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捕》:变态杀手档案

  17

  一大早的时候,沈德立就派了一支小分队前往檀溪调查范海新的行踪,因为费大雷提醒过,昨天在檀溪范海新老家看到二楼有异动,后来范文轩拒绝了回应,他无从得知那个背影是否确定是范海新本人,但他怀疑是。
  沈德立无所适从地坐在办公室里,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了,将岑晰溪调去秘书科是他自己的决定,但是现在看来,没有岑晰溪的辅助,他的工作乱成了一团糟。
  一天的计划没有了时间表,一大堆的材料没有了头绪,失去了岑晰溪,他无法有序地工作,但他又下不了决心让岑晰溪回来。
  沈德立拿着手机坐在他的队长铁王座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口清凉的空气仿佛冲破了他重重的记忆阀门。
  “救我……”
  沈德立微闭着眼睛,他不仅听到了自己孱弱的呼救声,还在脑海里看到了自己像软体动物般蜷缩在血泊之中。
  他不会忘记,曾经的那个自己是多么的软弱不堪,在一次围捕中,他中枪倒下了,他唯一生还的希望就是有人击倒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横肉的“黑色屠夫”。
  那年,差不多二十年了吧,沈德立在记忆中叩问自己,那时候人们听到“黑色屠夫”四个字,简直是闻风丧胆,刑警队投入了所有的资源,经过了三个多月的努力毫无收获。
  沈德立想起了,那时候他刚刚进入刑警队不久,他师傅带着他去大街小巷彻夜盘查,那次纯属偶然,他看到了“黑色屠夫”站在了他的面前。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怎么会那般的胆怯,他真的怯场了,他还没有动手,黑色屠夫就一枪击中了他的腹部,剧烈的疼痛和汩汩而出的鲜血使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滋味,他只能孱弱地喊出“救我……”。
  想到这儿,沈德立心里非常愧疚,要不是师傅及时赶到,他这条命肯定没了,可是师傅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黑色屠夫的枪又响了,师傅扑在他的身上,为他挡住了这一枪。
  枪声时时刻刻都在沈德立的脑海中激荡,一直激荡了二十年,师傅走了,而他却幸存了下来,黑色屠夫再也没有了信息。
  “沈队长。”
  沈德立听到了岑晰溪熟悉的声音,他摆脱了记忆,憔悴地看了看门口春风满面的岑晰溪。
  岑晰溪笑着说:“沈队长,秘书科那边闲得没事,我想你今天应该是忙得晕头转向吧?要不要我帮你整理整理材料?”
  沈德立觉得头有点沉,但还是平静地说:“好呀,没你还真不行,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我今天的时间,局里、专案组、现场,到处都需要我,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岑晰溪轻盈地走了进来,说道:“你看,把我调走你后悔了吧?沈队长,要不这样吧,你暂时可以把我借回来,等这起系列案子搞定,再把我踢去秘书科也行。”
  沈德立苦涩地朝岑晰溪笑了笑,然后说:“嗯,这个主意不错,只是我出尔反尔,违背了我做事的原则。”
  岑晰溪走到沈德立的办公桌边,熟练地开始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专案材料,边整边说:“要是能帮助你更好地破案,要那么多原则有什么用?”
  沈德立心里一怔,要是一切讲原则,自己那条命在二十年前就没有了,要不是师傅冒着生命危险扑向自己,现在哪能坐在这刑警队长的位置上?
  沈德立又抬眼看了看岑晰溪,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经过了几次的洗礼,变得和以往已经不太一样了。
  岑晰溪一抬头,看到沈德立正望着自己,脸上变得火辣辣的,她说:“沈队长,怎么不认识我了?”
  沈德立淡淡地说:“不是不认识了,而是要重新认识一下。”
  岑晰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不知道沈德立说这话有什么含义,她只觉得,自己的基因里似乎组合了刑警的片段,这个职位让她心动。
  平心而论,她也害怕恐惧,害怕牺牲,可是当她进入刑警这张场景地图,她就感觉到由衷的兴奋隐隐而来。
  18

  当岑晰溪正在帮沈德立准备今天工作时间表的时候,沈德立接起一个电话,这是一个陌生来电。
  “嗯,你好。”
  沈德立习惯地打了个招呼。
  “您是刑警队的沈队长吗?”对方是位女生。
  沈德立眉头皱了一下,不置可否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女生的声音稍稍有些激动,她说:“沈队长,是这样的,我是《湾州早报》编辑记者梅樱,我们主编让我给您打个电话,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报告。”
  沈德立的身子坐直了起来,他心里有些疑惑,记者有重要情况向他汇报?大案子发了之后,他偶尔的确是会收到一些不明来源的线索报告,但是收到记者的爆料还是第一回,于是他冷静地问道:“梅樱记者,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梅樱激动地说:“沈队长,我这里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发信人叫‘沉默的苏格拉底’,他自称是昨天两场火灾的凶手,看起来是宣布对这两起火灾负责,不知道这个可不可以帮助到你。”
  沈德立一听,浑身打了个哆嗦,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他没想到这个梅樱记者的料有这么猛,他说:“梅樱记者,这个情况对我们很重要,你可以将邮件转发一份给我吗?”
  梅樱非常客气地说:“当然可以,沈队长,我们平时的工作也需要您的支持,等会儿你把电子邮箱给我,我回头就发给你。”
  岑晰溪把电子邮箱发给了梅樱之后,一会儿功夫,梅樱转发的电子邮件便收到了。
  沈德立和岑晰溪两人面对着这封挑衅性的电子邮件,互相对看了一眼,岑晰溪先说了:“沈队长,我看这‘沉默的苏格拉底’不像是冒牌货,很可能真的是凶手。”
  沈德立此时想的不是这个,他说:“敢写信挑战的我只遇到过黑色屠夫。”
  岑晰溪疑惑地望着沈德立问道:“黑色屠夫是谁呀?”
  沈德立眼睛微闭了一下说道:“黑色屠夫,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他也写信给报社,挑战我们警方的极限。”
  岑晰溪脸色更为疑惑了,她继续问道:“那后来呢?后来抓住了吗?”
  沈德立苦涩地再一次被记忆纠缠,他说:“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我们看到过他,但是没有抓住他。”
  岑晰溪不无遗憾地摇头说:“那真是太可惜了,看到过黑色屠夫的是我们刑警队的哪位刑警呀?”
  沈德立摇头拒绝回答,他换了个方向说:“晰溪,那时候你还抱在你妈妈的怀里呢。”
  岑晰溪也有了些惆怅,她说:“是呀,我记得从小就没有爸爸,可是妈妈却从来不说我爸爸是怎么没掉的。”
  沈德立转移了话题,他说:“这位‘沉默的苏格拉底’看起来是个难缠的家伙,我决心要抓住他。”
  岑晰溪点击了一下“打印”按钮,电子邮件便被激光打印机快速地打印了出来,她看了看之后,递给了沈德立,说道:“沈队长,你留一份吧。”
  沈德立接过纸张,瞄了一眼说:“晰溪,这份我给张局长送去,你帮我再打印几份,对了,你联系一下大雷医生,就说是我有事找他,这回他必须来,没有如果。”
  19

  不管沈德立的语气有多犀利,岑晰溪还是使用了她对付费大雷一贯的手法,她软磨硬泡地将费大雷接到了文教路派出所的临时专案指挥室。
  此时的会议室里,沈德立早就坐在了那儿,他将那封邮件亲自交给了张局长之后,便急匆匆地刚到了文教路派出所,张局长完全同意沈德立的看法,这个“沉默的苏格拉底”绝对是个老谋深算的角色,就像当年那位一直杳无音信的黑色屠夫一样,将对湾州刑警队发起挑战。
  沈德立见到了费大雷,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说道:“大雷医生,作为刑警队的特别调查员,你务必搞定他。”
  说完,沈德立将手边的那些文字图片资料一股脑儿都推给了费大雷,最后递到他手里的便是那封电子邮件。
  岑晰溪给费大雷倒了一杯温开水,讨好地说:“大雷医生,就看你的了,‘沉默的苏格拉底’,会不会是范海新?”
  费大雷没说话,静静地坐在那儿开始看资料,他一张张地翻看着那些刑警们这两天来收集到的各路信息,有的是打印稿,有的是毛糙的速记,至于那些现场图片,大多是烧毁的残迹,以及严重烧伤的孩子们。
  费大雷最后才看了那封电子邮件,他一边看一边在脑子里起草黑衣人的形象。
  短短的几行字,费大雷大约花费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岑晰溪坐在旁边心急如焚,她担心费大雷从这些有限的材料里不能得出有价值的演绎,因为她自己完全没有方向。
  沈德立坐在会议室的另外一端,眼睛微闭着,像是在打瞌睡,实际上,他的脑海里尽是黑衣人在活动的画面。
  一位有着超高技术学者模样的黑衣人躲在某个阴暗的房间里,相继点燃了昨天的两场火,旋即又给《湾州早报》发了封挑衅的邮件。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的下一个目标到底指向了哪里?
  沈德立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他决定让岑晰溪把费大雷接过来的时候,他就坚定地认为,黑衣人一定是位胆大妄为心狠手辣的家伙,他不知道逃跑的范海新是不是符合这个形象。
  沈德立心里清楚,唯一见到过黑色屠夫的也只有他了,师傅见过,可师傅却在那件事情之后长眠了,只有他一个人,对类似的凶手有过面对面的交锋。
  费大雷忽然放下手中的邮件说:“沈队长,晰溪警官,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德立听了之后,霍地睁开了眼,他看着费大雷有些苍白的脸,心里不是个滋味。
  岑晰溪则乖巧地坐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费大雷,她急切地等着费大雷说些什么。
  费大雷喝了口温开水,温润的无色液体滋润了他的嘴唇,他说:“首先我想说的是,‘沉默的苏格拉底’不是范海新,范海新是我的病人,我对他了解太多了,之所以说不是,基于以下理由,首先,邮件中‘沉默的苏格拉底’称呼梅樱记者为姐姐,就不符合范海新的做法,范海新目中无人,骄傲自大,他根本就不懂得如此礼貌地称呼梅樱记者为姐姐,要是他写信,他一定是直呼其名,并且会说,他就是范海新,他不会用什么‘沉默的苏格拉底’这种文绉绉的昵称隐匿自己。”
  岑晰溪快速地在工作笔记本上记录着费大雷的发言,她心里其实早已有这种感觉,范海新不会是凶手,只是没有什么依据,她仔细地听着费大雷继续说道:“能写出‘沉默的苏格拉底’这样昵称的人,学识一定不会低,我相信他应该拥有大学文凭,他一定臣服于苏格拉底这样伟大的哲学家,他喜欢哲思,喜欢独立思考,喜欢孤独,他不太喜欢交际,可能是交际恐惧症患者。”
  沈德立慢悠悠地轻轻点头,他在费大雷的发言中不断地萃取他需要的信息,可是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获取到他想要的。
  费大雷接着分析道:“邮件中,‘沉默的苏格拉底’明确表示他袭击的目标是琴房和奥数班,袭击成功之后,他感觉到很快乐,并且他希望把这种恐惧通过媒体传播出去,可以设想一下,一个队琴房和奥数班有着偏见和抗拒的人,他的童年使什么样子的,我相信,他曾经也有同样的童年经历,在强迫中完成了琴艺的学习和奥数的培训,这些经历或许已经使他获得了学术上的小小成功,可是他很不快乐,他不愿意接受现实中的自己,他想成为他理想中的自己,可是羁绊的童年经历使他无法扭转未来,他绝望了,所以……”
  沈德立突然坐直身子,打断了费大雷,他只想要他想要的,他觉得费大雷的分析不错,但他需要可以操作的,于是他问道:“大雷医生,按你的意思,凶手的年龄大概是多少?”
  费大雷被沈德立打断之后,就没在继续说下去,转而开始回答沈德立的问题,他说:“至于年龄,我觉得,‘沉默的苏格拉底’是个年龄不大的孩子,凭我经验,他应该是十八岁不到的未成年人,因为他的心智没有发育完全,他的偏执人格有着明显未成年人的痕迹。”
  沈德立自言自语道:“十八岁不到?这是什么概念呀?”
  费大雷补充说道:“十八岁不到,就是说是青少年,十岁以上,十八岁不到,这个年龄的人本身也是叛逆期,做事容易冲动,加上‘沉默的苏格拉底’有着偏执人格,做事情不计后果,所以我觉得他的年龄应该是这么个区间。”
  岑晰溪突然站起来说:“大雷医生,沈队长,有了,要真是这个年龄,又有大学文化,最好的对象就是少年班的大学生了。”
  费大雷摇摇头说:“可是据我了解,我们湾州的大学并没有少年班呀。”
  沈德立此时的脑海中已经开始网罗各种可能的对象群体,他需要符合这么个标准的所有人群。
  岑晰溪反驳道:“大雷医生,可是谁说凶手一定要在湾州呢?”
  20

  从医院里传回来的情况,让沈德立着实感到不安,两场火加在一起,死亡的数量已经上升到了5位,最近逝去的一位是教师,这位教师为了挽救孩子们,多次冲进火场,结果被一块烧毁的广告牌砸伤了脑袋,经过抢救,下午的时候刚刚停止了呼吸。
  张局长已经给沈德立打过两次电话,可是沈德立手中依然没有找到“沉默的苏格拉底”的蛛丝马迹。
  沈德立也不是没有手段,他派出郝景天去处理了《湾州早报》网站的服务器,可是郝景天在托管于电信机房里的服务器工作了几个小时,竟然无法获知“沉默的苏格拉底”发信的IP地址。
  沈德立把郝景天骂了一通,也是迫于压力,在他看来,刑警队长在生态链里也只是小鱼小虾,张局长那边压过来的指示,他毫无招架之力,他只能将强压施加给底下的那帮刑警。
  郝景天心里很清楚,他遇到的绝对是位技术高手,不仅是那自制的Wi-Fi远程遥控点火装置,现在发邮件也竟然查不出IP地址,这可恼了他,他虽然知道自己被骂是活该,可被骂了心里总是不舒服,他坐在机房里在网上查一些技术资料,希望能突破这一难题,哪怕只要确定IP地址前面的字段,也能提示发信的目标城市,这对于确定排查范围有着决定性的意义。
  而原本派去调查范海新的卢定凯小分队依然在檀溪那边调查,沈德立虽然接受了费大雷的意见,可是现在他心里乱如麻,就算把这支队伍调拨回来,也没有可以调查的方向。
  沈德立对着专案组墙上的警徽直叹气,他在心里痛骂自己,费大雷的意见还是太宽泛,抓手不够,一个少年大学生,这么大的定义,全国那么多少年大学生,要上去哪儿找去呀?
  沈德立只有将这苦在自己的心里憋着,他总不能在专案会上说,这案子我们是没有办法的,大家散了吧。他只能一次又一次违心地建立专案组成员的信心,然后用果断的话说,苏格拉底跑不了的。
  警徽的光芒在墙上放射开来,沈德立咬了咬嘴唇,心里怒道,难道只能这样干等着,等“沉默的苏格拉底”再一次出手?
  21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裕捷公司董事长孟加裕和他的妻子玛丽莎吃过晚饭,来到他自己家别墅的草坪上喝茶。
  玛丽莎看起来才二十来岁,跟孟加裕双鬓发白的年龄不是很般配,可是这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亲昵。
  玛丽莎娇气地说:“加裕哥哥,你看到梅兰妮了吗?”
  孟加裕站起身来四处瞧瞧说:“我是说有些古怪,以往梅兰妮看到我们来草坪,她一定会跟着来的,她不会拒绝我的饼干。”
  玛丽莎开始在别墅周围找她心爱的小狗,她说:“都是你惯坏的,你看,现在连你的饼干她也不稀罕了。”
  孟加裕坐在秋千上晃荡起来,他悠然地看着远山有一轮明月正在冉冉升起。
  忽然,玛丽莎尖叫起来:“快来呀,加裕哥哥,你来看看,我们的梅兰妮好像死了。”
  孟加裕急忙从秋千上翻下身来,他从草地上向玛丽莎奔去,远远地他看见梅兰妮躺在别墅后边的屋檐下,身上似乎绑着一捆一堆什么东西。
  孟加裕跑到梅兰妮身边时,玛丽莎已经泣不成声,她瘫坐在梅兰妮的身边,哭红了眼睛。
  孟加裕觉得奇怪的是,梅兰妮的确是死了,可是身上绑缚的那些东西,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定是有谁故意的,杀死了他的爱犬,并且在狗的身上绑上了一堆黑色塑料袋。
  孟加裕伸出手去,胆怯地捏了捏梅兰妮身上的塑料袋,摸上去的质感软软的,他心里明白了,塑料袋里装的一定是液体。
  他没去顾忌玛丽莎的感受,开始研究起那塑料袋,他担心杀死梅兰妮的人别有心机。
  “嘭!”
  梅兰妮身上的塑料袋忽然炸裂了,孟加裕感觉到了里面大量的液体喷射而出,贱到了他和玛丽莎的身上,他此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汽油味道,随之而来的便是熊熊大火,将他们团团包围。
  玛丽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身上的火焰将她变成了一个火球,而孟加裕也更加没有办法,因为他身上的火焰比玛丽莎的还要凶猛。
  两人在草地上狂奔,没一会儿,便倒在了地上。
  22

  这起火灾虽然不是针对学生的,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沈德立还是将之列为重点,虽然没有打算从中捞取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他心里总是不甘心,两天之内的第三起火灾,很难讲一定没有关联,他还是抱有侥幸心理的。
  这起火灾的现场勘查出场的几乎是全明星阵容,苏法医带领着技术组,沈德立自己带着侦查员,在接到报警之后,都早早来到了现场。
  苏法医先去检查了两人已经局部烧焦的尸体,这回是他先确立了信心,因为尸体的残骸上可以闻到汽油的气味,他可以确信,尸体的燃烧是因为有汽油助燃。
  苏法医立即走过去向别墅门廊下站着的沈德立报告:“沈队长,我感觉有些蹊跷,两具尸体上都可以闻到汽油的味道,我们是不是可以遐想一下。”
  沈德立听了之后非常惊讶,他一下子就来了劲,感觉自己刚才赌一把的决策非常正确,他说:“好呀,‘沉默的苏格拉底’,这回你真的跑不了了。”
  小刘沿着两具尸体奔跑的路径一路往别墅后搜去,他惊异地发现,别墅后的地面上躺着一具狗的尸体,尸体已经被烧得没了样子,但是从巨大的体型上还勉强看得出来这是一条狗。
  小刘蹲在地上仔细地查看,他发现地面上有一大片的草地都已被烧毁,心想这火肯定是从狗开始的,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火是怎么起来的。
  小刘心里当然想过,这场火会不会和昨天那两场火有共同之处,虽然从针对性上来讲毫无关系,但他也听到了苏法医说尸体身上闻到了汽油的味道。
  小刘从旁边的一颗树上折下一根小树枝,用粗的那一端在狗的身上拨弄起来。
  小刘发现,狗的毛皮几乎烧毁了,剩下残缺的肌肉和骨骼黑乎乎的,散发的焦味很难闻。
  小刘左手捂了捂鼻子,右手不停地在狗尸体上拨弄着,忽然,他看见灰烬中有一颗黑乎乎的椭圆形东西,他心里一阵激动。
  他放下树枝,从勘查箱里拿出一把镊子,将那东西夹起来,放在戴有手套的手掌心上。
  小刘的感觉没有错,他看到的是一个小小的二极管,尽管这个二极管看起来已经被烧毁得乌漆墨黑。
  小刘心里异常激动,昨天晚上奥数班那场火,他并没有找到二极管,因为那家超市烧得最后倒塌了,现场的清理工作需要大量的时间,估计到了最后,也是很难找到这么一个小小的二极管吧。
  小刘回头招手,大声喊道:“小郝,快过来看看,这边有你要的好东西。”
  郝景天听到小刘在喊他,便扑腾扑腾地往这边跑过来,他在心里猜想着小刘给他找到了什么东西。
  等郝景天跑到小刘身边时,小刘将手中那个黑乎乎的二极管递给他说:“小郝,这东西是不是你最想得到的?”
  郝景天一看,原来是二极管,他瞪大了眼睛,见那二极管和昨天的尺寸大小和形状基本一致,便惊讶地说:“果真是远程控制的,看来,沈队长的预感真的没错,这案子有关联。”
  小刘用镊子指着地面上狗的残骸说:“综合起来看,问题是在这条狗的身上,我觉得凶手先弄死了狗,然后将点火装置绑在了狗的身上,当狗的主人孟加裕和玛丽莎靠近狗时,火就起来了。”
  苏法医走了过来,他说:“对,尽管孟加裕和玛丽莎跑开了,但因为身上有大量的汽油助燃,他们没能幸免。”
  郝景天一头雾水,他摇摇头说:“不对,没有这么凑巧吧?当孟加裕和玛丽莎靠近狗时,火就起来了?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小刘也摇了摇头说:“对呀,我的这个设想似乎不太合理,凶手怎么知道孟加裕和玛丽莎靠近狗的呢?”
  苏法医站在那儿干瞪眼,他无法想象这个现场是如何形成的。
  郝景天抬起头在别墅的屋檐四处张望,忽然,他发现屋顶角落的一只摄像头轻轻地转动了一下,他心里激烈地一阵抖动,但是他很快就将眼神投向了地面,装得像是没事儿似的。
  小刘已经捕捉到了郝景天的表情轻微变化,他轻轻地说:“小郝,怎么了?”
  郝景天同样轻轻地说:“没事没事,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23

  三人先后离开,留下了那狗的残骸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来到别墅门廊处,郝景天四周看了看摄像头分布情况之后才说:“沈队长,我们已经被监控了。”
  小刘这才明白,刚才郝景天让他们换个地方说话的真正目的,狗那个位置一定是被一只摄像头监视着,想到这儿,他头皮一阵发麻,他感觉自己逃过一劫似的,他不敢确定,凶手会在远处对他下手。
  沈德立眉头一皱,问道:“郝景天,你什么意思?我们被监控了?”
  郝景天详细地说了起来:“沈队长,是这样的,我刚才在狗那边勘查时,发现屋顶有个摄像头在转动,我觉得那摄像头一定是有人在操控,那人一定就是凶手。他将绑缚了远程点火装置的狗放在了他的视野下,当孟加裕和玛丽莎去找狗时,他可以看见,这样,他便可以启动点火装置,烧死孟加裕和玛丽莎。”
  沈德立听得嘴巴都张开了,好久才说:“好一个‘沉默的苏格拉底’,这可比黑色屠夫厉害多了。”
  小刘从来没有听说过黑色屠夫,他问道:“黑色屠夫?这个是什么角色?”
  沈德立没说话,苏法医知道一些关于黑色屠夫的传闻,他对小刘说道:“不懂了吧,黑色屠夫出来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小刘鄙夷地回击道:“要是我那时候穿开裆裤,估计你也差不多,最多款式不太一样吧。”
  郝景天心里非常着急,他因为刚刚被沈德立骂过,这回他想扳回一局,于是说道:“沈队长,我主动请缨,我觉得‘沉默的苏格拉底’这回真的跑不了了。”
  沈德立听了之后,心里乐开了花,他知道像郝景天这样的技术员,要是敢说出这样的话,估计心里已经十拿九稳,他点点头说:“嗯,要是这样,那真不错,技术的事情我就不问了,你说了我也不懂。”
  可是小刘急了,他问道:“小郝,这种事可不要随便吹牛,你有什么办法抓住他?”
  郝景天冷静地说:“当然是使用我的技术手段咯,你瞧,苏格拉底先生远程控制了孟加裕家的摄像头,那一定是通过网络的吧?那么他必定在孟加裕家的路由器上做了手脚,我只要获取到路由器的管理员权限,那么他就暴露在我的眼皮底下了。”
  岑晰溪这时候抱着几瓶矿泉水走了过来,她说:“好一场网络战呀,郝景天,我为你点赞。”
  小刘歪着嘴巴说:“得得得,别着急,谁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要是比技术,我更仰慕‘沉默的苏格拉底’,郝景天,我没有信心。”
  岑晰溪嘲讽道:“小刘,你就知道助长他人气焰,灭自己家威风,从此我和你势不两立,我相信郝景天,一定能抓住那个苏格拉底先生。”
  郝景天拿出他的笔记本电脑,开始使用各种软件,尝试进入孟加裕家的路由器,他心里知道,必须沉下心来,和“沉默的苏格拉底”进行一场远程拉力赛。
  小刘见郝景天开始了工作,便说:“晰溪,我记得你的大雷医生好像说那位苏格拉底先生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
  岑晰溪瞟了他一眼说:“怎的?大雷医生什么时候错过?”
  小刘仰头道:“我不是说大雷医生有什么过错,我是说,我们这个全明星阵容在这儿干活,只是在对抗一个小孩?”
  说完,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岑晰溪脸一沉,说道:“没见过吧?对于我这个新人来说,一切皆有可能,我相信,我们面对的只有狡猾的嫌疑人,没有小孩。”
  站在一旁好久没说话的沈德立说道:“起初我也是半信半疑,大雷医生帮我们办了好几起案子,确实都没有错过,现在站在这儿,我彻底信了,这个系列案件,不仅仅是技术问题,这位苏格拉底先生肯定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他的思维实在太孩子气了。”
  苏法医愤愤地说:“十足的恶魔,他已经夺走了七条生命,我不会原谅他。”
  岑晰溪眨了眨眼说:“没法原谅,可是像不像恶魔倒是不一定,等我们抓住他的时候,说不定他还是满脸的稚气。”
  沈德立痛苦地摇了摇头说:“但是我们还是必须尽快抓住他。”
  24

  郝景天发现他笔记本电脑屏幕出现了一个警告:“登录成功,已获得管理员权限。”
  他“耶”了一声,然后开始敲打键盘,一边敲一边说:“苏法医,小刘,你们回到狗的位置,假装在那儿勘查现场,注意了,要装得跟正式的一样,不要被他看出有半点的假装痕迹。”
  苏法医明白郝景天的意思,他招呼小刘一起往别墅后边走去。
  岑晰溪看着郝景天的屏幕在快速地闪屏,她基本看不明白那些快速闪过的字符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听见郝景天自个儿在自言自语:“嗯,权限获得,获取登录用户数量,获取用户操作记录,获取对方IP地址……”
  沈德立没去看屏幕,他只想要结果,至于郝景天是如果通过技术找到对方位置的,他一点都不关心。
  郝景天忽然说:“沈队长,他又在动那台摄像头了。”
  沈德立心里一喜,他知道郝景天已经得到了控制权,于是说道:“不错,不过,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岑晰溪这时模仿费大雷的语气说道:“他需要一种满足感,他躲在黑暗的角落,窥视着一切,包括我们的工作,他不仅仅是想毁掉这些人,而且他希望通过我们的手将他的愤怒传递到全世界。”
  郝景天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数字的摄像头位置信息在不停地变化着,他说:“晰溪,听你说的像是诗歌似的,难道那位苏格拉底先生的心境是如此的轻松?”
  正得意的时候,郝景天忽然发现屏幕上的那些数据不再更新了,他以为是自己的网络连接出了问题,可是测试之后,一切都正常,他纳闷了一会儿,咆哮道:“不好,沈队长,我被他发现了,他跑了。”
  沈德立心里一惊,说道:“臭小子,你把他的位置固定下来没有?”
  郝景天哭丧着脸说:“就差一步了,就差一步了,我该死,我该死。”
  岑晰溪“唉”地叹了口气说:“郝景天呀郝景天,活该你被骂,看来,这场战争我们要失败了。”
  沈德立一句话不说,气鼓鼓地站在那儿生闷气,他心里明白,完全想靠技术将“沉默的苏格拉底”抓住,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沈德立也不去管郝景天趴在电脑前反复尝试更多可能了,他打了个电话给卢定凯说:“我要孟加裕的家庭资料。”
  卢定凯此时正在派出所里梳理孟加裕的基本情况,他听到沈德立的指示之后说:“沈队长,手头里已经有一些,但不完整。”
  沈德立的气还没消散,他不太愉快地说:“有多少给多少,我感觉那位苏格拉底现实正在嘲笑我们。”
  卢定凯一边翻看孟加裕的户籍资料,一边说:“嗯,孟加裕早年离过婚,现在的这位妻子玛丽莎是他从美国带回来的,他的原配夫人也是位留学美国的高材生。”
  沈德立现在想要查明的就是孟加裕一家的情况,黑衣人对孟加裕和他的妻子下手,不可能没有逻辑关系的,昨天的两场火也许仅仅是黑衣人反社会人格的表达,而今天孟加裕的死一定是个人之间的关系问题,仇恨?还是其它?
  沈德立急切地问道:“原配夫人是什么情况?现在住在哪儿?”
  卢定凯开始在一个关联系统上查找,查出的信息非常简单,他说:“原配夫人名字叫沈梦秦,现年39岁,持美国绿卡,现居住在费市,从事的职业是经济师。”
  沈德立心里一惊,凶手莫非是她的孩子?她有孩子吗?她的孩子现在哪里?
  这些问题不停地冲击着沈德立的大脑中枢,他感觉事情到了临门一脚的那一步。
  沈德立将刚才想问的话说了出来:“卢定凯,你查一下,沈梦秦有没有孩子?”
  卢定凯查了半天之后说:“看不出有关联,沈梦秦是美籍华裔,我们系统里没有她的详细情况。”
  沈德立脱口叫道:“去民政局,沈梦秦和孟加裕离过婚,说不定在民政局有离婚协议书,你今天晚上就去查阅一下,我怀疑是不是他们的孩子便是‘沉默的苏格拉底’。”
  卢定凯委屈地说:“可是晚上民政局不上班呀。”
  沈德立不管卢定凯的争辩,他只顾说道:“这个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吧,今天晚上必须要搞明白,过了今晚,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25

  晚上十二点钟快要到的时候,梅樱终于处理完今天一天来的事务,昨天两场火的新闻综述已经全方位的进行了汇总,她相信这篇全面详实的报道会出现在明天的头版头条位置,经过和刑警队长沈德立的反复磋商,最终争取到了随文刊出“沉默的苏格拉底”发给她的电子邮件原文,这可是其它报社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她感觉明天的报纸将搅动整个湾州,甚至全国都会为之瞩目。
  梅樱的目的不是帮助“沉默的苏格拉底”传递恐惧,她的出发点非常简单,要给社会上的老百姓一个警示,一个反思,选择权在读者自己手里,但作为记者,她需要这么做,如果大家什么都不知道,苏格拉底可能会带来更深重的灾难。
  梅樱不知道的是,沈德立他们又在现场绞尽脑汁,而且沈德立正越来越接近事件的真相。
  梅樱将整理好的新闻稿发给了栏目主审,然后伸了伸懒腰,一天的工作算是结束了,她需要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
  梅樱刚将手机塞进LV手袋准备离开她坐了整整一天的办公室,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她拉开手袋的拉链,将手机拿了出来,见是个陌生来电,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你好。”
  梅樱的嗓音明显带着疲倦。
  “喂,梅樱姐姐,我是苏格拉底。”
  梅樱打了个寒颤,听出对方是个男孩的声音,虽然中音浑厚,但听得出来,是带着青春期还在发育的那种青涩。
  “苏,苏格拉底,你在哪里?”
  梅樱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她没有那些外线记者那般随机应变的能力。
  “我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告诉你,明天我会再次发难,做一次更大的,希望你明天的报纸头条出现我的名字。”
  苏格拉底说得很认真,像是在宣誓。
  梅樱支吾着说:“苏,苏格拉底,你不要胡来,听我的,你不是叫我姐姐吗?既然我是你姐姐,你就应该听我的。”
  苏格拉底突然愤怒地咆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一辈子都在听人家的,任由人家摆布,我的命运应该由我自己来主宰,你们无法阻止我!”
  梅樱被愤怒的苏格拉底吓了一跳,她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了,她说:“苏格拉底,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别人的,可是你想想看,那些无辜的孩子,据我所知,已经失去了五位孩子的性命,还有一位老师,你这样做,带来的只是灾难,并不能改变什么。”
  苏格拉底不为所动,他说:“我不是要故意去杀那些孩子,因为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要诛杀的是那些孩子的父母亲,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强迫一个孩子去接受地狱般的历练是要付出代价的。”
  梅樱终于明白,苏格拉底就是因为从小遭到父母亲的严格管教而导致了心理扭曲,走向了极端,这和她今天在新闻综述中引用第七医院费大雷医生曾经在一本杂志中的观点不谋而合,看来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情,可是要去阻止苏格拉底继续犯罪,她感觉到了无助。
  梅樱本想拖住苏格拉底,然后将情况报告给沈德立,可是苏格拉底却挂了电话,手机听筒中只留下了死一般的沉寂。
  梅樱呆呆地站立在那儿,她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白班的同事们早都下了班,隔着玻璃墙的夜班办公室那边灯火通明,十几位编辑正在忙碌地拖动着鼠标。
  梅樱从未有过这般的纠结,她正有股冲动,撤回已经发给栏目主审的那篇稿件,苏格拉底越是想出现在明天报纸的头条,她越是不想让他得到满足。
  梅樱拿出手机,她想给主审打电话,可是她却在手机的通讯录里看到了沈德立的名字,她身不由己地摁了下去。
  “梅樱记者,你好,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梅樱听得出来,电话中是沈德立的声音,她忍不住说道:“沈队长,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你报告,苏格拉底给我打电话了。”
  沈德立正在文教路派出所的专案指挥室部署明天的工作方案,听了梅樱的电话立即终止了讲话。
  梅樱继续说:“苏格拉底说还要来一次更大的。”
  沈德立骂了一句:“畜生。”
  然后,他猛地击了一下桌子,说道:“梅樱记者,他说了什么时候吗?”
  “明天。”梅樱自己都感觉说出的话似乎不是那么真实。
  沈德立大叫道:“好,明天,明天我和他决战。”
  梅樱轻声道:“沈队长,听得出来,苏格拉底还是个孩子,具体多少岁数,我不可得知,但我听得出来,他绝对是个孩子。”
  26

  半夜里,卢定凯将民政局档案室管理员老李从睡梦中拖起,自己看着车送他到了单位。
  老李从他办公室抽屉里找到了一大挂钥匙,钥匙在深夜里“叮叮当当”得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我说小卢呀,你们的工作节奏我实在不敢恭维,明天早上过来不也一样么?”老李抱怨道。
  卢定凯见事情已经办妥,现在只要去档案室找到孟加裕和沈梦秦的婚姻档案,说不定就有意外的惊喜,他奉承道:“是嘛,我也是奉旨行事,我们队长要求高,事情都不过夜的。老李,好在今天遇上你,你帮上我大忙了,不然,我回去可要挨骂了,老李,改天我请你吃饭哦。”
  老李在一间档案室门口停下来,他回头说:“嗯,小卢你够意思,档案都在这,我们一起找。”
  打开门,老李和卢定凯一起找孟加裕和沈梦秦的婚姻档案。
  过了十多分钟,卢定凯就顺利地拿到了他想要的一只牛皮纸袋。他迫不及待地将封口处的线头拉开,抽出里面的档案。
  卢定凯发现,里面总共就没有几张纸,他看到最上面的一张便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发现孟加裕和沈梦秦果然有个孩子。
  卢定凯看完之后,他彻底明白了,孟加裕是因为公司在美国的业务,长期出差在美国,和玛丽莎好上之后,沈梦秦决定退出,孩子跟了沈梦秦。
  让卢定凯全身出汗的是,孩子的名字苏格拉·沈。
  卢定凯的手不停地抖动着,他顾不得老李在那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拨通了沈德立的电话说道:“沈队长,搞,搞定了,苏格拉底就是他们的孩子。”
  沈德立还坐在专案组等着卢定凯的消息,没想到等到的果然是肯定的答案,他故作镇定地说:“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卢定凯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他说:“苏格拉底就是苏格拉·沈,孟加裕和沈梦秦离婚前有个孩子,孩子跟了沈梦秦,户籍不清,但这不重要,因为他的名字就叫苏格拉·沈,肯定是我们要的那位‘沉默的苏格拉底’。”
  沈德立心里非常激动,奋战了两天两夜,终于水落石出了,他心里骂道,沉默的苏格拉底,老子不会让你再沉默了。
  卢定凯继续说:“按照离婚协议书的时间推算,苏格拉·沈今年应该是十五岁,沈队长,才十五岁,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呀,沈队长,你说我们会不会搞错?”
  沈德立果毅地说道:“不会搞错,这样的年龄就对了,我虽然没有遇到过这么小的黑衣人,可这正符合大雷医生的判断,我想,应该不会错。”
  卢定凯想了想说:“要这一切都是真的,倒是符合一个事实,费市不是正好有一所全国最有名的科技大学少年班吗?莫非苏格拉底在那儿上学?”
  沈德立冷静地说:“嗯,差不多就是,年少轻狂,走上邪路,卢定凯,你回来,我还有活布置给你。”
  27

  苏格拉·沈一如既往地失眠了,他终日神经紧张,夜不能寐,他将这一切都归于他母亲的错。
  他躺在他自己卧室的一张沙发椅上,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因为床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子元件,他对于遥控技术的痴迷无人能及,可是他妈妈偏偏逼迫他进了科大少年班的经济系。
  他不喜欢搞什么经济,可他妈妈自己是个经济师,终日SOHO在家,利用时差帮助美国的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她说生活在自己的国家又可以拿到美国的薪水,那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所以她让苏格拉底继续她的模式,以后接她的班。
  苏格拉底不仅仅不喜欢经济系,他不喜欢他母亲安排的一切,他从小就觉得母亲是个偏执的人,动不动就和他父亲吵架,又迫使他学这学那,一点儿玩的时间都没有。
  他不会忘记,他从小生活在湾州,母亲带着哭哭啼啼的他去文教路的逸天艺术学校练琴,他最恨那些黑白琴键了,他甚至有一次在钢琴上撒过一泡尿,结果就是遭到了母亲的一顿毒打。
  不仅要无休止地练琴,他还记得,一场又一场的奥数培训更是让他反胃,他不是不喜欢数学,可是奥数班的那些机械方法使他彻底对数学失去了兴趣。
  他只喜欢电子玩具,可是母亲却一直不会满足他,认为一个孩子就应该学习,玩电子玩具就是玩物丧志。
  本来父亲是爱他的,可是父亲却是那么的不可靠,跟玛丽莎走了,抛下了他和母亲俩,从此他更加罪孽深重了,母亲将她所有的期望都加载在他这颗弱小的幼苗上。
  他不负众望地考上了科大少年班,母亲也因此移居到费市,虽然少年班是住校的,可是每个周末他还是得回家,母亲还有许多任务等着他。
  他烦透了,终于有一天他爆发了,母亲他是不敢动的,他想到了报复这个社会,他觉得是这个社会造就的环境毁了他,他要毁了这个社会。
  复仇的欲望在燃烧着他的灵魂,他开始着手准备了,他把目标锁定那曾经带给他恶梦的逸天艺术学校,他远程侵入了学校楼下 超市的路由器,反复地让路由器工作,他知道路由器因为没有散热器,反复工作容易发热起火,这样可以制造一场火灾,烧掉楼上的学校。
  可是这一切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路由器后来真的起火了,可是赵 及时地灭了火,这场远程控制的计划就此终结。
  他有些不甘心,开始研发一款Wi-Fi控制的点火装置,他将点火装置带上汽油袋,只要能够点火成功,那么在汽油的助燃之下,超市会陷入一片火海,楼上的学校自然完蛋。
  他对母亲撒了谎,说是去和同学聚会,可是他却从费市逃到了湾州,将他精心制作的装置偷偷地藏进了超市的底层货架。
  晚上的时候,他回到了费市,他计划好,第二天中午的时间,逸天学校里的人是最多的,那样最有轰动效应了,他需要轰动。
  他正是躺在这张沙发上摁下点火按钮的,这是他手机上的一个应用,他自己开发的一个可以远程控制点火的应用。
  他心里非常自信,一天搞两场火,一定会让警察忙得团团转,可是警察却对他毫无办法。
  糟糕的是,他对他爸爸和玛丽莎下手之后,本来是想看看警察是如何慌乱的,可没想到的是,他遇到了高手,那个不曾谋面的家伙截获了他的操作记录。
  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本来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警察打死也不会想到,一个远在300公里以外的小鬼将湾州整座城市搞得人心惶惶。
  他没有想到警察会这么快就盯上他,他决定最后再干一票,干一票大的,也算是对决吧,他相信这次估计会栽在警察手上,但他还是义无反顾。
  他给梅樱发了邮件,本来是想借助《湾州早报》得瑟一下,可现在看来必须加急了,他只好冒险给梅樱打了电话,他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并且告知自己要干一票大的,他心想一个记者不会错过这般轰动的新闻,自己一定会出现在明天的报纸头条。
  “沉默的苏格拉底,一个神秘的杀手。”
  他希望标题是这样的,这比较符合他的个性,他是神秘的,从来都独来独往。
  他知道,此时的母亲正躺在隔壁卧室睡觉,他决心明天干一票大的时候,他就想好了母亲的归宿,虽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但是他心里有些怕怕的感觉。
  明天,就等明天天亮了,他觉得一阵倦意袭来,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28

  当卢定凯带着几个人赶到费市刑警队的时候,已是上午七点钟,此时的费市刑警队只有寥寥几个早到的人,整个院子非常安静。
  卢定凯联系上了一个约好的大学同学猴子,简要地说明了来意,可是猴子却摇头说:“算了吧,要是苏格拉底今天真的有计划,他已经出门了。”
  卢定凯正要生气,沈德立那边打来了电话:“卢定凯,太晚了,我们动作还是慢了些,铁路那边传来了消息,苏格拉底已经上了早晨第一班发往湾州的高铁,高铁已经启动,将在一个半小时后到达湾州东站,我打算在湾州东站和他摊牌。”
  卢定凯急着说:“沈队长,那我怎么办?我是回来吗?”
  沈德立不慌不忙地说:“不急,你还是呆在费市,盯住苏格拉底的母亲,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挂了电话,卢定凯对猴子说:“新任务,盯住苏格拉底的母亲沈梦秦,包在你身上了。”
  猴子去街边买了几块煎饼,塞给了卢定凯,自己爬上了驾驶座说:“好吧,小的听从你的使唤,谁让我是你的同学呢,几块煎饼给兄弟们权当干粮充饥吧,等案子结了,我请你们吃本地火锅。”
  卢定凯接过煎饼,分给了同行的几位刑警,然后自己也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说:“我们沈队长主意多,对谁都不放心,我们永远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猴子踩了油门,车子动了起来,他转头做了个鬼脸说:“这就对了,你资历太浅,姜是老的辣,我们谁也没有见过沈梦秦和苏格拉底,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车子到了沈梦秦居住的小区门口,猴子又说:“沈梦秦住在7幢1单元25楼的2501,你看我们要怎么做?”
  卢定凯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说:“我手里只有一张沈梦秦的照片,我们可要好好想想,怎样才能盯梢上她。”
  猴子接过照片一看,见照片上一位非常文艺的女人,怀里抱着个稚气可爱的娃娃,于是说道:“这个两三岁的孩子就是现在的苏格拉底吧?”
  卢定凯点头说:“应该错不了,从照片上去看,谁知道这般可爱的娃娃长大了会变身变态杀手。”
  猴子将车子熄了火,说道:“不是说才15岁吗?也没有长大,唉,科大少年班,人人羡慕的学术圣地,可惜了。”
  卢定凯将车门拉开说:“我想到了,我先上楼去假敲门,先熟悉一下现在的沈梦秦长什么模样,然后我们在单元楼下注意25楼的电梯动静就可以相机行事了。”
  猴子伸出大拇指赞了一个,说道:“果然比我聪明,我们在车上等你。”
  卢定凯下了车,走进小区,找到了7幢,他走进1单元,按了上行的电梯。
  电梯很快就到了25楼,卢定凯走出电梯后发现,这个单元是一梯两户的结构,他看到左手边的门上有块铭牌,上面印制着“2501”字符。
  卢定凯走上前去,摁了一下2501房间的门铃,门铃“叮咚叮咚”响了起来,他的心里一阵忐忑。
  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位打扮精致典雅的少妇,她疑惑地望着卢定凯问道:“你找谁呀?”
  卢定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沈梦秦,满脸堆笑道:“不会吧?难道我弄错了?”
  卢定凯侧身朝门上边的铭牌看了看说:“真是不好意思,我按错电梯了,我阿姨家在27楼。”
  沈梦秦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没事,按错电梯时常有的事儿,记得少玩手机。”
  卢定凯下意识地将手机收了起来,说道:“打扰到你,真是抱歉。”
  29

  从费市开往湾州的高铁正在往东南方向飞驰,每小时300公里的速度将车窗外的景物极速地往后推去,苏格拉底坐在二等座车厢靠窗的位置,他目光朝外,他喜欢看窗外的速度感。
  此时的他正在浮想联翩,他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份纸质的《湾州早报》,他想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报纸的头条,那是多么显赫的事儿呀。
  他心里清楚,他不仅仅是想要自己出名那么简单,而是想要让整个世界都知道,他苏格拉底不是可以随意摆布的,他也有自己的主张,他可以以他的方式改变世界,塑造或者破坏。
  “有咖啡需要吗?”
  穿紫色制服的列车员是位漂亮的女孩,她走过苏格拉底座位时,温柔地问道。
  苏格拉底朝列车员笑笑,然后摇摇头,他母亲一直禁止他喝咖啡,说是孩子喝咖啡有损胃口。
  他继续把头转向窗外,按照他对于车窗外景色的判断,列车已经进入江南省了,距离湾州不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他拿出手机,刷开屏幕,屏幕左下角一个叫“飞蛾”的APP是他自己在安卓平台上开发的,他可以通过“飞蛾”控制那些隐藏在某处的遥控点火装置。
  他点开“飞蛾”看了看,两处待命的装置一切正常,绿色代表正常,要是装置的位置、网络环境发生了变化,图标将会变成红色,那是非常危险的,那样代表着装置已经被人发现,要是那样,他会果断切断和装置间的联系,防止警察追踪而来。
  他今天是决心豁出去了,他的计划非常简单,他知道,今天在湾州外国语学校有一场盛大的奥数比赛,参赛人数预计会超过两千人,他已经在合适的位置放好了他的装置,“飞蛾”上显示一切正常。
  他没办法挡住诱惑,他想亲眼去目睹点火后的盛况,他觉得这比卫星发射现场更为壮观,同时有几千人在逃亡,夹杂着哭喊声,那场面绝对终生难忘。
  想到这儿,他嘴角露出了稚嫩的笑容,他将手机塞进口袋,然后正襟危坐地在那儿观赏一列高速逆行而去的列车,这种视觉冲击感是无与伦比的体验。
  余光中,他撇见车厢连接处走过来一位男性列车员,浓眉大眼的,像是电影中的暖男。
  他禁不住地多看了一眼,暖男走得越来越近了,他忽然发现暖男似乎也在注视他,他心里一抖,连忙将眼神瞥向了桌面。
  桌面上是一袋肯德基早餐,他刚刚吃完汉堡和鸡翅,还有一杯原味豆浆,包装物都塞在了袋里。
  暖男不紧不慢地从他座位边上走了过去,他屏住的呼吸这才放松下来,他感觉自己像是逃过了一劫,手心里不知不觉出了不少汗。
  他最怕这些列车员了,要是警察打扮成列车员的样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在这封闭的空间里,他完全没有办法逃离,就算是户外空间,他羸弱的身段也不是警察的对手。
  他偷偷地回头看了看,暖男已经消失在后侧的车厢尽头。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就听见列车的喇叭在播音了:“湾州东站就要到了,请所有乘客做好准备下车。”
  30

  列车停靠在19站台,苏格拉底背起小小的双肩包走出车外,湾州今天是个阴天,空气的温度正好适合呼吸,他四周看了看,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人们忙忙碌碌地在向出口处走去。
  苏格拉底在出口处刷票,闸门打开,他走了出去。
  忽然,苏格拉底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似乎看到旁边人工检票通道的检票员有些面熟。
  他转过脸去,他发现那检票员虽然穿着一身笔挺的铁路制服,可是像极了昨晚在别墅监控里看到的一位女警察。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警察的包围之中,于是当机立断,忽然拔起双腿,准备逃离站厅。
  人工通道的那位检票员果然奋起直追,而且站厅里好几个方向同时出现了几个人,奋力向他奔来。
  他听见有人在喊道:“晰溪,你去堵住3号口子,这边我们处理。”
  岑晰溪感觉身上的铁路制服太紧绷了,完全是为了好看,一点都不利于奔跑,但她还是很快转移到了专案组临时编码的3号出口。
  岑晰溪站在那儿,见苏格拉底夺命狂奔,没想到的是,苏格拉底并没有向其它出口逃去,他跑到站厅的中央位置,那儿展示着一辆漂亮的红色特斯拉跑车。
  苏格拉底跑到车边,一跃而上,他高高地站在车顶,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随手刷了两下,然后大叫道:“你们给我站住,你们要是过来,我就立即毁了他们。”
  五六名便衣警察被苏格拉底的叫声制止了脚步,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3号出口岑晰溪站立的那个位置多出了一人,岑晰溪说:“沈队长,这回必须你亲自上了。”
  沈德立二话不说,朝站厅中央的特斯拉走去,他双眼一直望着屹立在那儿的苏格拉底。
  沈德立知道,这是一场决战,他不知道苏格拉底手里到底有几张牌,他只知道,郝景天破解了苏格拉底的网络,技术组刚刚在湾州外国语学校除去了苏格拉底布置的远程点火装置,学校应该安全了。
  沈德立心里无法确定,苏格拉底手里还有什么牌,郝景天只是说在苏格拉底自己家里还有一个信号,但他不知道那个信号到底意味着什么,也许只是个实验品。
  沈德立在进入3号门的时候,他刚刚给费市的卢定凯打了电话,让他密切注意事件的变化。
  “你别过来,否则……”苏格拉底愤怒地喊道。
  沈德立停住了脚步,他发现这个位置已经比较近了,要是不出所料,他可以饿虎扑食般冲向苏格拉底,制止他做出蠢事,他说:“苏格拉·沈,我是刑警队长,我们可以谈。”
  苏格拉底怔了一下,问道:“我的名字有没有出现在《湾州早报》头条?”
  沈德立眉头皱了一下,想起今天的报纸上梅樱最终还是将苏格拉底的邮件刊登在了头版头条,他说:“如你所愿,你已经上了头条,如果你好好配合,我们还可以继续谈。”
  苏格拉底“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他说:“和我谈的是梅樱姐姐,我和你们警察有什么好谈的?”
  沈德立心里一阵发毛,他几乎预感到已经控制不住苏格拉底了,他突然冲出身去,要去夺取苏格拉底手中的手机。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苏格拉底伸出手指朝屏幕摁去,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发现湾州外国语学校的那个图标变成了红色,自己已经无法操控点火。
  苏格拉底气得嘴角哆嗦了起来,他觉得受到了侮辱,他想一定是昨天那位不曾谋面的警察侵入了他的网络,想到这儿,他立即点击了另外一个仍是绿色的按钮,那是他控制他自己家中一个装置的按钮,他知道这个时候,他的母亲正在帮助美国的会计事务所工作,他点燃整个房间,他觉得那是他母亲最好的归宿。
  31

  卢定凯正和猴子商量再次和沈梦秦接触的办法,突然2501的窗户火光冲天,他惊讶地站在车前,久久不能说话。
  “快去救火呀!”猴子大声喊道。
  车里几位刑警急忙冲了出来,往小区中间跑去,卢定凯看见25楼的火实在太大了,他摇着头,在那儿骂道:“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浓烟从阳台上滚滚地冲了出来,突然,卢定凯看见阳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站在阳台上惶恐地四处张望。
  卢定凯从那小小的身影判断,那应该就是沈梦秦,沈梦秦已经被火势逼到了阳台。
  一阵爆破声之后,一团更为猛烈的火舌伸向了阳台,阳台变成了火海。
  卢定凯忽然发现,沈梦秦从火海中跳了下来,小小的身体像一块石头般垂直落地。
  地面上传来沉闷的落地声,卢定凯心里一沉,知道沈梦秦一定是没命了。
  他这才开始狂奔向7号楼的楼下,但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太晚,沈梦秦不可能从25楼坠下还有生还的可能。
  32

  两天后,一场11级的台风袭击了湾州,城市遭到了防不胜防的洗劫,许多交通都瘫痪了,但是天气却变得格外好,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简直是在给经常雾霾的湾州换了新颜。
  经过主编的同意,梅樱第一次外出采访,她在一家咖啡厅和费大雷见了面,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费大雷身边还有一位穿着时尚的漂亮女孩。
  费大雷介绍说:“这位是刑警队的岑晰溪,我喜欢叫她晰溪警官。”
  岑晰溪脸颊上深陷出两只酒窝,说道:“梅樱记者,我只是听众,我很好奇,大雷医生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会说些什么?”
  梅樱要了一杯卡布奇诺,然后开始了正式的采访,看得出来,她是按照密密麻麻的采访纲要有序进行采访的。
  岑晰溪坐在旁边没有打扰他们,只是默默地听费大雷在侃侃而谈。
  采访的核心问题是关于苏格拉底的精神状态和破坏力。
  费大雷说得非常隐晦,岑晰溪觉得,费大雷一点都不像刑警队的特别调查员,他只是在医学层面上进行剖析,用词特备谨慎,似乎一点都不知道湾州有苏格拉底这般上了头条的人物。
  采访结束之后,费大雷提出,由他做东,在咖啡厅楼上综合体里一间相当不错的餐厅请两位美女吃饭。
  岑晰溪和梅樱都爽快地答应了,可是等一杯红酒下肚之后,费大雷像是中了毒似的,浑身抽搐了起来,吓得岑晰溪目瞪口呆。
  费大雷痛苦地说:“我感觉有鬼上身了。”
  卷5:黑暗巨蟹座


  1

  味傣餐厅巨大的瀑布“哗啦啦”地沿着餐厅内侧的整座墙面奔泻而下,有着热带雨林韵味的水声掩盖不住费大雷的痛苦,他捂着肚子,尴尬地望着坐在餐桌对面的岑晰溪和梅樱。
  岑晰溪被这突发的场景吓住了,她关切地问道:“大雷医生,你没事吧?”
  梅樱拘谨地缩起身说:“大雷医生,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费大雷额头上冒出了一些汗珠,他强忍着腹中的疼痛说:“偶尔会来那么一次,就像是鬼上了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胃肠像是被人用刀子绞了一般。”
  岑晰溪摸摸自己的肚子说:“不会是这食物有什么问题吧?”
  费大雷摇摇头说:“不会的,要是那样,你们也会跟我一样,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疼痛,应该是肠痉挛吧,我的老毛病。”
  梅樱有些忧虑,她说:“大雷医生,都是我不好,你今天接受了我的采访,还要你破费请我们吃饭,这样吧,这餐还是我买单吧。”
  费大雷苦涩地笑了笑说:“梅樱记者,你不要误会,我不会是因为买不起单紧张得闹肚子吧?”
  岑晰溪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说:“大雷医生,你不会是真的因为紧张而导致肚子疼的吧?莫非你还有什么心事?”
  费大雷摇了摇头说:“我哪能有什么心事呀?”
  岑晰溪敏感地想到了范海新,她继续问道:“不会是因为范海新的事情吧?对了,范海新的爸爸这几天有没有找你麻烦呀?”
  费大雷低下了头,说道:“范海新,这个该死的范海新,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跑哪儿去了,他爸爸没有找我,不过,他的代理律师已经正式通知医院,他们已经将案子起诉到法院,法院也正式受理了案件,他们的要价果然是100万。”
  梅樱不知道费大雷因为范海新而摊上的官司,她说:“大雷医生,你们是不是遇到了医闹了?”
  费大雷连连摆手说:“不不不,这不是医闹,是我们的过错,一个病人跑掉了。”
  岑晰溪辩解道:“大雷医生,那也不完全是你的错呀,你是医生,按理你开出了处方,剩下的事情都是护士处理的,那位不小心让范海新跑掉的实习生也是护士派出去的,你要负的责任应该是相当有限的呀。”
  费大雷叹了口气说:“完全不是这样,院长要找的只会是我,我虽是精神一科的副主任,可主任一职却一直空缺,我才是实际的负责人。”
  费大雷话没说完,感到肚子又一阵绞痛,他皱着眉停住了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费大雷接着说道:“不过,现在不是了。”
  岑晰溪心里一怔,她说:“大雷医生,你说什么?院长卸了你的职?”
  梅樱坐在那儿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这餐饭会变得如此的尴尬,她没想到她刚刚采访的费大雷遇到了严重的事业危机。
  费大雷微闭着眼睛,脸上的痛苦感消除了不少,他慢慢地觉得肚子比刚才好受多了,现在已经不那么疼痛了,他说:“是呀,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副主任了,做回了一个普通医生。”
  岑晰溪担心地问:“大雷医生,那你还继续担任我们的特别调查员吗?”
  费大雷咧嘴说:“那要看你们是不是相信我了。”
  2

  从味傣餐厅回到家,岑晰溪直奔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此时,在她的心里感到无比的懊悔。
  她知道,本来这次沈德立都已经答应了帮助费大雷去去找范海新,可是事情才开了个头,却又被“沉默的苏格拉底”耽误了。
  冷水从岑晰溪的头顶倾斜而下,她闭着眼睛,感觉自己恍若隔世,以后无法面对费大雷。
  岑晰溪记得,费大雷是她第一次引进刑警队的,虽说当初是因为沈德立正好没时间,但怎么说整个刑警队是她一个遇见费大雷的。
  费大雷帮助刑警队侦破了好几起恶性的变态杀人案,可以说是无人不知,可是刑警队对费大雷的回报呢?除了一张五块钱成本费就可以制作的“特别调查员”证书,什么都没有,就连人家一个病人的事情也搞不定,更不用谈辛劳费了。
  岑晰溪越想越气,她想起沈德立那张脸就来气,她忽然觉得沈德立真的太不近人情了,要不是因为费大雷真心喜欢这活,他打死也不会如此这般白忙乎,这年头,街头上有几个理想主义者呀?但她自己想想也是无奈,如果沈德立不帮忙,自己也只能是一厢情愿了。
  洗完澡,岑晰溪吹好头发,穿上睡衣,然后来到了客厅,客厅里妈妈正在那儿剥新鲜的豌豆。
  “明个儿早上给你炒饭?”妈妈头也没抬地说道。
  岑晰溪用手摞了摞耷拉在额前的发丝说:“嗯,好呀,豌豆配上哈尔滨红肠,妈妈,你的炒饭在不断创新嘛,我记得上次我可全部吃光了。”
  “当然咯,炒饭也要跟上变化,你看现在这个时代,不注意学习,一不小心就被边缘化了。”妈妈连炒饭都不忘讲述大道理。
  岑晰溪不屑地说:“我只想吃一碗简单的炒饭。”
  “简单的炒饭?你自己试试看?豌豆和红肠的比例是多少?盐水要什么时机放?还有葱花、豆豉、桂皮……”妈妈的话像是机关枪。
  岑晰溪将身子挪到妈妈的身边说:“原来做一碗炒饭这么麻烦呀,我还以为……”
  “你看你呀,转眼都要出嫁了,什么都不会,你说你以后怎么办呀?”妈妈只要提到婚嫁之事,劲头就会越来越大。
  岑晰溪撅起嘴巴说:“嫁嫁嫁,嫁给谁呀?你女儿这般没用,谁还会要我呀?”
  妈妈将手中的一颗豌豆扔进白瓷碗中,忽然变得很生气:“莫非你还要我养你一辈子不成?晰溪,你这是要气我不成,你不嫁可以,可你也好去找一个男朋友了,上回王阿姨帮你介绍的那个老师不是挺好的吗?”
  岑晰溪想起了上次不愉快的相亲,妈妈的闺蜜王阿姨介绍了一位大学老师给她认识,可是谈话一点都不投机,她果断放弃,想到这儿,她说:“妈,女儿又不是真的嫁不出去,不可能随便找个人就嫁了。”
  妈妈一翻眼说:“人家好好一个大学老师,怎么就随便了,你也不看看,你一个破警察,人家还稀罕呀?警察满大街都是,我看你是中了你爸的毒,你还真自以为是了呢。”
  岑晰溪难得从妈妈口中探到爸爸的消息,她转了转眼睛问道:“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爸以前也是警察吗?我怎么就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呀?”
  妈妈默默地坐着,眼睛盯着那碗新鲜翠绿的豌豆,突然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咿咿呀呀”地哭诉道:“你爸最爱的也是我这碗炒饭,不管他加班到几点回来,我都会给他一碗热乎乎的炒饭,可惜他已经吃不到了,一个破警察有什么稀罕的,可是他偏偏要去做警察……”
  岑晰溪心里想,妈妈从小就不准她提起爸爸,她只知道她的爸爸叫岑永木,她一直以为爸爸是位坏人,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爸爸原来也和自己一样是位警察,也许妈妈这次会告诉她爸爸后来是怎么了,她轻轻地推了推妈妈的双肩,问道:“后来呢?”
  妈妈却说:“后来,后来的事情,反正没什么好事,不然你也不会从小就没有爸爸。”
  妈妈不说,岑晰溪心里也知道,最大的可能就是,爸爸后来牺牲了。
  3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九月的湾州阳光充足得有些多余,知了依然发疯般的叫喊着,岑晰溪抵达刑警队的时候,见沈德立一脸阴郁地从车里钻出来。
  岑晰溪故意扭头不去看他,但沈德立早就看见了她,他喊道:“晰溪,你准备一下,财经职业学校出了点事情,需要我们去看一看。”
  岑晰溪听了之后心里一惊,学校里出事情?这不是刚刚开学第一天吗?第一天就出这么大的事情?她问道:“不会有学生死了吧?”
  沈德立挥挥手说:“那倒是没有,只是说学校里许多学生早上起来出现了头晕症状,严重的全身僵直,送医院的都已经好几个了。”
  岑晰溪“哇”地喊了一声,好多学生同时出现问题,她心想学生不会是中毒了吧?于是说道:“沈队长,我去开车,你在这儿稍等。”
  岑晰溪发动了沈德立的专用警车,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她不是调去秘书科了吗?沈德立在抓到“沉默的苏格拉底”之后,既没说要岑晰溪重新去秘书科工作,也没提要重新调她回来。
  沈德立爬上车,岑晰溪正要开口问,没想到沈德立先说道:“晰溪,你还是回来吧,我这儿没你不行,你看现在案子这么多,我没个助手案子就办不好。”
  岑晰溪心里一乐,这正中她下怀,她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刑警职位了,虽然只是沈德立的助手,但她觉得可以参与到案件中去,学到的东 地满足了自己的需要,她“嗯”了一声,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开她的车。
  沈德立给岑晰溪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苏法医他们已经打头阵去了,财经职业学校是寄宿制的学校,全校大约有2000名中专生,昨天学校报到,所有学生都已经到校,住进了新修的宿舍大楼,可是谁也没想到,今天早晨早操的时候,不停地有学生头晕,操场上倒下了一大片。”
  岑晰溪觉得很纳闷,她随口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早操的时候,这些学生应该还没有吃过早饭吧?”
  沈德立紧了紧身上的安全带,因为岑晰溪又开始了漂移模式,他说:“没呢,你不会是怀疑学生早餐中毒了吧?”
  岑晰溪点点头说:“是呀,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吃过早餐呀,要么是昨天的晚餐?”
  沈德立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晰溪,你这就没有常识了,通常来说,中毒事件不会拖这么长时间的,昨天的晚餐,要是真中了毒,那么发作的时间应该是在昨天晚上,怎么可能拖到今天早晨才发作呀?你想想看,到了早晨的时候,一般的人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胃里面哪里还会有什么食物呀?”
  岑晰溪见前面一段路没有车子,便加大了油门,车子有些推背的感觉,她说:“也对呀,那也好像不对,难道还不是中毒?”
  沈德立呵呵一笑,说道:“说到中毒,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装修材料中毒,我听说财经学校的新宿舍大楼是暑期的时候赶工完成的,我担心甲醛会超标。”
  岑晰溪皱了皱眉说:“不会吧,要是甲醛超标,不是可以检测出来吗?那样工程验收能通过吗?”
  沈德立转头看了看汽车仪表盘,见发动机的转速已经超过了3000,汽车发出了轰鸣的声音,他冷冷地说:“问题就出在这儿,如果一个甲醛超标的工程最终通过了验收,现在出现了后果,相关的人员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岑晰溪默默地说:“真是什么事情都有,这么多学生的健康就可以无视了?变态变态变态。”
  4

  湾州市财经职业学校位于城南的一座山麓下,远远看去,学校被伸出的山体拥抱着,美得像是精心修饰的郊野公园。
  岑晰溪的车子进入学校大门的时候,见停车场上已经停了许多车子,两名保安在那儿忙碌地指挥着秩序,她知道,那些大腹便便官员模样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教育局来的。
  岑晰溪在保安的指挥下停好了车,跟着沈德立一起往操场走去。
  沈德立和苏法医约好是在操场碰头,因为主要的现场是在操场,一些严重的学生已经被转移去了医院,那儿仍有一些孩子躺在了地上。
  来到操场,岑晰溪见苏法医正在跟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起,在给一位孩子检查身体。
  岑晰溪见那孩子是个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水灵灵的,穿着宽松的校服,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儿。
  女孩躺在碧绿的草地上,微闭着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苏法医见是沈德立和岑晰溪,便轻轻地说道:“这孩子刚刚入学第一天,现在医生检查的情况是,除了心跳有些加速,其它一切正常。”
  沈德立不明地皱皱眉说:“一切正常?那她为什么脸上这么痛苦呀?”
  医生是个上了年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女人,她正在给孩子测量体温,听到沈德立的声音之后,回过头来说:“哦,这个的确有些奇怪,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可姑娘却浑身紧张,她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岑晰溪冲医生问道:“医生,你看像中毒吗?”
  医生摇摇头说:“不太像,我做内科医生快要三十年了,可从来没有遇上这种事情,要是中毒,总有些中毒症状的呀,你们法医也在,苏法医,你说这会是中毒吗?”
  苏法医也犹豫地摇了摇头说:“嗯,要是中毒,一般会有腹痛、腹泻或者呕吐之类的症状,可是现场发病的孩子总共有23位,没有一位出现过类似的症状,我看不像是中毒,可这群体性的表现,要不是中毒,那又要作如何解释呢?”
  医生将体温计从女孩口中拔出,对着蓝天看了看刻度说道:“你看,体温也很正常,36.7℃,奇怪了,正如苏法医说的那样,中毒是会有症状的,现在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急性传染病。”
  岑晰溪听到“急性传染病”几个字,心里吓得有些发毛,她本能地捏了捏拳头说:“急性传染病?那岂不是太可怕了?”
  沈德立觉得事情有些招架不住,他说:“要是这样的话,卫生局可能才是这起事件的排头兵,我们警察可能要往后靠一靠了。”
  医生将体温计消了毒,冷静地说:“也不必大惊小怪,这还得看上面的,只是情况比较复杂,我看我们现在接触了病人,都需要进行隔离消毒处理。”
  沈德立没想那么多,他说:“苏法医,你还是带你们技术组去孩子们的宿舍看看,群体性事件,一级勘查,你懂得哦?”
  苏法医站起身来说:“沈队长,这个我知道的,我会仔细勘查的,这么多学生出了事,上头一定盯得紧,再说,要是家长们闹起来,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模样呢。”
  岑晰溪心里乱了分寸,她看了看躺在地上脸上表情僵硬的那位孩子说:“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5

  按照惯例,湾州大学开学的第一周会邀请费大雷去学校坐诊。
  费大雷知道,第一周可能会是学生们在新学期里最为不适应的阶段,新生自不必说了,老生也有可能因为环境的改变,不能适应学校的生活,导致一些心理障碍问题。
  费大雷昨天和学校确认过,今天早上过去坐诊,他虽然卸去了副主任一职,但“校园心使”这个位置他最舍不得了,他决定继续做下去,只要校方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
  正要出门,院长匆匆忙忙地来到住院部楼下,见他叫道:“大雷医生,你赶紧准备一下,卫生局下了指示,让我们第七医院去五个医生,财经职业学校出了点事,二十多个学生出现不同程度的症状,他们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局长点名让我亲自带队过去,大雷医生,你跟我一起去吧。”
  费大雷明白,一般来说,这种院长带队去外面工作,都是要科室负责人跟着去的,不是要排场,而是提供一种学术权威性。
  他心想,自己不是已经被卸职了嘛,去这种场合也许不太合适吧,于是说道:“院长,我,我,不太合适吧?”
  院长斜视了他一眼说:“怎么,你费大雷还不听指挥了不是?卸了你的职,你还在生闷气不成?等官司出结果了,我这院长也做不成了,到时候我也做回普通的医生,跟你一块坐门诊,如何?”
  费大雷尴尬地笑了笑说:“好吧,到时候有你老专家坐阵,我给人家看病就不用紧张了。”
  等几位科室负责人都到齐之后,费大雷跟着大家上了一辆医院外出就诊用的别克商务车,他一身不吭地坐在后排,只听其它几位医生在车里天南地北闲聊。
  “这是要我们去心理干预吗?”
  “要是学生们中毒,心理干预又有何用,卫生局领导是不是搞错了?”
  “学生的事情就是大事情,如今的领导都怕出群体性事件,我们这些医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备在那儿也不多余。”
  “话不能这么说,病房里的事情多着呢,我们走了,事情谁来做呀?”
  院长咳嗽一声说:“喂,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境界不够高是吧,卫生局领导站得高看得远,这种群体性事件,你们就不考虑得远一些,难道就没有其它的可能?话说,卫生局要我们七院过去,那是看得起我们,你们以为呢?明年我们要盖一幢新的住院大楼,经费哪儿来的呀?没有他们批,钱你们自己掏呀?”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费大雷依然没有说话,凭他这段时间和刑警队的接触来看,他就觉得,医院要是和外面的世界比较起来,医院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象牙塔,外面的世界才是广阔的丛林,看似平和的世界,总有洪水猛兽在游荡。
  车子很快来到了财经职业学校,保安见是医院的车子,便开了门让他们进了学校。
  来到操场边,费大雷跟着院长下了车,他看到了草地上躺着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表情古怪,心里正疑惑着,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女生声音:“大雷医生。”
  岑晰溪一阵风似的跑到了费大雷的身边,笑道:“大雷医生,怎么你们精神科医生也来了呢?难道其它医院里的医生还不够用吗?”
  费大雷也笑了笑,说道:“嗯,上面的指示,我也是来打酱油的,不过,我看这些孩子好像是有些问题。”
  6

  沈德立见到费大雷他们来了,也忙着凑了上来打了个招呼,说道:“大雷医生,你们辛苦了。”
  费大雷咧咧嘴说:“沈队长,说起辛苦,我们医生哪能和你们刑警相比呀?你们成天扑在现场上,可是外面却一点都不知道。”
  沈德立摇头说:“最好是不知道,外面一炒作,我们工作的压力就更大了,压力大了,就容易把案子办歪了。”
  费大雷深有体会地说:“是呀,跟你们这么久,我太有感触了,今天这事件还好,外面还没有传播。”
  岑晰溪插上来说道:“这个不用侥幸的,很快就会传播开来,现在的传播手段已经无法控制了。”
  沈德立皱皱眉说:“这个也不去管它了,再大的压力也得扛住,大雷医生,你们是?”
  费大雷侧脸去看了一眼正在问询病人的院长,说道:“我要开始忙乎了,卫生局想得比较全面,应该是让我们早期介入心理干预吧,免得这些孩子在事件之后留下心理阴影。”
  沈德立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嗯,这个我还真不太懂,我只知道在现场取证,我们苏法医他们已经去宿舍楼那边勘查去了。”
  岑晰溪指着眼前的那位学生对费大雷说道:“大雷医生,你就先检查一下这位孩子吧,医生刚刚给她做过检查,什么问题都查不出来,可是她仍然感到很痛苦。”
  费大雷蹲下身来,开始观察那位地上躺着的女孩,他见女孩的表情很夸张,面肌紧绷,表情痛苦,像是身体遭受巨大疼痛那般。
  费大雷伸出手去将女孩的左手臂拉起,可是他发现,女孩的手臂非常僵硬,像是一根钢管焊接在了身体之上,拉动手臂就会拖动整个躯体。
  费大雷心里一怔,他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果真如此这般疼痛难忍,女孩不可能还能安静地躺在地面上,可能早就哀嚎起来了,毕竟只是位十几岁的孩子,没那么好的自控力。
  费大雷轻声细语地对那女孩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地面上的女孩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斜了费大雷一眼说道:“辛芷络。”
  费大雷听到女孩的声音很微弱,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他依然轻声地问道:“芷络同学,你哪儿不舒服呀?”
  辛芷络这回眼睛都没有睁开,说道:“全身都不舒服,我也说不清楚具体是哪儿。”
  费大雷忽然有些明白,辛芷络的症状像极了癔症的表现,癔症说白了就是因为精神因素导致了躯体的反映,而躯体本身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病变。
  费大雷开始暗示说:“芷络同学,刚才那位医生阿姨已经给你检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你患有什么疾病,你看你的手臂不是好好的吗?”
  辛芷络没有睁眼,表情还是刚才那般紧张,费大雷继续说道:“芷络同学,你要相信我,我是大雷医生,你随着我的指令去做,你的痛苦就会解除。”
  费大雷耐心地在那儿让辛芷络随着他的指令做各种动作,岑晰溪站在边上惊呆了,她发现辛芷络竟然在费大雷的努力之下,脸上的表情逐渐放松,虽然没有那么愉悦,但也算是自然了,更神奇的是,辛芷络的手臂也能灵活自如地运动了,最后她竟然从地面上坐了起来,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7

  费大雷像大哥哥一般安慰道:“芷络同学,一切都好起来了,你的身体并没什么问题,你的问题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好了,现在请你仔细地想一想,你的症状是怎么开始的?”
  沈德立站在那儿见费大雷竟然只是使用寥寥数语便将辛芷络的病情化险为夷,感到无比惊讶,他虽然没有当面说出那些赞扬的话语,可是在他心里,却感到叹为观止。
  辛芷络坐在地上回忆了一会儿说:“我想起来了,我本来也没觉得哪儿不舒服,只是看到我的同宿舍的婉儿痛苦的样子,也就开始觉得身体不自在了,后来我到了操场,我就觉得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倒在了地上。”
  费大雷听完,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是一起群体性癔症事件,如果一定要溯源,那么一定有一个学生先行感到了不适,然后其它的学生受到了暗示,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出现症状。
  费大雷回头对沈德立说:“沈队长,看来不需要你们刑警出动了,这里只是发生了一起精神科案例,我敢说这些孩子都没问题,传播性的心理暗示,什么事都没有。”
  还没等沈德立说话,岑晰溪说道:“大雷医生,我看这真是神奇了,芷络同学不治而愈,其它同学也有希望了。”
  沈德立瞪了岑晰溪眼说道:“谁说不治而愈?大雷医生刚才不正在给芷络同学心理治疗吗?大雷医生,你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不然我们今天可有得忙了,你知道的,23位孩子,不是一件小事。”
  岑晰溪抢白道:“沈队长,人家大雷医生一次又一次帮我们解决难题,你瞧那位范海新的事情又黄掉了,沈队长,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帮他找回来呀,承若,承诺,承诺到底有多少价值?”
  沈德立被岑晰溪将了军,在费大雷面前感到非常的尴尬,他只好说:“大雷医生,这都是我的不对,唉,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真的会把你逼上绝境,大雷医生,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我,我还要向卫生局反映情况,帮你把副主任的位置给拿回来。”
  费大雷一边将辛芷络扶起来,一边说道:“副主任的事情我还真不是很在乎,我宁愿做回我的普通医生职位,给病人看病才是医生的天职,正如你们刑警,破案才是硬道理,对吧?只要沈队长能帮我把范海新找回来,起码我的一尊心事可以搁置下来了。”
  岑晰溪煽风点火道:“不是范海新狡猾,恐怕是我们没怎么用心吧,要是真的像案子一样去办,哪怕是孙悟空,估计也抓回来了吧。”
  沈德立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个,都是我不好,大雷医生,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是我向你赔罪,好吧?”
  费大雷叮嘱辛芷络试着开始走动,果然什么事都没有,辛芷络的身体可以正常走动,费大雷回头朝沈德立笑了一下说:“好呀,不过这饭局不是很重要,我想要的是范海新。”
  8

  财经职业学校的事情处理好之后,费大雷连中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湾州大学,“校园心使工作室”是他寄存理想和关爱的地方,每当他看到那些疏通了心理障碍的学生快乐地离开,他的成就感便由衷而生。
  果然如他所料,工作室的门口已经有四五个大学生在那儿候着,见到他来了,都纷纷站起身向他问好。
  费大雷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他从那些学生的眼里看到了渴望,虽然室外的阳光灿烂得如同盛开的向日葵,可这些孩子却像是深陷在漆黑的漩涡中,他们渴望逃出精神世界的折磨,摆脱焦虑、抑郁或是恐惧。
  费大雷让他们按照先后顺序,一个个单独询问沟通,他发现,这些学生们带来的问题都是以往他经常遇上的,他不厌其烦地给他们尽心阐释,悉心指导,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多钟才处理完所有的求诊者。
  费大雷扭了扭腰,喝了口自己带来的一瓶矿泉水,目送最后一位女孩的背影离开了工作室。
  费大雷看了看手机,还有一点儿时间,他打算在那儿呆到五点钟,要是没人过来,他就去赴沈德立的晚餐,沈德立虽然不是很近人情,但是沈德立工作起来的那股劲儿,他还是觉得很有魅力,他一度被他深深吸引。
  无色透明的矿泉水瓶在桌子上静静地竖立着,费大雷看到了瓶中的水面微微凹陷,光润的表面只能用纯洁来形容。
  “大雷医生。”
  费大雷扭头去看,工作室门口站着一女孩,正是齐思嘉,齐思嘉今年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
  费大雷像是遇上了好久不见的朋友般念道:“思嘉同学,好久没有你的消息,最近好吗?”
  齐思嘉轻盈地走进工作室,像往常一样胆怯地坐在费大雷的对面,一句话不说。
  费大雷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香水味,他引导性地问道:“思嘉同学,近来还做梦吗?”
  齐思嘉抿抿嘴说道:“做,每天都有很多梦。”
  费大雷见齐思嘉开了口,便接着说道:“那可以分享一下吗?”
  齐思嘉抬起眼看了一下费大雷,像是要取得费大雷的信任似的,费大雷给了她一个自信的眼神。
  齐思嘉说:“昨天晚上就做了个梦,梦见一群外星人追杀我,我拼命地想要逃,可是感觉很无力的样子,一直逃不了。大雷医生,当时我心里非常恐惧,就觉得自己命悬一线,那种恐惧感真的很真实,好在后来醒过来了,不然我觉得我快要熬不过去了。”
  费大雷默默地点着头说:“嗯,这个梦其实就是对于未来不确定性的一种担忧,在你的潜意识里,外星人象征着未来,而未来又是不确定的,未来会向你挑战,每个人对于自己未来都充满了担忧,所以不必害怕,未来确实不可测,但是未来总是会变得美好,对吧?”
  齐思嘉摇头问道:“大雷医生,那么你会担忧你的未来吗?”
  费大雷经常会遭到求诊者这般质问,因为求诊的人总希望能找到和他们想法相似的人,特别是坐在面前的医生要是也和他们一样,那么他们就会心安不少。
  费大雷犹豫了一下说道:“哦,这个,我也会呀,每个人都在担忧,只是如果在可控范围内,那么这没什么,要是自己失去了控制,就会演变成焦虑症。”
  齐思嘉像是很想知道费大雷的心思,她追问道:“那么大雷医生,你最近担忧的是什么呢?”
  费大雷干咳一声说道:“哦,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担忧,我嘛,最近担忧的是……”
  费大雷本来不想说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可是当他看到齐思嘉苍白的眼神时,他觉得齐思嘉确实需要存在感,于是他忍不住说了出来:“其实也就一点小事,我的一个病人跑了,现在家属把医院告上了法庭,我呢,事业上受到了一点影响,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费大雷没有想到的是,齐思嘉忽然说:“是范海新吧?大雷医生,我不知道他是你的病人。”
  费大雷皱着眉问道:“思嘉同学,你认识范海新?”
  齐思嘉静静地说:“是,我是他的女朋友。”
  9

  费大雷惊讶地叫出了声:“什么?范海新是你的男朋友?”
  齐思嘉默然地低下了头说道:“是呀,大雷医生,你觉得很好奇吗?”
  费大雷坐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看着眼前的齐思嘉,嘴里支吾着说:“这这这,这简直太让我感到意外了。”
  齐思嘉沉思了一阵子,然后说:“其实,范海新生病可能跟我也有一定关系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是我跟他分手之后,他才开始变得行为有些异常,说是要离开地球,去什么巨蟹座。”
  费大雷点头说道:“是,这些我在医院里听他说起过,后来呢,他从医院逃出去之后,联系过你吗?”
  齐思嘉肯定地说:“是,他来找过我,他跟我说,他要带我一起逃离地球。可是我见他思维混乱,就没去理他。我不知道他是逃出来的,直到后来他爸爸来找我,我才知道,他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竟然是你的病人。”
  费大雷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他问道:“范海新的爸爸你也认识?你认识范文轩?”
  齐思嘉点头说:“是的,我们曾经是邻居,我老家在檀溪镇南街,他们是北街,我小的时候,范海新来给我补过功课,算是我的家教。”
  费大雷这才弄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哦,我终于知道了,思嘉同学,你也是我们湾州余湾区檀溪镇的居民,范海新以前帮你补习功课,所以就从那时候埋下了爱情的种子,直到你上了大学才发了芽,对吧?”
  齐思嘉冷冷地说:“不是的,不是那样,我们那个时候就好上了,我那时候才上初中,范海新已经读大学了,年龄差距虽然有些大,可是我们还是相爱了,我爸爸妈妈发现这件事情之后,感到非常恼火,让我了结这段情缘,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来我的爸爸妈妈被害之后,这件事就这么继续下去了,再后来,我也考上了湾州大学。”
  费大雷万万没有想到过,齐思嘉也许就是范文轩所说的檀溪灭门惨案中最后变得痴痴傻傻的那位幸存者,他试探着问道:“思嘉同学,你听说过檀溪六年前发生过的一起灭门案吗?”
  齐思嘉落落地说道:“就是我家。”
  费大雷心里感到一股激波冲刷,他一下子冷静不下来,说道:“思嘉同学,真是抱歉,我不该问这些,只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偶然知晓了这些,请你不要介意。”
  齐思嘉表情冷漠,说道:“大雷医生,我没有怪你,我以前也跟你提起过,我梦见过我杀死了我的父母亲,可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梦境,我记得你还安慰过我。”
  费大雷开导说:“是的,梦境有时候会窜进现实,潜意识和意识之间没有绝对的门槛,精神虚弱的时候,潜意识就可能跨越门槛,梦主本身不一定有所觉察。”
  齐思嘉终于有些动情,她说:“大雷医生,遇上你真好,你帮助我从理论上疏通了思维,不然我会一直很痛苦,因为我一直以为,我的父母亲是我亲手杀害的。”
  10

  晚餐安排在一家西式餐厅,这当然又是岑晰溪的意思,岑晰溪觉得只有西式餐厅才和费大雷的气质相当,既然刑警队做东家,那么就干脆大方一些。
  费大雷驱车来到餐厅时,天色已经很黑。
  当他进入餐厅,发现只有岑晰溪在那儿等他,他好奇地问道:“晰溪,怎么就你一个人,难道是你私人请我?这太让我感到意外了。”
  岑晰溪掩面一笑说:“大雷医生,我一个月就没几块工资,要让我买单,我打死也不会来这么豪华的餐厅,下回我请你吃兰州拉面吧,一人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既好吃又省钱。”
  费大雷在岑晰溪对面坐下说:“沈队长有事?”
  岑晰溪点点头说:“是呀,刑警队长就是忙,既要办大案,还要接待家属,解释疑惑,这不,那位苏格拉底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刑警队了,沈德立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扛,家属要的是说服,说服就要权威,一般的小民警,人家理都不想搭理。”
  费大雷叹口气说:“是呀,医院里也一样,跟家属接触至少也要主任级别的,不过我现在无官一身轻,科室里的事情暂时可以撇在一边,只需要安心做回医生就是了。”
  岑晰溪看得出费大雷眼神里的失落,她安慰道:“不是吧,大雷医生,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回到副主任的位置上的,只要沈队长……”
  “大雷医生,我迟到了,对不起。”
  岑晰溪一看,见是沈德立风风火火地出现在眼前,他站在那儿朝费大雷挥手示意。
  “晰溪,怎么还没开始上菜呀?”沈德立又说。
  费大雷客气地站了起来说:“沈队长,你不来,我们俩小辈怎敢私自做主呀?”
  沈德立在岑晰溪的边上坐下说:“大雷医生,你这就见外了,我说我们都是一个战壕的了,你就别客气,还把我当长辈了?这我坚决不从,我也没大你们几岁,你们这样看我,简直就是在排挤我。”
  岑晰溪解围道:“沈队长也是真性情,年轻着呢,沈队长,下回我请你去滑冰哦,真冰,乐迪广场有真的冰场,一年四季都开。”
  沈德立摆摆手说:“你就别耍我了,别说是真冰,就算是水泥地板,我也不敢呀,我就怕倒下了永远爬不起来了。”
  沈德立这话触到了费大雷的伤处,他说:“倒下了就很难爬起来了。”
  沈德立沉默下来,他示意服务员开始上菜,然后低声说道:“大雷医生,不瞒你说,这段时间以来,你也知道,刑警队的案子很多,我也没闲下来过,没时间去做事情是一个,还有,刑警队毕竟是一个执法机构,也不能随意就真的可以动用一切手段,去找一个没有任何犯罪嫌疑的范海新。”
  岑晰溪“唉”了一声说:“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最后确实伤害到了大雷医生。”
  服务员第一道菜上来的时候,沈德立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一看又是刑警队值班室的电话,生气地骂了一句:“娘的,又出事了。”
  费大雷和岑晰溪对视了一眼,最后都将眼神投放在了沈德立的手机上。
  沈德立“嗯啊哦嗯”地对着手机回应了几句之后,匆匆挂掉了电话,他说:“喂,又是财经职业学校,这回那边真出事了,五名女生吊死在学校后边山顶上的凉亭上。”
  费大雷一听大叫道:“哎呀,这是我的失策呀!”
  11

  岑晰溪不解地问道:“大雷医生,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费大雷一脸苦涩地说:“你没听出来吗?沈队长说五位女生吊死在凉亭,我就有种预感,这很有可能是PTSD,心理创伤后应激障碍。今天早上的事情虽然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完美解决,可是对于这些未成年的学生来说,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很有可能在事后做出过激的行为,我们当初不应该那么大意,没有严格要求学校注意这一点。”
  沈德立已经站起身来,他说:“学校是有责任的,要不是在早上的事情过去之后学校停了一天课,学生们就不会有离校的机会,怎么也可以避开这不必要的死穴。”
  岑晰溪也站起来,从小包里掏出车钥匙说道:“尽管大雷医生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不是很放心,五位女生同时上吊,这闻所未闻呀,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吧?”
  沈德立朝费大雷说:“大雷医生,你作为我们的特别调查员,就陪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吧,我当然希望现场的性质如你所说,虽然这比较残酷,可总比谋杀好很多呀。可要不是这样,这件事估计不会这么简单就可以了结的吧。说老实话,这种现场我也是头一回听说。”
  费大雷点头说:“这件事情我必须去,要真是如我所说,这可是个深刻的教训呀,五个孩子,本来可以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看现在……”
  岑晰溪的脚步已经先行出了餐厅,她将车子从停车场开出,等沈德立和费大雷上了车,便飞速地朝财经职业学校奔去。
  来到学校的时候,岑晰溪发现学校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其中一辆便是苏法医他们的现场勘查车,她将车子停靠在勘查车的旁边,然后下了车。
  学校的保安急忙从保安室里跑了过来说:“你们是刑警队的吧?他们都已经上山去了,我送你们上去吧。”
  沈德立问保安道:“去山顶有多远?”
  保安着急的脸上露出一些惶恐,他指着学校门口右侧的一条小路说道:“去山顶也就四五百米吧,走走可能需要二十来分钟,这条路平时人少,也只有这边的学生才会偷偷上去。”
  保安一边说,一边往那条小路走去。
  岑晰溪发现这条山路虽然铺着粗糙的大理石,但是年久失修,路面不是那么平整,路面上的枯枝败叶就更不用说了,厚厚的一层铺了一地,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清扫过了,她说道:“这条路不是学校管理的吗?”
  还没爬几步,保安就有些气喘吁吁了,他说:“这条路就是废弃的野路,也不知道什么年代留下的。学校强调过好几回,不允许学生私自上山,可总有些不听话的学生私自上去,要不是今天停课,她们不可能上山去。”
  费大雷默默地跟在后头,他担心的就是这些孩子要真是如他所说的那样,那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过了差不多二十来分钟,四人已经陆续接近山顶。
  岑晰溪往山顶望去,远处看到一座简陋的凉亭耸立在山顶上,凉亭的四个挑梁上分别悬挂着一具尸体,凉亭的中心位置也悬挂着一具,五具尸体在空中虽然没有飘来荡去,可是岑晰溪已经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了。
  岑晰溪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被眼前这怪异的情景着实吓了一跳,她的眼睛斜了斜身边的费大雷说:“大雷医生,这样的现场可能还真需要你来帮我们分析分析。”
  12

  凉亭的四周地面上搁置着几盏氙灯,白色的光将整个现场照得如同白昼般通明,一台小型的柴油发动机在“突突突”地嘶吼着。
  沈德立见海哥仰着头给那些悬挂在凉亭挑梁上的尸体拍照,小刘此时正打着一盏勘查灯在附近的草丛中搜索,苏法医则在凉亭旁的空地上准备几张白色的塑料布,应该是等尸体卸下后现场临时检验用的。
  沈德立上前主动打了个招呼说:“苏法医,辛苦了。”
  苏法医回头一看,见是沈德立他们来到了现场,便说:“沈队长,你们赶得挺快的嘛,这个现场真是有些奇怪了,五个孩子同时在这儿上吊,这到底是为什么?”
  沈德立瞅瞅费大雷,说道:“案件要我们自己办,要是现场有心理学问题,我把大雷医生也请来了,大雷医生自然会帮我们解决。”
  费大雷着急地观看那些尸体,他发现尸体都悬空离地好几十厘米,怎么也想不通尸体是如何被吊起来的,他问道:“苏法医,这些孩子自己不能完成这样的动作吧?”
  苏法医一边将一块塑料布在地上摊平,一边说道:“不,我们小刘已经在凉亭护栏上看到了她们留下的鞋印,他分析说是孩子们自己吊上去的。”
  小刘见沈德立来到了现场,也走了回来,接着苏法医的话说道:“是,我觉得是这样,他们先将绳子挂上突起的挑梁,然后站在护栏上,在脖子上套上绳索之后,跳下护栏,身体就悬空了。”
  苏法医解释说:“只要身体悬空,要不了一两分钟,人体就会失去意识,终结生命。”
  岑晰溪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问道:“小刘,挑梁上的四位,你这样解释我还可以接受,可是凉亭正中的这位呢?要怎么解释?她脚底下并没有垫脚用的东西,怎么完成身体的悬空呢?”
  小刘瞧了一眼岑晰溪,说道:“你说到点上了,这个问题我也解释不了,没有垫脚的东西,这女孩怎么也没办法将身体悬空的。”
  费大雷惊讶地说:“这么说,还是有外人出现?有人帮助她吊上去的?”
  沈德立没有说话,站在一边默默地听他们讨论。
  苏法医铺平了塑料布之后说:“这个问题好解释,如果他们死亡时间有个先后,挑梁上吊着的四位学生先帮助中间的这位吊上去,比如说踩在她们的背上,不就可以完成了吗?然后这四位学生分别爬上护栏,整个现场就可以解释了。”
  听了苏法医的解释,岑晰溪脸上的疑惑并没有散去,她说:“嗯,苏法医这个说法有些道理,不过,没有你们死亡时间这个客观数据的支撑,我觉得慌兮兮的,案子看多了,什么都不相信了。”
  费大雷这时已经通过地面上几块铺设的通行踏板走到了中间缢吊着的那具尸体的前侧,他一看到尸体的那张脸,脸都白了,他说:“这位是芷络,是辛芷络!”
  岑晰溪还在尸体的背侧,她听到费大雷说死者是辛芷络,心里猛地一怔,她还记得早上费大雷在财经职业学校一开始接触到的那位女生便是辛芷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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