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抓紧衣领,冬日里天黑得早,我约了萌萌在麻辣烫店里见。
我摸出手机,是娇娇发的消息:“如果你真的有兴趣,我可以帮你找一下报名电话。”
寒风吹过,我觉得手指头发麻,前几日转发了一条关于利用闲暇时间,在职就读EMBA的朋友圈,娇娇倒是上了心,我正准备回复,又一条消息到了。
“你下班了吗?少加点班,不然得去废铁场找成吨的锈铁吨汤了。”
我不禁笑,转而心头一懔,默默地把手机揣回了兜里,萌萌在等我呢。
推开小店的门,顿时一股暖流扑面,这个麻辣烫店就在小区的侧门口,不少租住在小区里的人,都会在这里用餐,我推开门时带进来一股寒意,店里不少人转头看我。
我扫了一眼食客,便在最里面看到了萌萌,她背对门坐着,一头长长的头发染回了黑色,她穿着她那件耀眼的火狐狸皮草外套,在一众人群中格格不入,我松开了兜里的手机,手心全是冷汗,我不傻,我不是不知道娇娇对我的态度,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件没有公开的事情上。
我甩开脑子里的不快,走到萌萌背后,快速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粗声粗气地说:“小姑娘,猜猜我是谁?”
萌萌吓得松开了手里的手机,把手覆在我的手上:“X猪!松手!你的手好冰啊!”
我松开了她,扶着她的肩问:“我的寒冷手是不是让你的头脑一下清醒了?”
萌萌咳了一声,飞快地把手机屏幕关掉,说:“烦死你了,快去点菜。”
我没问她今天面试的结果,如果有好消息,她的小性子是瞒不住的。
“遵命,公主殿下。”我把包放到她对面,示意她帮我看好,便去冷柜夹菜。
等着叫号上菜时,萌萌一直沉默,我只好搜肠刮肚地讲些故事来改变气氛。
“哎,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大侄子吗?”
“嗯?”萌萌马上反应过来:“喔,你的同乡对吧?”
“对啊,他元旦就要结婚了。”
“这样啊。”
“对啊。”我说完,也觉得冷场了,我无意识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突然说道:“明天我下班,去吃火锅吧?”
“吃火锅?”萌萌望着我,重复道。
“对啊,吃火锅啊,太冷了。”我把手放到唇边哈了口气:“我们一直吃小炒啊,最近有人一直对我叨叨营养问题。”我定了定神:“我叫上同事一起吧。”
“会不会……太浪费钱?”萌萌低头去扣手指上早已斑驳得不象样子的美甲。
我抓住她的手,说:“不会啊,我明天发!工!资!”她的手凉得不象样子,我把她的手合拢在手心里:“放心吧,有我在呢。”
萌萌终于挤出一丝笑意:“好啊,明天吃火锅。”
正好叫到了我们的号,我赶快起身去端。
夜里,只有小夜灯亮着昏黄的灯光,微弱却又明亮。
我躺在床上不敢动弹,萌萌也一动不动,似乎早已沉睡,但我知道她没有,我俩各怀心事,倒象是一对同床异梦的老夫老妻。
我反复回忆刚才在小店里,看到萌萌手机上的信息,是给B的,只写了个开头:你还好吗?
好象萌萌也在挣扎,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我知道她很害怕,我明白那种看不到明天的无助,在这种时候,我就尤其地憎恨B,我不象别人,经历过之后会遗忘,很多人就职后就不记得求学的时光,做了父母之后就忘记自己的青春,或是健康时就不记得病痛带来的折磨,我不是一个容易忘记伤痛的人,我会铭记。
我还记得我离开学校时的兴奋和期待,象是一个刚会蹒跚走路的婴儿,我庆幸我选择去磕碰、跌到、哭泣,可萌萌没有这个机会,她被一双手抱了起来,她不用行走,就会得到食物、拥抱、疼爱,即使只是假象,她被剥夺了获得生存能力的机会。
我转了转僵硬的身体,把手伸出被子,打开手机微信,给娇娇一个迟到的回信。
“明天下班我请你吃火锅。”
这种天气,手在被子外面多待一会都会被冷空气刺痛,没想到在我准备缩回手时,娇娇秒回了一句:“好”。
第二天上班,我一直心不在焉,甚至A路过我办公桌时,我竟只是讷讷地看着,脑子里乱七八糟,我突然意识到A的身后跟了好几个人。我马上飞快地站了起来,跟来访的甲方老总打招呼。
A办公室里的饮水机不能给大壶接水,我跟进总经办,向客人们问好,连忙把茶壶拿到茶水间去接水。
走廊里,迎面碰到了培训主管。
“X姐,这文件……”她盯着我手上的壶看了看,说:“要给客人烧水吧,你帮我看看这文件,我去帮你打。”说着便接过我手里的水壶。
我感激地拿过她手里的文件,道了谢,便边看边走回办公室。
没一会儿她就打了水回来,我抱歉地说:“我还没看完,我得……”
“没事没事。”她并没有把水壶交给我,而是说:“我帮你吧,我看来了好多人。”
于是培训主管一直协助我沏茶、倒茶,给每位客人上了茶,方才退出来。
“X姐,我先回去了。”见我掩上门,培训主管轻声说
“谢谢你啊。”我笑道。
客人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离开,一如既往地,我陪同A送客,待电梯关闭了,我们才往办公室走。
“A总,好象他们都挺满意的。”我试探地问。
A揉着晴明穴,疲惫地笑,说:“真的满意就不会专门来一趟了。”
回到办公室,我开始收拾茶具和烟灰缸。
A突然问道:“刚才那个是培训主管吧,姓张,是吧?”
“是啊。”我念了一遍培训主管的名字。
“对。”A想了想,又问:“这个人……试用期过了?”
我站起身体,说:“没有啊,试用期三个月呢。”想了想问:“您看是不是让她提前……”
“不用。”A打断了我,笑说:“你真是越来越敏感了。”
我把茶具盒端起来,不好意思地说:“跟着您这么久了,回想起来以前挺迟钝的,谢谢您忍我这么久。”
“今天怎么这么客气?”A坐在椅子上歪头看我:“你对这个张主管怎么看?说实话,保持你的客观。”
我把茶具盒抱在怀里,想了想,说:“我觉得她对待工作,态度非常专业,也愿意负责,到公司之后融入得很快。”
“嗯。”A靠在椅子上,又问:“然后呢?”
我看着A,抿了抿嘴,直说道:“觉得她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A微微点头:“是啊,司马昭之心。”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问:“你对她的野心有什么看法?”
我收拢抱着盒子的手臂,说:“我觉得吧……,有野心是好事,至少她想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虽然很多时间让我感觉到有点怪异,就是……”我腾出一只手来挠挠头:“说不上来……”
A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说:“中国人对于野心总是很排斥。”她靠在桌沿上,抱着胸说:“中国人很强调中庸,希望泯灭个性,对于出挑的人总是反感的。”
我点头附和。
“但你刚才说得很对,企业里需要愿意负责任的人,总要有人站出来与公司共甘苦。”A接着说道:“我喜欢目的性强的人,但我更关注手段和途径,狼有狼道、蛇有蛇踪,做事的方法更能体现一个人的品质。”她扬了扬下巴:“所以,你帮我多观察一下。”
我赶紧点头:“好的,老板。”
A笑了,指着我怀里的盒子说:“快去吧,让前台的小姑娘去洗。”
我转身要出门,A又叫住了我,说:“以后尽量说实话,不要通过观察我来决定你的想法。”
我飞快地答应了,掩门出来,只觉得一阵心慌。
抱抱楼上的各位,楼主老妈明天生日,今天要提前给她庆生,老太太年年18,陪她吃饭少不了的,今天先到这里,么啊~~~~~~~~
我来了,紧赶慢赶地飞奔回来,今天真的是……哎,我是有“周一综合症”吧,每个周一都过得痛苦不堪,我先码字,不然对不起大家给我留这么些言。
我木然地坐在火锅店里,内心却忐忑得象揣了只兔子,我约娇娇6点见,和萌萌约在了6点半,但我现在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主意,如果约在同一时间,干脆什么都不说,岂不是更好?
娇娇一进门便径直走了过来,我倒是惊得站了起来。
“嗨。”娇娇笑得亲切,全然不似平时。
我手足无措地坐下:“嗨……”
“点菜了吗?”娇娇问。
“没……”我迟疑道。
“怎么了?这么紧张?”娇娇笑问,并向服务生招了招手,又对我说:“放心,我饭量不大,不会吃你很多。”
我陪着笑,怕自己表情象面部肌肉抽搐,娇娇饶有趣味地看了看我,接过了服务生手上的菜单。
“你爱吃辣吗?”他认真地看汤底那栏。
“我……”我转头对服务生说:“我们先看一菜单,选好了叫你。”
服务生点点头离开了,娇娇疑道:“怎么了?你是不是什么事要说?”
我想了想,说:“没事,我就是……有选择困难症,点菜要花很多时间。”说罢指着菜单说:“你吃不吃辣?我们点个鸳鸯锅吧。”
我数着时间,慢慢地研究菜单,娇娇倒是不急了,只是盯着我看,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一直磨蹭到6点25,我咬了咬牙,飞快问道:“你还约了个人。”
娇娇轻笑,扬扬眉:“喔?谁啊?”
“萌萌。”我飞快地说。
我眼看着笑意从娇娇脸上消逝,一双细长的眼睛隔着镜片盯着我,象是要把我看穿似的,半晌应道:“好啊。”
待他说出这句话,我长出了一口气,干脆拿过菜单和铅笔,勾选起菜品来。
先点了个菌菇全家福,再选了娃娃菜和茼蒿,我停笔问他有没有忌口的。
娇娇抱胸,整个人靠在椅子上,象是要尽力远离我,说:“可以,我喜欢。”
我给自己打气:你看,他们的口味都是一样的,多好。
萌萌走进店来,我便立刻站起身来向她招手,她一边回应我,一边走了过来,视线落在娇娇身上,脚步却慢了下来。
她走到近前,将整个脸转向我,用口型问我“你干嘛?”
我佯装没看见,起身让萌萌坐到里面,说:“我们公司的律师娇娇,你还记得吧。”
“你好。”萌萌转身问好,便坐了下来,正对着娇娇。
“我点了些菜,你们再加点?”我把菜单递向娇娇。
娇娇又恢复了刚来时的和蔼,向萌萌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顺势又递给萌萌。
好在萌萌没客气,接了过去,看了一遍,问:“你点的什么,怎么没有肉?”说罢接过铅笔,把我爱吃的嫩牛肉、龙利鱼、虾滑什么的,统统都打了勾。
萌萌抬头问娇娇:“你没什么忌口的吧,我家X猪爱吃肉。”
娇娇微笑着说:“没有,你家X猪刚才已经问过我了。”
等菜品时冷了场,娇娇饶有趣味地看着别人桌上的菜,萌萌开始刷手机,我脑子转地飞快,问道:“哎,萌萌上回问我,要是买到假货去专柜验货了,柜台人员对话的录音算不算证言证词啊?”
萌萌在桌子下用脚踢我,我毫无反应,期待地看着娇娇。
娇娇侧过头,笑得十分有爱:“我不知道。”
我被这句怼得气结,余光看到萌萌并没有抬头,我用力皱眉,咬着下唇向他使眼色,他却老神在在地又转过头去了。
“哎,锅开了锅开了。”我拿起公用的长筷去下菜,嘴里不停:“你俩啊,喜欢吃的菜都一样。”我往清汤里倒了大半的香菇,对萌萌说:“娇娇也是养生派,所以今天的肉都是我一个人的。”我大声笑着。
萌萌朝和翻了个极大的白眼,娇娇却拿起汤勺往红油汤里下肉,边下边说:“对啊,我喜欢菌菇和蔬菜。”闻言我用手肘顶了顶萌萌,没曾想娇娇却补充了一句:“但我爱吃肉。”
一时间我没反应过来,只是张嘴看着他,娇娇递了个奸诈的假笑,便站了起来:“我去打点蘸料。”
娇娇刚离开桌子,萌萌沉着脸问我:“你干嘛?”
“没干嘛啊。”我吓了一跳。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请我吃火锅。”萌萌说着就去扯椅背上罩着外套的布罩。
我一把抓住面罩往下扯:“别别别,我是真心想请你吃饭的,你干嘛啊?”
“真心个屁!”萌萌声音大得临桌都看了过来:“你叫这个律师来干嘛?”
我伸手去捂她的嘴:“嘘嘘嘘,小点声,公共场合。”
“公共场合怎么了?”萌萌小脸通红,推开我的手,说:“是不是我这阵子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你嫌我烦了?想把我推给别人,免得我占着你的地儿?”
“没有,真没有!”我急得后背都出汗了:“我的大小姐,我真心没有!你吃我一辈子都行,再说了,你跟个仓鼠一样,每天才吃几口饭啊,哪里轮得到我嫌弃你啊。”我急得语无伦次。
“你……”萌萌气结,反口道:“你才象个仓鼠呢!你象仓鼠!你象仓鼠!”说着便伸手打我。
我瞥见娇娇远远走了过来,赶紧抓她的手,急道:“我说错了!我说错了,你这么漂亮,是我朋友里最漂亮的,年纪轻轻不谈恋爱干什么,人家不是喜欢你吗?年纪相当、学历又高,你考虑一下啊。”
萌萌停下挣扎,抽回了手,冷冷地说:“我不考虑,我谁都不考虑!你少操闲心。”
我低声央求:“萌萌……”
她打断我,厉声问道:“为什么连你也要左右我的感情?”
“我不是想左右你。”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我有点慌了。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权力来评论我?”萌萌鼓起鼻翼,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着拳:“你觉得我应该和他在一起?”她伸手指着走过来的娇娇,见我伸手想去阻拦她,飞快地拍开我的手,问:“凭什么?因为我吃了你的饭、住了你的房子,还是因为你觉得找不到工作?”她陡地站起身来,接着问道:“还是你觉得我……”突然她僵住了身体。
我再也顾不得娇娇了,我站起身来想辩解,萌萌却接着问道:“还是因为你昨天看到我要发的信息?”
我的喉咙一下哽住了:“萌萌……”
她却抓起了桌上的手机,一把推开了我,我伸手去抓她,却抓了个空,我连忙回身去拿她椅背上的皮草外套,紧接着追了出去。
“萌萌!萌萌!”我跟着她跑到街上,拼进全力追上了她:“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用外套把她圈住,用力地抓住她,将她扯到店旁的小巷。
“不,我不想听,自从我爱上B,我听的道理太多了。”她倔强地反手抓着我的肩,说:“XX,你听我说。”
萌萌两只纤长的手力道大得出奇,我慌张地看着她:“好好好,你别跑,我听你说。”
“我爱B,我是真的爱他,我认识他时,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有多少钱,他没谈过他的生意、没提到他的婚姻,我只是爱上了一个男人。”萌萌本来就大的双眼,象两汪看到不底的深潭:“我知道他有老婆时,我跟他吵过、跟他闹过,我跟他分手过。”
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段经历,我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但是我骗不了我自己,我忘不了他。”萌萌侧过头,急急地吸了几口气,将语气放缓:“我不知道别人一生能爱几个人,但我想,我只能爱他,我没办法接受别人,哪怕我最终无法和他在一起。”
我急急道:“萌萌,他不配你这样的忠贞。”
萌萌没作声,只是突然苦笑出来:“不关他的事……”便转身要走。
我有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停车场里见到小蒋的那幕,我拦在她面前,说:“真的,他不会跟他老婆离婚的,他根本就只是在玩弄你的感情。”
萌萌死盯着我大声否认道:“不,他不会的!他是爱我的!”
“萌萌你醒醒吧。”我去拉她的手,却被她闪开,我急道:“他已经有别的女朋友了!”
这句话说出口,我们俩一时都呆住了,萌萌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喊道:“你骗人!你骗人!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就因为我不听你的话,去和那个律师交往吗?”
我一口气涌了上来,也吼道:“我亲眼看到他和海鲜城那个经理在一起!”
萌萌瞪着我,额上的青筋突出:“XX!”她喊我的全名,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只是看着她,胸口不受控制地起伏着,萌萌狠狠地转过身,拦了一辆出租车,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关门离去,只觉得全身沉重得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