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混乱的管理会议,所有的人都带着水杯,还有人自带烟灰缸,更不用说大部分人都在抽烟,整个会议室里烟熏火燎。
下午2点55,我便拿了本子,把手机静音了,准备去开会,但我看到陶梓棋并没有起身,便只得等着,一直到3点过5分,她才站起来往会议室走去。
进了会议室,我才发现只稀稀拉拉到了几个人,其中包括六部的张部长,他正俯身对王总说些什么,一见到我和陶梓棋,便立马停了下来。
一直到3点15分,与会人员才到齐,会议是由王总主持的,而老板杜致远,根本没露面。
王总梳理了一下已然稀疏的头发,便要求与会的部长们,把各自分部的业绩宣读一下。
我趁机记录各分部部长的名字,显然一至五分部的经营相对稳定,要汇报的情况也不多,无非是材料调配、或是甲方要求,直到六部部长发言。
张部长先是抱怨了一通材料的问题,又说起运输路途太远,最后便开始叙述周围的村民对分部工作的诸多阻挠。
“500块两只鸡啊,还有这么多的招待费!”张部长将厚厚的一沓餐饮发票甩到桌上:“这么高的成本,全都计到分部,年终考核是按利润来算的,这还怎么做啊?!”
我坐在陶梓棋的身后,只听到她发出不大不小的冷笑声。
王总拿起杯子,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开口:“万事开头难嘛,小张不要急,在座的部长、副部长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是吧。”说着拿起手边的烟盒,开始发烟。
“话不是这样说的啊。”张部长推了推眼镜,直着脖子说:“公司去年才开始搞利润考核,我这六部年底才成立,这说白了不就是考核我吗?”
王总甩了一根烟给张部长,才开口:“很正常啊,很正常,公司这不是慢慢规范了嘛,现在政府搞环保,一直要求我们外迁,六个分部里有三个去年都搬了家,不都是重新开始吗?”就着旁边部长的打火机,王总把烟点着了,吐了一口浓烟才接着道:“利润考核是为了让大家提升综合管理能力嘛,开源节流,是吧,要么提高业绩,要么节约成本,是可以操作的嘛。”
“那前头的行政工作也没做好啊!”张部长推开旁边人递给来的打火机,只是把烟夹在了耳朵上:“现在村里的工作根本就没做好,三天请个客,七天围次厂,那要这样说,我要求公司降低考核指标。”
我正纳闷,王总递了一根烟给陶梓棋,她竟然也接了,王总向我示意,我连忙摇手,这时,陶梓棋发话了。
“张朝利部长,你是不是搞错了?”陶梓棋伸手拿了王总面前的打火机,将烟点燃了:“你以为当分部的部长,只用管生产吗?”她笑了一声,将烟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你问问在座的其他同事,哪个分部不是外联生产一把抓?对,两只鸡500块,我谈的,你怎么不说我去之前,人家要两只鸡3000块呢?”
张部长一张脸涨地通红,正要开口,陶梓棋却又道:“你嫌我们行政工作做得不好,你自己去谈啊,干嘛非打电话让王总找我去啊?我去了你又不满意,你当时怎么不说呢?一开会你倒是来劲了。”
“陶梓棋你……你说话注意点!”张部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行政工作不是你行政部来做,难道是我们做?你做得不好还不让人提意见了?”
“哎哎哎,坐下坐下。”王总开口制止:“不要冲动,好好说啊,都是自家人,工作中的摩擦是难免的。”
“哼!”陶梓棋一脸的挖苦:“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算。”
本来依言要坐下的张部长立马又站直了,伸手指着陶梓棋的鼻子吼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呢你?你再说一遍!”
王总彻底坐不住了,站起来两头安抚,其他同事也纷纷出声劝慰,一时间会议室里热闹非常。
我坐在位置上,整个人都是懵的,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么“激烈”的管理会议,公司同事吵成这样,而且不停地有人打电话、接电话,我只能呆呆地看着这场大戏。
最终张部长忿而离场,整个会议不欢而散。下午5点,杜致远来了公司,叫走了陶梓棋,我也是惊叹这老板的上班时间。
“魏芝!”突然有人叫我。
我侧头看去,竟然是老蔡,还有我来报道那天见过的那位任总,我很是惊喜,应道:“蔡大哥,新年好啊!”
老蔡坐到了我对面:“听说你来我们公司上班了,原来是真的啊。”
“是啊,现在我们是同事啊,蔡大哥多多关照啊。”我是真挺高兴的。
“你们俩认识很久了?”任总拉了把椅子坐在了老蔡身边。
老蔡笑,说:“得有两年了吧,我跟你说过她啊,她就是兰总的那个助理。”
任总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
“喔,你还不认识吧?”老蔡指着任总说:“这位是任勇任总,专给恒远供沙的。”
任勇朝我伸过手来,学着我说了句:“多多关照。”
我觉得哪里怪怪地,他的眼神?还是他的口气,说不出来,只得伸手给他:“彼此彼此。”
突然听到杜致远在走廊上大喊我的名字,吓了我一跳,我真是不适应恒远的这种文化,赶紧起身,道:“不好意思,失陪,一会儿聊。”
我拿了本子和笔往总经办去,一进门,便看到陶梓棋正坐在沙发上,而王总正拿着鱼食在喂鱼。
“坐。”杜致远招呼我过去,待我走到陶梓棋身边坐下,才问道:“前天是你跟小陶去了六部,是吧?”
我侧头看了看一脸冰冷的陶梓棋,点头说“是”。
“那天怎么回事啊?你说说。”杜致远把茶几上的烟盒滑向陶梓棋。
我想了想,便把那天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我说得很谨慎,尽量不带个人情绪,只说自己看到的。
待我讲完,没人回应我,我有些忐忑地去看陶梓棋,她仍是一脸冷漠,专心地吸着烟。
“也没多大的事。”王总眼睛仍是盯着鱼缸,说道:“都是些麻绳拎豆腐,提都提不起来的事。”他拍了拍手,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张朝利啊,书读得太多了,有点拧巴,非得把事分得清清楚楚,小陶啊,你让着他点,毕竟你是老员工了。”
陶梓棋没吱声,也没看王总,自顾自地去弹烟灰,王总一时间有些尴尬,但很快借着拿烟掩饰过去了。
杜致远这时开口了:“张朝利是我们公司唯一一个硕士,他写的那个调度调整方案你看了吗?”他看向陶梓棋。
“看了。”杜致远开口,陶梓棋还是认真地应了。
“我们的生产工艺复杂吗?不复杂,是他妈个傻子也能做。”杜致远抱着胸道:“这是基础,但是要做好,产量和运输能力一起提升,一直就是个坎。我也不喜欢那些大学生、硕士、博士,要不怎么说文人误国,可到了一定的程度,还真得用这些读书人。”
他抬手看了看表,说:“这事象老王说的,芝麻绿豆大,当是个屁放了吧。”抬头对王总说:“你去安抚一下张朝利,多到六部走动走动。”王总赶紧应了,杜致远又对陶梓棋说:“关于修路这个事,你多盯一下村里,让他们赶紧上报,村干部是胃口最大的,鸡啊什么的能满足他们?不如找点工程包给他们。”说完他挥了挥手:“去忙去吧。”
王总离门近,先出去也,陶梓棋按灭了烟头,也往外走,杜致远却喊住了她。
我回头去看,杜致远从口袋里掏了包烟出来,远远地丢向陶梓棋,待她接住了,说:“女孩子,抽点焦油含量低的。”
陶梓棋看了看烟,笑道:“谢谢老板。”
再回办公室时,陶梓棋明显心情大好,见了蔡、任两人,说笑不已。
非上下班的高峰,地铁人流明显少很多,我拿着手机跟着队伍上了车。
“嗨。”他温柔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嗨,在忙吗?”听到他的声音,我就忍不住想微笑。
“刚忙完,去吃午饭,你吃了吗?”
“都1点多了,我早吃过了。”我走到角落里,对着车壁:“我接到张凝(培训主管)的电话,要去一趟索恩当面交接一下。”
“所以你下午在索恩这边?”他轻快地问道,律所距离索恩公司要近得多:“那我们6点见,怎么样?”
“好的。”我换了只手持手机:“你现在去吃饭吗?吃什么?”
恋爱真的很奇怪,两个人会一直说一些没有意义的对话,连一个午餐都会讨论很久,而结果一定是催促对方挂电话,但明明是说要挂电话了,却仍会扯到些别的话题。
直到我到站下车,才挂断电话,这时才觉出手酸了。
再踏入索恩公司,明明只是离开了一个多月,却仍是觉得物是人非,路过项目部,竟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魏姐!”
我转头见是王青青,连忙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她扑上来给了我一个拥抱:“好久不见啊,我好想你啊!”
我跟着她到人事部,见已然多了两名新同事,连办公桌的朝向都换了。
接过她递来的水,我问道:“项目部那个文员是新来的?”
“是啊,以前的妹子离职了,跟新来的项目总监搞不好。”她耸了耸肩,说:“公司估计也没人跟他搞得好,时不时地还到我们部门来找碴,象个神经病。”
我瞟了瞟那两个新同事,觉得应该换个话题,问道:“张凝是在我以前的位置上吗?我过来跟她交接点事情。”
“哼!”王青青冷笑了一声:“张总助啊,我还以为她什么都知道,做得如鱼得水呢,还是得求你回来指导她啊。”
看她一脸地鄙夷,我实在是有些头疼,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又寒暄了几句,便赶紧起身说去总经办。
张凝一见我,赶紧起身让座,跟王青青的沮丧比起来,她倒是很快就进入了新状态,只见她穿了件格纹的毛呢短装,脖子上扎了条蓝白色的方巾,衬得脸色十分娇俏。
“我把一些问题列了出来。”她递给了一张纸,上面罗列了数个问题:“我怕遇到点事就给你打电话,会太打扰你了。”
“谢谢你这么体谅,不过没关系的,我现在也是新入职,不是很忙。”几个问题大致都是文件存放、外联事务。
去年的项目大都归档了,我们到档案室,把文件一份份找了出来。
“魏经理。”她仍是坚持这样称呼我:“听说你现在是杜总的助理?”
我有些尴尬,到了恒远,我见杜致远的机会还不如在索恩呢,只得含糊道:“职务还没定下来,还在熟悉恒远的大致情形。”
“象你这样优秀的人才,杜总肯定要重用的。”张凝抬头笑着说:“魏经理不介意的话,我和你保持联系,工作上遇到问题,我多向你请教。”
“请教不敢当,一起讨论还是可以的。”我边应她,边对了一下纸上她列的问题,差不多都找出来了,便交给她说:“文件都在这里,去你办公室,我把这几个外联的电话留给你吧。”
我俩刚出档案室,迎面就碰到了唐凯,乍一看到他,我差点没认出来,他原来一直留着Fade发型,现在改成了全部后梳的油头,整个人看上去老成了好多,人也消瘦了不少。
“唐总好。”我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
“来了。”他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便向办公室走去。
我和张凝刚走到办公桌前,唐凯却站在洞开的总经办门前,说:“魏芝忙完进来,我也有事问你。”说罢便进了办公室。
我磨磨蹭蹭地把电话号码都写完了,又和张凝闲话了几句,才起身去响总经办的门,我实在是想不通,唐凯还有什么好跟我说的。
“进来。”唐凯中气十足地应道,看来这句话是没少说。
进了办公室,我才发现里面的格局几乎没有变,只是将沙发换成了商务式的硬沙发。
我走到班台前,问道:“唐总有什么要问的?”
“你坐。”他冲我示意。
“不了,您这日理万机的,我占用您的时间也不太好,长话短说吧。”我面无表情地回应。
唐凯的面色沉了下来,被人叫了一个多月的总经理了,听到人这样呛他,怕是不太好接受,他长呼了口气,问:“兰总什么时候回来?”
兰总出国探望林婉,预计下周才会回来,但我没回答他,反问用厌烦地口气问他:“你找她什么事?”
唐凯皱着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说:“魏芝,我们好歹同僚三年,用得着这么水火不容吗?”
听他这样说,我深吸了一口气,索恩易主和林婉的事,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我不愿别人触碰的地方,哪怕别人窥探一眼,我也立马会全身戒备。
唐凯摇摇头,用手去按鼻梁,低声说:“我不明白你对我这么大的意见,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早就对你澄清过,我没给税务写过举报信,如果是我干的,我还会坐在这里吗?”
他说得真挚,我却只是面无表情地俯视他,见我没说话,他站起身来,拿起杯子走向饮水机。
“魏芝,如果你是不满意公司转型,我就更不懂了。”他转过身来,靠在窗沿上,道:“虽然公司变动是因税务稽查而起,但现在公司市值大大地提升,资质也在重新申报,索恩将面临着全新的格局,承接的工程将不再受限。而且一旦成功上市,杜致远和兰钰婷的收益只会增加,所有的员工都会受益,如果你想回索恩,只要我在,你随时都可以回来,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究竟是对什么不满?”
一样的姿势,一样办公室,现在站在那里却不是同一个人,我看着唐凯,心里却在冷笑: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我不认为远在他乡的林婉会认同,我也不觉得兰总的离开叫满意,更不认为以杜致远的霸权主义个性,这是他想要的结局。
“唐总,恐怕这件事情,受益的除了亿能,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吧?”我慢慢向前走去:“你就是用这样的想法来让自己心安理得吗?‘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是你认为的‘好结果’,你不能代替别人来做决定,更何况你连选择机会都没有给别人。”说完这句话,我已经逼近到他的面前。
“机会?”唐凯回望我,眼神里突然显出憎恶来:“我也曾没有选择的机会,你忘了吗?”只说到这一句,他陡地刹住了车,只是深深地呼吸,似乎在抑制情绪,好一会儿才又道:“举报信不是我写的,这是事实。”
我突然有所触动,关于这件事,我和唐凯当面对质过一次,他也是这样坚持,“不是我举报的公司”“我没有写过举报信”之类的说辞太过于具体,我眯起眼看他,问道:“唐总,你说你没有举报过公司,是你没有亲手写举报信,还是说你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唐凯闻言却没有转头看我,反而将视线转向了窗外,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吧。”
看他的反应,我不由得有些激动,即使我没猜对,可能也八九不离十,我又问:“那除了举报信,你敢说你没有写过任何一封不利公司的信吗?”
这时唐凯转过头来,疑道:“什么意思?还有别的匿名信吗?”
从索恩出来,时间尚早,我只是坐了公汽往约会地点去,一进商场,我就往咖啡去,找了个角落,掏出了笔和纸。
我把刚刚捋过的思路,一条一条地写到纸上:
税务收到举报信→林婉收到匿名信后崩溃→严肃将索恩列入清查名单→公司帐户被冻结→杜、兰约谈严肃→老烦出车祸→亿能不接受“断尾”反谈注资→亿能控股索恩
写完后,我反复地在脑海里回忆这些细节,又在一旁加上了“唐凯有没有给林婉写信?”,我反复地在这一条上画圈,最后,我在“老烦出车祸”这条下面,划下重重的横线。
“看什么呢?”
我被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抬头见是齐承俊,不由地责怪道:“真是……吓我一跳。”却看到他提着一只黑色的旅行包,就问:“这个包……”
他拍了拍包,有些为难:“临时接到通知,明天要和师傅一起去海南,因为今天没开车,所以……”
“没关系。”我把桌子上的纸折了起来,站起身说:“你现在正是上升时期,可以理解。”我把失望锁进心里,把纸条揣进口袋里。
我们去楼下的超市把包存了,便去吃小吃。
想起他明天一早就要出差了,一分别又是五天,我便有些不舍,他正抬头看餐牌,我见他垂着的那只手,便偷偷伸手去拉。
“你吃什么?”他突然回头。
我顿时两颊发热,将手放进口袋:“跟……跟你一样。”
他侧过身来盯着我看,我更觉得脸热,就见他挑眉,问我:“怎么了?怪怪的。”说着将我的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握在手心。
我仰头笑,把另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大着胆子道:“喜欢牵手。”
他就这样望着我,目光象温柔地海浪,轻轻地涌向我。
“先生点什么?”突然一个声音把我们唤醒了。
齐承俊转过身去,轻咳了一声,便点了两份一样的餐点。
各坐在小餐桌的一边,每次抬头,都能看见他微笑着看我,终于我想开口,却听他问:“好吃吗?”
“啊?”我楞了一下,回问:“我们吃的不是一样的吗?”
“啊……对。”他有些窘迫,见我笑,他摸了摸鼻梁,问:“今天去索恩顺利吗?”
我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提到与唐凯的对话,毕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便只是回:“嗯,做了一些交接。”我叹了口气:“还是很想老同事的。”
“恒远的工作应该熟悉了一些吧。”他将碗里的虾夹给我。
“谢谢。”我冲他笑,复又皱眉,说起恒远就忍不住想叹气:“现在大致都熟悉了,但只能说是理论上,我现在的状态,就是自己领导自己,自己给自己安排工作。”
“那个姓陶的女的,还是在为难你吗?”他担忧地问。
我拿筷子在碗里戳,无奈地说:“也不是为难,就是……很难走近。我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总有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
突然他将筷子伸到我眼前,夹着一只剥好的虾,我去看他,见他点点头,便讷讷地张开嘴。
“会好的,都会好的。”他轻声哄我。
吃完饭,买了饮料,便上楼去看电影,似乎我说“喜欢牵手”,他就要将这句履行到底,连整个观影过程,他都要握着我的手。
我前面坐了个身高挺高的人,电影都放了一半了,我一直坐得笔直,好在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太高,靠得挺下的,谁知这时,那人手机响了起来,接起来后,不知道是出溜得那么下太久了,还是电话那头讲的内容太重要了,他突然就坐直了。
银幕上男女主角正在谈分手,我下意识地侧向了身边,突然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我感受到些微的气息,我转过头去,正迎上齐承俊的目光,他伸手取下眼镜,眸子在黑暗里微微发光,象是有星星。
眼看着他慢慢靠近,我竟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僵着脖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个身影从我们身前路过,我如触电般地收回了脚,也坐正了身体。
我轻轻在黑暗中喘气,努力去平息呼吸,刚才……刚才他是要吻我吗?我不敢去看他,只是正正地盯着前面那位“高人”的后脑勺。
后半场电影也完全不知道讲的是什么,我有种醉酒的错觉,连呼吸都觉得声音太大。
走出电影院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夜里比白天低了几度,处在一种很微妙的温度,离得近了会有些躁动,离得远了又怕失去温暖。
从地铁站里出来,我们一直在谈论电影,不知是不是他也没专注去看,我们竟把第一部回忆了一遍。
“明天几点的飞机?”我问他。
“7点。”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这么早?”我惊讶:“那得几点起床啊?好辛苦。”
“没办法,要考虑成本啊,还要保证落地就能投入工作。”他也叹口气。
以前不认识律师,以为会很轻松,没想到这么累,我摆动手臂,让他回头:“那就送到这里吧,你早点回去。”
“送你回去。”他的回应不容质疑。
走进小区他却仍是拉着我往花园里去,我安静地听他讲这件千里之外的案子,觉得他的声线真是好听。
“所以再好的朋友,也不替别人担保。”他说完最后一句,转头来看我,问:“听这些会不会很无聊?”
“没有啊。”他将我的手一并放在他口袋里,我觉得有些热,动了动手指,说:“我很喜欢听你讲话,你还记得你以前在索恩会议室里跟我讲的故事吗?”
“什么故事?”他挑了挑眉。
“就是70岁老人被邻居殴打。”我提醒道。
他马上反应了过来,失笑道:“其实是在校的时候,法社会学老师给我们举的例子。”
“是吗?我觉得你讲起来特别的生动,我很喜欢听。”我认真地说。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我,说:“再说一遍。”
“啊?”我重复道:“我觉得你讲得特别生动……”
“后面一句。”
后面一句?我又重复:“我很喜欢……”
他突然俯下身子,轻轻吻了吻我的嘴唇,问:“你喜欢什么?”
我整个人都懵掉了,我看着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周围的事物都远远地退去,视线里只有他,我喃喃地说:“……你。”
他取下眼镜,放在的背上的手收拢,我只得伸手去环住他,待他再吻过来时,我已经完全脱力,整个人陷入他的怀里。
坐在办公室里,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神经过敏,我总觉得对面有人看我,我仍低着头,余光的焦点却在对面,当我捕捉到一个目光时,立刻抬头!
任勇飞快转过视线,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去看陶梓棋。
我一头雾水,这人真的是怪怪的,一早和杜致远来了,便跑来坐着不走,陶梓棋催了两回了,他就一直坐她身边,正对着我,我看了他们一会儿,就又把目光挪回到本子上,总不能去问人家“为什么看我”吧?
“小陶!魏芝!”杜致远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我马上站起来,还没待我应他,便听他说:“一起到六部去一趟。”
任勇站起身来,快步跟着杜致远走了,我和陶梓棋都飞快拿起包,跟了上去。
到了停车场,我才发现任勇开的竟是杜致远前年那辆途锐,仍是光可鉴人,似是保养得很好。王总也随后到了,招呼我们坐他的车。
我没敢立刻上车,去看陶梓棋,毕竟她的资历在我之上,如果按乘车礼仪,王总开车,应该是她坐副驾驶的,结果她直接拉了后座的车门,一步就迈了进去。
坐在副驾驶,我还是有些忐忑的,虽然来了一个多月了,但与这位王总不是很熟,虽然他头发花白,总象尊弥勒佛似的面带笑意,我却不敢与他搭话。他分管恒远的大部分业务,手下十来个业务员,个个是精兵强将,这样的人,再怎么笑脸相迎,总让我畏惧三分。
“小魏来了快两个月了啊。”王总语气随意。
“是,王总。”我回答得谨慎。
王总笑得慈详:“不要这样拘束,到了恒远就是一家人了。小魏哪一年的?”
于是去六部的路上,王总一问,我就一答,整个跟答记者问一样,到了六部,基本上连我家亲戚都交待了个干净。陶梓棋也是稳得住,坐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真睡,还是佯眠。
到了六部,没看到任勇那辆途锐,竟是我们先到了。
还没下车就听到机器轰鸣,各种材料车、工程车络绎不绝,员工们大声地交流,广播里播放着调度的通知,整个厂区热火朝天。
一进部长的办公室,就看见张朝利正在打电话,似是在借调车辆:“我跟老板说了,就借半天,就半天!啊?别……别别别。”一转脸,看到我们,连忙喊道:“哎哎哎,王总来了,让王总给你说。”说着就把手机塞到了王总手上。
“谁啊,就让我接?”虽然这样说,王总却仍是一秒进入状态:“啊……是的……”
张朝利转眼看到我和陶梓棋,却是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去拿桌上的烟。
我赶紧摇手:“不会不会,谢谢!”
陶梓棋迟疑了一下,把烟接了下来。
“行了。”王总把手机交给张朝利:“四辆车,马上出发。”
“四辆?不是说六辆的吗?”张朝利一时气结,看了看王总,颓然坐回办公椅上:“王总啊,新接的这个工地,实在是太远了,分部所有的司机全部出去了……”他拿起桌上毛巾,用力地在脸上擦拭:“而且以我们这个分部的产量,一下拔到这么高,简直是疲于奔命。”
突然进来了两个人,却是杜致远和任勇,张朝利赶紧站了起来,我也习惯性地起立。
“继续说。”杜致远却示意他坐,直接走到王总和陶梓棋中间坐下了。
本来我就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任勇直接走了过来,坐在了沙发扶手上,离我极近,我不安地抬头看他,结果他瞄都没瞄我一眼。
“呃……”张朝利再开口时,口气和缓了不少,道:“新工地离分部距离太远,很难和在建的老工地调和好配送任务,再加上时间短、任务重,车耗和人力已经消耗到极限了,本身人力就没有招齐,现在操作工、部分司机、材料员这些岗位,已经两天连轴转了……”最后几句似是强弩之末,声音低到勉强听见。
杜致远突然开口道:“魏芝去调度室把日志拿过来。”又转向陶梓棋:“入库和排班。”
我看陶梓棋起身,不敢耽误,赶紧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一出门我就要开口问她,可她似乎是知道我没太明白,抬手指场地中央的小平房:“那边是调度室,你进去就说老板要调度日志。”
“好的!”我转身就向小平房跑去。
再回到部长办公室,却是王总招呼道:“小魏把日志给我。”
日志、材料入库单和排班记录都摊在了茶几上,尤其日志和排班,都是手写的,字迹难辨,可王总、陶梓棋却不时指着某一条记录,示意杜致远注意。我只能站在陶梓棋身边,假装自己能看懂。
任勇只是散了一圈烟的工夫,杜致远开口了。
“小张,是不是我把你逼得太急了?”
张朝利本想把烟架在耳朵上的,听到这句,整个人都绷紧了。
杜致远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既然这样,让王总和小陶帮你搭把手吧。”他把调度日志合起来递给王总:“你去调度室安排一下。”又看了看小陶:“你很久没上操作台了吧?带上魏芝一起,让操作工休息一下。”
张朝利一下站起来,说:“这……这……”
杜致远却打断他:“现在几点?”任勇马上报了时间,杜便说:“下午四点回公司听你们汇报。”
王总和陶梓棋各自拿了记录站起身来,我赶紧跟上陶梓棋出去,就听杜致远在身后对张朝利说:“一会儿我要去开个会,你先带我看看材料。”
我跟着陶梓棋往高耸的操作台上爬,楼梯是铁制的,又窄又陡,越过一道小门,便到了操作间。
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我眼睛都不够用了,四处观望,只见操作台上有电脑、各式按钮及麦克风,而整个房间各种都有积尘,可能因为粉尘飞扬的原因。
“陶经理。”操作工站起来打招呼。
“你去休息吧,我顶你的班。”说着陶梓棋便走过去,突然又道:“你把工作服留下来。”
操作工闻言,露出疲态,一边向陶梓棋交待工作内容,一边脱下工作服。再看陶梓棋,非常熟练地拿过麦克风,直呼材料车上材料,眼睛看着电脑,手却准确无误地掀动按钮。
“把工作服穿上。”陶梓棋突然说。
我正纳闷她说什么,猛地意识到她在跟我说话,低头看看米白色的棉服,我急忙动手把工作服穿好。
正要说声“谢谢”,陶梓棋却喊我:“过来站我左边。”我依言疾步过去,她指着操作台道:“这个是上料键,这个是启动键……”为了盖过隔壁机械的轰鸣,她的声音非常地大,几乎吼着说的。
把操作台简述了一遍,却丝毫不耽误她手上的工作,她指着窗外,说:“你要观察工作节奏,同时要注意整个厂子的人员和车辆的动向,完了我会告诉你一些重点。”
我大声地应她,再看陶梓棋,突然觉得这只穿黑灰色短装,敢和男同事对着干,又爱抽烟的姑娘,竟有些可爱。
下午快四点时,操作工回来了,明显精神好多了,上来就催着我们下去。
工作交待完了,我便脱下工作服,跟着陶梓棋下了操作台。
“把你刚才看到的操作流程说一遍,我看你看懂没?”陶梓棋边往部长办公室走,边拨弄短发和拍打衣服,仍是一眼都不看我。
我想了想,按自己观察和总结的思路,阐述了一遍。我边说,陶梓棋边站在厂地的边沿去看调度室,车辆井然有序地移动着,调度也不再嘶吼,偌大的分部,现在除了机器声,只余下了操作工在广播里的通知声。
“嗯,还行。”听我说罢,陶梓棋冷淡地评价道。
我心中一喜,探过头去看她:“真的吗?是你这位老师教的好!陶老师。”
谁知这一看,似乎是吓着她了,陡地往后让了一下,楞道:“啊?没有,你挺聪明的……去,去找张朝利吧。”
本来还有句谢谢的,见她已经往部长办走了,我便快步跟上,心里觉得挺有趣,这是反差萌吗?原来她这么害羞。
特地上来向各位猫草请假,今天是“调整时差”日,现在去机场送人,明天起就能改到白天更新了,顺便再跟大家唠唠嗑,这段时间也辛苦各位跟着我“倒时差了”,么么哒,今天都要好好睡觉哦,明天见~

……捂脸
本来今天白天来更新的,因为只有接人和送人的工作了,哪里知道今天全世界都在误机,一直在机场折腾到下午五点才算完,回来又疯狂堵车。
嗯……废话不说了,来更新!!!!
进了部长办公室,见只有任勇一个人,坐在张朝利的办公椅上玩电脑。
“你怎么在这儿?”陶梓棋边问,边去饮水机打水。
“老蔡过来接的老板。”任勇转头看了看我,又说:“你们怎么这么老实?老王头两点多就跑了。”
陶梓棋猛灌了杯水,冷笑了一声,才去看他:“那任总你是在等我们啊?”
任勇把腿一跷:“对啊,觉出我的好儿了吧?”
于是我们便要坐任勇的车回公司。
出了办公室,我问陶梓棋:“要不……给张部长打个电话吧,说一声我们走了。”
她看都不看我,只往前走去,道:“八成就是躲着我们呢,说个屁。”
“那我去调度室跟其他同事说一声吧。”我紧跟她的脚步。
陶梓棋回头看我,道:“你想去就去吧。”
到调度室请同事代为转告张部长后,我便急急地向任勇的途锐跑去,远远地看到陶梓棋又上了后座,心中哀叹,看来还是得坐副驾驶了。
上车坐好便去拉安全带,一侧头,正对上任勇的视线,我赶紧说:“谢谢任总,麻烦您送我们了。”
他一笑,道:“客气什么,杜总也是我老板,一家人。”
任勇开车很是生猛,不但速度快,更是喜欢超车,不知不觉中我手心都出汗了。
“你是想和张朝利搞好关系?”后座传来陶梓棋冷淡的声音。
我从车内镜里开她,想来是说我坚持要向分部告辞。看见她正拿着口红补妆,我便谨慎地回答她:“我是觉得我们按照杜总的要求协助张部长,应该有始有终,是对老板的命令负责。”
镜子里陶梓棋皱着眉,抿了抿嘴,似在思考,半晌将视线也移到了车内镜上,才说了句:“嗯。”
车子几乎是贴着右边的车在超,我吓得抬手抓住了副驾驶拉手。
任勇转过头来看了看我,车速慢慢降了下来,他开口问道:“怎么,开快了?”
他这一问,我反倒不好意思:“您……车技太好了,我有点紧张。”
“你不是会开车吗?”任勇问道。
“是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拉手:“可能不会开车的时候,那种状态就是‘无知无畏’,会开车了反而很容易对驾驶感同身受。”
他侧头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什么意思?”
我怔楞地看着他,什么“什么意思?”……
“怎么听着咬文嚼字的?”他转回头去认真开车:“读书少,没听懂。”
后座的陶梓棋听他说完,放声大声了起来,我顿时十分尴尬。
从车上下来,我连声说“谢谢”,陶梓棋却突然从后面搭住了我的肩,对着车内的任勇说:“你不上去了?”
“不去了,我去沙场。”说罢抬手示意,便径直开走了。
进了电梯,陶梓棋突然道:“你不用跟他客气,他的沙场其实是老板支持的,所以跟我们还真是一家人。”
“哦,是这样啊。”我想了想,便说:“那……刚才他说我说话‘咬文嚼字’……。”
“别理他。”她转头来对我笑:“他是真的读书少,估计初中都读完吧。”
我很是吃惊:“啊?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
“我们还有调度员是小学文化呢。”陶梓棋说得理所当然:“算是社会大学毕业吧。”
“这真是……好厉害。”我由衷地发出赞叹。
她先出了电梯,边走边道:“我们这行里,好多人学历都不高,所以把张朝利这种读‘死书’的快惯到天上去了,一会儿给你看看员工档案吧。”
“可以吗?陶经理。”我赶上她的脚步,望着她。
“有什么不可以的?”陶梓棋掏出员工卡,去刷门禁:“别叫我陶经理,虚头脑巴脑的,叫我陶梓棋就行了。”
提着炒面,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往楼栋里奔,坐了电梯飞快地上楼,就在我放下炒面的同时,微信提示视频通话是否接受。
“芝芝。”视频刚一接通,就听见齐承俊喊我。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喊我?”我边笑边摆正手机。
“因为除了你爸爸妈妈,我就是第三个可以这样叫你的人。”他似乎在走路。
“你镜头晃得我眼晕。”我歪着头看手机屏幕。
“我马上到酒店了,你还没吃饭吧,那个塑料袋里是什么?”
“炒面。”我笑着把塑料袋打开给他看。
“老吃这些没营养的。”看见他进了酒店大门。
我不服,把面对准镜头:“谁说的,你看你看,有菜、有牛肉,还有鸡蛋呢!”我边说边用筷子翻给他看。”
“好好好,你把面拿开,我要看我女朋友,不要看炒面。”见我笑着把面拿开,他把手机拿近了些:“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我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开心道:“是啊,今天杜致远找我和梓棋开了个碰头会,让我们自己把工作整……”
“等等等等……”他进了酒店房间,问道:“我才走不到一周,怎么‘姓陶的’就变成了‘梓棋’了?你们的友谊进展太神速了吧?”
我把下嘴唇伸长,扬头道:“哼!对啊,就是这样啊,我们飞快地建立了革命友谊。”说完我自己先笑了,认真道:“说真的,要是我和她的关系再不改观,我可能都要暴走了。”
他边解领带边说:“这个我还是很相信你的,你的个性真的很好,但是这么快就成了好友,我倒是很震惊。”
我翻了个白眼,律师啊,真的是对“因为所以”“已知可得”非常在意,便自顾自地把杜致远今天的要求说给他听,我和陶梓棋也大致决定了,把人事行政的工作,和经营数据管理分开来,一来做为新员工避嫌,二来我也想接触新的工作领域,便主动要求承担人事行政的工作。
说着说着,我去看手机屏幕,一下惊住了:“你你你……干嘛?”
那边齐承俊本来已经解开了衬衣,被我一嗓子给吓住了:“哎,听你说着说着,晃神了……”说着飞快地将衣服拢了起来。
我闹了个大红脸,不知道为什么,26、7的人了,又不是没见过男生打赤膊,但是看见他已经半露的胸膛,竟真的心神大乱。
“哎,明天周末你干嘛?”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我低头去拨弄碗里的炒面:“不干嘛,就……休息啊。”
“哦……”
还好周律师回了酒店,这次尴尬的视频结束了,我呆坐在桌子前回想着刚才那幕,哎,我干嘛提醒他?!
迷迷糊糊听到手机闹钟响了,我伸手摸了半天,才抓到手机。
趴在床上,我实在是不想动,将脑袋埋在枕头里,默默地回想起昨晚旖旎的梦境,我猛地坐直了,魏芝,你是不是发花痴了?!
收拾停当准备出门,想了想,我又从包里掏出那天在咖啡厅里画得满满的便笺纸,认真地看了看,复又放回包里,这才背包出去。
拿着手机,我反复对照王青青发给我的短信,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老烦张志成应该就住在这个小区。
在小区旁边的小超市里,我买了一箱牛奶和两样水果,上楼时,我突然不安起来,本来已经想好的台词,却觉得十分突兀,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好几次,我才上前举手敲门。
“谁?”门内响起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
“请问张工在家吗?”我被应门声吓得直发虚,便加大音量道:“我是他的同事。”
门没完全打开,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门里,警惕地看着我。
“您好,我叫魏芝,是张工的同事。”我赶紧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给她看。
谁知门却突然关上了,我站在门口莫名其妙,找错地方了?我抬头去看门牌,没错啊。要再敲门吗?
这时门突然又打开了,还是刚才那个女人,冷漠地看着我:“进来吧。”
女人从我手里将牛奶和水果接了过去,我赶忙去换鞋,顺便打量了一下屋子,房龄太老了,没有玄关,采光也不好,显得室内很逼仄。
“您是张工的太太吧。”我套近乎道。
“他在屋里躺着呢。”女人向卧室撇了撇嘴。
“哦,好的。”我连忙应了,便往里走去。
一进卧室,越发觉得房子面积小,一张床占了卧室的大部分空间,张志成正费力地在穿外套。
“张工。”我打了招呼便上前帮他把袖子拉到他手边,却看到他脸色腊黄,眼下乌青,完全没有了当初那份自得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张志成有些谨慎地看着我。
我赶紧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拿出来:“我从索恩辞职了,前两天回去交接,听说你出了意外,就找王青青问了地址,想着同事那么久,过来看看你。”
女人进来递了杯水给我,又在张志成背后加了个枕头,说:“我去买菜,你们聊吧。”
我便站起身来应她:“好的大姐,您忙您的。”
“你坐,你坐。”张志成招呼我道。
我将凳子往床头挪了挪,问道:“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张志成又是一声长叹,无力道:“髋关节打了4颗钢钉,前两天去复查,骨头完全没怎么生长,这个年纪了,要恢复太难了。”
我听他这样说,心里也难受起来,只得安慰道:“没事的,会好的,可能是关节处,需要的时间长。”
他摇摇头,说:“哪里拖得起啊,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肇事者,全部都是自费,再这样下去,只怕家都要被我拖垮了。”说着眼圈都红了。
我不敢直视他,只能把手放在被子上,拍了拍。
半晌,我轻声问他:“应该是报了警了吧,这么久了,难道没什么进展?”
“没有。”张志成微弱地摇头:“撞我的是一辆套牌车,虽然有交通录像,但一点用处都没有。”
“套牌车?”我诧异道,这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象是故意冲着你来的?”
只见他的放在被子上的手握紧成拳,鼻孔微张:“这些良心黑透了的人,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迟早也会被人撞死的!”
看他愤怒的样子,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问:“张工这样说,是不是有怀疑的?”
他猛地看我:“你什么意思?”
我吓了一跳,只好用笑来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嗨,我离职的时候,还听到公司里有人说,是不是你匿名举报了索恩呢。”
张志成将头转到一边:“怎么可能。”
今天先更到这儿,好久没好好睡觉了,我要赶在大雪来临前去冬眠了~么么哒,我这一大盆的猫草们~~~吸吸吸,吸着睡去~
今天不更新了,原因是一直改稿子但现在,给编辑棠棠发了60节……算算,一小节2000字,修改了12万字,心累……
主要改的是人名,通篇光改“妹子”二字就改了2小时……,怎么那么多妹子????文员妹子、出纳妹子、人事妹子、前台妹子……,搞到现在,我都不认识“妹子”这两个字了。
不过话说,我真的好喜欢妹子,尤其好看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前有黑点这种是不是叫“飞蚊症”?
我其实一直想跟大家聊聊原来“C”的名字,起先我用的皇甫秋红,其实这是我初中隔壁班同学的名字。
我感觉自己懂事特别晚,上初中的时候才意识到美丑之别,当时皇甫秋红被称为校花。
我印象中她长得像邱淑贞,脸特别小,却让人感觉充满活力,当时不少男生喜欢她。
可惜结局让人唏嘘,她因为男盆友的事情闹得很不开心,因为不是一个班的,所以我不知道结局如何,但她的没一直留在了我心里,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一说到美女,我就会想起这个名字。
所以,一个完美的女性,还是要有一个完美的人格吧,只能说,愿天下的姑娘都先学会爱自己,然后再去爱别人,爱你们~笔芯
从张志成家里出来,我慢慢回想着刚才的对话,心里那片迷雾渐渐散去,但仍有什么明明在眼前,但就是抓不住。
我向公汽站踱去,边走边掏出手机看时间,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我,尖叫差点从我口中逸出,却在看清拉我的男人后,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任总?”我惊讶地看着他。
任勇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一条黑色的牛仔裤,眉头皱得很深,将我拉向一边,道:“上车说。”
我想挣脱他,但他力气实在是太大,我被他拉了个踉跄,硬是被推上了他的途锐。
这是什么情况?我是被绑架了吗?
“嘭”地一声闷响,他将车门大力地关上,问道:“你为什么去找张志成?”
“你认识张工?”我听到自己音调因为太过惊讶而变高。
任勇脸上的怒意翻滚:“先回答我,你找张志成干嘛?”
我不禁心生怯意,但脑子飞快地转着,边向后靠后道:“我……我看看老同事。”见任勇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我急道:“听说他出车祸了,我来探望他。”
“放屁!”他低吼了一声,逼问道:“你最好说清楚,谁让你来的?”
我吓了一跳,却也不想退让:“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反问他,一边说一边反手去摸车门。
“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敢动你啊。”他怒气勃发,突然伸过手来拉住我的手腕:“你是不是来给姓张的送钱?”
“啊!”我惨叫出声,他卡着我手腕实在是太痛了:“没有!我才没有给他送钱呢!你先放手,好痛!”
他松了些力气,却不愿放开我的手,只是怒视着我,无奈间我只得开口:“任总,我们这样也不是办法,就不能好好地谈谈吗?你先松手,松手好吧。”
他冷哼了一声,放开了我,却回身去把车门落了锁。
我见他启动了车,不由慌了神:“哎,你去哪儿啊?”
“你不是不愿意说吗?我带你去见老板。”他看也不看我,直接挂档踩油门。
“别别别,任总,我说还不行吗?”一想到要见杜致远,无论什么事情,我都是心里发慌的。
任勇突然踩了一脚刹车,我整个人都扑到了操控台上。
“说!”他烦躁地转过头来。
我胸口撞得好痛,手腕也是疼得厉害,内心哀怨不已,定了定神,说:“任总,你是替杜总来盯着张工的吧?”见他气势汹汹地要开口,我赶紧喊道:“我也是想查清楚是不是他举报的索恩!”
“我凭什么相信你?”任勇拿起操控台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来。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如果我说“我没证明怎么办?”,他会不会找人撞死我?想到这里我心底陡地生出一股寒意。
任勇只是反复将烟在烟盒上敲着,半低着头,看他这样,我更紧张了,本想怎么着也打听打听他都知道些什么,现在彻底不敢了。
我从包里掏出自己写的那张纸条,递给任勇,道:“这是我自己整理的,因为觉得着关键点在张工,所以……”我都没勇气说下去了。
任勇盯着纸条看了看,突然收拳把纸条揉进了掌心,沉声道:“今天到此为止,你也别瞎查了,这事你管不了。”
“可是……”我不甘心道:“我是索恩的员工,兰总对我又有知遇之恩……”
任勇不耐烦地要开口,他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竟然是狼嚎叫的声音,只是瞄了眼来电号码,他便飞快地接了起来。
“说!”这接电话的方式跟杜致远太象了,他猛精神一振,一手持着手机,一手去打方向盘,将车掉过头来。
“嗯,我看着呢。”他又将车停回了张志成家的小区外。
我见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小区门口,不由得也去注视那个方向。听他刚才的对话,应该是有人盯稍,所以他才知道我来张志成家吗?看来真的是杜致远安排他来调查的。
“下车。”任勇突然说道。
“啊?”我楞了一下。
任勇将车门锁打开:“下车,回家去,今天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我。”
听他的口气,我也不敢反驳,便磨磨唧唧地扣上包,又揉了揉手腕,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向他打听一下消息。
可惜实在是想不出来,只得去拉车门把手,就在这时,任勇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Yes!我彻底地不动了,去听他接电话。
“这么快?”任勇对着手机应道,却转头来看我,伸手驱赶我。
我皱眉摇头,这么久了,我终于有机会离真相近一点了,这时候让我离开,我是决不愿意的,我双手合什,向任勇揖了揖,哀求地看着他。
“你跟着,别跟丢了,完事给我打过来。”任勇说罢把手机挂断了,侧头来看我:“怎么回事啊,下车啊!”
“任总任总。”我急忙开口:“这样吧,我们交换一下消息,好不好?”
任勇本已经伸过手来,要把副驾驶的车门推开,听到这句却笑了:“你有什么消息可以拿来跟我交换的?”
看到他一脸的不屑,我突然心内烦躁,自从入职恒远以来,我几乎每天都面对着这样的表情,但明明已经结束了,我已经是恒远的一员了。
“我是兰总的助理,总能看到你们看到的事情。”我语气生硬道。
任勇却轻笑了一声:“你们兰总跟老板这么好的关系,在这个事里,有什么没跟老板说的吗?”
“哼。”我也冷哼了一声:“有时候角度不一样,看到事物的样子就不一样,这个道理你不懂吗?”我去拉车门把手,说:“要是任总没兴趣听,就算了吧,我让这些事烂在肚子里好了。”说着开了车门,作势要下车。
“哎,等等。”
听他叫我,我心里一喜,却赶紧在回头前整理好一副冷漠的面孔,回望过去。
任勇抬手看了看表,道:“反正也中午了,吃个饭顺便聊一下吧。”
硬是开车到了另一个区,任勇真的有很多和杜致远相似的地方,竟也是到了一个不大的餐厅,迎宾处只看得见几张散台。
进了包房,服务员十分熟络地报上新菜,任勇却告诉她,还是老三样。
“说吧。”任勇靠在椅子,手里把玩着金属打火机。
我正把外套往椅子上搭,回身道:“我只是有个推论,索恩被税务稽查,是源于一封匿名举报信,这封信极可能是张工写的。”
任勇只是淡漠地应道:“你说。”
我咬咬牙,道:“张志成曾经因为被索恩开除,P过一男一女两名员工的幽会照片,使男员工家属到公司寻衅,还因此误伤了方萌。”说罢我仔细去看任勇。
这时他才坐直了身体,将打火机放在了桌子上,却仍是那句:“你接着说。”
我谨慎地开口:“就这件事,导致了公司女员工离职,而杜总为此对男员工的奖金进行了限制。”
任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男的叫唐凯吧,活该。”
见他知道这事,我反而松了口气,背后道人长短,还是很有压力的,于是我接着说:“其实我觉得张志成在打击报复这件事上,基本上已经完成了,所以他又写一封匿名信这事……值得商榷。”
却见任勇瞪着眼睛看着我,沉默不语。他的五官本就立体,眼睛也大,被他这样看子真的让人很不安,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们这些人书读多了,话都不会好好说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查觉的幽怨。
这时服务端了凉菜进来,我赶紧把视线移开,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堵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吃了两口菜,我状作不经意地开口:“任总,你怎么查到张志成的?”
“虽然拿不到信,但托人找到了快递外壳,这个姓张的跑到几条街以外,去约的快递员,还留了个假名和假电话,但揽件的快递员记得他,而且……”任勇嘲讽似地笑了一声:“他寄件的地方有平安城市的摄像头,你们兰总一眼就认出他了。”
这时我才感受到杜致远的力量,竟然拿到了快递的信封,还能调取城市摄像,心里暗自惊叹,却也只是低头去吃菜。
“你刚才说了一堆,我也没听太明白,是说姓张的有人指使?”任勇放下筷子问道。
你这不是听得挺明白的吗?
你这不是听得挺明白的吗?我不敢怠慢,绕着圈子道:“我是这样想的,任总觉得呢?”
任勇拿起水杯,目光却越过杯沿看向我,完全不上套:“你认为是谁?”
自坐下谈话开始,他的目标太过明确,我要不要说出我怀疑唐凯呢?我低着头猛吃菜,拖延时间用来思考。
突然任勇的手机响了起来,我这才算松了口气。
“嗯。”任勇拿起手机应道,伸手去拿打火机,在手中把玩,半晌,说道:“行,你找人换个班,给我盯紧了。”又听了一会儿,说:“行,先发过来。”
见他放下手机,我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去瞄他的手机,我看见他打开了微信,便将上半身用力前倾,收到了一条微信!我忍不住伸手按住了桌沿,整个人离开了椅子,图片刷出来了……
“喂。”任勇突然喝道。
我吓得一下跌回了椅子里:“哎……”
“你磨磨唧唧半天,也没说出个人名出来,探听消息倒是执着得狠。”任勇说着突然将椅子转了个向,从我对面,坐到了我身边。
“我……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我畏惧地往后坐。
任勇带着嘲讽地表情,道:“我发现你的胆子真的挺粗啊,大部分男的在我面前都不敢耍小聪明,你一个女的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我的脑细胞实在是不够用了,神精绷得太紧,人也觉得累,只好摊开双手,道:“任总,说实话吧,我确实有怀疑的人,但是只是凭自己的感觉,无凭无据,说出来可能害了别人,也浪费了你和杜总的时间,真的,要不……你把你怀疑的对象‘共享’一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说罢我直视他的眼睛,放松了肩颈,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态度。
任勇回望着我,面上的嘲讽收了起来,还未等他说什么,服务员进来上菜,于是我们都沉默了。
服务员点酒精炉时,任勇将手机屏幕点亮,递给了我。
我惊喜地接了过来,向他笑了笑,便去看微信里一个名为“小黑”的人发给任勇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青年男子,样貌英俊、身材周正,背景是一个新小区,不知是在W市的哪个地方,照片是连续拍摄的,一直跟进到这男子进入一栋楼。
“认识吗?”任勇边夹菜边问。
我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这么帅的人,如果见过,一定不会忘记,看照片之前,我担心是唐凯,却又希望是唐凯,现在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把手机放到任勇手边,我顺势站起来,帮他舀了一碗汤,双手递给他:“谢谢任总。”
任勇有点不好意思,也双手接过来了,说:“你坐你坐。”待我坐下来,他宽慰道:“今天这事就当是个误会吧,其实我知道你跟这事没太多关系。”
“是那位‘小黑’看到我了,向你报信的吧?”我问。
“猜对了。”任勇点点头,没看我。
“不是猜的。”我笑着说:“刚才看照片时,翻到他拍的我的照片了。”
“啊?是吗?”任勇也笑起来,招呼道:“哎,吃鱼糕,这是你们家乡的特产吧。”
我心里惊了一下,却没不敢表露出来,夹了块鱼糕到碗里,嘴里说:“我喜欢吃肉,我弟才喜欢吃鱼呢。”
“你不是独生女吗?表弟?”任勇说着一口把汤喝了。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任总。”我郑重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独生女?”
“啊?”任勇转头来看我。
“还有,上回坐你的车,你怎么知道我有驾照?”我又追问道:“我们才认识一个月,说话没超过十句,你怎么知道我家乡在哪里?”
“很奇怪吗?”他站起来自己去舀汤:“陶梓棋告诉我的。”
“梓棋从来没问我家的事情,我的入职登记表上写的也是租赁地址,就连身份证都是学校集体户口的地址。”说到这里我有些激动了:“任总,你是不是也查过我?”
任勇的动作停滞了,嘴上却说:“别瞎猜,没有的事。”
我内心却有些悲凉,追问道:“兰总知道这事吗?还是……她让你查的?”
“这事重要吗?”任勇有些烦躁地丢下勺子,坐了下来:“重要的不是确定跟你没关系了嘛。”
听他这样讲,便笃定自己猜对了,我无言以对,只是低了头去看自己的手指,一直以来,我对兰总的感情可以说亦师亦友,任勇说得对,我也可以客观地劝劝自己,但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
“哎,你这人真是奇怪啊。”任勇只是看着我,说:“刚才那种情况你胆子大得跟母老虎一样,还死倔,怎么一说起兰老板就跟霜打了一样啊?”
我吸了口气,对他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震惊。”边拿筷子边说:“吃饭吃饭,今天谢谢任总了,知道了不少,你也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周一上班时,我觉得仍是没缓过来,时不时地都会去看看兰总的微信,她还在地球的另一面,我却恨不得马上发个信息去问问她。
问什么呢?质问她为什么不相信我?这也很正常的好吧,我试图说服自己,公司明显是出了内贼,老板身边的人当然第一个被质疑。可脑子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你天天跟在她身后,你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一点都不明白?
“想什么呢?”一只手搭到了我的肩上。
我抬头看了看陶梓棋,赶紧收拢心神,道:“我想画一下公司的组织架构图。”
“我看看。”她伸手拿过草图:“我倒是听说过这个,但这有什么用啊?”
“就是把公司的管理、互动,以及承担的职能进行简洁的标注,用来指导公司日常的管理和运作。”我也站起身来,指着图上的财务部道:“你看,我把财务部和材料部单独地列在了总经理下面,也就说明这两个部门是直属于总经理管辖的,同时位置又高于其他部门,所以从行政管理上来说,是凌驾于其他部门之上的。”
“喔……”梓棋点了点头:“别说,你这样画出来,我好象能明白了。”
我看她认真的样子,笑了起来:“所以说,用嘴说不如写下来,写下来不如列出来,比列出来更好的,是画出来。”
“我X,突然感觉你高大了起来。”她夸张地说着,轻推了我一下。
“这些也不是我自创的,是以前在索恩一个关系很好的姐姐教我的。”我叹了口气,复又问她:“你干嘛?”
她将左手的烟晃了晃:“去门口抽根烟,走吧,换换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