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少年修真系列之《万世神兵》

  大概有二百五十万。
  那汉子听得这话,却是嘿嘿一笑,两眼斜睨,冷道:“你一个妖精,哪里知道什么感恩戴德。满心想的,便是如何蛊惑世人,好叫你有机可乘。”那孩儿听得这话,却是凑上前来,稚声稚气道:“旁人死活,同你有甚相干处。狮子凶残,若不伤你,便是夜路同行,也未不可;妻子敦亲,然有弑夫之心,又岂可同床共枕。我虽是个妖精,然有情有义,你又何必时时提防,拒我于千里之外?”那汉子啐得一口,瞪它一眼,冷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你是好心坏心!”
  那孩儿听得这呵斥,两眼滴溜溜一转,腰身一扭,却是款款而长,须臾之间,竟变作了个身段袅娜的二八女郎,生的是雪肤花貌,风姿娉婷。其变化一成,却自缓缓坐在那汉子身侧,在这汉子那焦黑的骨头上“磕磕”敲得两下,徐徐道:“那花精树妖,野狐山猫,若想生而为人,不知要经历几多劫难,几多轮回。谁不是眼巴巴的盼着。你倒好,自家倒轻贱得很,只把这性命当做草芥。你好糊涂。那英雄如曹刘,缠绵如李杨,且是一死,也不过留个名字罢了。那万人传颂,却又于你何益?更何况若你一般,满心想着旁人,就此两腿一蹬,却连个名字也无人知晓。他年有人来此,所能见者,不过一具骷髅罢了。有良善的,肯为你捧一把土,那是你的造化,若是个寻常的,视而不见也罢了,倘或轻而践踏,贱之侵毁,你又能奈何?难不成你还指望他望髑髅而知其所故,见白骨而明其之志,好为你掬一把泪么?”
  那汉子听得这话,忍不住一个哆嗦,两眼一闭,两肩一缩,挣脱手来,颤声道:“此是我自家情愿,与你何干?”那青衣娘子“咯咯”一笑,眉骨高耸,脸面生须,便这霎时,又变作个风流儿郎。却见它自袖笼中摸出一粒红光照人的果子来,缓缓托将起来,凑在那汉子口边,嘿然一笑,轻声道:“只消这一粒,你便能祛除那时光之毒,解那虚空破体之苦。妖也好,魔也罢,好歹留下一条命来,却又有何不可?那长剑锋锐,可以伤人,却也可以护身;你心有善念,便是作了妖魔,只要一心向善,不伤生害命,却同往日又有何不同?”
  那汉子听得这话,却是徐徐张开眼来,怔怔瞧向那红艳艳的果子,喃喃道:“我既是作了妖魔,却又如何还能一心向善?”那儿郎两目莹然生光,慢慢凑近身来,蹲在他面前,轻笑道:“这世上之人,千千万万,有良民,自然也有恶徒。你总不能见过一两个歹毒的,便说天下无心善之人。这世上之妖,一般也有万万千千,有嗜血成性的,焉知就没有活人济世的呢?好坏不能一概而论,善恶却在一念之间。只是若就此死了,那善也好,恶也罢,终究不过一场空。我且劝你,既然前世你早便忘却,焉知来生还能记得如今。那轮回积德之说,不过是蒙蔽世人,欺哄蠢蠹的鬼话,活在当下,活得痛快,那才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言语中,却便将那红果凑在那汉子唇边,自己贴在他耳畔,轻声低语道:“便这一口,就一口……”那汉子陡然一个激灵,猛然一口,却是当真将那果子吞将入口。那果子一旦入口,便如长脚一般,不等他咀嚼,竟自家窜将下喉。那青衣儿郎见他吞服,登时仰天大笑。一行笑,一行缓缓起身,比及立定,在他头顶轻轻抚摸两下,腰身一扭,却又化作一株秀苗,摇摇晃晃缩回那古鼎之中,沉在水底。再不见个动静。
  那汉子吞得红果,片刻功夫,其腰肋上那创口上的腐肉便渐渐脱落,其骨头上的黑斑也渐渐化作灰屑飘落,不过些许,便自生出新肉好皮来。只是皮肉复原,其额头却也渐渐生出角来,两肩之上“咔咔”作声,一对肩胛骨陡然刺破皮肉,破体而出,霎时化作一对黑色的羽翼。
  其变化之时,元吉便觉周遭渐渐昏昧黯淡。想着瞧得真切些,下意识的睁大两眼,孰知但这一睁,面前陡然一亮,便瞧见了呆若木鸡的蒯常存与神色肃然的灵虚道人。
  灵虚慨然道:“事至于此,却是他家心甘情愿。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却又怪得谁来?”言语之下,微微弯腰,轻轻一拈,便将地上那铁锈斑斑的长剑摸将起来,提之在手,轻抚剑身,轻叹道:“可怜盖世神剑,竟落得这般黯淡晦气。”怅惘之余,在那剑身上信手一弹,登时“叮”然一声脆响,那锈迹斑斑的长剑陡然一晃,一身的铁锈“兹兹”作声,“簌簌”滑落,霎时放出万道明光,怳惚间,却是化作个鹤发鸡皮的老者来。
  这老者鹤发鸡皮,身形佝偻,一对眼睛褐黄浑浊,略有走动,便不住咳嗽。他变化落地,瞧也不瞧灵虚一眼,却是缓缓挪到蒯常存身前,轻轻提起他的一只手掌,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片刻,长叹一声,回头瞧得元吉一眼,其两足一点,霎时化作光华照人的神剑,“嗖”然一声,旋即拔地而起,倏忽之间,即便远上高处,去得无影无踪。
  元吉愕然之下,却见灵虚旋又放出那长刺来,便这片时,便要施法。元吉心头一跳,却是突地一步跨前,挡在蒯常存身前,轻声道:“灵虚长老。手下留情。”灵虚肃然道:“你已瞧得分明。如何还肯为他言语?”元吉低下头来,轻声道:“道长你法力通天,哪里知道寻常人的苦楚。死到临头,却是谁不害怕?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乎人。”
  言说之中,却是突地打个冷颤,垂下头来,轻抚怀中孩儿脸庞——“你们是世外天仙,云里来雾里去。哪里知道人间疾苦。你们眼中何等干净,只有黑白,只有正邪,何曾想过这世上还有情非得已,还有身不由己。难道这世上,便容不得‘不甘心’这三个字么?”灵虚听得“不甘心”这三个字,却是心头一跳,缓缓侧目,却见元吉微微抬头,怔怔的瞧向自己,又自轻声说道——“向往家中,曾有个园子。偏僻处有一条长廊,廊顶上爬满了薜萝,长廊两檐边上垂着好些个蔓枝,若在好时节,远远的瞧着,倒好像挂了青纱帐子。夜下无事,我便常在那廊下徜徉。若有好月,月光从藤萝中穿过来,一束束,一缕缕,便这么透过来,贴在冷冰冰的廊柱子上,匍在灰白的石板上。不知是在草窠子里,还是墙根儿底下,总有些个虫豸,得兴时,便着实好一阵子的鸣唱。”
  灵虚听得莫名其妙,糊涂之中,却又听她道——“若不在好时,那蔓枝便干枯蜡黄,那叶子也都枯焦蜷曲。放眼瞧去,倒像是个笼子。若有风来,便四处都沙沙作响。那响声不能细听,若下细了,便好似有人在唤你,一声声,又婉转,又缠绵,等你动心了,却又好似有人在笑你,一声声,好叫你不平,又好叫你不甘。”
  昨天本来应该更新,但是因为突发痛风,起不了床,就耽搁了。抱歉,只能再等等了。——因为有腰椎间盘突出,我是站着写作的。在桌子上并排叠了两张小茶几,电脑搁在茶几上;我写作比较费时间,打字也不怎么快,一站就是四五个小时,所以痛风发作的时候完全没法写作。实在抱歉。
  第二百六十节 相怜


  言语至此,便又戛然而止,灵虚默然片刻,轻叹一声,缓缓道:“我少年学道,蒙师尊教诲勤谨,未及年长,便略有所成。平辈之中,鲜有敌手。一时间意气风发,自谓得意。同门之中,只有师兄紫微,可以并肩。比及师尊年高,便欲在我二人中择一而传,接掌门阀。彼时门宗长老议论,要在玉阙宫设擂论道,拔得头筹者,便立为掌门。
  孰知师尊却早有所想,竟在玉阙宫门前立了两面锈迹斑斑的铜镜。又与我等各一个包袱,一块磨镜石头。说道——‘谁能背着这包袱磨好铜镜,照见自我,谁就能接掌门户。’
  那包袱瞧来轻巧,提着却沉,同个磨盘一般。若是老实背负还好,一旦施展神通,那包袱便重若泰山,慢说背负,便是撼动也难。那磨镜石生得也怪,棱棱角角,又不趁手,当真磨砺起来,吱吱嘎嘎擦响不住,那镜子直是越磨越花,若要当真磨得照见人影,不知要费几多功夫。
  彼时我年轻气盛,但凡事情,没有不争强好胜的。师尊既开了口,说出这一番话。我自然不甘落了下风。忙忙的抢在前头,扑在那镜子之前,死命的磨砺起来。心头但想——‘此番比的不是磨镜,却是心诚。’
  哪知卖力时,紫微师兄却将那包袱一把摔将在地,提起那磨镜石来,‘哐啷’一下,竟将那镜子砸了。我正窃喜,倒果然也听师尊呵斥他来——
  ‘呆子,如何倒将包袱扔了?’
  却听师兄答道——‘我心中没有包袱。’
  师尊又斥责他道——‘那也罢了,如何连立的镜子也砸了?’
  师兄又答道——‘没有镜子,也能照见自我。’”
  言语至此,灵虚便自喟然一叹——“但听得师兄这两句话,我便知道自己输了。只是事过多年,我却总是不甘心。总觉着他赢得太过容易。如今听你这一席话,却是突地悟了。只有似你这般的心与眼,才能瞧见、听见那些个况味。”
  太息之中,缓缓抬眼,瞧向元吉,“我承你的情,便不能不应你的求情。只是他入魔已深,我便封印他的神通,剥去他的记忆,却也难保他不会作恶。”言语中,牵过蒯常存一只手来,摊开在元吉面前,轻声问道:“却不知你肯不肯要他这个包袱,愿不愿作他的镜子?”
  问询之中,蒯常存那掌心便渐渐鼓起一块来,“扑通扑通”的跳动个不住。元吉怔怔瞧着,缓缓伸出手来,在那掌心处轻轻一点,但且一碰,却便觉眼前一黑,周遭黝黑一片,直是伸手不见五指。杳杳远处,却又有一点微光,若明若暗。四下里分明一片寂静,耳中却又莫名零零碎碎的有些个水响,一滴一滴,好似雨后垂泪的屋檐,然若凝神细听,却又没个实在处,既辨不得个左右,又分不清个前后。
  元吉心下糊涂,立得片时,便朝那微光缓缓走去,足下所及,却是轻软的细沙,但凡走时,脚下便有“沙沙”微响。这沙子松软,走得一时,足下便自越陷越深,比及将至,那沙子已然高过两膝。然那微光却也越见清晰——却是个提着灯笼的男子。那男子端然而立,两目含笑,唇舌呢喃,好似在轻呼低唤。然立起耳朵,却又只能听见那滴滴水声,这水声如今滴得又快又急,好似催促一般,元吉忍不得,莫名的有些急切,又有些胆怯,想要停身,然两腿却又不听使唤,只顾向前急迈,一颗心“咚咚”乱跳,无端端的又慌乱,又忐忑,正没个开交,却是突地一个踉跄,竟一头扑在了那沙子之中。
  孰知那沙子扑面,眼前却是突地一亮,怳惚之中,不知如何,却又落身在个嘈杂酒肆。这酒肆也不甚大,不过五六张杨木桌子,内中酒客寥寥,跑堂的蹲在门口,也不吆喝,眯缝着眼睛,瘪着个嘴,不知是在瞧门外的过客,还是对街门廊下蜷在尾巴里的狸猫。
  自己坐在靠门的桌子边,身下是一张有些发黑的桐木条凳;不知是凳子有些蹊跷,还是地面有些坎坷,但凡动时,那凳子便略略有些摇晃。桌面上摆着个花梨木的琵琶,面板上满是酒污。正迷糊,却听身后有人言语——“不是不留你,你瞧瞧,你便是弹断弦,也无人理会……”听得这言语,却是突然觉着饥渴难耐,好似几日不曾有米下肚一般,手足都有些发汗,恍惚中,却是想起兄长来——他如今带着个孩儿,夜里给孩子把尿,起得勤,感染风寒,咳得厉害,无钱买药,每日里熬点清粥,便有几粒米,自己又不舍得,要给孩儿留着。这般病怏怏的歪了好一阵,还等着自己唱两个曲儿,好换些个口食。
  迷惘中,又听得对街几声猫叫,门口跑堂的又开始哼哼唧唧的唱曲儿。细听了去,那跑堂的声音沙沙哑哑,好似秋后山崖上垂的山胡子,因风飒飒;又好似霾天淫雨,缠在树梢头,绵在草莽中。迷蒙时,不知如何,眼前却当真飘起雨来。容身之地,却又变作了个破旧的庙子。这庙中用碎石料垒得个灶台,吊得个瓦罐子,里头是兄长从周遭采撷来的草根儿树叶,掺和些个糙米,燃着小火煎熬——这又是粥,又是药。
  都是好不了的毛病。腰突和痛风都没法痊愈。只能慢慢将息和锻炼。谢谢关怀。其实第二部应该早就完结了。可惜这身体。。哎。。。
  兄长抱着侄儿,靠着柱子,愣怔怔的瞧着那摇曳的火苗子。庙外头的风扯得紧,雨也绵密,教人满身满心都是凉气——这地方小,没些个繁华处,酒肆茶馆,慢说王孙贵胄,便是商旅走卒也少,内中往来,俱是村民庄客。一曲终了,能有几文?待要前行,那一个又病怏怏的这般歪着,又哪里走动得脱?
  思量时,那雨中却是突突跑来个后生。缠着个褡裢,顶着个包袱,光着一双脚,裤管绾在膝盖,一双蓝布鞋绑在腰间;头发凌乱,满脸络腮,幸得眉眼也还老实,不像个走匪惯盗。他见着有人,见着有火,便有些欣喜,瞧着有女眷,又不好意思近前。立在屋檐下,就着滴水洗泥脚杆。提着脚甩一甩,套上布鞋,便蹲在墙角,摸出个大白面咬饼。
  刚咬得一口,听见瓦罐中的骨突声,抬头瞧了两眼,迟疑片刻,低头踱进来,立得丈余远,低声细语道——“某是采药的山客,淋得这一头冷雨,想讨口热汤。”听得应允,红着脸过来,接过青泥碗,却是将那咬饼塞在兄长手中——“便有两个钱,这会子也买不得吃食。不能叫我占了,倒令两位饥馁。”
  兄长瞧着那咬饼,脸庞微红,却是一顺溜儿撕作两半,硬塞回去半个,又递半个过来,轻声道:“如今病着,也吃不下。好妹子,今儿你去城头走了一遭,若不吃些个粮食。若饿坏了,哪个来看顾你侄儿。”元吉捧着这饼子,便觉着沉甸甸的,掂一掂,望包袱头塞,又被拦着,只管这般拿着,却也不下口。
  那后生瞧了瞧兄长,又瞧了瞧元吉,却是接过元吉掌中的饼子,同自己那半个一道撕作几块,一齐泡在那瓦罐中,煮作了一锅面糊——“这饼子又冷又硬,没得崩坏了牙。”
  吃得些个暖热饮食,便也多了几分热络,彼此还问了姓名,拜了长幼,那山客原来姓程,单名一个野。他也殷勤,只是劝道:“小弟便是前庄的庄户人家。离此不过十来里路。虽不是敞户大院,所幸还有竹篱茅屋。兄长既然病着,何必着急赶路。且到庄上歇两日。养好病,再计较。”见得犹豫,又恳切道:“某其实是老母在城隍庙捡来的弃婴。皮包骨一般,又没见几根头发。都道养不活。也是老母顾惜,才有今日。老母素来慈悲,惯有叮嘱。比及明日,只同我去,管保放心。且我平素采药在外,家中只得老母独居,也没个亲眷走动,才是冷清寂寞;若有客来,也好欢喜……”
  程野声音低沉,又柔和,又敦厚,好似寒冬腊月,灶头烧火,那柴火燃烧的声音。元吉听着这声音,却是觉着有些酸楚。分明心头受用,却又莫名觉着委屈。低下头来,悄然一声叹息,再抬头时,眼前却竟又是另一番光景。
  眼前立的,却是几间黄泥糊的石板墙茅草屋子。屋子左边种得有两株桃树,如今桃花落半,满地垒满残蕊。右首是一株梧桐,枝条未绿,新叶未著,满树枯叶如纸。程野坐桐树下的石凳上,却正编着个竹篾筐子。他身后未远,便是一片菜花,黄澄澄的,烂然如金。
  元吉缓缓走近,下细打量——他两手蒲扇一般,满是粗茧,额头鼻尖,皆铺着一层细汗。见元吉过来,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局促的站将起来,彼此望着,却又都不知言语。默然瞧得一时,一个折身,一个又依旧坐下。
  比及走动,寻得兄长,他却在一株垂杨下试笛子。见了面,却是劝她——“瞧着这两日,彼此也都有意。他家虽贫,到底比你我居无定所强……”他言语未尽,她却已然摇头叹息——“我是风尘中来去的人,便肯自爱。旁人如何能信。如今赤贫,倘或示好,岂不叫他轻贱?便算我是真心,他又焉能不疑?只当我是为着一口吃食罢了。倒同寻上门的猫狗何异?那话我不能提,你却也不能提。便是错过了,那也只是命。如今这病也能将息,莫若今日便辞行,再是耽搁,只怕旁人口舌。”
  相伴回时,行至那梧桐树下,却听屋中传来程野的言语——“我不去。你也不能去。他们落难至此,如今寄人篱下,你这般开口,便算我有真心,便算你是好心,她瞧在眼中,却同仗势欺人又有何两样?我心中敬她,便不能趁人之危,我心中怜她,便不可落井下石。且容他等先住着,我与他们寻个地头,起两间屋子。若肯耕织,我与他开两分田地,种植些桑麻;若十分下不得力,我便与他等寻个买卖营生。比及安定周全,他有生发之资,有存活之本,我再与她明媒正娶。那才使得……”
  这言语听来,元吉便觉耳根子渐渐发热,眼前景致也渐渐晃动起来,好似急浪行舟一般,晃得人有些头晕。迷蒙中,耳中却又听得些言语——“原来倒都是一个心,因太近了,你也来猜,我也来猜,反是弄得隔阂起来……”惛惚中,好似听得鞭炮声,又好似闻得合欢酒的甜香,蒙昧时,又听得人欢呼——“是个儿男!娘子好福气……”正值惝恍,又听得一阵低泣,旁有一人低劝——“这时疫厉害,若再耽搁,只怕两个孩儿都折了。莫若回咱们的故土去……”
  且正怳惚,又听得声音——“这孩儿吵嚷得厉害,也没口奶吃。你们且去寻点水来……”言语至此,眼前却也渐渐亮色起来,定睛看时,自己却是立在池塘边上,捧着个香火炉子。程野抱了孩儿,正呆呆的瞧着自己发怔。嘴角一抿,吃吃一笑,啐他一口,唤道:“呆子,如何又在发呆。”程野略一恍惚,亦笑道:“你不呆。捧着个炉子站好一晌。倒叫哥哥好等。”
  元吉舀得半炉子水,同他原路折回。行至廊下,却见怀让抱着孩儿,脸色通红,立在院中,嘀咕个不住。诧然相问,却听他道:“不知哪里来个晦气老道。瞧着还有几分仙风道骨,哪晓得是个没行止的。劈手就在我脑门上拍得一巴掌。震得我耳根子都生痛。还满口胡羼,不知嘟嚷些个劳什子。”
  言语中,却突听那廊下的烂泥之中“夯哧夯哧”作声,好似饿狗吞食一般;一堆泥土也“扑簌扑簌”的四下滚落,好似内中有甚物什要脱跳出来。元吉心下一跳,拉了他两个,一行走,一行说道——“这是什么古怪。实在留不得。快走。”怀让心头好奇,有些踌躇——“有稀奇处,如何不看个实在……”话说一半,元吉却便接过话来:“你也是个走江湖久了的。那热闹处莫近,偏僻处莫行,你也记不得了么?更何况这等怪诞,许是妖魔鬼怪也未定。你便没奈何,若累及孩儿,那如何得了。”说辞下,便又催促。一时间三人脚步匆匆,便折将那庙门外来,惶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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