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即将到来
走进总经办的时候,兰总正站在落地窗前。
“兰总。”我轻声叫她。
她却并没有回头,只是问我:“你有没有从这里往外看过?”
我走过去,与她并肩站着,看到外面下雪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着,楼下那条马路车水马龙,而办公室因为双层的隔音玻璃让房间里一片寂静。
“有时我觉得从这里往外看,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兰总把手放在玻璃上感受温度:“但今天我抬头往上看了看。”
我顺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去,我们的楼层太低,向上看却是邻近的大楼占据了更多的空间。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渺小?”兰总笑着侧头看我。
我也笑了,把我手里的离职申请递给她。
兰总(A)定睛看了看,很是吃惊:“为什么?”她一脸的不解。
“您还记得在医院那晚,我对您说的话吗?”我有点不好意思,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我觉得世界很大,想去看看。”
那阵子这句话实在是太流行了,我刚说出口,兰总便笑了,我赶紧接着说道:“兰总,是您给了我一双翅膀。”
她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头,任头发遮住了眼睛。
再抬起头时,她执着离职单,道:“我一会儿给你,可以吗?”
我笑着点点头:“好的,兰总。”
出了总经办,我便去人事部拿工作交接表,却见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听到前台人声喧哗,便踱了过去,原来是在更换前台背景墙上的公司名称。
物业的师傅正拿着电钻往墙上打孔,而张凝(培训主管)正和前台姑娘一边一个拉着卷尺,我看了看堆放在地上的金属字,已然改成了W市索恩工程股份有限公司,黄铜的颜色、拉丝纹路、金属的材质,比起原来的树脂材料,很是气派。
“魏姐。”王青青(人事妹子)站到我身边来,轻声问:“听说你要离职了?”
我看她微笑,点点头:“是的,单子已经递给老板了。”
她失望地抿住了嘴,却又问:“能不走吗?把单子拿回来吧。”
我突然觉得她特别可爱,摇摇头说:“这是我已经做好的决定,不是儿戏。”
“魏姐。”王青青哀哀地叫道。
我拉起她的手:“青青,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可以留住的时空,一切都是要变的。”见她无助的样子,我只得接着说:“既然改变不了现实,就改变我们自己吧,很多事你不是不明白,你只是不想接受。”
王青青的手筱地往回抽,却被我抓实了,她看着我,鼻翼翕了翕,垂下了肩。
“要不,你打一张交接单给我?”我放下她的手,问道。
她点了点头,无力地转身走向办公室。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却正好迎上张凝(培训主管)的视线,她将卷尺按在墙上,却郑重地向我点点头,想必她也知道了我离职的决定,我倒是很感谢她的态度,我也笑着点点头,便走向人事部。
拿了工作交接表,我回到座位上,将电脑里昨天便已列好的工作交接项目打开,将工作分为“外联”“数据”“项目”等六大项,大致地抄写下来,打算把交接明细附在后面。
兰总(A)从办公室出来时,我正在交接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没事,你忙你的。”兰总示意我不用起来,便去了文印室。待她回来时,拿了份文件在手上,道:“一会儿你忙完了进来。”
将4页纸的交接明细粘好后,我便去敲总经办的门。
“你来。”兰总一见我进门,便招呼道。
我顺手把交接表放在了她桌上:“兰总……”
“你坐。”她打断我道,执意看着我坐下,才说:“小魏,你不是我亲自招进来的。”
我点点头:“是吴经理(2姐)和黄经理(财务经理)面试的我。”
兰总笑了笑,轻抚着额头道:“我记得第一次让你去办事……是帮我买东西吧?”
“嗯,LV的包。”我有些不好意思。
“对。”兰总眼光瞟向左边,似在回忆:“去年夏天,感觉日子过得真是快。”她将目光移回我身上,却敛起了笑容:“世界确实很大,我知道。”
我想起她的海外游学经历,便认真地点点头。
她又道:“可我们在意的人却是有限的,我也不认为看世界的方式只一种,或许……换个角度。”她拿过手边的一张表格推到我面前。
我不解地拿了起来,看到表头写着《W市恒远工贸有限责任公司入职登记表》,我猛吸了口气:“兰总……”
“小魏,千金易得,一将难求,人力资源我一向看中,你是知道的。”兰总神色凝重:“我带了你这么久,对你的资质、能力是很认可的,你去别的公司,我相信不会被埋没,但终究我还是有私心。”
我双手放在入职表上,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里却如有激雷,对于这份工作到今天,我想我真的非常、非常的感激。
“离开索恩,我会休整一段时间,所以,我希望你能去恒远,一来看看别的行业,二来帮帮杜总,这是我的期望。”她伸手轻触了一下表格,才说:“我也尊重你的意见,你不必现在就答复我们,但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拿着兰总签过的离职申请单和工作交接表,我郑重地将那张入职登记表放在最上面,站起身来,象是完成一个仪式:“兰总,我会认真考虑,谢谢您。”
兰总起身,却伸过手来,我迟疑了一秒,伸手与她交握。
“也谢谢你,小魏,这么久与索恩荣辱与共。”放下手,她笑得一如往日地沉稳:“人心相聚才不会离别。”
从总经办出来,我拿着离职单去财务部签字。
黄经理伸手推开我的离职单:“魏芝……”
我笑着打断她:“我已经想好了。”我平静地看着她。
突然有人从档案室里走出来,却是头上一湾地中海的蒋总,原来他签发完文件并没有离开,而是到财务部来了。
“小魏?”他走到我近前。
“您好。”我微笑地跟他打招呼。
“见过这么多次了,也没聊过。”他示意门外说话,我点了点头。
会议室里,我们看向走廊上的同事,蒋总笑了笑,请我坐下。隔着会议桌,我竟有种在面试的错觉。
“公司转型正值用人之际,你决定离开,实在是遗憾。”蒋总伸手去摘身上的线头,并未看我。
“您谬赞了,索恩人才济济,我不过是承上启下、整合信息,显得有些能力而已。”我欠了欠身说。
蒋总抬眼看我:“现在开口,我想也是留不住你了。”
我没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但我想在你走之前,请你帮个忙,你也知道项目总监唐凯升任总经理,百废待兴,助理是万万少不了的,所以,你推荐一个人继任你的岗位吧。”他也对我报以微笑。
我心暗叹,果然是人外有人,我这么坚定的态度,让他马上理解了我的立场,至少是不愿辅佐唐凯的,董事长开口让我推荐一个总经理助理,好一条锁链。
“如果您信任我,可以了解一下人事部的张凝(培训主管)。”我靠近会议桌,举了几个事例,皆是日常工作中,张凝主动积极地配合工作,同时我还重点描述了一下她的抗压能力。
蒋新念兴趣渐浓,提了几个问题。
我一一回应道,最后,总结了一句:“聪明、灵活,分得清轻重缓急,而且……”我一字一顿道:“入职时间很短。”
蒋总眼睛亮了一下,便站起身来向我表示感谢,站在会议室门口,我们握了握手。越过蒋总的肩膀,我看到走廊上的唐凯,状作不经意地看向这边,我报以微笑。
从地铁站出来,我抱着靠枕、提着购物袋,里面装着我在办公室里的所有私人物品。空气中的寒意让本在地下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起来,我觉得自己的心情史无前例地平静,身边的路人行色匆匆,我用自己缓慢的节奏前进着。
时间还早,离开公司时才下午3点,我催促着自己给齐承俊(娇娇)打电话,却又迟迟不敢掏出手机,但越是这样我内心越是紧张,我怕手机随时会响起来,他随时会约我。
走进小区,我径直朝花园走,把购物袋放在长椅一边,将靠枕放在腿上。天色还亮着,花园里有几个孩子正围着健身器材嬉戏。
“你还欠我一顿火锅呢。”
脑子里突然闪出他的声音,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冷静冷静,你现在是一个无业的外来务工人员,面对问题要客观 、现实。
我掏出手机来,飞快地播通了他的号码,不给自己一丝犹豫的机会。
“魏芝!”电话接通后,他似乎有些惊喜。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时,我就输了,HI~齐承俊,我想你了……,但说出口的却是:“那个……我今天办理了辞职。”
“喔……”似乎只需要很短暂的消化,他便说:“知道了。”
面对他的反应,竟是我反应不过来了,我硬着头皮道:“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
“你在哪儿?”他突然打断我。
“我……”我下意识地看看周围,却马上道:“我在长途车站。”
“这么安静?”
“我……”我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我在土特产商店,买点东西带回去。”
齐承俊在那头沉默,我紧张地抓紧了抱枕,接着道:“最近发生太多的事情,我觉得需要整理一下思路和未来的规划,所以……早点回家,我们再联系,提前预祝你节日快乐。”
电话那头仍是沉默,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也是,你最近确实遇到了太多事情,早些回家休息一下也好。”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带了丝笑意:“也提前预祝你春节快乐,我会跟你联系的。”
挂断电话,一阵失落袭了上来,我把冰冷的手背贴在脸上,这样很好,我告诫自己,做对的决定,按对的决定去做,这不正是自己的目标吗?
电梯开门时,我突然有种疲惫感,站在门前,我腾出一只手去包里掏钥匙,一直习惯用大包,找起东西来真是费劲,手伸到夹层时,我突然触到软软的皮面。
进屋后,我将放下手里的东西,抱着包坐到椅子上,好一会儿才伸手将夹层里那双男式手套取了出来,把手伸进手套里,感觉手指够不到底,空空荡荡的。
这种清冷的空虚感,持续了好久,哪怕是在回家的长途车上,明明有一车乘客,有人为了行李架争执,有人想要调换座位,司机大声喊检票,我却仍是觉得冷清,车子驶离车站,我看到这个城市慢慢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让人觉得茫然。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手忙脚乱地掏了出来,却发现是我妈打来的。
“你到哪儿了?”我妈在电话那头大声地问。
我用手拢住嘴,怕打扰到身边的乘客,轻声说:“还在车上呢,刚走了一半。”
“喔喔喔,我和你爸来车站接你了啊,到了打电话!”我妈用极大的声音喊道。
我连忙应她,结果听到电话猛地就挂断了,真是的,这老太太,从来不说再见。干嘛突然来接我?
是……我说我辞职了的原因吗?
车子到站时,我老远地就看见我妈穿着她那件大花的旧袄子,正探头张望,等我下车时,我妈跟游泳似地拨开人群迎了上来。
“哎,给我给我。”我妈想从我手上接过包。
我把手肘往后缩:“干嘛?是给你买的,回家再说,急什么?”我转向我爸:“她脚好了吗?你就让她出来?”
我爸一脸无辜:“这些年你看我拦住过她吗?”
“啪”地一下,我妈打在我后脑勺上。
待我坐到家里的饭桌前,一种怪异感油然而生,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竟然有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我爸不是年节绝对不会做这道菜的。
“汤来了,汤来了啊。”我爸一边高喊着一边将汤放在桌子中央。
我一看,猪脚炖莲藕,怪异感简直爆棚了。
“发什么呆啊?吃饭啊。”我妈把饭碗放在我面前。
我抬眼看我妈,一直盯着她看,直到把她盯毛了,我抢先发问:“这大中午,不年不节的,做这么多菜干嘛?有人要来啊?”
“做给你吃啊。”我妈说着,舀了两个鱼丸放我碗里:“快拿筷子。”
我伸手去拿筷子,却仍是觉得不对:“搞这么丰盛,跟断头饭似的。”
“啪”地一下,我妈打在我手上,我“嗷”地一声抱住手,这老太太不是跳广场舞吗?莫不是偷偷地去练什么功夫了,打人越来越疼了。
“叫什么叫?什么日子啊,你张嘴乱说?!再乱说打你的嘴!”我妈眼睛瞪地老大。
我只好腹诽两句,便闭嘴吃饭了。
一顿饭撑得我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我妈一直给我挟菜,好象我回到了8岁的时候,汤都喝了两碗,待我告饶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我妈才悻悻地赶我下桌。
“每样菜都剩一点,又不能混在一起。”我听到我妈嘟囔:“哎,老魏,你把这两菜剩的这点都吃了吧。”
我爸惊恐道:“这是一点儿吗?”
待我妈把碗和筷子拿进厨房去洗,我溜回桌边。
“哎爸。”
“干嘛,你再吃点儿?”我爸拿筷子指排骨。
“哎呀,吃不下了,你女儿又不是猪。”我低声说:“我说你俩干嘛搞得这么隆重?因为我说我辞职了吗?”
我爸把杯子里最后一口酒喝掉,说:“你那天不哭着打电话回来的吗?”
我鼻孔都气大了:“谁哭了?”
“你妈说的啊。”我爸赶紧把自己摘干净,递过碗来:“给老爸盛饭去。”
我接过碗起身,我爸又说了一句:“养你这么些年总觉得不够,还想多养几年。”
我鼻子一酸。
春节,做为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很是受我父母的欢迎,他们身上还保留着上一辈人的习惯,会提前做好腊鱼腊肉、各类杂货,家里会备上瓜子、糖果,亲戚们都会在新年走动,我妈仍是初一才穿上我给她买的羽绒服。
我一看见我妈从洗手间里出来,马上从凳子上蹦了起来:“你来,你来!”
老太太赶紧坐下,开始接着码牌,嘴里还客气着:“哎,你打啊,我又没催你。”
“魏芝是真不爱打麻将啊。”我舅妈一边丢骰子一边说。
嗯,我对不起我爸妈这么些年在麻将上对我的“栽培”,转身进了厨房问我爸要不要帮忙。
“你剥头蒜吧。”我爸边切菜边说。
我便拿了蒜站在垃圾桶旁,今天初五,日子过得真快,尤其无所事事的日子,时不时会觉得无聊,但突然想起时间,会奇怪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想起刚刚回家那几天的平静与空虚感,象是在心上开了个洞,所有的东西都流走了,只剩下了迷茫,而现在又衍生出了些许的恐慌,什么时候开始投简历呢?几号回W市?突然我听到我爸在说什么。
“啊?”我应道。
“想什么啊?就一头蒜剥这么久?”我爸从我手里把蒜拿了过去,直接放在案板上拍了。
我看着已经切好的青椒、木耳、胡萝卜等一盘盘的配菜,说:“哎,爸,我觉得我们这代人可能就‘不会过年’了。”
“啥叫‘不会过年’?过年还有会不会的?”我爸头也没抬。
“就是……我们可能就没什么仪式感吧,可能就会去超市买点腊货、熟食什么的,我也不喜欢窜门,也许就在家窝着吧,嗯……窝着上网。”我用手拿了片蒸好切片的腊肠放进嘴里。
这时老大爷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只要我和你妈活着,这年都得这样过,要是我俩都不在了,随便你怎么折腾。”他用菜刀运送切碎的蒜末:“再说了,你过不过,年都会来,你窜不窜门,年都会走,哪有不会过的年。”
我爸这话说得倒颇有些仓央嘉措的诗意,是啊,无论你逃避还是躲藏,时间就象奔涌不息的河流,不会等你。
“爸,你觉得旅行过年怎么样?最近很流行啊。”
我爸把豆子递给我,示意我剥:“过年就过年,旅行就旅行,明明是两件不搭嘎的事,怎么掺和到一起的?”
“过年啊,开心嘛,假期又长,世界那么大,你不想去看看啊?”
“家不也是世界嘛,你手里的豆子也是世界,看世界非得跑远了才算啊?”我爸拿着菜刀指我的手:“剥快点,边说边干。”
我心里一动,却仍是不解:“那要是身边的世界你特别烦,特别不喜欢,跟你的三观特别不合怎么办?”
我爸麻利地把猪耳朵切成丝,嘴里说道:“越是烦、越是不喜欢,就越叫看世界,老跟喜欢的、合自己心意的在一块儿,那叫原地踏步。世界哪有那么好看,只有好的,坏的不也是世界嘛。”他又拿起猪肚,在案板上铺平:“你们这些孩子啊,就应该多看看坏的,越早看到,越早长大。”
我闷头去剥豆子,心里却越来越激动,甚至觉得寒毛直竖,我飞快地将豆子剥完,把盆子放在水池上,便要去房间,走了两步,我又回来把手搭在我爸肩上:“老魏同志,你可真棒!”
关上房门,我从背包里拿出那张折好的入职单,坐到书桌前,好吧,恒远工贸,我真的不喜欢你的老板,但这就是世界的样子,我想去看看。
初六一大早,我还在做着梦,就被枕边的手机吵醒了,双眼迷糊,也没看清来电,我就缩回手来在被子里接了。
“喂?”
“新年好。”
齐承俊(娇娇)清朗的声音一下让我清醒了,我把手机放到眼前,用力地看清楚,便直接坐了起来,吸了一大口带着凉意的冷空气,这是现实,不是梦!
“喂,喂……呃,新年好。”我赶紧把手机贴在耳朵上,抑制不住地脸红了,为什么梦见的人会给我打电话?简直有种被抓包的挫败感。
他在那头笑,问:“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我把被子拉起来,把脸埋进去,小声问:“你呢?”
“陪家里人去庙里烧香。”没等我说话,他利落地发问:“明天初七了,你准备几点动身回W市?”
他问得斩钉截铁,我下意识地回答:“9点出发。”复又觉得奇怪:“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有。”他声音里的笑意让我觉得耳朵痒痒的,却听他说:“就是想跟你说声新年快乐,明天和我见面吧,我当面跟你讲。”
“明天……”我迟疑道。
他却打断我:“嗯,明天见,我先挂了,再见。”
我郁闷地放下手机,看着屏幕不由地说出声:“什么啊……时间也没定啊。”
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我给齐承俊发了一条微信:“明天我到了,给你电话吧。”
我保持着一个姿势都已经肌肉发酸了,却没等到回信,我认命地叹了口气,起床穿衣服。
在卫生间里刷牙,听到我妈正在阳台上讲电话:“真的?”“哎哟,造孽啊。”“那你去不去?”……之类的,我家信号不好,我妈又坚信大声讲话有助于增强信号,所以那嗓门大地,我怀疑整个小区都听得到。
洗完脸出来,见我妈进来了,我便问道:“你跟谁打电话呢?谁造孽了?”
我妈一脸得意:“哼,你范阿姨那个侄子。”
范胜龙(大侄子)?我停下抹面霜的手,问:“不是刚结婚吗,怎么了?”
“大过年的,媳妇跑了。”我妈坐到沙发上,抓了瓜子嗑:“说是一个多月,跑回娘家三次了。”
“大冷天的,为什么啊?不是还怀着孕吗?”我坐到我妈身边。
“钱呗,能为了什么?”我妈露出十分的鄙夷:“说让给买辆车,本来都说好了买个什么牌子的,现在又说便宜了,要买个好的,就为这。”
我没吱声儿,听我妈开启吐槽模式,却觉得讽刺,想起范胜龙对我说:梅子是个特别善良的女孩子。
今天约了高中同学聚会,我却总是心不在焉,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又放回去,时不时的就收到祝福短信。
真的,你过年会想起很多旧友、熟人,从一条条群发的微信里、短信中,有的信息跳出来时,甚至要想好久才能记起这人是谁,但我要等的微信却一直没出现,于是我反复地去翻他的朋友圈。
怎么会有这么无趣的人,朋友圈里全是各种法案、法规的颁布和解释,我突然觉得不对,我这是在干嘛?我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莫名地觉得很生气。
晚上回到家,我爸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呢?”我边换鞋边问。
“在你房里呢。”我爸都舍不得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
我一进房间,就看见我妈弓着腰在忙活。
“干嘛呢?”我问。
“哎哟!”我妈猛地转头:“你吓死我了,怎么走路都没个声啊?”又马上招呼我:“来来来,帮我压着。”
我看她正把一卷棉絮往我行李箱上绑,赶紧上前:“哎,我不要棉絮。”
我妈凶猛地盯着我:“什么不要不要的,这天这么冷,不加床垫的,能抗得住吗?”说着便示意我压好。
我不伸手,说:“真不要,我那儿地方小,放不下,再说了,也不好带啊,这么大,怎么拿啊。”
“怎么不好拿,我都给你捆好,快点儿。”我妈急了
我也急:“不要不要!烦人!”我伸手去把棉絮扯了过来,抱着就往爸妈房里去。
“哎,你这死丫头!”我妈在后面打我:“好赖都听不进去了,冷死你算了。”
这时我爸在沙发上发话了:“哎呀你由她去吧,她二十好几的人了,冷不冷不知道,那你不是生了个傻子!”
火力成功地转移到了我爸身上,我妈完全不象脚踝受过伤的样子,一个箭步就上去,开始数落我爸,等到我上床的时候,我妈的话题已经发展到我这么傻,可能要孤独终老,连上坟的人都没有。
第二天闹钟一响,我就坐了起来,迅速地穿好衣服,便去洗漱。擦干脸,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非常满意这个状态。
“一定要今天走吗?”我妈把面端给我:“辞职了就在家多待几天啊。”
“我明天要去新公司报道,所以提前一天去好做准备。”我挑了很大一筷子面。
我爸也坐到餐桌边:“什么新公司,没听你说啊。”
“嗯,我们老板的朋友开的公司,我也是这两天才决定要去的。”刚说完,我就听见我手机响了。
“你吃你吃,我给你拿。”我妈放下面锅便去给我拿手机了,回到桌边,她把手机递给我:“齐承俊?男的?”
我一下呛到了,接过手机,边咳边跑到阳台去接电话。
还好把面咳出来了:“喂。”
“魏芝。”他这样叫我,我想我可能永远也听不厌,他在电话那头问:“你家是不是在XX街道X小区7栋?”
我整个人都站直了,疑道:“你怎么知道?”
“你身份证复印件上写的。”他的声音隐隐带着些狡黠:“我在你家楼下。”
“啊?”象是有一大团棉花团塞进了我的心里,满满地又十分甜,好象要从口中溢出来了。
我伸头向楼下看去,果然看到他正站在车门旁,仰头看来,一看到我,他便抬手挥了挥。
我猛地缩了回来,哎,我在害怕什么?吸了口气,我才再次伸出头去,和他打招呼。
挂了电话,我飞快地往门口跑,又想起来,转身跑回房间,把束发的头巾取了下来,快速地刷了两下头发,换上外套,才快步出门。
“哎你个砍脑壳的,搞什么?”我妈在身后叫我。
“我朋友来接我了。”我一边回答,一边跑下楼,笑意抑不住地涌了上来。
刚跑到二楼的转角,我猛地撞到一个人怀里,吓得我连忙去扶对方。
“魏芝!”齐承俊反手来扶我。
“啊,你怎么上来了。”我抓着他大衣的袖子问道。
“撞疼了吗?”他放下手里的礼盒和花束,温柔地看着我。
“没,没有。”我感觉到他目光里的温度,觉得承受不了地低下头去。
冬日的阳光从楼道的窗户照了进来,齐承俊轻轻地将手覆到我手上,握住,我心跳得太剧烈,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听到了这么激烈地心跳声。
“我带了些礼物,大过年的,去看看你父母。”他低声说。
“啊?”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见我爸妈,现在吗?
齐承俊摇摇头,笑着说:“没办法,你总是躲着我,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总要做点什么来保证可以见到你。”
我一时语塞,抬头看他,道:“对不起……”
“没关系。”他抬手来拂开我额头的刘海。
我咬了咬嘴唇:“你真的要去我家吗?”今天吗?好尴尬啊。
“你想我上去吗?”他问。
“我……”我觉得我的脸可能很红很红了,道:“要不改天吧,我们……”
“呼~”他突然大喘了一口气,见我疑惑地看他,他侧身靠在了楼梯扶手上:“我真的……”他把手抬起来给我看:“我真的也超紧张。”
我看他的手真的微微地在颤抖,大着胆子去握住他的手,一时间,我俩都笑了起来。
他弯腰拿起花束:“魏芝?”
我接过花,抬头去看他。
“今天和我一起吃晚饭吧。”
“嗯。”我点头。
“如果你有什么担心的事,说给我听。”
“嗯。”我再次点头。
“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我咬着下唇,即使觉得脸快要烧起来了,仍是直直地望着他,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这样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我答应了他,将会遇到什么事情,我对未来的人生一无所知,但尽管这样、也正是这样,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的贪婪,我用目光触摸着他的鼻梁、他的唇峰、他的额角,正因为人生是未知的,才让人如此着迷。
我用力地点点头:“嗯!”
提着礼盒上楼时,我觉得腿有些发软,我有男朋友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啊,天哪……
“你朋友呢?”我妈突然冒了出来。
我吓得一个激灵,抚着胸口:“妈!”我把手里的礼盒递给她,把她推向屋内:“你帮我把行李拿过来了,我走的。”
“哎,你朋友不上来坐坐?”我妈不甘心地挣扎。
我抵住她:“不坐不坐,还有事呢。”
我妈回头来看我,半眯着眼睛,一直把我盯得寒毛倒竖,才进屋去。
待她把行李箱递给我,说道:“你啊,不要以为能逃得过你妈我的眼睛。”
我爸站在门里问道:“真的不要我陪你下去?”
“嗯。”我上前抱住他俩:“真的不用,没两天就回来了。”
行李箱在我手上前所未有地轻,走出楼道,我看见齐承俊正站在车尾,后背箱已经打开了。
把行李箱放好,齐承俊把后车厢扣上了:“好了,我们出发吧,齐承俊的女朋友。”
我背着双手,偏着头:“好的,魏芝的……”
“芝芝!”
这一嗓子让我立马一头黑线,回身看去,我妈抱着昨天那床棉絮,正走过来。
“哎呀,你看看你,棉絮怎么都忘记了。”虽然是说给我听的,我妈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齐承俊:“你是魏芝的朋友吧?叫什么啊?”
“妈!”我又急又气。
“阿姨好。”齐承俊伸手去接棉絮:“我叫齐承俊。”
“小齐啊。”我妈笑眯眯地拔开我:“这么急啊,要不上去坐坐啊,这大过年的……”
“妈!”我强硬地插进这两人中间:“妈,这棉絮我真的不带了,你快上去吧,我们这就走的。”
我妈飞快地白了我一眼,又满脸笑容转向齐承俊:“孩子大了,管不了了,那就算了吧,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啊,有空来家坐坐,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一直到车子驶出小区,我仍能在后视镜里看见我妈抱着棉絮在挥手。
“你妈很和蔼啊。”齐承俊突然说道。
“是吗?谢谢。”我侧头看他:“没吓着你吧?”
“没啊,没……有点。”他看过来,笑得有点心有余悸:“其实吓我一跳,我希望你妈不会讨厌我。”
讨厌?估计我妈现在正在家庆祝吧,我无力地撑住额头。
站在恒远工贸的门口,我抓紧了我的包,里面装着已经填好的入职登记表。昨天已经提前给杜致远发过短信了,他仍是回了个“好”,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鼓起勇气去按门铃。
突然电梯开了,呼啦啦地走出来一堆人,有说有笑地越过我,间或有人侧头来看我,却也没人停下来询问我,我只好尾随其后,一起进去了。
走过走廊,竟没有一个人拦住我,我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是我同兰总一起来恒远时,那个给我们开门的姑娘,今天她仍是涂着鲜红的口红,一头短发干净利落。
“新年好。”我对她打招呼。
她狐疑地看着我,马上反应过来了:“找杜总?”
“是的,我叫魏芝,我过来报道的。”我保持微笑,问:“请问杜总在吗?”
“报道?”她并没有自我介绍,反而皱眉问道:“什么岗位?”
“呃……详细地可能要听杜总安排,他在吗?”我觉得脸都笑僵了。
对方却更冷淡了:“杜总一般十点以后才来,要不你晚点过来吧。”说罢竟然直接越过我要走。
“哎,那我在这里等他可以吗?”我赶紧挡住她的去路,又追问了一句:“请问你贵姓?”
她看了看我,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道:“那你到那边稍坐一下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慢慢走进办公室,发现应该是多余的空间,墙边堆着一些手套、工作服,可能是劳资用品的仓库,好在还有两张办公桌和椅子。
郁闷地坐下,想起刚才的对话,把心里的忐忑全给驱走了,剩下莫名其妙和怪异,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是我穿得不对,还是说错什么话了?刚才那个姑娘怎么对我如此的厌烦?
一直到十点半,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上掠过,我赶紧站起身来跟上去。
“杜总!”我喊道。
杜致远回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喔,过来。”转身便向他办公室走去。
我只得跟着他,往前走,待走到总经办门口时,杜致远突然停下来,转向门口喊道:“陶梓棋!”。
声音之大,吓了我一跳,走廊那头马上就回应道:“来了!”
走进办公室,杜致远便直直地走到办公椅坐下,我赶紧掏出入职登记表,上前道:“杜总,表我已经填好了。”
杜致远接过表,看了两眼,便有人进来了。
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大红唇吗?结果人家跟没看见我似的,走过来直接喊了声:“杜总。”
“你带她去办个入职手续。”说着杜致远就把我的入职表交给了大红唇。
“好的。”大红唇应道,又问:“她的岗位是什么啊?”
听到这样的对话,我感觉真的很尴尬,杜致远象是估价般地瞟了我一眼,道:“先写我的助理吧,工资跟兰钰婷给的一样,可以吗?”
我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只得讷讷道:“呃……好。”
杜致远又向大红唇交待了我的工资,才对转头我说:“她叫陶梓棋,在我这儿做了5、6年了,你先跟她了解一下大致情况,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面对眼前的情形,我已经没什么想法了:“谢谢杜总,麻烦陶小姐了。”
陶棋梓把我带到她的办公室,也是进入恒远的第一间办公室,有一男一女两名工作人员正在办公,年纪看上去都不大。
“你坐这儿吧。”陶梓棋指着背对着门的位置说道。
“好的,谢谢。”我把包放到桌上,把提前准备好的身份证、学历、资质等证件的复印件拿了出来,还有两张一寸的彩色照片,递给陶梓棋:“你看交这些资料可以吗?”
她接了过去,一张张翻看,抬起头来看我,表情诡异,似乎觉得我很好笑,她转头把资料递给正在看我们的那个男生,说:“小顾,你给她建个档,杜总新来的助理。”
她话一说完,连背对着我的那个女生也回头看我了,我只得抬手打了个招呼:“你们好,我叫魏芝,还望大家多多关照。”
小顾给了我两个文件夹,说是公司资料,让我看看,于是我坐回桌边,开始认真地翻看,翻了几页后,我越来越觉得奇怪,两个文件夹里竟然全是“通知”和“公告”,一份制度都没有,但几乎涵盖了各种制度,例如:《关于操作工岗位计算方法的通知》,或者《关于报销流程的通知》……,而且这些文件存档的方法是按时间归类的,也就是说,你可以刚看到一个关于任命的通知,下一个可能就是公告到哪里去领工作服了。
我抬头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三个人,似乎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我只得硬着头皮看下去。
“哎,这是新来的啊?”
一个人站在我身边问道,我抬头看去,一个约摸三十出头的男子,头发短短的,下颔如刀削斧砍般地突出,看上去有些凶。
我向他点头笑了笑,还没说话,陶梓棋就应道:“杜总新来的助理。”
男子便向她走去:“你不是老杜的助理吗?”
“任总不要乱讲啊,正主儿在这儿呢,再说了,老板的贴心小棉袄不是你吗?”陶梓棋娇嗔地白了男子一眼。
“你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男子低头去看陶梓棋:“我跟老杜两男的,贴什么心啊,跟你贴心还差不多。”
陶梓棋笑着去拍他:“滚!谁跟你贴心谁倒霉。”
男子向后一闪,笑着往外走:“行行行,我去贴老杜的心,他在吧。”
他经过我时,眼光从我脸上滑过,带着一丝玩味,我抬头去看陶梓棋,却见她早已收好了笑容,仿佛刚才的调笑是我的错觉一样。
我硬强迫自己看了一早上的通知和公告,大脑费力地整理着杂乱的信息,中午12点,听小顾约另一名女生一起去吃饭,我在心里盘算,要不要开口请陶梓棋带我去吃饭。
“魏芝。”陶梓棋突然叫我:“7楼整层都是餐饮,或者你去侧面那条街,也有很多吃的。”
“好的……”我应她。
“那下午见了。”她没给我再说话的机会,便直接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我在位置上坐了好一会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出去吃午饭。
恒远的午休时间还挺长的,我意外地接到了兰总的电话,铃声响起时,坐在最里面的陶梓棋微微侧身,从电脑后面看着我,我赶紧按灭了铃声,带着歉意起身走了出去。
“兰总新年好。”我带着惊喜接起电话。
“你也新年好,你的微信我收到了,今天已经上班了吗?”听到她的声音一如往日地沉稳,让我顿时觉得安心。
“是的,已经上班了,谢谢您的关心。”我诚挚地回应。
“杜总的公司文化可能和我们有很大的差异,适应起来可能不太容易。”
听到这句话,我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确实……差异太大了。”
“没关系,慢慢来,恒远经营的时间比索恩久多了,沉淀的东西也多,杜总又是个很有个性的人,你尽量多看长处。”兰总的声音带着笑意和温度。
“谢谢兰总,我会努力的。”我不由自主地收掌为拳。
我轻声走回办公室,生怕吵醒了小顾和那个女生,陶梓棋没再看我,我在心里默默打算,下午要和杜致远沟通一下具体工作内容。
谁知下午刚一上班,就有人来办公室通知:全员开会。
恒远的会议室面积很大,毕竟是一整层的办公楼,看着三三二二的人陆续进来,我发愁我该坐哪。
陶梓棋一进来便走到杜致远的左手边坐下,而他右后手边坐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我想了想,选择坐到了小顾身边。
“都到齐了吧?”杜致远身边的大叔问道:“到齐了就开会啊!”他说完,看了看杜致远,见杜致远点了点头,他便接着说道:“这个……开年了啊,早上这个鞭炮也放了,该收心了啊。”
我默默地听着大叔带着浓浓口音的普通话,莫名地想起了我的初中校长,说话也是这个节奏。
大叔突然叩了叩桌子,说:“这个今天是收心会嘛,我就说到这里,下面请杜总给大家讲啊。”
会议室里响起毫无激情的掌声,杜致远双手手指交叉,放在桌上,说:“王总讲的大家也听到了,今年的任务比往年更重,所以希望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把质量和产量都搞上去,尤其不能再出现去年那些事故。”
我低头在本子上写着,虽然完全不知道要写什么,但仍然装模作样地记录,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突然我听到杜致远叫我的名字。
“魏芝,来了吗?”
我赶紧站起来:“来了,杜总。”
“你作个自我介绍吧,让大家认识一下你。”杜致远抱着胸靠在椅子上看着我。
我只好站直身体,说道:“大家好,我叫魏芝,今年26,专业是会计,对我们建材生产行业还很陌生,希望大家多多指教,谢谢。”
我正要坐下,杜致远突然发话:“完了?再讲两句啊。”
听到这句话,我顿时楞在当场,再讲两句?讲什么?
“那你讲了吗?”齐承俊讶异地问道。
我叹了口气,放下菜单:“讲了,我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概述了一遍。”我看齐承俊瞪大了眼睛,便点点头道:“真的,我没骗你。”
齐承俊笑出了声,说:“你真是……太可爱了。”
我哀怨地看着他:“真的吗?这两天的遭遇让我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可爱,甚至可恨。”我撑着脸,无力地说:“你知道我讲完了,当时整个都冷场了你知道吗?是杜致远一个一个点名,让在座的同事报了一遍各自己的名字和职务,我就站在那里跟每个人打招呼,真的……超级尴尬。”我垂下双肩,整个人都萎靡了。
“新公司嘛,要融入是需要时间的。”齐承俊安慰我道,他把菜单向我竖起来:“这样吧,我们把你喜欢吃的,全都点了,好不好?”
我打起精神来,接过菜单:“嗯,谢谢,可是我没什么味口。”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这家餐厅还算小有名气,所以上座率很高,好不容易叫来了服务员,我们一人点了一份招牌菜。
“那杜致远给你安排了具体的工作了吗?”齐承俊去自取区拿了水果放在我面前。
听他这样问,我的心情又跌到了谷底:“他说先让那个陶梓棋给我安排工作内容,所以这两天,我一直无所事事。”我接过他递来的小番茄,接着说:“我想,陶梓棋觉得自己就是总经理助理,所以我应该是动了别人的利益,唉……我的前途一片灰暗了。”
“是吗?”齐承俊面露疑色:“也就是说,即使不是正式称呼为助理,这个姓陶的也是在做助理的工作,那他为什么还要给你这样一个职称?”没等我回答,他又问道:“希望你们竞争,还是另有打算?”
“不知道。”杜致远的心思太深了,我完全无法揣测,我用力地咬着小番茄,说:“但是我打算不想了,我要主动要求工作内容,一直这样闲下去也不是事,我是来打工的,至少要对得起我的工资。”
齐承俊看着我笑,眼神柔和,看得我快不好意思,他才开口道:“你真是个好姑娘。”
我顿时觉得元气值满了,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有人在吗?没人我就偷偷更新了,HIA HIA HIA HIA……
所以情场、职场只有一样可以得意吗?我不信。
我曾和很多同伴共事过,虽然我的工作经历短暂,但就算我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但兰总、容(2)姐、唐凯(帅总),甚至是王青青(人事妹子)对我工作能力的认可,总不会是假的。
我出门得早,地铁上并没有太多乘客,我反复深呼吸,到站时我第一个走出车门,我已经持续一个星期提前抵达公司,整理办公室、打扫卫生,和每一个见到的公司的同事打招呼,我不希望我的意志在无所事事中消磨,我在等待一个机会,证明我自己。
看到陶梓棋踏进办公室,我马上打招呼:“陶经理早!”看到她身后的人,我马上接着道:“王总早。”
陶梓棋着一件廓形的短外套,深色牛仔裤与我擦肩而过,仍是面无表情,王建忠则匆忙地点了点头,在陶梓棋身后说:“小陶,这个分部是你跟老板一起谈下来的,如果有人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一定是你。”说罢他便扬长而去。
我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但也只能状作不经意地用余光去瞄陶梓棋,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知道,老王刚跟我说了。”似乎是很棘手的内容,陶梓棋很不耐烦:“这种事你们处理不了吗?”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陶梓棋把手套用力地甩到桌上,站了起来:“花那么多钱,连只鸡都搞不定,还说这些废话干嘛?”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梳理情绪:“等着!”
见她放下电话,我赶紧收回了视线。
“郭蕊,小顾呢?”她抬头问道。
那个叫郭蕊的女生似是见惯了她的情绪,眼睛都没从电脑上挪开,回道:“顾德去社保了啊,昨天他说了的。”
“妈的。”陶梓棋说了句脏话,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待她回来时,手上拿了把车钥匙,正在打电话:“你最快几点能到?”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皱眉道:“都没时间,你现在就回来。”
见她挂了电话,我站起身来,问道:“陶经理,你是不是需要人开车?我有驾照。”
她转头看了看我,眉头一点都没放松,看了看手机,似是在估算时间,便对郭蕊说:“你给小顾打个电话,让他别回来了。”才对我说:“你跟我来吧。”
一辆深棕色的雪铁龙世嘉,保养得挺好,莫名地我就想起曾有人要卖我一辆二手车。
陶梓棋上车后说了个地址,是W市纳入的新区,便开始打电话,我便一言不发地认真驾驶。
“哎,哥,还记得我吧?恒远的小陶啊。”她的声音温柔,丝毫不似平日里的横眉冷对:“对啊,想你了,你在不在办公室嘛,我去看看你呗。”
我默默地听陶梓棋在后座打电话,生意场上逢场作戏,我也是看过的,但都是些大老爷们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或是嘴上的义薄云天结的刎颈之交,而KTV的服务员、特殊从业者们,则是娇滴滴、绕指柔,言之无物地推杯换盏,象陶梓棋这样拿捏得刚刚好,我却是没有见过。
些许的柔情、两分的娇憨,再加一点英气,听得我的半边耳朵都酥了。
“怎么,没有事情就不能见了?”后座传来一阵笑声,不似银铃,却充满了娇憨:“就算有事,也是见了你才能说的事,哎呀,我开车呢,马上就到了。”
电话挂了,整个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听得手机输入的模拟按键音,我不知道她的习惯,不敢冒然打开收音机。
已经快到她指定的地点了,我停下等红灯,努力去压心里泛出来的酸意,上一次开车,后座上的人还是那么的信任我,而现在……
驶进一个居民区,远远地看到一栋三层小楼,挂着好几块牌子,路边宽敞,我很快地停好车,便同陶梓棋下车。
见陶梓棋侧头看我,我带着一丝不满,恳切道:“我和你一起上去。”陈述句,我不希望再做个闲人。
陶梓棋没说什么,只是往里走,我看了看门边最显眼的牌匾,原来是这个开发区的村委会。
我们上了二楼,直接拐进了一间办公室,里面坐了两名中年男子,似在聊天。
“李书记。”陶梓棋喊了一声坐在办公桌后的男子,又对坐在桌前的人打招呼:“冯主任,好久不见。”
“哟,这不是恒远公司的大美女嘛。”冯主任高兴地应着,站起身来:“坐坐坐,我去倒茶。”
我连忙微笑点头,又听到那位李书记道:“挺快啊,20分钟就到了,这位是……”
“我是小魏,陶经理的助理。”我赶紧应道,余光瞟到陶梓棋略带讶异地看了看我。
我深知对外联络的潜规则,以往与唐凯(帅总)或是项目经理外出时,我都是以助理自称,倒不是喜欢这个职务,确实是在工作中,我的专业水平达不到场合商谈、拍板的级别,又何苦图那点点虚名,而今天,我更是没有立场自称杜致远的助理。
待我俩坐下,陶梓棋与李书记开始闲话家常,冯主任倒了水来,复又出去,两人仍是聊些不着边际的话,我端着水杯默默旁听,想起一早陶梓棋在办公室的焦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岔了,她怎么好似专门来聊天的?
“哎,说了这么半天,今天到底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十几分钟过去了,却是李书记先开口问了起来。
陶梓棋放下杯子,道:“哎哟,你不说我都给忘了,确实是有件事。”
我正举着杯子喝水,抬眼从杯沿上望去,明显这李书记警觉起来了。
只见陶梓棋将一支手撑在桌上,道:“李哥,我们这分部建起来之后啊,进出的都是工程车,没办法,建材运输嘛,这一来二去的啊,土路的路基都快压坏了,我今天来呢,就是想跟你说,我们要是倒条马路连到主干道上,你看做出来多远合适。”
“这个啊?”李书记笑了:“刚才冯主任在,你怎么不说啊?村里的事你跟他讲啊,我就是个村委干部,民间组织啊,不能跟你拍板这事啊。”
听了这话,陶梓棋咬着下唇,轻翻了李书记一个白眼:“李哥,这些话你就别在小陶面前说了,我们恒远既然到这儿来了,烧哪柱香、拜哪个佛还是有数的。”
李书记没作声,却是靠在椅子上笑而不语。
陶梓棋站起身来绕过桌子:“哥,天气这么好,您吃个亏,一起去下我们分部嘛。”说着去推李书记。
我默默地起身,拿起桌上李书记的保温杯和陶梓棋的纸杯,便出去了,我并不是真的想着给他们添水,但我的第六感就让我觉得要离开一会儿。
好在没两步,就找到个饮水机,我一打开这李书记的保温杯,就闻到一股茶香,不亚于以前索恩专待豪客的好茶,想来这李书记真不是一般人。
拿着加满水的两个杯子,刚一转出来,就看到李书记打头里出来了,陶梓棋跟在后面,我瞄了她一眼,就暗暗叫了声好,现在她脸上丝毫看不出刚才的乖巧令色,似是那天在办公室里与那个任总调笑一样,一转脸,便是一付冷若冰霜的表情,却明明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却让我叹为观止。
“我去开车。”我举着两个杯子说道。
“不用了,坐李书记的车。”陶梓棋的声音带着笑意:“来都来了,就让我们沾沾光,坐坐好车嘛。”
我让了两人走在前头,放下纸杯,便捧着李书记的保温杯跟了上去。
让我没想到的是,只是一个村委书记,开的竟是辆新款卡宴,让人暗暗咋舌不已。我还是依着当初在索恩养成的习惯,上前替陶梓棋拉车门,无论我在公司的感受如何,在外人面前,我就是公司的员工,就要给自己的同事面子,既体现了公司的人员素养,又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倍受重视,与这样重要的领导会面。
陶梓棋很是尴尬地看了看我,低声说了句“谢谢”,我替她关上车门才拉开后座上去。
车开到路上,陶梓棋似是不经意道:“哎,这个村子里啊,能办事的人没几个,李哥还记得我们恒远刚来的时候吧?一村子人都做不了主,最后还是您拍板,我们才把这用地合同给签了。”
从后视镜里看,这李书记已然是敞开怀在笑了,方向盘一打,拐进了一条土路。
“哎,就从这儿啊,我顺便拍个视频,回去好估个预算。”陶梓棋掏出手机来,打开摄像头。
车子没开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生产基地,老远就看到“恒远六分部”几个金光闪闪铜字,很有杜致远的审美风范。
一进大门,便看到不远处一群人着便装,正和不少穿恒远工作服的员工在推搡、对骂,李书记吓了一跳,正侧头看陶梓棋,却见她大声道:“哟!这干嘛呢?这么多人!”
待我们下车,陶梓棋回身把手机递给我,低声道:“站远点,拍下来。”
我赶紧应了,便持了手机默默向后退去。
“干嘛呢?!都干嘛呢!”李书记上前就吼道。
隔得远了,就见村民们停下手来,其中有人对李书记说了什么,我也听不大清楚,只是将手机保持在水平高度,贴近胸口,让别人看不出来我在拍摄。
一时间人声嗡嗡做响,又是争辩、不时大喊,我大概听了囫囵,似是恒远厂区里养的狗,咬死了村里的鸡,竟被要价1500元一只,让恒远买回去。
李书记倒真如陶梓棋所说,很能让村民们唯命是从,他大手一挥,让无关者都回去,只留下当事人来商谈,恒远的员工也在部长的要求下回了工作岗位。
鸡的主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穿着一件很时尚的花棉服,连裤子都是花的,整个一花大妈,还有一个一直帮衬她的大哥,留一板寸,敞着皮服,露出V领衫里小指粗的金链子。两人跟着李书记和分部部长往办公的平房走去。
我看到陶梓棋走在最后,飞快地向我招了一下手,我赶紧地跑步上前,手里的手机不敢放下,仍是举在胸前,就在大家都进去时,我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差点没把我关在门外。
陶梓棋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似是放心我跟了上来,开口对部长道:“张部长,李书记在这儿呢,凡事好解决,都坐,大家都坐啊。”
于是大家都坐了下来,李书记被让到了办公椅上,开口道:“你们公司到这儿来办厂,又是噪音又是污染的,怎么还养狗啊?今天咬的是鸡,明儿要是咬着人了,怎么办啊?”
张部长一听就急了,音量也高了起来:“我们是持证办厂的啊,哪有噪音……”
“张部长!”陶梓棋却打断了他的申辩,皱眉道:“你听李书记说,你别打岔!”说着便转向李书记:“您说,您接着说!”
听到这话,张部长脸都气白了,用力地怼了怼眼镜,李书记却是面有得色,接着说:“我也不是什么领导,我就是村里面大家都信任我,才推选我来当这个头儿,既然是这样,我也不能在村民利益被伤害的情况下,做出对不起村民的选择,是吧?”
金链大哥和花大妈马上就应和起来,连声说是,还不停地数落恒远的分部开在这儿,这也不好、那也不对,张部长脸色铁青,只是梗着脖子看着地板。
我只是站在角落,抱着胸,以便持好手机,我不知道为什么陶梓棋没做任何反应,只能焦急地旁观。
“不要激动啊。”李书记安抚村民,道:“也不能象你们说的,什么1500一只,鸡哪有这么贵的,生气归生气啊,好好说,好好说多钱一只。”
“1500怎么不值啊?我这鸡买的高级鸡苗,养了快一年了,我都是去菜场买菜来喂它们的!”花大妈把死鸡拎到张部长面前去抖:“我这不是肉鸡,我这是高级土鸡,那狗还把我别的鸡都吓到了呢,这要不生蛋了,损失也要算进去!我这是高级土鸡!高级的!”
金链大哥也站起来:“我做证!这又不是一般的鸡!”
“李书记。”陶梓棋突然发话了:“您说吧,这大姐说了也不能算,毕竟是带着气呢,我们说了当然也不算,还是您做为领导说个价吧。”
李书记皱眉,让花大妈和金链大哥坐下:“好好说话,你看看这鸡毛抖得到处都是。”他转向张部长,说:“那这事,我就替村民们开个价吧,毕竟人家是真有损失,当然,这1500肯定不行啊,你看就1……”
“哎!你干嘛呢!”陶梓棋突然打断了李书记,指着我喊道。
我吓得一激灵:“我?我没干嘛啊。”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感觉都贴着墙了。
“你不会还在拍吧?”陶梓棋冲上来,就在背对着众人时,猛朝我挤了挤眼睛。
我张了张口,脑子都快僵了,艰难地说:“我……我……一直在,在拍啊。”
“哎呀,你是不是有病啊,让你拍大马路,你拍这个干嘛啊。”抓过手机的陶梓棋又挤了挤眼,才转过身去:“哎,没事没事,你们接着说,这人新来的,脑子不好。”说着便把手机揣进兜里了。
李书记脸色一下阴沉了,翻起眼皮来看我,吓得我背上冷汗都出来了。
“接着说,哎,李书记说到哪了?”陶梓棋却没回到李书记身边,而是拖了椅子在我旁边坐下了:“李书记,真的,我觉得您刚才说100,那……这我们也觉得亏心。”
“100?!”花大妈唰地又站了起来,指着陶梓棋喊:“放你X的屁!我这鸡100块?!”
“对对对,至少得250。”陶梓棋一只手在另一只手上画着,音量突然变得很大:“现在市价土鸡往高了算28一斤,对吧,这鸡我看着得有4斤多,算5斤吧,我数学不好啊,就按30块乘以5斤,150块一只,但我们还得考虑到大姐的心情啊、其他鸡是不是不生蛋了,再多给100块的损失费,一只250。”她抬头,一脸不好意思:“250这数字也太不好了,算248一只吧,大姐你让我们少两块。”
大妈已经被她一通算搞得有点发楞。
“248一只,两只是多少……496?”陶梓棋自己咯咯笑起来了:“哎呀,我是不是傻,不还是500两只吗?”说完笑着拍了一下大腿。
花大妈转头去看金链大哥,那大哥脸色也不好看,腾地一下站起来:“你他妈是不是当我们傻啊?”他指着陶梓棋骂道:“1500一只你听不懂啊?”。
“闭嘴!”李书记突然不耐烦地喝了一声:“吵什么啊?让不让我说话了?”
声音不大,但效果很好,两人立马消停了,金链大哥茫然地回头看他。
“500块可以了,就这样定了。”李书记站起身来:“这他妈多大点事啊?吵个屁!”
“哎,张部长快谢谢李书记,还要谢谢大姐和大哥啊。”陶梓棋也跟着站起来了。
李书记指着张部长道:“把钱给了,给了,该干嘛干嘛吧,浪费时间。”
花大妈和金链大哥,跟着张部长去拿钱,陶梓棋拉了李书记便往外走。
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只得远远地缀在李、陶两人身后。
就见陶梓棋掏出手机给李书记看,伸手快速地轻拍了一下李,又拉着对方往外走,我不敢再跟上去了,便只是站在场地中央远远看着。只见陶李二人走到大门口,陶梓棋指着门前那条路说了些什么,又拉李书记的袖子,待李半曲下身子,陶梓棋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没一会儿,陶梓棋突然叫我,示意我过去。
我三步两步跑上前,跟着他俩往上了卡宴,我刚关上车门,就听李书记说道:“车有什么难学的?总比你带这么个傻子出来办事好吧?”说罢他透过车内镜看了我一眼,眼里全是厌烦和鄙视。
他的口吻和眼神实在是太让我难堪了,我只能红着脸低下头。
待回到我们停车的地方,我赶紧先下了车,陶梓棋边下车边说:“这事您费心了,真的,成了的话,功德无量啊李书记。”她只是支着车门,向里看去。
“我先提一提,你也别叫我书记了,都是暂代……”
“行啊李哥,千万记得啊。”陶梓棋轻声打断他,伸手动动指头,示意再见。
似乎恒远的人都不太在乎职场的礼仪,李书记车还没走呢,陶梓棋就直接让我开车门,她一马当先地坐了进去。
我尴尬地看了看起步的卡宴,便也进了驾驶室。
“没事吧?”陶梓棋突然问。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眼车内镜,见她只是低头看手机,想了想应该是在问我,应道:“没事,都是为了工作。”
这时她才抬头看我,我们俩的眼神在车内镜里交汇,她很快地又低下头去,说:“行。”
自六分部回来后,陶梓棋仍是对我没什么话说,却拿了两份文件夹给我,一个是恒远现有六个分部的基本情况,另一个是生产流程的指导文件,包括调度工程车辆具体怎么操作。
两份文件页数不多,但全是文字描述的,但我看了两天了,自己试着把生产、调度、原材料验收与入库的流程全画成流程图,我觉得自己画一遍才算是真的理解了。
我正拿着自己画的流程图请教顾德:“你看能不能告诉我一下,如果出现堵车或是事故,我这样画对不对?”
顾德刚从中专毕业没两年,拿着我的图看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你得问陶姐,她是从操作工做起的,我都没下过分部。”
正好陶梓棋从外面进来了,对我说:“一会儿3点开会啊,你也去。”
“好的。”我应道:“请问是什么会议主题啊?”
陶梓棋正从我桌上拿起我画的流程图,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啊?没主题,就是月头的管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