鲁大脚这些年来的功力一直都在精进,若是给他一点机缘,只怕已经突破了妖王之境,到了那个时候,我都压不住他,而你们觉得,三年之后,你们能够赢得了他?
我说我能不能活过三年还两说呢,想那么远干嘛?
黄大仙看向了马一岙,说你呢?
马一岙苦笑着说道:“您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黄大仙摇头,说我们走的路子不同,对你,我没有什么建议,但是……
他指着我,说对小猴子,我倒是有点儿说法。
我赶忙拱手,说请讲。
黄大仙说你知道我,最开始的时候,我其实是想要收你为徒,将我的所学交给你的,但在刚才的时候,我却改变了主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摇头,说不知道。
说这话儿的时候,我的心有点儿在滴血。
因为在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除了马一岙的师父王朝安,就眼前这一位,给我的感觉最厉害。
从他刚才的言语之中,我能够感受得到,他应该也是拥有妖王实力的。
这样的大腿不能抱,我还是挺失落的。
黄大仙并没有感受到我失落的情绪,而是说道:“传说中度过五关的灵明石猴,能够‘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而自古以来,大圣之后,再无灵明石猴,这诅咒无人能破,我才疏学浅,也没有办法帮你度过,所有收你为徒,只不过是误人子弟而已,不如静待有缘人。”
我很是失望地说道:“我的有缘人,在哪里?”
黄大仙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按道理讲,我是不应该说的,但我若不说,你或许会就此颓废下去——你的菩提祖师,并非男人,而是女人;而你的转折,需要在你‘万赖此俱寂,唯闻钟磬音’、心死如灰之时……”
女师父?
我愣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而黄大仙却闭口不言了,而是对我说道:“鲁大脚此人,我或许可以扑杀,但黄风寨已成气候,我身后有整个离别岛,不能凭着自己的好恶行事,免得引发冲突,祸及他人。所以我只能给你们争取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你们是否能够将他战而胜之,这件事情,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起身,对我说道:“你堂姐家的地址,你可知道?”
我愣了一下,说啊?
黄大仙叹道:“兜兜年纪不大,对于家里的具体地址,并不知晓,你若是知道,告诉我,我回头让他写封信回家去,报个平安,也算是让你,完成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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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仙提到兜兜的时候,基本上是已经代表着我们的谈话结束了。
这个人说话办事,十分讲究,如同之前,他在遭受马一岙反驳的时候,并没有恼怒或者争辩,而是将话题引导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去,然后在从侧面迂回而来,让我们不得不信服。
而此刻提及兜兜,则是想要向我表明,兜兜虽然在他那儿,但是有安全保障的。
他绝对不会亏待兜兜,也会让兜兜与我堂姐联系。
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以黄大仙此刻的身份地位,是绝对不可能撒谎的。
我这边确定了兜兜的下落,那么任务基本上算是已经完成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就是黄大仙怎么让兜兜与我堂姐联系了。
关于这一点,并不是我能够掌控的。
我报上了地址,黄大仙认真地记在了纸上,然后对我说道:“你们且坐,我去跟此间主人交待一二,毕竟你们潜入进青钢岭来,又扰乱了她的寿宴,终究不是件好事。”
我们起身恭送,待黄大仙离开之后,马一岙回来,喝了一口茶,然后对我说道:“这个人,唉……”
我瞧见马一岙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马一岙说道:“他对我们,似乎有所保留啊。”
我有些惊讶,说什么意思?
马一岙说他若是真的心底无私天地宽,就应该带着我们去离别岛,让你跟兜兜相见,然后不管是放兜兜回家,到时候再回返,还是让你带信回去,都远比私下联络更加可信。但他却偏偏提都不提启程离别岛的事情,可见对我们,其实还是有所保留的啊。
我听了一阵心惊,说你的意思,是他刚才说的一切,都是谎话?
马一岙摇头,说不,关于兜兜,他既然说出来了,应该不会有假,至于其他,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想起黄大仙的所有能力,说感觉他很像是真的啊?
马一岙看着我,说你也相信他的话?
我瞧见马一岙并不像是很认可黄大仙能够预知未来的说辞,张了张嘴,然后说道:“不管是对于我,还是楚小兔那边,我觉得应该都不像是假的……”
马一岙没有继续谈及黄大仙,而是看着我,然后说道:“对了,你打算怎么跟楚小兔解释?”
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说啊,解释什么啊?
马一岙笑了,说敢情你没有考虑过这事儿?那黄大仙杀了楚小兔的哥哥,用的是对方未来有可能杀人的说辞,这说法,你愿意相信,我也愿意相信,但对于楚小兔,你觉得她会愿意相信这么一个荒唐的说法么?
我沉思了一下,摇头,说不会。
马一岙说既然不会,那么我们这一次上山来,众目睽睽,不然会有消息传出去的,她也必然知道我们是接受了黄大仙的庇护,方才得以安然离开,那么她就会问你,离别岛在哪里,黄大仙什么情况,而这些,都是横塘老妖交代她来刺探的,你应该怎么回答呢?
我挠了挠头,说这些我也不知道啊?
马一岙说的确,你不知道,但你有想过没,黄大仙表现出来跟你我的关系如此密切,但你却说什么都不知道,楚小兔若是得知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他这般一说,我的头都有些大了,挠了挠头,说这可怎么好?
马一岙笑了,说你若是真的喜欢那个姑娘的话,你可得好好想一想具体的说法,免得到时候那姑娘对你怀恨在心,觉得你在耍她,阻止她为兄报仇,那事儿可就严重了……
我十分头疼,与马一岙商量,却最终没有聊出个具体结果来。
而在这时,我突然间听到外面有喧哗声,紧接着一个男人从东侧的过道那儿匆匆赶了过来,冲着我们喊道:“鞠婧在哪里?”
我瞧见来人,却是之前有露过面的花三少爷。
也就是那位果然哥。
只见他此刻双目狠戾,脸上带着浓郁不散的怨毒,直接冲到了房间里来,指着我们两个,再一次重复地说道:“鞠婧在哪里?把人交出来。”
我有点儿懵,马一岙则起身拱手,说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来着?”
花果然冷笑,说少在这里跟我装,别以为我不懂,你们跟鞠婧认识,故意在我奶奶的寿宴上闹出动静,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好让人将鞠婧从我的房间里掳走,对吧?
他这一番话儿,说得没头没尾,马一岙都有些晕,问他道:“你想说,你房间里有人失踪了?”
花果然说不是失踪,而是逃了。
马一岙问:“那人是谁?为何要逃呢?”
花果然做贼心虚,恼羞成怒地骂道:“少他妈的在这里给我废话,直接跟我说那小女表子在哪里,把人给我交出来——不要以为你们两个有黄大仙庇护着,就能够为所欲为,你们可别忘记了,这里可是二郎山,是我花家的地盘……”
他色厉内茬地威胁着,而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打断了他的话:“够了!”
我们望了过去,却见来人正是花老太的大儿子花勇。
花勇打断了花果然的话语之后,瞪了他一眼,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花果然瞧见他,一脸委屈,说爸……
花勇在花老太和黄大仙等人面前,恭谨有礼,姿态摆得很低,然而在自家子弟面前,却十分威严。
他平静地看了花果然一眼,就让那纨绔子弟吓得低下了头去,随后他有些恼怒地呵斥道:“滚,不要来这里丢人现眼!”
气势汹汹的花果然屁都不敢放一个屁,灰溜溜地就走了。
不过出门之前,他还是回过头来,给了我们一个恶毒的眼神,还做了手势,表示这事儿并不算完。
花勇对自己儿子的小动作熟视无睹,而是对我们说道:“黄老准备离开了,有事儿要跟你们交代一下,请随我来。”
我们赶忙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我们并没有前往宴会区那儿,而是给引到了一处路口,黄大仙在这儿等待着,身边还有好几个人,有中年人,也有老者,其中一个年轻人,长得跟花果然很像,只不过多了几分沉稳和淡定。
他瞧见我们过来,对我和马一岙说道:“我们准备走了,你们两个,是否需要同行离开?”
他说这话,是怕鲁大脚表面答应,背地里铤而走险,所以才会如此。
我们本来就不想留在这山顶,再加上花果然刚才闹的那一出,更是归心似箭,此刻也没有拒绝,准备一同离开。
而这个时候,有人远远叫了我们一声,然后快步赶了过来。
我望了过去,发现来人却是那个叫做苏远方的老头。
他带着两个年轻人赶了过来,对马一岙说道:“小马兄弟,我那老友的儿子和女儿……”
他却是放心不下肖家兄妹,所以才急匆匆赶来。
我们本来就对肖家兄妹没有什么过分之事,所以此刻心底里也并不惊慌,马一岙跟苏远方解释了一下,然后相邀一起,下山去,将那肖家兄妹给接走。
除了苏远方,来有一个人赶了过来。
那人却是老秦。
他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话:“我与你们,一同离开吧。”
说完这句话,他又用只有我和马一岙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花家表面上豁达,但一定会秋后算账的,我给你们两人上山作保,时候花家或许不会对你们如何,但绝对会找我麻烦,所以我得赶紧下山,然后带着小宝离开这里。”
听到这话儿,马一岙有些愧疚地说道:“老秦,此事是我对你不住。”
老秦摆了摆手,说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一行人结伴下山,人多眼杂,路上倒也没有多说什么,等到了青钢岭下,我们需要去与楚小兔汇合,而黄大仙则赶时间,与离别岛的同伴离开,便与我们辞行。
临走前,他跟我交代道:“你若是想要跳出现在的格局,就需要去北方,记住了,北方。”
我问北方是哪里?
黄大仙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胸,然后微笑着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言尽于此,你自己悟吧。”
说罢,他带队离开,而老秦也跟着队伍的后面一起,往山下继续走去。
我们则带着苏远方,朝着路边的林子那儿走去。
我们走到林子里,然后低声喊道:“小兔,楚小兔,你在么?”
没有回应,这诡异的气氛让人心情一下子就压抑起来,就连苏远方的脸上,也充满了疑问。
不过很快,我们就在之前约定的地点找到了肖家三兄妹,他们给捆在树上,嘴巴给布条堵住,苏远方瞧见,连忙带着人过去解绑,那肖家小妹给拿开嘴里的布条,顿时就嚎啕大哭起来:“苏伯伯……”
苏远方好言安慰,而这个时候,一根短剑,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那锋利的剑尖,将我后背顶住。
我想要回过头来,而却身后却传来了楚小兔冷冷的声音:“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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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缓缓地举起了手来,然后沉声说道:“小兔,你别乱来,听我解释。”
楚小兔用短剑的剑刃,顶住了我的后背,情绪很是激动地说道:“解释什么?你想怎么解释?你当我没有瞧见你跟那家伙有说有笑的情形么?你跟黄大仙关系不错啊,是不是已经都把我给卖了啊?”
我举着手,缓缓转过身来。
楚小兔并无动作,而我用胸口,顶住了楚小兔的短剑,直视着她那宛如月牙湖一般清澈的双眸。
我认真说道:“你,愿意听我解释么?”
楚小兔被我的认真给吓到了,眼神有些躲闪,不过还是说道:“好,我听你编故事。”
我伸手,示意马一岙和其他人不要过来,然后沉声说道:“本来,我路上想到了很多借口,但最终我觉得,对于你,我必须用实话、用真诚来打动你。”
楚小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霞,低头说道:“花言巧语。”
她说着话,顶在我胸口上的短剑却下意识地松开了一些。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黄大仙之前的说辞,跟她一一讲来,说完之后,我认真地说道:“倘若是我有黄大仙的能力,就算是被你恨死,我也会和他一样去做的,因为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的侵害,哪怕那种可能,只存在于未来。”
楚小兔认真地听我说完,沉默了许久。
突然,她抬起了头来,然后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我的左脸上。
啪……
她是用了狠劲的,即便是我,给这一巴掌下去,整个脑子都在“嗡、嗡、嗡”地响着,然后感觉上嘴唇热热的,我用手一摸,发现是鼻血。
紧接着我的脸一下子就肿了起来。
马一岙瞧见,向前走两步,想要上前来,我却伸出了手,制止了他。
楚小兔怒气冲冲地对我说道:“你不但编了一个拙劣的借口,而且还侮辱了我哥哥。你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么?若不是他,我未必能够长这么大,十几年前,我就已经死了……”
我盯着情绪十分激动的楚小兔,深呼吸,让自己脑袋的眩晕减轻一些,然后说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楚小兔冲着我喊道:“那你外甥呢,兜兜呢,你也不管了?”
我说他已经被黄大仙收为弟子了。
楚小兔听到,往后退了几步,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好一会儿,她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随后她抬起头来,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水,然后指着我的胸口说道:“侯漠,你是想说,从此之后,你就跟黄大仙站在一边了,对吧?”
我摇头,说不,我和他,至始至终,都只是路人而已。
楚小兔对我失望至极,摇着头,然后说道:“那你告诉我,离别岛在哪里?”
我说我也不知道啊。
哈、哈、哈……
楚小兔大笑着,然后用那短剑指着我,说道:“敢情你带着我跑了这么一大圈,就是遛狗呢?你逗我玩儿对吧?
我说不是,这个……
没有等我说完,楚小兔将手中的短剑往地上一掷,然后脚猛地一跺,那剑居然就从中断开了去,而弄完这些,楚小兔对我说道:“侯漠,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虚伪——你我之间的情分,有如此剑。”
说罢,她转身就走,几个起伏,人就消失于夜色之中去。
我本来想追,然而追了几步,却感觉心中一阵巨大的失落涌现而出,无力感笼罩全身。
我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俯身过去,将那断剑拾了起来。
瞧见这断开的剑,万千情绪一下子就涌现在了我的心头,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让我不知道到底说些什么才好。
马一岙走了上来,盯着我。
好一会儿,他不但没有安慰我,还笑了起来。
我心情很差,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笑个毛线啊?”
马一岙伸手,捅了我胸口一下,然后说道:“你还说你们之间没有事情——没有事情,会是这个样子?老实说,你跟那个兔女郎,到底有没有发生那事儿?”
我瞪了他一眼,说你脑子里,怎么会那么肮脏呢?
马一岙问我,说果真没事?
我说没有,绝对没有。
他瞧见我说得这般坚决,不由得笑了,揽过我的肩膀来,笑着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因为一个小女子而弄得黯然神伤呢——其实你想一想,她跟你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解救你外甥兜兜么?现如今兜兜变成了黄大仙的弟子,也算是一次造化,又何必将兜兜带回去呢?你想想,按道理来说,兜兜是被拐走的,甭管是谁作的恶,最终是不是落到了横塘老妖手中?”
我说对。
马一岙说黄大仙对横塘老妖如此不屑,并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我之前也听过一些关于她的风评,从来都不是正面的,那么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办完了,又何必把兜兜送到横塘老妖那个火坑里面去呢?
我这时方才想明白,说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马一岙说楚小兔生气,这是有道理的,因为她哥哥被黄大仙所杀,但这跟我们有半毛钱关系?你认识那个什么丑牛么,你凭什么去帮他报仇?这事儿,不应该是横塘老妖来办么?
我说这……
马一岙说好了,楚小兔之所以如此,而且是对你不对我,是认为她跟你关系不错,现如今你抽身出来了,心里面失落而已,以后想通了,就会好了。
我苦笑,只怕以后是没有办法相见咯。
马一岙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要是真喜欢她,回头就去找横塘老妖提亲去,有什么见不到的?
我摇头,说你开什么玩笑呢?不存在的事情,我刚才只是觉得,对不起人家小姑娘而已,现在想来,是我想岔了……
马一岙盯着我,说果真?
我点头,说对。
马一岙没有再多说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拉着我走到了苏远方以及肖家三兄妹跟前来,正式道歉。
那肖家老大叫做肖克轩,是个敞亮的人,对着马一岙说道:“我刚才听苏伯说过了,花家势大而嚣张,本来我就不太愿意过来,但家父所托,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能够认识湘南奇侠王朝安的弟子,以及能够力压黄风寨气焰的候漠兄弟,也不算是白来一场。”
他妹子肖克琴也说道:“小兔姐姐对我们挺照顾的,没有为难我们。”
对方的开明让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歉。
那苏远方对我们力敌黄风寨鲁大脚的事情十分钦佩,在旁边周旋一二,然后笑着说道:“两位倘若是有歉意,不如请我们几人,去找个地方喝一顿酒。喝过酒,朋友交上,就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了。”
马一岙是个洒脱的性子,听到这话儿,拍手说道:“如此最好。”
一行人不再停留,而是结伴同行,往山外走去,在一个小镇子里,找到了一个小酒馆。
大家温了几壶小酒,然后又点上了些下酒菜,开始聊起了天来。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拘谨,毕竟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特别是肖家三兄妹,之前还给我们擒住了,弄得十分尴尬。
好在酒这东西,就是用来缓解气氛的,三杯两盏淡酒下肚,热力上来,大家就开始热络了。
特别是肖家兄妹,除了那个肖克虎比较沉闷之外,其余两个,都是开朗之人。
而苏远方虽然年龄大一些,但没有架子,与我们喝酒聊天,完全没有障碍,而且还能够作为年长者,将方方面面的人都照顾妥当,就连他身边的随从,也都招呼得很好,这一点着实让我很开眼界。
这一顿酒喝了大半晚上,一直喝到了店家打烊。
席间气氛十分热烈,我们也结交了这几个朋友,算是不虚此行。
店家打烊之后,苏远方带着人离开,他们有车过来的,离得又近,去找司机,可以直接回家。
我和马一岙则准备在镇子上找个招待所住下。
我因为心中有事,十分烦闷,不知不觉就喝得有些多,反而是马一岙,因为防范黄风寨的缘故,所以还能够保持清醒。
他扶着我,在街上走着,准备找地方歇息。
我本来是喝得头昏脑涨,但清澈的夜风一吹,人又清醒了一些,使劲儿摇头,然后问马一岙,说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马一岙笑了,说你终于想起来这事儿了。
我撸了一下鼻涕,说今天是我失态了,比起儿女情长的事儿来,还是小命比较重要——那黄大仙告诉我,让我去北方,还指了一下左胸,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一岙说这个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厉喝:“别跑!”
我吓了一跳,瞧见长街那头有一群人追赶而来,而在左边的小巷子里,有两个人正快速跑了进去。
我瞧那背影,很是熟悉,而马一岙也说道:“鞠婧?她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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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马一岙站在街口,望着那一群人,都有点儿懵,随后我瞧见追逐而来的其中一人,正是在二郎山青钢岭那边,在山门拦住了我的那个家伙。
他只是其中的一员,而领头的人,居然是那个驼背封敬尧。
他之前跟着鲁大脚下山,我都以为他走了。
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好像是在追杀那鞠婧和另外一人……
那人,哦,对了,应该是那个叫做赵康的师弟。
我见过鞠婧的师兄辛追,这背影并不像。
一群人兵荒马乱地冲着,直到路过有些发懵的我和马一岙时,封敬尧认出了我们,停下了脚步来。
他一脸戒备地看着我俩,然后很不客气地质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我酒喝得上头了点儿,最受不了刺激,当下也是红了眼,说关你他妈的什么事?
封敬尧听到我的口气很冲,没有上前,而是下意识地左右打量着,问道:“黄大仙跟你们在一起?”
马一岙按住了我的肩膀,不让我继续说话,然后朝着那人拱手,说封敬尧,我们很熟么?
封敬尧脸色有些阴冷,说道:“跟黄大仙有约定的,是鲁寨主,可不是我,你们若是真的没有眼色,不识抬举,参与进这里面的事情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马一岙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也不关心你的这点儿屁事。
封敬尧的双拳都已经捏得喀嚓作响了。
从这个人动手击杀鞠婧父亲的行为,就能够得知他的脾气并不是很好,是个动辄杀人的枭雄恶汉,就刚才与我们的对话来看,也是随时都要暴起的样子。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而是恶狠狠地指着我们。
他放下狠话,说我若是动手宰了你们两个,鲁寨主会背黑锅,不过你们也小心点,不然……
哼哼。
此人带着身边一群人走开,我这才发现,这帮人只有几个是花家的。
其余人,则应该是封敬尧的手下。
瞧见这些人的背影,我有些担忧,说咱们要不要帮点什么忙啊?
马一岙说你能干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办法说出什么来。
我也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问题在于,这个鬼地方是人家的主场,贸然卷入其中之前,我们得问一问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到底能不能承担住随之而来的后果。
马一岙伸手,揽着我的肩膀,说那个赵康能够在不知不觉间,将那小师妹弄下山,自然是有一些本事的,你也别太担心。
走到街尾,这儿有一个招待所,条件一般,屋子里连洗手间都没有,而且感觉四处漏风的样子。
为了防止变故,我和马一岙住在二楼的同一间房,楼道尽头有一个厕所,黑乎乎的,灯也没有。
我喝多了酒,虽然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那两个年轻人,但酒劲上来了,身体还是有一些不受控制,跟马一岙不知道说了什么,便感觉眼皮沉重得如同挂铅,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给尿憋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四处黑漆漆一片,我勉强坐直起身子来,发现马一岙在另外一铺床上歇着。
我披了件衣服起来,下了床,然后推门朝外走。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时分,走廊里除了一盏昏黄的灯泡之外,再无它物,有风吹来,刮过楼道,呜呜作响,宛如鬼泣一般。
我睡过一觉,酒醒了许多,朝着楼道口厕所的位置走了过去。
这个招待所的厕所是老式厕所,远没有那么卫生,进去之后,一股浓烈的臭味传来。
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谁把灯关了。
我也找不到开关,只能够凭借着走廊处微弱的光,瞧见左边是一个水槽,右边一排开放式蹲坑,临窗的方向,有一排尿槽,我头有点儿疼,先在尿槽那儿美滋滋地放了一回水,然后开始洗手,又洗了一把脸,感觉完全清醒了一些,这才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我准备走出厕所之前,我突然间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儿。
在角落处的蹲坑那儿,仿佛有两个人在那里蹲着。
蹲坑有人,这并不奇怪,但这大半夜的,明明有空着的蹲坑,这角落的最里面,一个坑位,却蹲着两个人,这事儿就让人奇怪了。
谁在这儿?
我缓步走了过去,想要瞧个清楚,却没有想到我刚刚走到跟前的时候,里面有一人突然暴起,手持利刃,朝着我的胸口处,陡然刺来。
我早有准备,并没有被这人的偷袭到,而是趁着那人进攻之时身子不问,一下子就将人给撂翻倒地。
当我将那人死死按在地上、手上传来了惊人的柔软和弹性时,方才感觉到有点儿不太对劲。
女的?
男厕所里,怎么会有女的在这儿?
而且见面还这么凶?
我脑子有点儿懵,不过作为一个“正人君子”,我还是如同触电一般,赶忙将放在人家胸口的手给缩了回去,然后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这才惊讶地低声喊道:“是你?”
那女人给我一下掀翻倒地,又急又恼,瞧见我收回了手,银牙一咬,又要刺来,我赶忙说道:“别乱来,鞠婧姑娘,我对你没恶意。”
那匕首刺到了一半,对方停住了,惊讶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鞠婧虽然停了手,但还是满脸的戒备。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没办法表明身份,因为虽然我认识她,但两次都是在暗中,说到底,我们其实并不认识。
好在这个时候,角落里有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这人叫做侯漠,跟封敬尧他们不是一伙的。”
鞠婧从地上爬了起来,喊道:“赵师哥……”
她将缩在蹲坑里的赵康扶了出来,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年轻人身上有多处的伤口,最严重的是小腹处那儿,此刻都还在滴滴答答流血呢,使得这儿弥漫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刚才我被厕所的恶臭熏到,没有仔细闻,此刻瞧见,有些担心,说你还好吧?
赵康苦笑,说死不了,不过……也走不了。
我说你认识我?
赵康说道:“你在青钢岭顶与鲁大脚得意弟子白七交手的时候,我在旁边瞧见过,对阁下挺佩服的。”
我瞧见赵康脸色惨白,身上满是伤痕,刚才为了躲避人追击,与鞠婧藏在那角落里,有些慌张,导致衣角处还沾染了些许秽物,看着十分狼狈,忍不住说道:“我和我朋友就住在这家招待所,你若相信我,便与我一起去,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听到我的话,旁边的鞠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然而赵康却摇头拒绝了。
他说好意心领了,只不过对方人多势大,我受了重伤,血止不住,那帮人一定会循迹而来的,我若是跟你过去,只怕会连累阁下,和你朋友,这事儿万万不可。
我说那有什么,我们不怕的。
赵康是个固执的性子,就是不肯,我不想在这儿争执,就说两位稍等,我去叫我朋友过来——他是湘南奇侠王朝安的弟子,师祖是民国十大家,千斤大力王王子平,他的主意比我多,我问一下他的想法。
我转身准备离开,而就在这个时候,赵康却叫住了我,说等等。
我回过头来,说怎么?
赵康朝着我拱手,说侯漠兄弟,我满身血腥,目标太大,估计肯定是走不脱了,但我师妹目标小,你能否帮忙,将她藏起来?
鞠婧听到,拼命摇头,说赵师哥,不行,要死一起死,我岂能独活?
赵康抓住了她的肩膀,认真说道:“小师妹,你若没有被抓住,我就不会死,而你若被抓住了,我绝对活不了,这道理,你能懂么?”
听到这话儿,鞠婧愣住了,而这个时候,我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说都这个时候了,别磨磨唧唧的,你先跟我走,赵兄,你稍等。
我带着鞠婧出了楼道的厕所,快步回到了房间前。
进门的时候,我瞧见床上居然没有人,吓了一跳,赶忙转身,瞧见马一岙已然起来,站在门口。
他的手上,拿着岳壮实留下的那把玉折扇。
我瞧见他作势欲扑的样子,赶忙说道:“是我。”
马一岙将门关上,对我说道:“这个时候,你还出去找妹子?这也太浪了吧?怎么着,要不要我去重新开一个房间?”
我给他调侃得有些无语,指着一脸惊慌的鞠婧说道:“仔细看看。”
马一岙这时方才瞧清楚人,说原来是锦官自然门的小师妹?你们怎么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楼道尽头那边,传来一阵怒吼。
紧接着,整个楼道都轰然作响,仿佛地震了一般。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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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房间都在颤抖,听到这动静,原本刚刚松了一口气的鞠婧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朝着门口扑去。
我没有反应过来,而马一岙却反应迅速,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说道:“慌什么?”
鞠婧激动地说道:“那帮人过来了,他们一定是抓住赵师哥了。”
马一岙拦住他,然后将耳朵朝着木门那边听去,随后,他挥手,让我将鞠婧拉到窗边,然后小心地推开了门,探头朝着外面望了过去。
楼道的动静闹得很大,整个楼都快要拆了,自然有不少客人推门出来。
结果那边传来一声厉喝:“都看什么?看个屁啊,黄风寨办事,把脑袋都给我塞回裤裆里去。”
又有人朝着这边走来,大声嚷嚷:“各位,二郎山办事,都回。”
两边一呼喝,那帮人又是气势汹汹,原本给半夜吵醒、满心怒火的客人都给吓到了,纷纷关门去,马一岙不想与这帮人正面冲突,也关上了门,然后将耳朵贴在了门边儿上,耐着性子听着。
我将鞠婧拉到了窗边,朝着外面望了一眼。
这儿的层高倒不算什么,一跃而下,对我们谁都不成问题,但关键在于外面的空地上,也站着几个人,守株待兔,虎视眈眈,就等着有人从窗子里跳下来,好将人给擒住。
我回过头来,问马一岙:“外面什么情况?”
楼道那边又哭又闹,乱成一团,马一岙对我说道:“有外地客在,不信邪,现在给那帮人教训呢?他们估计是想要杀鸡儆猴,所以动静闹得大,但应该不会出人命。”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这帮人,真的敢这么嚣张?
马一岙叹气,说越是穷乡僻壤,越是无法无天,这个还算是寻常可见的,你是没有去过那种特困地区,我有一回去打拐,救一个被拐卖的姑娘出来,结果被发现了,一整个村子,两百多号人,男男女女,扶老携幼的,举着锄头耙子过来,非要把我给杀了……
我听得瞠目结舌,而鞠婧则焦急地说道:“我师兄被抓起来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逗闷子?”
她焦急无比,而我这个时候已经回过神来,认真地看着她那如花颜容,然后说道:“鞠婧姑娘,刚才你师兄说了一句话很对,他被抓了不要紧,若是你被抓了,他才是真的无路可逃,只有死路一条了。”
鞠婧慌张地说道:“那该怎么办?”
马一岙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有点儿懵啊。”
我赶紧用最简单的话语,跟他解释一遍,听完之后,马一岙沉吟一番,说这事儿有点难办啊。
鞠姑娘很是焦急地对我说道:“我听赵师哥说,你胆敢在二郎山上,与鲁大脚的徒弟白七交手,而且还能够活着下山,肯定是有大本事的人,你难道就不能过去,将人给救下来么?”
瞧见这花容月貌的娇俏小姑娘,以及她满是期待的小眼神,我有点儿尴尬。
马一岙在旁边说道:“妹子,你面前这哥们,小半年前,还只是一个普通人,别说封敬尧这样的川西凶人,便是你,也能够撂翻他这样的七八个,你现在真当他是那常山赵子龙么?”
鞠姑娘听到,很是失望,又问马一岙,说那你呢?
马一岙苦笑,说妹子,我们都是小人物,倘若不是有前辈帮忙罩着,也是没办法活着下山的,所以单枪匹马杀过去,将人救回来这种戏码,你就别奢望了,而你也别激动,保全自己,这个事儿,无论对你,还是对你的赵师兄,都是最好的结果。所以,稳下来,别乱动,知道么?
马一岙说得诚恳,而那妹子也并非蠢人,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说话间,外面的楼道已经变得安静起来,马一岙让我们都蹲下来,然后将耳朵趴在门上听着,我在旁边,看着窗外的微光落在了这个女孩的侧脸上,脸颊的绒毛细微可见,显得异常美丽。
红颜祸水。
我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你不是被那花三少请到了院子里去了么?怎么又弄成这样了?”
鞠婧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将两次遇见她的事情说起,那鞠婧震惊不已,说那天在谷仓里,你们也在?
我说对。
鞠婧盯着我好一会儿,方才确认了这个事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杀害我父亲的人,是封敬尧,但幕后黑手,就是花果然那个恶棍。我之前并不知晓,要不是赵师哥及时赶到,并且让我偷听到了姓花的那畜生,以及辛师兄的谈话,我差点儿,就要委身于杀父仇人的身下了……”
果然。
听到她的话,我松了一口气,说你能够早点认清楚那家伙的丑恶面目,这是一件好事。
鞠婧听到,突然掩面痛哭起来:“我信错了人,要不是赵师哥及时赶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而现在,赵师哥也被他们给抓住了,我,我……”
她低声抽泣起来,而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亮光。
紧接着有人朗声说道:“鞠婧姑娘,你师哥在这里,你若是不出来,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什么?
鞠婧姑娘听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朝着窗边冲去,我伸手想要拉她,却给她甩手拨开了。
紧接着,我瞧见她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我也站在了窗边,往外望去,却见在招待所前面的空地上,围着一群人,正是封敬尧一行人。
他们差不多有十来个人,从气势上来看,个个都彪悍无比,而赵康已经被人抓住,给强行按着,朝着我们这边,双膝跪倒在了地上,然后双手给向后剪着绑住。
封敬尧抓着他的头发,强行将他的头给拉起来,然后冲着这边喊道:“鞠婧姑娘,我数十声,不管你在哪里,答应一声,不然十声过后,你这赵康师哥的头,我就给你揪下来了。”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人头可跟别的不一样,揪下来了,就算是重新安上去,也是活不成了哦,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罢,他环视一周,开始倒计时:“十、九……”
封敬尧凶相毕露,念着倒计时,然后揪着赵康的脑袋,我瞧见了,回头对马一岙说道:“他应该不敢吧?这众目睽睽之下……”
马一岙却并没有符合我的话语,而是叹了一声,说道:“这家伙,是个疯子。”
“六、五……”
倒计时仍在继续,大概是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那赵康突然奋力抬起头来,大声喊道:“小师妹,别管我,你快走,离开这里,冯老前辈答应过我,会收留你的,到时候,你就会……”
他话喊到一半,就给封敬尧掐住了脖子,而这驼子冷笑着,说出了最后的倒计时:“三、二……”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将双手按住了赵康的脸颊,然后准备用力了。
以他的力量,双手一用力,赵康的头颅,就会被拧下来。
这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等等……”
情绪一直处于崩溃边缘的鞠婧姑娘终于撑不住了,猛然推开了窗户,大声喊道:“我在这里,放开他!”
窗户打开的一瞬间,马一岙就扑了过来,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瞧见鞠姑娘痛哭流涕地大声喊着,马一岙又急又恼,冲着我低声喊道:“你怎么不看着她?”
我一脸无奈,说我怎么知道她会这么冲动。
话音刚落,楼道那边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眼看着就要朝着我们这边冲了过来,马一岙将床猛然一拉,抵住了门口,然后说道:“先挡住,然后想办法逃。”
我点头,冲到了窗户边瞧了一眼,发现一帮人在封敬尧的带领下,朝着这边都冲了过来。
有一个家伙是夜行者,居然直接显露出了本相,是个巨大的黑猫,纵身一跃,朝着二楼这儿扑来。
我心想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么一大帮的敌人,我们如何能够战胜得过?
更何况,还有鞠姑娘这么一个累赘。
怎么办?
我的心一下子就坠落低谷,却不曾想在众人都匆忙冲来的时候,有一个黑影从远处的阴影之中,悄然而至,然后将那个留下来看守着赵康的家伙给一下,击倒在地。
*******************今天的直播结束了,我们明天见***********************
那个身影到底有多么飘逸,我的笔力有限,实在是无法跟你们仔细形容。
因为它如惊鸿过隙,让人在猝不及防之间,感受到了许多的美感。
一直到后来,我有一次偶然的机会瞧见《卧虎藏龙》的视频,方才觉得,当时的场景,与电影里面的打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瞧见过,杀人,会有这么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黑影倏然而至,在看守赵康的那人脖子后面轻轻一点,对方就直接倒地,黑影伸出了手去,将人扶住,缓缓放平之后,伸出手来,只一挥,被紧紧捆住的赵康就解脱了束缚。
不过他到底还是伤势过重,一解开绳索,人就朝着前方扑去。
那人却适时伸手,揽住了赵康,随后将他给平平地放下。
一切都悄无声息。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门口处传来一声爆响。
砰!
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我回过头去,瞧见那门给人冲中间破开,有一个巨大的身影,正挤破了门框,朝着里面冲来。
而就在这门被破开的时候,我身处的窗边也是一阵炸响。
碎玻璃漫天飞起,而一只锋利如刀的爪子划破一切,朝着我迎面而来,却是那头化身黑猫的夜行者冲上了二楼,破窗而入。
瞧他这凶猛模样,却是想要将我给直接击杀。
凶!
我知道这一切乱事的源头,只不过是因为一场“恶少夺民女”的荒唐事,但对方肆意妄为的凶狠,还是让我有些心惊,当下也是顾不得别的,往后疾退两步,然后猛然一脚,朝着对方的空门踹去。
两人交手,顿时就感觉到了对方的难缠,那黑猫与我相击之后,落到了房间这边。
我伸手,拦在了鞠婧姑娘的跟前,然后手往腰间摸去。
另一边,马一岙挡在了门口这儿,手中的折扇展开,化作利刃无数,抵挡住了那凶猛扑来的巨大黑影。
敌人,很强。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拼死而斗,却不曾想窗外传来数声惨叫,紧接着“呼”的一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破开的窗口处。
紧接着,那人扫量了一眼黑乎乎的房间。
我被那人看了一眼,尽管黑乎乎的,瞧不清楚对方的相貌,但却给那如电的眼神给震慑得心中狂跳。
好强的气息。
下一秒,那人出现在了那黑猫的身后,伸手将其捉住。
黑猫敏捷无比,下意识地就扭身反抗,却给那人擒住肩膀,然后朝着墙上猛然一掼。
砰!
那架势看着并不凶,然而当黑猫的后背撞在了墙面上时,巨大的震动却从整个房间里传递而来,紧接着黑影子放下黑猫的时候,那家伙已经如同纸张一样,滑落下去。
当他落地之后,就再也没有能够起来。
举重若轻。
那个凶狠暴烈如豹子一般的黑猫夜行者,差点儿就要把我给弄死,结果在一瞬间,就被那人一招撂倒。
这事儿着实是有一些让我震惊,都有点儿想要怀疑世界了。
然而那人的行动却还没有停住,他身子一扭,又冲到了马一岙与那个巨大黑影的中间,一掌拍来,将马一岙轻飘飘地避开之后,将那大个子猛然一搂,紧接着两人倒退而飞,又从那破开的窗口飞了出来。
砰!
下一秒,窗外的楼下,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闷响,仿佛有人跌落在了招待所前的坪子上。
这样的意外状况,让我和马一岙都有些懵,而门外还有一两个帮闲,并不算是什么厉害人物,瞧见己方的两大高手都给瞬间搞定,犹豫了一下,与我们的目光对视之后,头也不回地推开。
马一岙这时方才反应过来,蹲身下去,将手摸向了那个变成一滩烂泥的黑猫夜行者。
这人昏迷之后,恢复本相,却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妇人。
这样的妇人,我经常能够在菜市场,或者马路牙子边儿上看到,实在想象不出,刚才那头恐怖的黑猫,竟然是她化身而成。
我问她咋样?
马一岙说没事,就是昏迷了,下手的轻重拿捏得十分自然,这人一时半会儿,估计是醒不过来了。
我说刚才那人是谁,怎么会这么厉害?
马一岙深吸了一口气,说似曾相识。
缩在角落里给吓得半死的鞠婧姑娘此刻回过神来,一脸激动地喊道:“是赵师哥请来的援兵,一定是的。”
我很诧异,说援兵?谁?
鞠姑娘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赵师哥说他去找了一个前辈,那人很厉害的,但是谁他不肯说,我感觉他好像并没有信心能够请到那人,所以才会这样……
马一岙没有理会我们两人的对话,而是走到了窗边。
这窗子给那中年妇人扑成了一个大窟窿,有冷风呼呼地朝着里面灌。
而当他出现在窗口的时候,底下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小马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马儿?
我顿时就愣住了,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想不出这地界,谁能够叫马一岙作“小马儿”,而随后马一岙则将我心底里的疑惑给解开了。
他冲着楼下喊道:“千叶师姑,你怎么会在这里?”
千叶师姑。
黄千叶,王朝安的师妹,马一岙的师姑,她居然出现在了这里来,当真是让人为之意外。
下面回答:“我不是来川西找冯老先生么,辗转数月,终于找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本来想要带他去见一下你师父,帮忙看看的,结果他说这边有事情,得过来一趟,没曾想遇到了你……”
马一岙跟下面招呼一声,回过头来,对我说道:“你带鞠姑娘走楼梯下去,我先下去,拜见冯前辈。”
说罢,他从窗口一跃而下,落到了下面。
我走到窗边来,瞧见马一岙正在跟一个白发老者说着话,而旁边则是他的师姑黄千叶,和她师姑的女弟子,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
马一岙说得不多,但我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这个老者,应该就是大雪山一脉的川西圣手,冯自然。
他老人家怎么来了?
我领着鞠姑娘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家赵康师兄,认识冯自然?”
鞠姑娘一脸懵逼,没有明白我话里的意思,问道:“哪个冯自然?”
我笑了,说你们西川,有几个冯自然?
鞠姑娘当时就懵了,说是、是那个……冠绝西川的川西圣手冯自然?
我没有回答,领着她往外走。
此刻的楼道这边,空无一人,走到楼道口,尽头那儿的厕所,整面墙都给砸垮了去,一片狼藉。
我们走到了一楼,来到大厅,发现赵康被人搀扶着进了招待所,躺在门旁边的沙发上,冯老前辈正在给他检查伤势,鞠姑娘瞧见,慌忙上前,带着哭腔地问道:“我师哥怎么样了?”
黄千叶走上前,拦住了她,说道:“你别急,让冯老先生给他查看一下。”
鞠姑娘不敢再闹腾,等了一会儿,那冯老先生抬起头来,说道:“没事,伤势我已经处理了,不过想要等到恢复的话,估计得一年半载才行——他的伤,着实是太重了。”
鞠姑娘紧张地说道:“我师哥,不会死?”
旁边有一个童子傲然说道:“有我师父在,就算是死人,也能救活,何况他只是重伤呢?”
鞠姑娘听到,长舒了一口气,支撑她的意志松懈,整个人就瘫坐在了地上去。
黄千叶的徒弟赶忙将她扶住,而马一岙则趁机对那冯老先生说道:“前辈,这是我兄弟,侯漠。”
那白胡子老头抬起头来,看着我,点了点头,说你好。
我感觉他对我的态度有些冷淡,不过不敢怠慢,赶忙朝着他招呼,说冯老前辈,久仰大名。
双方寒暄过后,那冯老前辈说道:“这边有点儿乱,咱们就别留在这里了,免得一会儿官家过来,说不清楚。走吧,我在城里有一个弟子,去他那儿,先给赵小子治伤。”
大家都说好,马一岙很有眼色,过去将赵康背在身上。
我回房间,把随身背包带上,最后一个离开招待所,而等我走出来的时候,瞧见空地上躺到了一片人。
他们大部分都只是昏迷,只有一个人,是真的死在了那里,血流了满地。
那个人,叫做封敬尧。
这家伙刚才凶神恶煞,而此刻,连驼背都给人掰直了。
驼背虽然直了,但人却死了。
我从路边走过,看着那个躺倒在地,再无气息的凶人,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多少,也有一点儿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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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兔死狐悲?不,这个绝对不是。
想了一会儿,我终于想明白了。
我是在心疼自己,觉得我实在是太弱了——那个驼背封敬尧,对于此时此刻的我来说,简直就是能够决定我生死的终极大BOSS,之前倘若不是他顾忌鲁大脚与我们之间的三年之约,估计直接就将我们给弄死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物,再加上一众手下,甚至还有两个觉醒了的夜行者,最终却给冯自然冯老前辈一人给撂倒。
一代凶人封敬尧,横行霸道、为非作歹,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却最终都安然无事,却在此时此刻,因为遇到了冯自然,命丧当场。
这样的夜景之下,寒风凛冽,周遭散落着七八个不断呻吟、哀嚎的人,越发的萧瑟和落寞。
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突然的变故,让我明白了两个道理。
第一就是不管你有多强,总会有人比你强,而且你在那些人眼中,都不过是随手捏死的虫子而已。
第二,相比于其他人来说,我,是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
我并不会为这件事情而感到屈辱,因为正如同马一岙所说,在小半年前,我还只是一个为了生计而奔波、忙忙碌碌的普通人而已,实在是没有必要对自己太多要求。
只不过,这种生死掌控于别人手中的感觉,实在是很糟糕啊。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迅速成长起来,不畏惧任何人,也不会被谁给左右。
当天,我们离开了这个我都不知道叫啥的小镇子,赶到了城里去。
冯老前辈的那个弟子在城东头有一处很大的院子,因为提前联系好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口等待,毕恭毕敬,随后冯老前辈带着赵康进了房间里,给他深入的处理伤势,而黄千叶师姑就在外面,与我和马一岙聊起了分别之后的事情。
她一走几个月,中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特别是拿到了癸水灵珠,将王朝安心口的毒素给转移,让他得以苏醒过来的事情,这个得赶紧跟她汇报。
除了这事儿,还有其它种种零碎之事。
特别是黄泉引那帮人在南方横行霸道,引起了官方重视,上面开始组建专门的部门予以应对。
听到这些,黄千叶师姑十分惊讶,特别是对我的变化,更是啧啧称叹。
我们这边聊得热烈,而旁边的鞠姑娘就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往里间望去,显然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师兄。
尽管跟在冯自然前辈身边的童子夸下海口,但赵康身上的伤势着实是有点儿太严重,也难怪她会担心。
好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冯前辈走了出来,对她说道:“内伤外伤,都处理妥当了,接下来的就是药物调理了,这个急不来,需要时间来慢慢找补,你若担心,可以去见见他。”
鞠姑娘听到,很是激动,给这白胡子老头鞠了一躬,然后赶忙跑进了后院去。
冯前辈走到了我们这边,瞧见我们都站了起来,摆了摆手,示意我们都坐下,然后说道:“别客气,都坐。”
他坐在了黄千叶师姑的对面,朝着我们点了点头,然后对黄师姑说道:“那孩子的伤势有点儿重,我们可能需要在这里再待两天,我等他的情况稳定之后,再启程出发,真的不好意思。”
黄师姑赶忙说道:“您能跟着去给我师兄看病,已经是莫大荣幸,何必这般客气?”
说罢,她又说道:“那个叫做赵康的小伙儿,资质不错啊,冯老前辈您这是爱才起意了吧?”
“哈、哈、哈……”
冯前辈哈哈一笑,抚须说道:“你还真没有看错,那小赵,是我这几年来瞧见过的后辈里面,无论是资质,还是心性,都是一等一的。这样的年轻人,倘若是愿意拜在我的门下,我还是愿意接受,传授他真本事,让他日后能够降妖除魔,造福世人的……”
黄师姑极力吹捧,说这是他的一场造化呢,如何不愿?
夜已深,一路奔波,就连冯老前辈这般修为的人也免不了有些疲惫,对我们说道:“早些休息吧,明日再聊。”
他离去之后,自有人送我们去房间歇息,我与马一岙一屋。
他背着赵康的时候,身上沾染了一些秽物,到了地方,赶忙去浴室洗澡,我也一起去,两人在老式的浴室里坦诚相对,马一岙瞧见我尾椎骨后面的凸起,说怎么感觉,比以前好像要长了一些?
我说上一次用了弱水冲关之后,的确长了一截。
马一岙没有多少,我心中憋闷,忍不住问道:“那啥,冯老前辈,是不是对我有点儿意见啊?”
马一岙一愣,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说总感觉他对我,有些过分冷淡,倘若我不是跟你们一起的,他估计都会把我扔在招待所里去。
马一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很多年前,他的妻子,是死在一个夜行者的手中。那个时候的他,还远远没有如今这般强,使得那家伙能够逍遥法外,逃脱升天。正因为此时,让冯老前辈感受到了巨大的屈辱,从此对夜行者,也是格外愤恨,嫉恶如仇——所以他今天对你的态度,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我听到,忍不住叹了一声,说原来如此。
我能够感觉得到,冯自然的修为,甚至比我先前见到过的黄大仙,还要强出一些。
至少他动手时的那种轻松飘逸,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黄师姑说得对,赵康倘若是能够拜倒在他的门下,当真是一场造化。
其实,若是有机会,我都愿意拜在他门下学习。
只可惜……
那天我很困,但辗转反侧,最终都还是没有睡着,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双眼红得吓人。
我们在城里那宅子里待了两天,冯前辈等待着赵康的病情稳定之后,与我们一起,朝着东行。
一路上,我都不敢招惹冯前辈,甚至尽可能地不出现在他的眼前。
回到湘南莽山之后,冯前辈与王朝安相见,两人曾是旧识,许久未见,相谈甚欢。
随后冯前辈给王朝安查验病情,基本上肯定了张清高老先生的判断,说此毒已经并入深入心肺,想要彻底解除,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或许真的需要借助传说中那后土灵珠的力量才行。
不过他此番前来,倒也不是一点儿手段没有,他随后开了几服药,可以用作缓解和稳步。
基本上,一两个月的疗程之后,简单地离开轮椅,自己走一走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千万不能作剧烈运动。
这东西能够让毒素涌入血管,通过循环,直达心肺。
冯前辈在莽山住了三天之后,启程离开。
我抽空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我堂姐和兜兜的事宜,得知已经有人赶到了他们家,将兜兜写的亲笔信交给了我堂姐。
不但如此,而且人家还给了一笔钱,算作是补贴家用。
因为之前我就跟堂姐就已经有过沟通,所以对于这人的来历,她倒也没有太多的质疑。
经过解释之后,她终于解开了心结,走出了阴霾,没有再整日里寻死觅活了去。
我跟母亲说了些家常话,又跟堂姐聊了一些,让她放宽了心。
一个星期之后,马一岙告诉我,他接到了楚小兔的电话,我听到了,又是激动,又是惊讶,患得患失地询问,说是找我的么?
马一岙摇头,说不是。
楚小兔之所以找到马一岙,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之前我们在坨弄寨里弄出来的战利品。
那些东西,有的楚小兔拿着了,比如那蜂后,以及一部分蜂王浆,和丹药。
还有一部分战利品,则是因为行程的原因,并没有带走,而是留在了小虎爷爷那里,她跟马一岙这边沟通呢,是想要找人去将那些东西给取走。
她跟小虎爷爷并不熟,所以需要让马一岙这边帮忙,居中斡旋。
对于这个事儿,马一岙自然不会拒绝,表示他会跟小虎的爷爷讲明白,到时候属于她的那一份,只要她赶到,就能够带走。
听马一岙说完,我有些失望,说没提到我?
马一岙摇头,说没。
听到这话,我的心恍然若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曾经很冲动地想要去找楚小兔,但最终我还是没有行动,因为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就算是找到了楚小兔,我又能够说些什么呢?
既然什么都说不了,又何必过去?
如此兜兜转转,时间来到了99年,过完了春节,我对马一岙说起了我的想法。
黄大仙告诉我,让我去北方,又指着左胸,我觉得,他是想让我去祖国的心脏,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他,所以决定去一趟首都,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马一岙听到了,跟我说好。
他陪我,一块儿去。
*****************今天的直播结束了,我们明天见***************
燕京,是一个有着三千年历史的古都,公元前1122年,周武王灭商以后,就在燕封召公。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战国七雄中的燕国,据说就是因临近燕山而得国名。
其国都,被称为“燕都”。
远古时代的九州之一,幽州,据说也指的就是燕京一带。
这,就是黄大仙所说的。
心脏。
马一岙本来是准备跟我一起前往燕京的,但临行之前,他又接到了一个来自鹏城的电话,是发财张打过来的。
他告诉马一岙,说之前我们托老歪存的钱有着落了,但是眼下还有一些问题需要了解,问马一岙有没有空,若是有,便去他那里一趟,看看能不能当面将事情处理妥当,也免得后面再拖了。
对于这个电话,对于马一岙来说,是意料之外的。
毕竟老歪是老歪,发财张是发财张,对于他是否能够帮我们找回那一笔美金,这事儿其实我们是从来都不抱期待的。
但怎么说呢,人是一种社会生物,也需要吃喝拉撒,特别是我现在没有工作了,而马一岙也是一大堆的负担,如果手里宽敞一些,做什么都会比较有底气。
于是他就准备去鹏城走一遭。
我本来打算跟着马一岙一起去的,但他却拒绝了,让我先去燕京打前站,他随后就到。
于是,我孤身一人,背着个包,就踏上了北上的路程。
在此之前,我已经将炼妖球里面的王虎,和那噬心蜂的蜂后都放在了莽山,并没有随着一起带走。
我之前的工作就是单纯的跑业务,所以孤身旅行,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那个年代的火车虽然经过提速,但跟后来的高铁动车是完全没有办法比的,等到抵达燕京西站的时候,我下了车,感觉自己都快要馊了。
出了火车站,走在人头拥挤的街头上,我又感觉自己就像清晨里潮湿的小花儿。
即便是初春的清冷,都止不住我身上的粘稠酸臭。
燕京很大,人多得让我都有点儿怀疑人生,而这种拥挤,与鹏城的热闹,又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总之,这是一个伟大而神奇的城市,让我跃跃欲试,有种想要赶紧探寻的冲动。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四处参观晃荡,圆明园、故宫、颐和园、天安门广场、八达岭长城、天坛、北海公园,又或者南锣鼓巷、大栅栏和各种具有传统风味的胡同巷子……世纪之交的燕京,正处于一个传统和现代激烈碰撞的变革时代,它的每一处地方都让人为之动容,流连忘返。
而相对于美景,能够满足口舌之欲的美食,则更让我为之欢欣雀跃。
遑论是最为著名的燕京烤鸭,还是炸酱面,又或者卤煮炒肝儿,还是爆肚百叶、配花椒盐的白水羊头,再就是烧羊肉、涮羊肉、酱牛肉、芝麻烧饼、老头酱猪肘……
嘿,这些美食让人恨不得一辈子都住下,不肯走了。
燕京还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城市,什么川鲁粤苏、浙闽湘徽,乃至世界各地的美食,都汇聚于此,更让人多了几分期待。
五天后。
颐和园路的一排长街,合城居羊蝎子饭馆外,我站在店外,透过玻璃窗户,看着里面的食客们正在享用那热气腾腾的羊蝎子。
我瞧见他们从铜锅里取下了满是肥美羊肉的骨架,有的蘸酱,有的直取,将那鲜嫩喷香的羊肉咀嚼下腹,肚子里却咕噜噜、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燕京居,大不易。
我本来兜里就没有什么钱,上次出门的时候,又留下了一点儿。
这回浪了几天,到了昨天晚上,我已经是弹尽粮绝了,初春的天气,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一宿,清晨在公厕里洗漱过之后,就一直徘徊于此,没有离开过。
我兜里面的最后一点钱,用来给马一岙打了电话。
但奇怪的,是他的手机一直都没有接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早上十点一直蹲到了下午一点半,我决定出手了。
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店子里,在服务员的引领下坐在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然后开始点了一个大锅的羊蝎子,又叫了两屉包子,一大碗卤煮,还有拍黄瓜和炸花生米两个小菜,再要了一瓶一斤装的牛栏山二锅头。
尽管兜里没有一毛钱,但我却没有半点儿惊慌。
这件事情如果是搁以前,我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事儿来的。
但现在,我更多的时候,却是抱着一种随意而安的态度,做人做事,也远比之前的谨小慎微要洒脱豪气许多。
这是我刻意而为的,因为我知道自己从此以后的人生,已经改变。
那些安安稳稳的生活,已经离我远去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天,会不会突然死掉。
所以我显得很平静,慢慢地享受着美食,一直到三点多的时候,那个满脸青春痘的服务员瞧见我桌子上满桌的狼藉,却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终于满脸堆着笑,上前来问:“大哥,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我拿着牙签,剔着牙缝里面的羊肉,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成。”
青春痘又问:“那您,看还添点什么吗?”
那两屉包子很瓷实,吃得我有点儿噎,我打了一下饱嗝,然后说道:“不用,不用。”
青春痘指着馆子里都空下来的桌子,说那行,承蒙惠顾,一共八十二块,老板说给您抹一个零头,您给八十正好。
啊?
我打了一个酒嗝,有些迷蒙地盯着对方,好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个,八十?”
青春痘以为我对价格有所异议,很委屈地说道:“大哥,我们这儿是明码实价,您也看到了;再说,这一顿够四个人吃的了,八十不算贵的。”
我笑了起来,说你叫你们老板过来。
青春痘瞧见我端坐在椅子前,气度不凡,有点摸不清楚我的来路,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没一会儿,一个俏丽少妇就跟着他走了过来。
人态度挺好,冲着我笑盈盈地说道:“先生,我是这儿的老板,怎么着,口味不合适?”
这少妇年纪约莫二十七八,或者三十出头,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露出纤盈修长的小腿,瓜子脸丹凤眼,皮肤白里透红,体态轻盈、风韵娉婷,长得十分漂亮,而且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有着一股老北京地道的萝卜脆爽劲儿。
这样的女子,更应该出现在电视上、舞台中,又或者机关单位,以及文艺工作战线上。
很难想象她居然是这么一家不大不小饭馆子的老板娘。
她的眼睛黝黑,带着几分明亮,让我坐在她面前,都有些自惭形秽。
想起自己即将要干的事儿,我就更加羞愧。
少妇瞧见我不说话,有些不悦,不过很有教养地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又问了一句:“先生,先生……”
我知道事儿避不过了,局促地站起来,然后说道:“那什么,您这儿,还招厨师么?”
少妇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敛起来。
她那清涟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几分恼怒,盯着我,然后说道:“先生,你是手头没带钱对吧?”
我点头,说对。
她勉强维持着一丝笑容,对我说道:“我们这里装了电话,你手头不方便的话,可以打电话给你的亲戚朋友,或者单位同事过来,帮你付过。”
我摇头,说不好意思,我是外地过来的,刚到燕京几天,举目无亲,谁也不认识。
少妇盯着我,说你这是准备吃霸王餐,对吧?
我说不是,我是想问问,您这里需不需要招厨师?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拿工钱来抵扣今天的饭钱。
少妇抿嘴,银牙咬住了红润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水雾来。
她转过头去,沙哑着嗓子说道:“小六,报警。”
那满脸青春痘的服务员“哎”了一声,然后去柜台上打电话,我赶忙拉住他,说哎呀,别急啊,我跟你说,我做菜是真的好吃,绝对厉害,行不行,你也得试一下啊?
青春痘给我一拉,下意识地甩胳膊,却发现并没有弄开我。
他感受到了我手臂上的力量之后,大声叫道:“老图,杏儿,快过来帮忙啊,这个吃白饭的家伙要打人了……”
“哪里呢?哪里呢?”
一个穿着白褂子、五大三粗的胖子从后厨那儿冲了出来,手上举着一把锋利的菜刀,大声喊道:“谁呢?”
一前胸比后背还平的柴火妞儿也拿着擀面杖冲了出来,狐假虎威:“太过分了,娜姐已经这么惨了,你还过来这儿吃白食,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你别跑,让警察给你逮进去,好好关两天。”
我瞧见一屋子的苦大仇深,不由得苦笑起来。
我看着那满脸哀容的少妇,认真说道:“谁都有落难的时候,您给我一个机会,我给你炒个菜,你先吃过,再决定,好么?”
少妇盯着我,好一会儿,方才问道:“你会炒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对她说道:“最简单的菜式,最能够体现厨师的心思和手艺。这样吧,我给您炒一个羊肉炒饭,您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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