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少年修真系列之《万世神兵》

  第一百六十节 疯子


  孰料这老道听得此话,却是“啊”得一声,竟是圆睁了两眼,愕然道:“贺师侄!你们怎地拜入青城山了?叛教出宗,改拜山门,这可是道宗大忌啊!”张行云见其神智糊涂,语言颠三倒四,心中厌烦,按捺不住,冷哼一声,便放出灵旗绝灵幡来。他这旗帜乃是天师张道陵诛妖伏魔的法器,甫一现身,立时瑞气祥云蒸腾缭绕,四面招摇。关陵溪见张行云动了怒火,忙拉住其襟袖,轻轻扯得一扯,劝道:“师弟,咱们还有正经事在身,无谓和他纠缠。若能言语打发,又何必同他斗法。”
  张行云听得这话有些畏葸,颇觉懦弱卑微,老大不痛快,只管在心中嘀咕:“这老匹夫痴痴呆呆,疯疯傻傻,却有甚讲理之处。刘师兄不在,你却是来装什么好算计了!”思忖至此,哪里还忍得住一肚皮的野火,“呸”得一声,朝这老道破口骂道:“老幺儿,也不自问你究竟姓甚名谁,青城长老面前,也敢这般吆三喝四,直是嫌命长了么?”这老道乍听此言,登时脸色一沉,陡然喝道:“萧月庭!你师父冠盖天下,便不将旁人放在眼中了么?哼,今日便让我吕叔敖教你个乖!好叫你知道,这世上还有‘尊师重道’这四个大字!”
  其喝骂之声才消,已便并指列印,凛然叱道:“制御天宿,回转三辰!”咒声一动,其指掌之间轰然一声巨响,竟是电射而出一道五彩雷光来。张行云、关陵溪二人虽是早有防备,却不曾想这吕叔敖甫一上手,竟是这等煊赫夺目的盖世神技,二者虽是勇武之人,却也下意识的两足一点,瞬时拔地窜起,避开了去。他两个这厢自顾而去,身后的青城弟子却是陡不及防,但听“嘭”一声响,却是给炸得飞弹起来,“呼哧”一声,却是冲到了张行云头顶。张行云惊魂之中,一把扣住他足踝,猛然拖将过来,却见他通身焦黑,皮开肉绽,已然不大成个人样。张行云瞧他这等狼狈行景,没说怜悯,反倒啐他一脸口水,骂道:“蠢货!你没眼睛也罢了,脚也没有么?”可怜那弟子“咿咿哇哇”满口乱嚷,除却喷得自己满脸鲜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那奔雷炸裂,破碎的电光“兹兹”作声,满地流窜,一干青城弟子虽是隔得尚远,这当口却也慌得四面飞窜,唯恐避之不及。张行云立在高空破口大骂:“没用的猢狲!胆子都喂狗了么?”斥骂之下,突听那电光之中数声惊叫,“噼啪”两声,却是将赵王冰砚等炸了出来。乍现踪迹,永曌直是又气又急,猛然在赵王臀上连拍数掌,喝道:“发什么蠢呆!快跑!”赵王“汪汪”两声,果然抛开四爪,跑将起来。
  孰料爪子才动,却听吕叔敖“哈哈”一笑,其袖笼一摆,登时放出一蓬妖风。狂风作时,但听“嗖”一声响,便将赵王等笼在了左手掌心,一干人等或扑或跑,恰似一把绿豆在簸箕中颠沛抖擞,却是哪里挣脱得出。乍见人踪,张行云登时大喜过望,比及瞧得分明,内中并无夏文侯,却是大失所望。然这起当口,只怕她等也有些消息,便是草灰蛇线,也断不能走脱遗漏。思忖之下,正待扬旗喝骂,却突觉后颈一紧,竟被人一把提了起来,悚然侧头,却见关陵溪肃然叱道:“萧师弟!你好生糊涂!师叔跟前,也好这般放肆!还不快快向他老人家认罪!”
  听得这话,吕叔敖顿时欢喜起来,笑道:“还是贺师侄恭谨有礼。不枉我另眼相待。”关陵溪笑道:“师叔万金之躯,岂容他这晚生后辈亵渎冒犯。”说辞之中,已然将张行云提将过来,按在吕叔敖身前,叱道:“你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人,失了礼数,还不快向师叔磕首认错!”张行云侧头瞪了关陵溪一眼,却也果然匍匐而前,扯住吕叔敖衣角,哀声道:“师叔,弟子冲撞无礼,罪该万死。”吕叔敖嘿嘿笑道:“瞧在你师父面上,那也就罢了……”
  这话说一半,那张行云手腕之下却是突然窜起一条旗杆来。这旗杆柔韧似蛇,旗尖寒光凛然,猛扎而来,但听“噗嗤”一声,霎时便在吕叔敖肚腹之上刺了一个透明窟窿。吕叔敖年老道高,往昔也是个沉稳狠辣之人,而今虽有些疯傻,心智却还尚存,剧痛之下,却不曾乱了分寸。右手捏起法诀,猛然叱道:“空无之化,虚生自然!”咒声一动,其身前毫光一闪,轰然一声巨响,却是平地炸起一个惊雷。
  张行云一举得手,大是得意,哪里还将他放在眼中,其念咒之际,只当他是虚张声势,一无防备,二无阻挡,反是劈手抓向赵王等人,口中兀自喝道:“老匹夫!还不放人……”孰知话未说完,猛见眼前白光一闪,一股浊气电光瞬时便在身前爆裂开来,两耳之中“嗡”一声响,还未回过神来,身子便已然被抛出十来丈远,“扑通”一声,便摔在了草丛之中。甫一落地,但觉震得一震,却是通身酥麻,知觉全无,竟连痛或不痛,却都说不上来。眼前无端端蒙起一层红雾,骇然之下,在脸上一摸,又沾又湿,却是满头满脸的鲜血。
  好容易稳住心神,却见一干青城子弟藏在一旁,却是连上前扶起自己的胆子也无,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自有些鄙夷,却听前方关陵溪厉声喝道:“放人!”抬眼看时,却见吕叔敖脸色惨白,信手一抖,却是将赵王等人齐齐收入了袖笼之中。收拾停当,其两手一前一后,将伤口死死按住。两肩瑟瑟,却是抖个不休。关陵溪脸色阴沉,泠然而前,森然道:“老疯子,将人放了,我便饶你不死。”
  吕叔敖“呸”得一声,脑袋一歪,似笑非笑道:“想要人,那便凭你的真本事!”关陵溪冷哼一声,奚落道:“死到眼前,还想要树上开花不成?”吕叔敖嘿嘿一笑,悠然道:“这皮肉之伤,便想取我性命?好师侄,你也太小瞧我这高阳长老了。”话音一落,其两个耳朵陡然一抖,倏欻之间,竟变作了一对丈余长的肉翅。变化一成,也不见那肉翅如何挥击拍打,不过略略招展,但听“嗖”一声响,其人便如离弦之箭般翛然而去,只一眨眼,便只余得指头大的一个身影。
  这变化古怪,正是凌霄阁的神技黄庭化身之术,张行云久闻其名,而今一见,直是瞧得是目瞪口呆。愕然之余,却猛听关陵溪朝一众青城弟子怒声喝道:“发什么呆!还不快追!”呵斥之中,已然先行一步,追了过去。张行云稍运真力,但觉脏腑之中虽是隐隐生痛,然气血通畅,施法却是无碍,当即翻身而起,急追上来。他道行高深,一干青城弟子虽是竭力施为,却也追之不上,片刻功夫,便被他抛在了脑后,再不见踪影。然晚行一步,追得良久,慢说吕叔敖,便是关陵溪的身影,他却也不曾瞧见。
  正惶惶然不知所可,却听得脚下突然传来关陵溪的震雷一般的声音——“下来!这老滑头便在此地!”听得声音,登时喜得无可无不可,按下云头,却见关陵溪矗在一座山峰峰顶,正自四下打量。这山峰高耸陡峭,形如孤剑指天,峰顶不过十来丈见方,其上石白如玉,平滑如镜,竟是一丝裂纹也无。张行云落身下来,忙忙问道:“这老幺儿却在哪里?”关陵溪皱眉道:“我见他自云头上一头栽下,紧追而来,望了这半日,却是没个踪迹。”张行云摇头道:“他藏在密林深处,只管在阴翳之中步行,自然便没那法力施展的灵光波动,只怕你望穿秋水,也寻不得他。”
  关陵溪笑道:“胡说八道。若不施法,他又老又伤,走得了多远?只是那老儿疯疯癫癫,凡事未必能以常理推之。也罢,你我山阴山阳,各寻一方,断然不至于叫他走脱。”张行云点头道:“这也使得。只是这老幺儿道法厉害,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关陵溪听得这话,却是笑将起来,一边轻捋长须,一边得意洋洋道:“区区一个疯子,有何可惧?况且适才施展计谋,叫你刺中他要害,他强挣了这半日,已然是强弩之末。再便厉害,也是枉然。”说笑之中,已然朝山阴一面飞身而下,一路搜寻而去。张行云仰头瞧了瞧,但见天空朗朗,清风徐徐,却是一个青城弟子也不曾追将过来,摇头暗骂一声,也只得自山阳缓缓而下,搜索寻查。
  却说赵王等被吕叔敖信手抹入袖笼。落身而下,处于其内,却是个软塌塌、白花花的柔韧袋子,袋中空空落落,竟也有十来丈见方。下细打量,这袋子却不是丝线纺织而成,那一股股纠缠勾股的,却是清水。这清水一股股汇集交织,流淌不休,却是杂而不混,各成一脉,互不交融。赵王疑惑中四爪一刨,但听“嗤嗤”作响,竟是火星四溅,那水面之上慢说荡起水花,便是漾起水痕,也是不能。
  这袋子正中,却也瘫有一人,其人通身粗甲硬皮,活像个穿了衣衫的穿山甲。且硬甲之上生满指头大的疣子,疣子之上长有一蓬蓬又长又硬的粗毛,竟是个山魈野魅般的怪物。其形容虽是可怕,然通身硬皮之上皲纹满布,内中血痕累累,已然发黑。赵王乍然见此,登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得两步,“汪汪”作声,叫了起来。然吠之再三,这怪物却是恍若未闻,赵王略壮胆量,稍稍靠前,伸出爪子在其肩头挠得一挠,依然全无动静。永曌嘀咕道:“敢是个死鬼?”赵王在其鼻翼一探,却是鼻息全无,点头道:“果然不是个活物……”
  孰料话音未落,那怪物却突地眼皮一抬,竟是睁眼坐了起来。赵王“啊”得一声,唬得连退两步,悚然之中,却见这怪物冷面寒眉的道:“你这畜生,毛手毛脚,还摸到姑奶奶脸上来了!当真是死在眼前,不知天高地厚了么?”永曌却是哈哈笑将起来,奚落道:“看你这一身的伤痕,半死不活,便连原形都藏不住了。同咱们也没甚么区别,装腔作势,是怕咱们将你杀了不成?”这怪物冷哼一声,骂道:“老妖精!眼睛倒是贼得厉害。”
  冰砚上下打量她数眼,这才轻声道:“咱们虽是素不相识,但如今风雨同舟,也算得安危与共,正所谓各虽有志,不妨同恶相助,各有所求,却也能同仇敌忾。何必各怀嫌隙,言语攻讦呢?”这怪物听得这话,倒是愣得一愣,侧目将冰砚细看了半晌,点头道:“你是哪家道宗的子弟?这等气度,这等言语,断不是什么妖邪来历。”
  冰砚喟叹一声,道:“在下乃是峨眉弟子。处身如此,落魄至此,直是令门宗蒙羞了。”一听此话,这怪物却是陡然睁大了双眼,凝神瞧了片刻,这才迟疑道:“难道你便是文鼎?”冰砚闻言一怔,愕然道:“小字正是文鼎,道长却是如何得知?”这怪物却是一声叹息,半晌才道:“我在你左师兄身边藏了好些时日,承蒙其德,这才能苟全性命,残喘至今。往日常听他说起你来。我私心忖度,只当他言过其实,不大可信,如今亲眼见过,才知他所言不虚。可怜那夏丫头了。”说着见冰砚有些惘然,又低头一笑,轻声道:“既然你是少君的师妹,那也算不得外人。”说着便将自家来历等等,悉数相告——却是霍桐山的葛年。
  正自交契,所谈正合,这白花花的水袋却是突地抖动起来。那肱股分明的经纬,却是渐见模糊。众人足下的水面也渐渐松软,只这片刻,竟有微微的水纹荡漾起来。变故一生,永曌便脸色大变,惶然道:“这老道是在施展妖法,要将咱们淹死了么?”赵王原本盘踞在地,见有水纹波动,早便将一条尾巴“啪啪”乱甩,直抽得水花四溅,听得永曌这话,却是吓了一跳,便是毛发都竖了起来。葛年倒是微微一笑,轻轻拢了拢耳旁的长毛,施施然道:“淹了也好,一了百了,强胜过闷在这里等死。”冰砚眉头微蹙,摇头道:“若是他当真动了杀念,五指一捏,咱们便已然购销了结,何苦这般多事。依我看,只怕是他同青城山那两个老道斗法,吃了亏,受了伤,这袖里乾坤的神通,却是要消亡了。”



  第一百六十一节 寻妖


  嬴宁听得这一席话,佯作伤怀,两肩轻颤,两目含泪,侧头瞧了白晴川片刻,这才长叹一声,幽然道:“若当真如此,那什么涓弱,只怕当真是被我娘给杀掉了。”向潇湘苦笑道:“若非如此,她又何必远走海外呢?想来峨眉声威慑人,倒叫她默默藏了一世。”说辞中,突然又走向白晴川、赵墨二人,一边走,一边愧然道:“师叔也糊涂了。自顾说话,却是忘了侄女侄子中了妖法禁锢。”听得此言,赵墨登时大喜过望,白晴川一颗心也“突突”直跳,侧目瞧向嬴宁,却见她神色泰然,似乎也正大觉欣慰。见她这等神色,白晴川一颗心登时又沉了下去。
  果不其然,这向潇湘搭指一摸,便有了几分尴尬,仰头起来,两腮便微微有些红晕,任晚潮愕然道:“怎么,这禁锢解不得么?”向潇湘道:“慢说解,这禁锢便是认也认不得哩!奇怪,那霍桐山向来以梦境之法震铄道宗,如何竟有这般了得的封印之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赊月缓步过来,下细望得一望,却也只得摇头道:“咱们空明洞天向来不善此道,若要解救,只怕要请旁人。”任晚潮听得这话,忙掉头与嬴宁道:“侄女放心。明溪希言所中禁锢并非致命之法,比及回转,定然能得还自由。”嬴宁笑道:“有师叔此言,侄女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相述一时,赊月又道:“而今夜深,明月高悬,正是那魈魃尸气最盛之时。若要寻回至宝号钟,此便是极佳的良机。铨叙故旧,也不急在一时。咱们还是先行寻查才是。”任晚潮亦道:“若收服了这魈魃,也免了侄女的后顾之忧。”嬴宁闻言,忙忙谢礼。向潇湘又道:“单狐山山壑众多,咱们分开搜寻,只怕妥当些。”赊月闻言,却是哂然一笑,摇头道:“这魈魃道行高绝,你们两个联手,也未必能胜它一筹。若没遇着也罢了,但凡碰上,只怕是有去无回。”往常也罢了,如今嬴宁在侧,向潇湘未免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任晚潮见有些尴尬,干笑一声,忙道:“师兄也是虑着咱们的周全。便依得师兄,咱们同行便是。”
  赊月听得这话,倒是点头道:“逸舟倒是识得大体。”说着又放出他那宝琴来,单手斜抱,信手一弹,但听“铮”一声响,那琴弦之上袅然而起一道黑烟,这烟霾飘忽氤氲,须臾间便幻作一头龙马来。这龙马通身皆是寒光凛然的黑色鳞甲,臀后无尾,头顶倒生有一根龙角。它变化一成,立时仰头望月,少顷,便四蹄腾空,在这山林之中飞奔起来。别看它身躯巨伟,这一路奔行,却是寂然无声。赊月忙忙招呼人众,尾随急追。一行赶,一行笑道:“这魈魃便在左近。咱们虽是走失了彭氏姐妹,却同故旧意外相逢,得了号钟的消息。古人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倒是诚不我欺。”
  嬴宁听这赊月于那号钟念念不忘,忍不得,好生一番问。任晚潮道:“你是有所不知。当年素女于广都来,授轩辕氏以音律。彼时赠帝一至宝,为五十弦瑟。此瑟以翡翠为腰,以白玉为额,以紫金为弦,清音绝响,名为清角。然重宝虽妙,其弦繁复,其律晦涩,黄帝损之二十五弦,窄其腰,短其额,更改其制,名为号钟。因这宝物,黄帝感于七情十义,作了《大卷》、《咸池》与《云门》三乐。嫫母、费修、女节三妃得见斯乐,请于仙师容成子。容成子便以清角所余之材,作了翡翠之铃、紫金之磬、白玉之版。三妃得此三器,于洞庭之野与黄帝合而张乐。及其奏也,阴阳以之和,日月以之明,而风俗也以之礼。比及后世,这号钟与三宝皆传入我委羽大有空明洞天。这三宝为仙家重器,皆能以魔音克敌制胜。然其灵通,却又为号钟所制。是故三宝贵重,那号钟却是更甚。”
  悄声讲说之中,已自寻至一处阴暗清冷的幽谷。这幽谷中生满机树,皆高有数丈,枝干盘曲,若无叶片,倒像是数百条长蛇盘虬而成。这山谷之外华月朗朗,天地清明,谷中因这机树之故,却是阴翳森森,黯影重重,步将进来,未免令人毛骨悚然。甫一入谷,那龙马便自行虚化,袅然散佚。赊月低声道:“此地鬼气阴森。那魈魃定是深藏其内。千万谨慎。咱们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才好一战而胜。”言说之中,却自袖笼放出一蓬黑烟,笼在众人身周。这黑烟朦朦胧胧,似有似无,嬴宁嗅得一嗅,却无半分烟火气息,惑然相询,任晚潮轻声道:“这是轻纱罗,能幻化虚影,遮蔽掩藏。咱们处于其内,倒是难明其妙。”又有些赧然道:“这法子瞧来简单,修行却难,乃是幻术中第一等的技艺。我炼道多年,却也施展不得。”听得任晚潮此言,赊月笑道:“都是自家人,哪里自夸起来了。”话虽如此,面上却也有几分得意之色。
  一行悄然潜入,至于幽谷正中,却是赫然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树桩来。这树桩高不过尺许,其直径却足有三十来丈。这树皮焦干发黑,仿佛石炭。树桩中心中空,乃是个十来丈大小的树洞。树洞边缘生有些许嫩枝,枝头尚绽有淡紫色的花朵。这花朵形如牡丹,香似芝兰,竟是别样的娇艳妩媚,令人垂怜。任晚潮愕然道:“这里妖气弥漫,难道那魈魃竟藏在树洞中不成?”赊月皱眉道:“我如何知晓。好歹探上一探,便知端倪。”
  说辞之中,已然飘然而上。这树桩断口平滑,其年轮清晰可辨,赵墨望得一望,由不得有些吃惊——这老树竟已然活了上万年!却不知它那树身去了何处,若还在此地,只怕比这单狐山还要高上一头!思忖之中,众人已然自走近树洞。任晚潮心性急躁,耐不得,急急探头一看,却见这树洞之下,竟是暗黑一片,那如水月华,竟是照不到底。树洞边缘,有无数根须盘曲,勾结而成一道褐色的树根软梯,垂空蔓延而下。树洞壁上却是挂满了草藤,草藤上绿叶披覆,鲜花簇拥——竟是个暗香浮动,艳色撩人的所在。
  众人飘然而下,直落得约有百丈,才到得这树洞底部。这树洞壁上早便没了甚么藤草鲜花,只有无数淡黄的根须四处张扬。这洞底左面有一处低洼之地,积满了污水,内中飘满了落叶落花,水边的树根石块上也满是暗红的厚重苔藓。右面却有一处石洞,洞口铺有一条青石板路,这石板年成久远,或是断裂,或是倾斜,其边角也多有破损。石板路逶迤盘曲,蜿蜒而入幽洞,深远难测。
  向潇湘皱眉道:“那魈魃倒是会寻地方。这起古拙之地,想来旧时也是仙真修炼之地,却叫她亵渎了。”赊月听得这话,却是两目一瞪,低声道:“轻纱罗虽有藏影潜行之能,却比不得限界遁甲之法,声能外传,言能旁听,你如何这般大意,啰嗦起来,竟没个克制。”向潇湘两腮一红,却是不好答话。只得闷而不言,任晚潮虽有心替他辩白两句,奈何这话倒拿得自己也不便则声,只得在向潇湘手背之上轻轻拍得一拍。
  嬴宁等随行而来,瞧见这番景致,却是各有一番心思。嬴宁忖道:“那姓苏的出自名门大派,果然有些门道,这起荒山野岭的隐秘,竟然也尽在胸壑。”赵墨粗枝大叶,不曾细想,只寻思道:“苏眷好生谨慎,竟寻了这等隐秘地方潜藏。但愿她再警醒些,可千万别冤枉背了这迷糊老道的糊涂账哩!”白晴川却是有些信不及——分别未久,那苏眷焉能寻出这等地方来,只怕赊月道人那龙马却是寻错了路头!
  赊月却哪里有这许多心思,也不停留,领了人众飘然而前,径直入这幽洞。行不久远,那石板路两旁却渐渐有了些许丈余大小的熔岩池来。那池子之中的熔岩十分奇特,或时而团团簇簇,有如群花烂漫,或时而扭曲翻滚,有如金蛇狂舞,或时而喷薄飞扬,有如鱼跃龙门,一时变幻莫测,令人眼花缭乱。走不一时,这幽洞之中却是渐见岔路,或上或下,或左或右,令人莫知所从。然赊月倒也还有些计较,但凡分岔,皆是从左从下。向潇湘按捺不住,轻声相询,赊月倒也答得痛快:“横竖也是乱蹿,倒别迷路了出不去。”
  默然奔走,也不知行进多远,也不知处身何地,向潇湘忍禁不得,正想相劝,却突然听得幽洞某处传来一女子略有些嘶哑的嬉笑声——“好妹妹,这才站得多久功夫,你就喊乏了。”另一女子答道:“几条腿拧作一条,幸亏还不曾走,单单这般站着,我便觉着扭得慌。你道行虽高,年岁也大,人老珠黄的,难道也不觉得难么?”她这声音娇柔甜美,又甜又糯,倒像个十七八少女。只是二者这声音不知自何处走展传来,虽能听个妙音大概,然瓮声瓮气,十成之中,倒只听得三分真切。
  赊月等藏在暗处,听见这声音,却登时都振奋起来。向潇湘偷偷瞄得赊月一眼,见他满脸得色,心中不快,忖道:“瞎猫果然也能遇见死耗子。只是这魈魃也怪,怎地有几条腿来?这却是个什么道理?”只嬴宁却是暗中叹一口气——这哪里是涓弱等人的声音!这老道人稀里糊涂,却是寻错了由头!郁郁之中,却是将这赊月暗自骂了个狗血淋头。
  赊月虽也有些疑惑,然稍一寻思,那下作的妖异道宗,何等妖孽之事作不出来,若没些个古怪,也不能唤作“魈魃”了。忖度中四下探望,那声音虽是近在咫尺,却哪里有半个人影。想来该在幽洞旁的甬道之中。这幽洞年岁久了,洞壁破败,声音穿墙而来,也是情理中事。度量之中,却又听那嘶哑女声吃吃笑道:“是,我人老珠黄,比不得你青春娇艳。只是主母身边,你便是貌美如花,又有甚用处。还不是如明月清风,只等闲了这空谷幽洞。”后那少女听得这话,闷了半晌,才道:“主母叫你我好生守着这门户,偏你闲言碎语念叨个无休。全不上心。”
  那嘶哑女声“咯咯”一笑,似乎全不曾听那少女言语,反是有几分旖旎道:“哎,那蛇妖倒是俊得很,两个眼珠子又凶又狠的,我瞧着倒是有些欢喜。若是能同他长相厮守,倒也不枉此生了。”那少女冷笑道:“若是它当真作了你的入幕之宾,只怕它有命相会,却是无命相守。便是骨头也要被你啃来吃了。”那嘶哑女声笑骂道:“你这长短腿,还拿这起旧事来折辱姐姐。今日不同往时,我人身已成,自然要守人的规矩。谋杀亲夫这话,却是休要再提了。”
  那少女啐得一口,奚落道:“既然你瞧得上,如何不替他求情?为了你的如意郎君,便是不敢下手坏了主母的炼妖法阵,难道一句好话也说不得么?如今它陷身其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也忍心么?”那嘶哑女声“呸”得一声,笑道:“你个小贱人!那妖精甚时辰又成了我的如意郎君了。你这嘴巴,胡诌乱掐,倒是拔尖要强的。”
  两女子那厢软语低言,这厢赊月却也循声悄然摸了过来。比及靠近,却见前方豁然而现一个巨大的空洞。这洞穴高约数十丈,内中宽敞莫甚。其左方有一熔岩之池,溶水之中,竟颤颤巍巍立得有数百株银色的莲花。洞穴右方,却是数十截巨大的空心断木重重累累堆叠垒就的一所奇特宫室。这宫室虽是垒砌而成,简陋一场,然慢说门闱窗户,便是转廊曲坊,竟也配得齐全。且对垒之时或横或竖,或直或斜,貌似杂乱,却又紊然而序,前庭正殿,后院偏廊,竟是无一不备,无一不齐。更有甚处,那断木虽已无根,地下幽黯,也无雨露辉光,那木头却一般青褐依旧,其上枝干青润,绿叶团团,鲜花簇簇,竟也一如好时。赵墨瞧见这景致,却不得暗叹一声——“原来那古木的树身,却是到了这里!这建筑之人,胸中果然有些丘壑!”

  第一百六十二节 妖塔


  内中广阔,这洞穴入口却也不过丈余大小。而今一左一右,却是站得有两个彩衣女子。左首者斜挽高髻,只耳后各垂得一缕青丝,其容颜娇美,身段婀娜,瞧来大有弱柳扶风,娇花照水之态。右首者斜靠石壁,两肩低垂,貌有秋菊之艳,态胜春兰之姿。
  虽则二者妖气弥漫,然一望可知,却哪里是甚么魈魃。向潇湘干咳一声,朝嬴宁低语道:“侄女,这两个妖精,可就是那魈魃的党羽?”嬴宁摇头道:“认不得哩。只怕是寻错了门道。”向潇湘“啊”得一声,侧头瞄了赊月两眼,轻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非正主,招惹无益。咱们还是另寻罢。”赊月脸色难看,冷道:“内有古怪,焉能不看个清楚?若是她两个口中所言的主母便是那魈魃,岂不是擦肩而过么?”嬴宁狡黠,默然不应,向潇湘老实笑道:“侄女一路过来,料想错不得。”
  赊月斜侧脸面,瞄他两眼,冷冷道:“瞧上一瞧,终归心头安稳。何况这两个妖精满脸黑气,显是道行低微,想来其主母也不外如是。便有错漏,却又何惧?你也是堂堂大有空明天的门户长老。便没有甚斩妖除魔的卫道气概,这畏畏葸葸,前怕狼后怕虎的毛病,却是哪里来的?”向潇湘给他这一顿说,登时满脸通红,再挣不出一个字来。赊月见其形色,微微一哂,侧转头去,鄙薄道:“这两个小妖,还不是手到擒来。”说辞之中,放出宝琴,横在身前,信手一弹,其指尖拨动,却是晦然无声,只琴弦之上,飘然而起两个巴掌大小的女像。这女像面若好女,身似长蛇,一头长发无风自动,四下张扬。旁的也罢了,只是其两眼瞳孔赤红如血,略略侧目,倒是吓了嬴宁一跳。惑然相问,任晚潮低声道:“这是琴音心魔。最擅迷惑。”
  低语之中,这心魔却是渐见消融。嬴宁疑惑之中,却突然听得前方左首那妖女愕然道:“你的眼睛……”话才出口,却是“啊”一声惊叫。嬴宁悚然抬头,却见那两个妖精怔然立在当地,其腰身四肢渐见松软,也不多时,但听“噗”一声响,除却头颅,竟是化作了一对硕大的蜘蛛。二者两目之中,皆有殷红光芒闪烁变幻,左首者目中所化,乃是一条双头长蛇,这长蛇时而蛇身扭曲,款款摇摆,时而化作玉面郎君,挥剑而舞,然遑论蛇身也罢,人形也罢,无不妖冶娴都,令人可羡之中,又有三分可畏。右首者眼中所幻,却是一个温润少年,其人飘忽,若远若近,若即若离,其所居远,但见温柔敦厚,似乎可亲,然稍近之,却是端色肃然,则又可敬。旁人也罢了,赵墨一见,直是遽然而惊——这少年儿郎,却是少君!
  二妖神色泯泯,已然昏昧,形如泥猪癞狗。赊月嗤笑道:“妖邪下作,果然是不堪一击。”又侧头对向潇湘道:“若果玄门正宗都如你一般明哲保身,天下再大,只怕也无半寸净土了。”向潇湘嘴角一抿,掉头侧望,却是一言不发。任晚潮见他面如猪肝,两耳赤红,未免也有些尴尬,瞧向嬴宁,见她垂眉低目,仿若未闻,暗叹一声,也只得随赊月步向那古木宫室。
  迫而将近,下细端详,那空心古木垒就的宫室却也简陋得紧。内中十间房舍,倒有九间满壁都是青苔,地面也全是杂乱的野草,房门窗户之上藤蔓菁芜或垂或绕,竟同荒原并无二致。稍显整葺者,也不过是地无草色,壁无苔痕,偶或一两处有些许矮几石凳,却也尘灰满布,显是久无人居。行至中殿,却见殿堂之前一左一右,各有一方青石灯龛,殿前青石台阶两侧,还立有三四十来尊高矮不一的神像。这灯龛虽还有个大致样范,但缺边少角,却是残破得厉害;内中虽有焦黑的一截灯草,却无半点香油。那神像却不知从何而来,乱作了一团,什么三清四御,什么土地城隍,攘攘立在殿前,竟是没个位阶,没个尊卑。内中或是石像,或是泥塑,甚或还有木雕。那石像也还好,虽是有些陈旧,有些破损,那面貌形容也还有个大概;那泥塑木雕却多半失了金身彩绘,面目模糊的,折手烂脚的,霉烂腐蚀的,竟是破败不堪。
  任晚潮瞧见这般光景,却是连连摇头,由不得暗自叹息:“妖精便是妖精,天生成的亵渎品性!”思忖之中,却是听得赊月道人低声冷笑道:“果然是妖孽手段。好个借影生塔的魔道邪术。”任晚潮听得此言,立时抬头相望,然那殿前空空如也,一无所有,全然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惑然之中,低声问道:“师兄高明,却是哪里看出蹊跷来?”赊月指着那中殿门框,笑道:“那门楣暗处,刻有符文,你也瞧不见么?”听得指点,非止晚潮,众人皆仰头细看,却是果然如其所言。那符文形如弯钩,其上下左右,皆又各画一物,正是蟾蜍、蜈蚣、蜘蛛、蝎子。
  众人瞧得下细,神色谨慎,赊月却是微微一笑,道:“这符文唤作借月符,能借来月光,以符文镇物生成虚影之塔。这影塔自幽冥而来,一能收妖,二能镇鬼。青城山九室洞天,也有相似的法子。只是青城山符文之外所画的镇物,都是十五叶的蓂荚。这妖孽的镇物,却都是些毒物。哼,这妖精想来道行低微,力敌不能,这才费心费力,布结这等迷阵暗算。”
  任晚潮不明所以,惑然见问,赊月笑道:“这借月符须得以水鬼阴血绘制,等闲也难寻来,且绘制不易,稍有不慎,走漏符光,叫妖物警觉,直是惹火烧身。更有一等,这神符一旦引来妖魅,须得自身结印枯坐,运法镇压,若是那妖魅厉害,便是坐上三年五载,只怕也难有个结果。中间若遇上旁人,乱了术法,功亏一篑也罢了,法术反噬,走火入魔,那才是自取灭亡了。”又轻轻弹一指甲,指着中殿道:“倘或不信,只管入内一观。那木屋之中,定有黑塔一座。”
  笑说之中,却是散却轻纱罗,跨步而前。嬴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忙忙紧随赊月而上,故作忐忑道:“若是叫那妖精瞧见,只怕有些尴尬处。”赊月大手一摆,轻捋长须,笑道:“我且在此,有何可惧。”临到门前,却见大殿正中,果然立有黑气萦绕的七层妖塔一座。这黑塔高约丈余,虽是虚影烟气蟠绕而成,然飞檐吊角,竟是玲珑周全。嬴宁四望数眼,奇道:“塔是得见,那两个妖精却在哪里?”赊月微微一哂,捻须笑道:“那两个妖精自然是在黑塔之中。你我皆是肉眼凡胎,如何能瞧破这幽冥限界。”得意之中,却又放出宝琴来,竖在面前,笑道:“这妖精于冥界之中,却也瞧不见人世光景。若要见它,那也不难。”
  一语言毕,右手捏个法诀,左手在那琴弦上信手一划,“叮”一声响,那琴弦之上,陡然疾射而出数十柄青光夺目的轻薄尖刃来。薄刃过处,但听轰然一声巨响,那七层妖塔,竟被这一片片薄薄的利刃削得支离破碎。散漫的黑烟仿佛灵蛇出洞,满地乱窜。比及这乌烟瘴气稍减,却见地上瘫坐得有一男一女。
  那女子年近中年,容貌甚美,却正是青城山的尧若言。门口那两个蜘蛛精,乃是她的门下的灯童妙姬与阿婴。只是如今她虽是华美如昔,却是再无半分雍容可言。其左肩之上钳有一只蝎子,这蝎子嵌在皮肉之中,只余得一条长尾耷拉在外;这长尾稍作晃动,便有鲜血“汩汩”流出。其右颈之上趴有一条七寸来长的蜈蚣;这蜈蚣在颈项上又蜇又咬,又撕又扯,已然将大半个身子窜入了皮肉之中,余下半截身子兀自奋力朝内推攘。只是那撕裂处却也作怪,乌黑一片,却是一滴鲜血也不见。其腰肋之上爬有一只巴掌大的蜘蛛,正自牵丝引线,将其纠缠。其右腿之上匍有一只蟾蜍,长舌之上满是尖锐短刺,稍作舔舐,便将衣衫皮肉撕得破烂不堪。
  那男子长身玉面,纶巾儒袍,却是自青城山逃逸出来的双头灵蛇柳筠。他乍一现身,立时哈哈大笑,破口骂道:“臭婆娘,人算不如天算,你也有这等背时倒灶的辰光!”他奚落之时两肩颤栗,两手颤抖,通身肌肤都微微发红,且时不时“嗤嗤”微响,响动之时肌肤皲裂,鲜血直流。话才说完,便满脸满身都见血痕。尧若言于其所讥,却是恍若未闻,只恶狠狠侧头瞧向赊月等人,怒道:“老蟊贼,竟敢寻你家老祖宗的晦气,当真是老而不知死为何物么?”赊月轻拨琴弦,冷笑道:“你这妖精,好不放肆。已然是死到临头,还是这等恶声恶语。”
  尧若言脸色铁青,显是给他气了个倒仰,咬牙道:“若是妖魔鬼怪也罢了,偏是这些自以为是的玄门正宗,真真叫人恨得牙痒。我炼化多日,如今功败垂成,若不许你个教训,这口恶气,却是如何出得。”恨声之中,已然列印作诀,厉声叱道:“春雨,揠苗助长!”呵斥声下,其身形陡然之间,便大了数倍。竟成了个崔嵬莫甚的巨人。
  变化成时,其掌心“嗖”一声响,便放出华光蔚然的鵕鸃旄来。她灵旗一卷,但听“呜呜哇哇”之声陡然大作,那旗帜之下,却是突然窜出两只巨大的乌鸦来。赊月心性机敏,不比任晚潮、向潇湘憨实,恶语相向之时,早便暗运真力,那乌鸦甫一展翅,立时列印拨弦,肃然咒道:“直闻声教,度写妙形。”咒声一动,其身前陡然立起一个绿裳高髻的女仙来。这女仙英姿飒爽,手执桃木弯弓,正是司春的青娥。她现身出来,却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咄然喝道:“哪里来的邪魅小妖,好不省事,竟要劳动本仙大驾!”喝骂之时,便已曲膝折身,满弦开弓。她这弓弦之上空空如也,但一放手,却是“嗡”一声响,竟是无中生有,朝那两只乌鸦疾射而出十来枝桃木长箭来。
  这桃木箭祥光惠然,箭头之上瑞气缠绕,正是克制鬼魅妖邪的仙家锐器。赊月心头得意,由不得冷笑连连,那青娥一般笑道:“跳梁小丑,还不伏颈就戮!”孰料那乌鸦却也有些来历,分别唤作黯鸦阴鹫。桃木箭破空而来,那黯鸦立时奋然而起,羽翼招展,如苍鹰猛鹫一般飞扑而来,那桃木箭射于其身,但见火星四溅,“噗噗”之声此起彼伏,箭矢断折一地,那黯鸦却是浑然无事。须臾之间,便已然迫近,其一相就,不过“呼哧”一声,那傲然青娥,不过霎时之间,便被尖爪一撕而碎,化作淡绿微光,星星点点四面飘忽。
  赊月踌躇满志,只等长箭落时,这乌鸦便要灰飞烟灭,哪里料得这诛妖的桃木箭竟是徒劳无功,骇然之下,那黯鸦已然窜至眼前。仓促之中,不及施法,他五指一扣,一般抓住宝琴龙龈,将这宝物当做菱花巨锤,朝黯鸦脑袋猛然砸下。黯鸦迅捷,他却也快逾流星,电光火石之间,但听“乓”一声响,却是砸了个正着。赊月乃是一教之尊,护身的神器自然非同寻常。这法器乃是古圣伏羲所制,名为太昊,那黯鸦虽是铁头铜羽,一般给砸了个身首异处。
  两相交击,有如白驹过隙,不过眨眼之间,任晚潮眼力不济,但见黯鸦丧命,弹指间化作黯淡青烟,由不得大叫一声“好”来。孰知呼声出口,才见赊月胸口斜斜拉有三寸来长一道创口,却是伤在了黯鸦的铁喙之下。愕然之中,那阴鹫却又一声尖啼,“嗖嗖“数声,却是自其羽翼之上射来数片黑羽。那黑羽飞翔在空,倏欻间便化作了呜呜作响的风箭。这风箭虽是齐发,却是如有知识,知晓兵法,其来之时自行其道,或快或慢,或左或右,不像兵刃,倒像一群冲锋陷阵的士卒。
  任晚潮见赊月失手,哪里还有犹豫,急急放出法器绿绮,一般疾声咒道:“直闻声教,度写妙形。”其咒法一动,身前登时霍然而起风雷之声,只一眨眼,便显出五尊雷部天将来。这神将身披大氅,手执方盾,立之在前,纷纷将盾牌擎将起来,护在外围,齐声喝道:“宵小邪术,也敢班门弄斧!”五人同声同气,这一呵斥,声势慑人,嬴宁处于其旁,乍然听闻,倒是吃得一吓,愕然瞧得两眼,忖道:“这老道平素畏葸,瞧来落魄无能,原来竟也有这等本事!”

  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会耽搁两天。明天可能更新不了。下周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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