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orn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心里只有蠢纲,没有家族的人,不配做守护者。”
山本的眼角变得锋利起来,声音也压低了几分,“配不配这种话,只有他说了才算。”
“注意你的立场,山本武!你对蠢纲的维护有些过了!”Reborn已经摆明了在威胁,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
纲吉从医院里跑了出来,略有些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山本面前。
Reborn望着自己的弟子,有些无奈,也不再与山本怄气。
“纲?!你怎么样,有受伤吗?”山本撇下Reborn快步走了过来,站在纲吉面前,想要伸手握住纲吉的双臂,但却被首领用力拨开了。山本显得无比焦急,茶色的眼睛将纲吉打量了个遍。
“我……我没事。……阿武……”
“嗯?”山本侧过头皱着眉看着自己的眼眸。“你的头发,怎么……”
“你……去了哪里?”纲吉忐忑地垂下了眼,不敢看山本的眼睛。
“抱歉,纲,我昨天深夜才接到笹川前辈的联络,说狱寺身受重伤,我就连夜从亚特兰大赶来了。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如果知道会这样,我不该拒绝参加这场战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山本的眼中满是悔恨与怜惜。
纲吉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脸陡然变得跟纸一样白,毫无血色。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山本后面在问他些什么。
所幸,狱寺隼人在昏迷了九天后,醒了过来;但碧洋琪却由于大脑缺氧过久,落下了终生残疾。纲吉似乎被狱寺的重生所救赎,刻意去淡忘了那件事。
他在数月之后,六道骸的旁敲侧击下,才最终确认,那晚与他同床共眠的,并不是自己的近侍,而是自己的雾守。
于是他渐渐发觉,自己有些无法面对山本武了,即便知道欺骗他的是六道骸,他对山本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依然从根本上被动摇了。自己对山本的信任,是不是太过于深切了,无论山本对自己做什么,自己都应该毫不犹豫地全盘接受吗?不,不可以,他是首领,首领必须有首领的样子,他不可能依赖自己的雨守一辈子。他所难过的是不知道如何去解开这个心结。这个症结,非但没有随着山本的去世迎刃而解,反而加重了他的罪孽感。毕竟,这也是他疏远山本武的重要原因之一,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山本武的死因。
正如Reborn所说,想要补偿,无从谈起。
纲吉双膝跪地,用力捶打着松软的腐土,放声恸哭。即便阴阳永诀,你也依然在守护着我吗……乃至以十年前的姿态遮蔽变了模样的我,乃至用你那温润的雨炎悄然镇静着我左臂的剧痛。
可是,我心中的那份痛楚……已经在癌变了,你知道吗,武……
无论怎样,我都在逃避。
即便以曾经的友人身份相交甚深,即便以首领与近侍的身份互相承认,两颗心的距离,却只是越来越遥远。
耳机中传来的联络信号中断了他的忏悔。附近支部的援军即将抵达。
五十二 拨云见日
沢田纲吉被安全护送回巴勒莫总部并迅速进行了手术,幻骑士的尸体则被送到了里沙瓦基地。据说当日入江正一还打电话给六道骸,说他看到尸体的刹那,小心脏快受不了了,这是因为平行世界的记忆,还存在于入江正一的脑海中。更重要的是,入江正一还接到S级密令:尽快查出奶嘴与改造人之间的关联,允许人体试验。
这一密令,由大空特区直接下达,没有经过近侍与秘书处。
彭格列十世已经在大空特区静养了数日,谁都不见,所有命令都通过电话与对讲耳机传达给秘书处或近侍,据说首领从波河回来后,近侍雾守想要进入大空特区,结果被首领吼了出去,加派了三倍的大空部特务日夜看守,不让任何人靠近。这让整个总部感到了异样。
彭格列的大脑,好像进入了暂时的休眠。
狱寺是绝对不会骗自己的。在埃博利医院的那场死斗中,幻骑士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Reborn也说过,自己从幻骑士手中救下了狱寺。还有,风太告诉自己,白兰?杰索才是最有野心的黑手党人,又是怎么一回事。纲吉手里攥着雾之海指环,陷入了沉思。
门忽然被敲响。纲吉很纳闷,骸这鼻子灰还没碰够?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忽然对六道骸如此厌恶,可能,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没有狱寺的日子。
不对……门外是有侍卫班的大空部特务在的。纲吉觉得心里一颤,会这样强行突破侍卫班的人,大概只有……
门被推开一条缝,云豆飞了进来,在室内转了几个圈,最后落到了缓步朝纲吉走来的云雀恭弥的肩上。
“云……云雀前辈。”纲吉像屁股下装了弹簧般立刻站起身。
“你在害怕什么,小动物?”云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和那晚一样。
“现在骸是我的近侍,就在隔壁。你们俩一照面又要起争执。”纲吉觉得不胜其烦,为什么这两人跟死对头那样碰到就要打架。他又想起自己之前的两名近侍,起初几年虽然也经常打闹,但从来不把对方往死里打,而且随着岁月增长,几乎再没起过争执,关系变的特别铁。
“……”云雀皱了皱眉,“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凤梨。”
“也好。云雀前辈你……”
“我叫恭弥。是你的云之守护者。”云雀扭过头,看了看纲吉,声音中夹杂着些许不情愿。
“……我,喊习惯了。前辈毕竟是前辈。”纲吉被云雀那眼瞪得有些心里发毛。
“哼。”云雀又恢复了那一丝不苟的坐姿。
“恭……恭弥……”纲吉支支吾吾,还是感觉好别扭。
“什么事,小动物。”云雀的反应极为迅速,让纲吉差点咬到舌头。
“我……这是我该问你才对吧!是你闯到我的大空特区来的!”纲吉忍不住要吐槽。
云雀不语,反倒是肩头的云豆又开始叽叽喳喳的唱校歌了。纲吉又开始觉得无语了,搞什么飞机,来刷存在感的吗?
“那个男人,招了吗?”云雀总算开始说正事。
“堂本雄介?兰兹亚的报告,我让他抄送了一份给云部。前辈没有收到吗?”纲吉觉得很诧异,这件事是他刻意吩咐让兰兹亚绕过近侍与秘书处去做的。
“哼。”云雀又开始了沉默。
玩毛线啊,中二病又犯了吧,进门前忘记吃药了吧,赶紧放弃治疗吧……纲吉觉得跟他说话好累,六守之中,狱寺自不待言,对自己的所有意思都是心领神会,还经常过度解读自行推导演绎;山本虽然会跟他装傻充愣打哈哈,但是该做的事情一件不少,自己没想到的还会自作主张的补上;蓝波懒散,但懒牛挨了鞭子也会乖乖耕地拉磨;了平么,一根筋,只要把事情归结到简单的因果关系他都能执行到位。骸的恶趣味重了点,不过认真起来也是把好手,库洛姆则是万事请教骸,也算差强人意。但是这位云守大爷,得小心哄着伺候着,揣摩他到底什么想法,尽量下达给他愿意做的任务,他才会勉强接受。
“……恭弥……”
“没收到。”又是极快的回复。
纲吉在桌上翻找了一阵,将一叠纸递给云雀。
云雀不肯伸手去接。
纲吉将报告重重摔到云雀面前的茶几上。“爱看不看。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没空伺候大爷。”
“哇哦。小动物生气了。”云雀居然笑了,然后拿起报告开始翻阅。你肯定没吃药啊,把首领惹毛了给自己寻开心,这是什么心态?已经超越了中二的境界了吧!换了其他首领早把你拉出去枪毙五分钟了吧!纲吉扶额。
想起自己尚有些家族间的事情要联络。纲吉示意云雀应该回避,可云雀依然专注地翻看着报告,完全没有出去的意思。
“云雀前辈。”
“……”
“回到你的云之特区慢慢看可以吗?我这里不是图书馆,也不供应下午茶!”
“哼。”
……就是来给自己添堵的吧。欺负隼人与山本都不在了,然后就骑到自己头上来了,就是这样没错吧。纲吉压了压心头的火,拨通了兰兹亚的电话。
“兰兹亚吗,带人……”话才说了一半,却见云雀突然站起身,强行摁断了通话。
纲吉恼了,额前燃起了大空死气炎,“云雀,你最近很不正常,到底想做什么!”
“家族内有叛徒。”云雀决然说出这几个字。
“什么?”纲吉感觉莫名其妙。
“报告被调包过,堂本雄介也被放走了。”云雀把报告整齐地码放回纲吉桌上。
“谁?什么时候?”纲吉用仅能活动的右手来回翻阅着桌上那份报告。“这里面的笔录都是假的?”
“守卫被打晕。监控中没看到任何人。”
“幻术?”
“也许。”
“堂本雄介现在在哪里?”纲吉顿时感到紧张起来。
“不用急,小动物。我会将他咬杀。”云雀的嘴角微微扬起。
“难道是……兰兹亚?”联系云雀刚才掐断电话的举止,纲吉无端的怀疑起这位大空部部长来。
门却又一次被推开了,六道骸走了进来,云雀顿时怒目相向。
“哦呀,我才一会不在,就有只麻雀飞进来了。不过还算得力,帮我把门口那些家伙给打晕了呢。”骸挑衅的语气实在是太明显了。纲吉又开始头痛了。
“那不如,我先将你咬杀。”云雀甩出武器,直接朝着六道骸甩了过去。纲吉赶紧快跑两步,冲到云守身后,单手抓住云雀的拐,“恭……恭弥,住手。”
“……”云雀收起了拐,别过头不想看到骸的脸。
“恭弥??真是亲热的叫法呢。什么时候开始的?”
“别火上浇油了,骸。现在该怎么办,你是近侍,总部出这么大的事,你要承担相应责任。”
“库夫夫……这说不定是步好棋呢,沢田纲吉。即便是兰兹亚所为,我也不愿意惩罚他。”骸走到纲吉的桌边,看了一下报告,“确实跟兰兹亚的原始笔录有不小的出入,报告被调包了。”
“好棋?家族内部出了叛徒,能说是好事吗?”
“你还是那么幼稚呢。放走堂本雄介,不过是个饵。而咬饵的鱼,就是你孜孜以求的,Cancer。”红蓝二色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眼前的云雀,“不过,饵是投了,钩却忘记放了。要是再耽误些时日,这块饵就要被鱼给白白吃掉了也说不准。”
纲吉缓缓转过身,对着云雀说道,“云雀前辈……恭弥,恭弥!恭弥总行了吧!这次得让云部出马了。堂本逃窜大概会选择风险最低的陆路,不管他逃到哪里你都能查到的对吧?就像之前你把他从茫茫人海中揪出来一样。”
“……”云雀看了眼纲吉,转身走出了大空特区。“我说过了,我会将他咬杀。”
“驭人有方呢,彭格列十世。你让我刮目相看了。”骸在一旁打趣道。
“能不能请你闭上那张闲不住的嘴……你知不知道你每多说一句话我就要花十倍的力气去解除掉这句话带来的负面影响。”
“那样不是很有趣吗?库夫夫夫夫……”骸阴柔地笑着。
受不了这两个神经病……纲吉揉了揉太阳穴,坐回到椅子中。“骸,有几个家族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酒会。我不想去了,电话也没心思回,你代我去吧。”
“嗯……这算是命令,还是恳求?”
“……这是命令。”纲吉不悦地摇了摇头,云雾两守始终让人这么不省心,对命令二字几乎是不响应的,而对请求也是爱理不理。
“波维诺小鬼不是挺喜欢去参加这种酒会的,你可以让他去。说起来,他每去一次,就会收到各种莫名的定情信物,第二天又腿软腰痛地回弗洛伦萨。库夫夫夫夫……”骸说到得意处,不由得笑出声来。
“六守里面就你们两个整天在外面勾搭女人,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居然还显得很自豪,莫名其妙。”
“哦呀,彭格列,说起你的女人缘,连一个毛头孩子都不如……”
“闭嘴。出去。”纲吉单臂支头,低声命令道。
“好容易进来一趟,又急着赶我走。有什么不可告人……”
“滚出去!”纲吉暴起,双掌重重拍砸在办公桌上,用力如此巨大,将自己左臂才开始愈合的伤口再次震裂了;办公桌上纸片纷飞,迅速充盈整个大空特区。这声怒吼伴随着极不稳定的大空死气炎在室内回荡。
骸有些吃惊,不过很快恢复了镇定。他闭眼摇了摇头,站起身朝着门走去。“无聊的黑手党。库夫夫……”
纲吉穿了便服,走出总部,到北部的沙滩散步。
在这个地方,盛夏季节能有清新小雨飘零,也算是极为稀有的事情。
卡鲁卡沙对这座古老城市造成的创伤,依然清晰可见;彭格列总部幸免遇难,看似一切照旧,却永远缺席了那个忙碌的身影;而他,却像失去了风与线的风筝,茫然漂浮于半空,无所凭依。
他的心情,正如此刻的天气,晦暗,潮湿,烦闷,全然蕴含在烟雨迷蒙之中。一方面,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蒂耶鲁先生依然没有明确的回音,似乎真就在等自己自己先答应了婚约才肯出手帮忙那般;另一方面,无论是西蒙家族莫名遇袭,还是卡鲁卡沙非常准确地把握到战机突袭总部,再有自己在波河附近遭到幻骑士的攻击,抑或堂本雄介被人放走,笔录被人调包,都说明家族的高层干部中有叛徒。所有的根源都是因为Cancer吗?
纲吉在沙滩上来来回回走着,扭头望去,骤然怀疑那串深浅不一又模糊异常的脚印,是否真是自己独身徜徉的轨迹?
曾几何时,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平凡人:成绩蹩脚,体格差劲,人缘一般,想要与笹川京子打个招呼问声早安,或者被山本武不经意地搭个讪,都是值得夸耀半天的得意之事。可Reborn改变了他的全部,于是他又自负地以为,他正因为体内流淌着沢田家康的血,才是独一无二的天选者,表里两世界不过就是自己面前黑白相间的六十四格棋盘而已,有资格与自己对弈的,在这个星球上屈指可数。
可直到最近,他才明白,他的无能为力。
彭格列这架古老的座钟,已经按部就班地持续运作超过两百年。风平浪静之时,他可以像每次举行盛大宴会那般,在六位高大英俊的守护者簇拥下,接受整个里世界的顶礼膜拜;可一旦风起云涌,这种脆弱不堪的平衡与自己所谓的‘驾驭’,却如镜花水月,轻触即破。
纲吉不由得眯起眼,满怀怜悯地看着脚下不断后退的潮水。呵呵,哪里算什么驾驭,就像这层叠的泡沫,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唯有“畏惧”二字可言;所敬畏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旁的六守与七部。
真是笑话,为什么自己会有那种奇怪的念头,真以为地球是因为自己才公转自转,真以为自己可以改写这个世界的规则哪怕分毫。谁能越过规则,谁能独善其身?越害怕的事情,越容易发生;明明不想失去,却一直在失去。
谁让他是彭格列十世呢?
全家之长,必须翼蔽所有的家庭成员。而他身后的,除了六守,还有无数人。
他感觉自己就像茫茫雪原中的远游者,看不清出路,找不到方向;而就地倒下,只是死路一条。
他现在最恳切的诉求大概就是剩下的守护者们再也不要出事了,尤其是那两个问题制造者。
回想起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彭格列高层的假期。所有家族核心成员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到世界各地游玩。早些年的时候,Reborn也会与他一同前往,少不了年轻人扎堆才有的胡闹,伴随着自己那位斯巴达式家庭教师的花样责打;黑金战争后,Reborn离开了,风筝线悄然断开,似乎飞得更高更远了,自由如约而至,失落接踵并行;而现在呢?那始终衬托着风筝高高飞起的风与雨,都已经永远消散,仿佛是完成了某种应许,某种誓言,便满怀感激地躬身退去,留下的,刨去回忆,徒有悲伤。
无风无雨的天空吗……明明约定过谁都不许死,一起活到老的铁三角,在短短三个月内分崩离析。
自由的尽头,原来,只有孤寂。
他开始想念在远方的双亲,想念偶尔才能见到面的Reborn。
可,即便相见,又能说什么?进驻总部后短短一年,他无数次向Reborn抱怨,乃至于发泄,哀求,哭泣,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回到那个他能够面对的世界。换来的,只是Reborn的詈骂。
十二年了。
有些话一直在。
可能够诉说的人,已经不在了。
柔和的海风拂过他的面庞,裹挟着带有腥味的海沫,撩起他金色的发梢,沾染到他翩长的睫羽。纲吉苦涩地笑了,他多希望眼前的和风细雨,能变回他所倚仗的狂风暴雨。为什么要把如此鲜活的他们送到自己身边,又为什么不管不问他的感受将他们从自己生命中残忍剥离。他没有办法停止怀念那两位好友。也许,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但愿能像此刻退去的潮水,裹挟着泥沙与鱼虾,带走了沙滩上留下的那些脚印。也许有一天,他们在自己心中留下的印记,也会渐渐淡去的吧。
坚强地活下去,是山本与他的约定;而勇敢地去遗忘,是狱寺对他的祈求。
但是……你们这两个傻瓜……我怎么会舍得忘记……纲吉伸手擦拭着不由自主流下的眼泪。
纲吉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忽然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走来。转过头,发现是穿着和服的云雀恭弥。他赶紧把头扭回去,把眼泪抹干净。
一方带着体温的绢帕,连同它主人的迟疑递到了自己的手边。“……小动物……”云雀的声音,有些异样。
“……”纲吉没敢理会,也没有接那块方帕。
云雀默默将手帕收好。他把手揣在怀里,陪着纲吉站在海风中。
纲吉虽不愿意在被人看到他此刻泪流满面的软弱样貌,也不愿意有人打扰自己缅怀好友的幽思,可极为难得看到云雀恬静怡然的样子,让他将云雀赶走,于心何忍。
毕竟,云雀也是自己的守护者之一。他不想再失去了。
“……”云雀的喉咙里也发出奇怪的声音,似乎好几次想要开口,但还是没有说出一个音节。
“怎么了,云雀前辈?是不是群聚让你觉得不适?”
“……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草食动物。我想象不出那种弱小的动物为了相互取暖而群聚的感觉。我对狱寺隼人和山本武没有那种你称之为感情的东西。”云雀侧过头,看着纲吉,视线交汇之时,又触电般转回了头。
“前辈在我心里是个不需要这些累赘的人。强大而孤傲,已经足以形容前辈了。”纲吉看到云雀的窘态,有些暗自好笑,“就好像让厨子去做衣服,让士兵去种花一样。云雀前辈不应该作为安慰我的守护者站在这里。”
“不喜欢。”
“什么?”
“我讨厌你这样说我。”云雀面露不悦。
“但这是事实啊。就像我不会强迫你担任近侍一样。”纲吉伸出手,顺了几下自己的金发,仰面看着海风吹拂层层云彩,太阳却始终没有露出面庞。
云雀垂首不语。
他方才在云之特区看书,却发现摆放在一边的云之手镯开始闪光。
紫色的光芒闪过之后,初代云守阿诺德出现在自己眼前。
“哼。”云雀抬眼看了眼阿诺德,继续低头看书。
“我感觉到你的动摇,十世云守。”
“与你无关。”
“的确,与我无关。”
“想被咬杀吗?”云雀耸动蛾眉,放下书,正坐了起来。
“外强中干的弱者。”阿诺德的话非常的不客气。
“哇哦。”云雀嘲笑道,“情报部门首席,惧怕小小的黑手党,放任一世及同伴被追杀。呵,外强中干?”
“同伴?”阿诺德嗤之以鼻。“强者需要的不是同伴。而且,我对此也没有兴趣。那不过是乔托的一厢情愿。”
“呵,门外顾问首领。”云雀又将了阿诺德一军。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十世云守?”阿诺德有些沉不住气了。
“是你自己跑出来的。”
“你们是我们所承认的守护者。我们也只会在你们心存疑虑的时候出现。你不要骗自己了。”
“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强。”云雀伸出二指,拈着手镯,静静等待着回答。
“无论我多强,都无法与你交手,也对与你交手没有任何兴趣。”阿诺德说着,往云雀身边靠近了两步。
“我想知道强者的意义。”
“等你成为强者,自然明白。”不知是不是云雀的错觉,阿诺德似乎叹了口气。
云雀没有再发问。他的疑惑,阿诺德是知道的,但是对方并没有解释给他听的义务,因为“与他无关”。
正如自己躺在并盛中学的屋顶,悠闲晒着太阳,睥睨众生,脚下的一切,只要他不去想,都算作“与他无关”,似乎未曾预见到,岁月变迁,沧海桑田,自己也总会有离开并盛的那天。天空如此宽广,何必拘泥在一时一地?随心所欲地云游四海,不必留恋身下的一草一木,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但是,在他孤身远游了十几个年头之后,才发现他摆脱不了这片天空。无论他飘浮得多高,多远,多恣意,多不羁,天空始终在他的头顶。
他与山本武的私斗,可以说是两败俱伤,谁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他将山本逼迫到那种地步,自己也险些丧命于剑下;并盛被搅得天翻地覆,一众无辜被牵连,连世俗世界都传开了他们因为首领大打出手的丑闻。守护者之间的私斗甚至一度上升到美国分部与日本分部,以及雨部与云部之间势同水火,家族内战争一触即发。山本武在纲吉启程后不久就悄悄离开了日本,飞往大洋彼岸,安抚雨部的情绪;而他选择留在了并盛取笑雨守的迂腐与懦弱,但他发觉自己其实并非在舐伤或逞强,而是在逃避。
他在逃避那片天空。
这一逃避,就是整整六年。直到沢田纲吉发出了强制征召令,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却强装镇定与傲慢,从并盛连夜赶来。然后见证到了纲吉由于京子的事情,一步错步步错,家族核心成员开始变得极不稳定,然后两名近侍山本武与狱寺隼人先后战死,笹川了平出走而后复返,六道骸鬼魅般挥之不去。
到底,我所牵挂的,是整个家族,还是仅仅一个沢田纲吉?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蜷缩在并盛,居然是因为惶恐天空再也容不下他;甚至他开始痛恨为什么自己有过那样的想法,即便只是短暂的闪念,都足以让他困惑不已,裹足不前。
尝试着突破天空,恐怕是每朵心高气傲的云都曾想过的事情。但未必都有勇气这么做。
阿诺德给出的,只是其中一种答案。而他,想要交出其他答卷,至少,不能比阿诺德的答案来得更为离谱。
“如果云想飞的更高,只有穿透天空。”阿诺德的灵魂最后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回到了云之手镯中。
云雀叹了一口气,从之前与阿诺德并不愉快的交谈中回过神,“我惹你讨厌吗?”
“讨厌什么?”纲吉不解。
“我攻击过狱寺隼人与山本武,也攻击过你,而且不止一次,以后可能还会有。”
“你贯彻的是自己的正义,我一直理解的。”纲吉轻描淡写地说道,完全没有揣摩云雀话语的念头。
云雀似乎有些犹豫,转而摇了摇头,开始往回走。
如何突破天空,似乎不应该向天空本身寻求答案吧。云雀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傻。
离开纲吉,还没走到总部大楼,却见云部的属员找到了自己。“部长大人,F计划再次启动,且有堂本雄介的下落了:在那不勒斯街头。”
“哼。白兰。”云雀紧了紧宽松的浴衣,快步向云之特区走去。
五十三 不眠中枢
云雀恭弥不告而别已逾一周。
纲吉略微有些担心,虽则他很清楚,自己的这种担心纯属多余。云守是六守中最强的,从他认识云雀以来,云守履历表上的战绩全部是胜利。而他也总会在合适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做正确的事情。纲吉白皙的手略微紧握走廊栏杆,心情复杂。
正是正午时分,侍卫长照例来总部监视侍卫交接班。纲吉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朝着楼下唤道:“塔梅里克先生。”
塔梅里克立刻抬起头,站得笔直,“首领,请吩咐。”
“上来一下。我有事情要问你。”
塔梅里克以一步跨三级台阶的速度,迅速来到大空特区门前,果断站住了脚。
纲吉歪着头微笑道:“怎么了,进来吧。”
“是的,首领。”
纲吉示意塔梅里克将大门闭上,兀自在沙发上斜坐下来,“近侍人呢?”
“六道先生于两日前下午离开总部,至今未归。”
纲吉不由得皱起眉头。骸自打从酒会回来,仿佛又恢复了以往流连灯红酒绿的生活节奏。本部很多工作都开始拖拉。纲吉说了他数次,可似乎完全没有效果。
果然,自己还是管不住这个家伙。纲吉又开始感觉到头痛了。他不得不换了个话题,“对新任秘书长,有什么看法吗?”
塔梅里克显然有些意外。他毕恭毕敬地答道:“秘书长先生是个很认真负责的人。”
新任秘书长西里奥,雨部出身,六年前转进了总部秘书处,有着雨部特有的沉稳与干练,资历也不算浅,但与巴吉尔比起来总有些太过于平稳,或者说过于平庸的感觉,自然弹压不住手下那一众机要秘书。纲吉忽然想到巴吉尔不也管不住雨部那些家伙么,不知在罗格的帮助下,雨部会不会迅速回到正轨。
“嗯……我曾经撞见他擅自进入雨守特区,大概是在找什么东西。大空部应该调查过他的履历吧。”
“是的。履历真实完整,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当年他会被推荐进秘书处,也是因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纲吉赶忙打断了塔梅里克的话,生怕听到那个令他难受的名字。他沉吟良久,有些怀疑自己的直觉是否出了错,突然发觉塔梅里克正一丝不苟地站在他身前,等待着自己的命令,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那,就帮我将西里奥先生请来吧。”
塔梅里克再次立正行礼。可纲吉却似乎想到了新的问题,“嗯……等等。我父亲的事情……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吧,你能跟我讲讲吗?”
塔梅里克深邃的眼窝中闪过些许犹豫,可惜没有逃过纲吉锐利的目光。“对不起,师父临走时一再吩咐,禁止任何人谈起这件事。”
“‘缄默法则’,是横亘在所有黑手党面前的叹息之墙,任何试图逾越它的人都会遭受复仇者的湮灭诅咒。”纲吉从沙发上站起身,缓步走向了自己的书案,继而双臂斜撑在桌面上,“父亲他是到底如何脱离这个世界的?上一届门外顾问组织的高级干部到底发生了什么,欧蕾加诺和墨列提到底是怎么死的,切尔贝罗被完全抹去是不是六道骸一人所为?塔梅里克,请你告诉我,我必须知道。”
“对不起,首领。”
“这对我很重要!”纲吉低沉而坚毅的声音回响在侍卫长的耳畔,“你的师父是我的父亲,作为儿子,我却连父亲承担的痛苦都不能稍微分担一点。你在否认我的血统?”
“……”塔梅里克动摇了。“首领,我知道的很少。欧蕾加诺死于切尔贝罗之手,但是切尔贝罗本身已经完全不可知,也许雾守大人还记得一些。切尔贝罗之后制造了‘樱吹血’事件,首领您是知道的。至于师父,那是因为‘契约’被完成才得以脱离这个世界。”
“‘切尔贝罗’……‘樱吹血’……‘契约’……”纲吉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感受。六道骸知道,呵呵,自己的雾守从来只从别人嘴里撬出秘密,想要让他吐口,除非他自己乐意,将这件事当作功劳拿出来炫耀,不顾及复仇者对他的再次监禁。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纲吉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塔梅里克可以退下了。
秘书长西里奥在五分钟后如约而至。前脚刚踏进大空特区的门,便开始了长篇累牍的工作汇报。
“首领,长老院发出质询,为何岚守一职至今空缺。”
这帮老不死的,又在指手画脚。岚守?纲吉觉得这是个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位置。毕竟替换雨守的事情,他到现在还在忐忑,本以为巴吉尔会顺利地接替山本做好守护者,可现在看来……有些人,真就是无法取代。
“长老院还有另一份报告。首领请您……”西里奥忽然缩回了本已伸出的手,连带手中的那份报告。
纲吉越发怀疑,他向西里奥伸出手,“什么报告?你怎么了?怎么畏畏缩缩的?”
报告到了手中,纲吉略瞥一眼,便气愤地将钢笔摔到了桌子上。橙黄色的死气炎再次毫无征兆地从他的眉心燃起。他大声喘着粗气,从桌上那对乱七八糟的文件中摸出了电话。
“首领,请您息怒……”西里奥慌乱不知所措,“您左臂的伤……”
纲吉做了个靠边站的手势,紧接着右手攥紧话筒,压低了声音,朝着电话那头的人质问道:“菲利克斯先生吗?……首领??喊得真好听。你们眼里,有过我这个首领?……”
他试图从书桌后走到台前,却被听筒那过于短促的线缆给拽住了。他发了狠,将那台蓝色的电话从桌上拔了出来,同时将旁边的书本与文件带落在地。西里奥忙不迭走到纲吉身后,开始拾掇。纲吉却骤然提高了声音,开始朝着话筒咆哮,“前雨守死后出现供品又能说明什么?他的身份再可疑,与彭格列均无任何干系……不!我不需要听你的任何解释,我才是彭格列十世,以下的每个字你都给我听清楚,我只说一遍:立刻停止对山本刚的所有调查!菲利克斯,你也是行将就木之人了,你就不怕,你死以后,被人开棺戮尸吗!你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黑手党是讲原则的,是讲感情的,山本刚也好,山本武也好,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们到底还想要将他们侮辱到何种程度?!”
西里奥担忧地望着狂怒的首领,却不敢规劝分毫。
“我说得出,做得到。我劝你们不要继续试探我的底线!”纲吉说完,将手中的话筒狠狠摔在地上,继而如泄气的皮球般瘫坐回那张厚实的座椅中,右手扶着额头,表情痛苦不已。
“请原谅……”西里奥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纸张放回首领办公桌,又战战兢兢站在一旁,听候发落。
纲吉敲了敲桌子,示意西里奥继续往下说。他努力使自己平息下来,坐直了身子,不时用钢笔在纸上涂涂写写。接下来,他推掉了两个东南亚家族的贸易商谈邀请——就当地武装力量那芝麻绿豆大的交易量,抠的一颗子弹恨不得劈成两半用,枪械也是新三年旧三年修修补补又三年,还容易牵扯到金三角地区那数不清的毒贩子,不如直接推掉了事。而后又把岚守候补的事宜继续往后延迟,而且是无限期地延迟。
门外又有人的脚步声,是朝着大空特区来的。纲吉知道,是雾守回来了。“帮我请雾守过来一趟吧。”纲吉对着秘书长下达了指令。
“哦呀,彭格列,居然主动想起我来了?”骸不请自到,对着秘书长歪歪头,示意他出去。西里奥朝着纲吉躬身行礼,便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这几天你去哪了?不过是让你代我去趟酒会,就乐不思蜀了吗?”
“我可是在为家族奔忙。你必须感谢我呢。”骸在近侍的办公桌后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顺势拿起山本留下的匣子,放在手中把玩着。
“为家族?为家族去酒吧宿醉,还是跟女人上床?”纲吉撇撇嘴,端起桌上的咖啡。
“库夫夫……是后者。”
纲吉差点将咖啡喷了出来,他擦了擦嘴,走到骸跟前,重重敲了敲桌子,“你是不是去勾引蒂耶鲁小姐了!”
“好难听的说辞,勾引?”异色的双瞳挑逗般看着纲吉,嘴角的笑意绵里藏针,“你似乎对我有所误会呢,沢田纲吉。虽然先与那位美丽的小姐共享春宵,然后指腹为婚是个有趣的剧本,但……你不会乐意的吧?”
“你只要敢,我就杀了你。”纲吉板着脸,压低声道。
“看来你非常担忧我会变成你的样子与蒂耶鲁小姐接触呢。不过,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位小姐可非常人,她有着女人的直觉,还是特别强烈的那种。我的幻术怕是骗不过她。”
“最好如此。”纲吉嘴上这么说,心里着实舒了口气。
“但是,情场也是战场,不是么。虽然那位小姐对你一见倾心,不过我对我的魅力更有把握呢。雄性动物经常为争夺配偶而斗殴,不知你是否有这样的兴致呢?”骸把匣子丢到了抽屉中,又把脚搁在办公桌上。
“你总是要给我惹出些事情来!我就知道无论如何都说不服你。你要整个彭格列都陪葬吗!”纲吉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能让这么多黑手党陪葬,真是我的荣幸。”
“不知廉耻。”
“哦?”骸将右瞳切换到汉字一,幻化成了山本武的模样,“你温顺地像只兔子一样躺在山本武身下欲拒还迎的时候,也没看出多有廉耻呢。”
“……”纲吉仿佛被捏住了七寸的蛇,不再与六道骸争辩。
“库夫夫……我差点忘记告诉你,沢田纲吉。那位有权势的小姐,应该叫艾米莉亚?蒂耶鲁对吧,她可真是个美人。而且,她很强势。我也是头次见到如此有主见的女人。凭你是掌控不了她的。不过,她很喜欢你,我接触了她几次,似乎她对我并不在意呢。我也是少有地体验到这种莫名的挫败感。”骸不知是在威胁还是在卖弄。
“她是高官的女儿,你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的到她?”
“我总有我的办法。这你就不必知……”
“我必须知道,你这是在玩火你不清楚吗?”纲吉再次发怒了。他都记不清,骸担任近侍后短短十几天,他发过多少次火了,可用处却一次比一次小。
“我并不认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彭格列。我难道不是在用我的方式帮助你,帮助家族么?你对这桩婚事推三阻四,难道就会让蒂耶鲁先生打消念头吗?你的耳目如此之多,不会不知道,议会已经在讨论西西里岛的问题了。蒂耶鲁要是再不发声,恐怕彭格列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我知道彭格列很强大,但是之前与卡鲁卡沙的几场战斗,元气大伤,你以为以现在的彭格列,还能跟政府作对吗?”骸难得认真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能娶到蒂耶鲁小姐,也算是为彭格列挡下这一劫?不,骸,你弄错了。蒂耶鲁是在要挟我,不是在要挟彭格列。退一步说,即便你娶了蒂耶鲁小姐,蒂耶鲁先生也因此帮彭格列渡过难关,你也无法保证蒂耶鲁小姐不会插手家族内部事务。她跟你过去的那些前妻都不同,你明知道她的强横与控制欲,还想引狼入室吗?”
“无所谓。我又不是肮脏的黑手党。我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啊,沢田纲吉。”骸得意地笑了。
“别再玩失踪了。彭格列现在离不开任何一位守护者。岚守还空缺着,岚部停摆,东欧的业务一落千丈,你别想再过以前那种懒散的日子了,兼任了近侍就多担些担子吧。蒂耶鲁的事情不要再深入下去了,我会想办法的。眼下最要紧的还是Cancer,还有堂本雄介。”
“如果这就是你的请求的话……我可以考虑,彭格列。”骸看了眼拿自己完全没辙的沢田纲吉,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桌上的耳机传来通讯请求,纲吉示意骸退出去。骸欠了欠身,走了出去,没忘记带上门。
“云雀前辈?”
“沢田先生,在下草壁哲矢。”
“……什么事?”
“恭先生与杰索起了冲突,在下才斗胆越级联络先生。”
“杰索?”纲吉满头雾水,云雀又去那不勒斯挑事了?
“是的。云部掌握到确切消息,堂本雄介逃到了那不勒斯。可杰索拒不交人,声称不知情。恭先生被惹恼了,现在正在与杰索交手。”
“……”纲吉的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云雀离开自己的视线才几天,果然又制造了新问题。现在彭格列与杰索的关系有些微妙,一方面需要对方携手对抗Cancer的侵蚀,另一方面又由于持有S级指环,在黑手党内部呈现特殊的竞争乃至敌对关系。当然,这也拜黑金战争所赐。如果不是打那一战,两大家族也许可以走上同盟的道路。
草壁哲矢又不失时机的补了一刀,“加百罗涅十世也在那不勒斯,与恭先生并肩作战。”
“……”这个闲不住的师兄。纲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把迪诺牵扯进来。“先让云雀前辈停止攻击吧。我们与杰索还有脆弱的协议在,不应发生内斗。”
“对不起,在下无能为力……”草壁哲矢深知云雀发起飙来,自己就算有九条命也拦不住。
“不管怎么样,把云雀前辈看住了。我立刻知会白兰。”
纲吉终止了联络,又拨通了杰索的号码。电话几乎是被立即接通。纲吉还没来得及说上半个字,白兰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纲吉~我就在猜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呢~”
“白兰,你在搞什么鬼?”
“什么嘛,你家云守在我这里发泄情绪呢,小纲吉还要装作不知道吗?”
“我家云守的脾气我清楚。虽然他不善于与别人打交道,但他从来不主动惹事。更何况,迪诺?加百罗涅也在那不勒斯吧。”
“那,小纲吉还记得Cancer的事情吧。”
“你觉得呢。”纲吉的语气忽然加重。
“有人污蔑我们杰索收留了Cancer的重犯。我觉得好委屈呢。要不,小纲吉你亲自来一趟那不勒斯,把小麻雀接回去,如何?”
“我有我的方式,轮不到你提议。”纲吉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诈。风太的答案或许没有指向真相,但指名道姓了白兰。
“又凶我了。没办法。”白兰的声音也变得异样冷酷,“这样吧,雾之海指环,换小麻雀与跳马的命,你觉得值得一谈吗,沢田纲吉?”
“什么意思?!白兰?杰索,我劝你不要玩花样,我们在对付Cancer的立场上是一致的,并不代表你伤害我的家人与同盟家族,我还会无底线地容忍。当然,不排除你想要的答案,是第二次黑金战争。”
“哈哈哈,吓坏我了呢。就这样啦,我要抓人去了。那不勒斯不见不散哦。”
“白……”纲吉还没来得及回话,白兰就把电话挂断了。搞什么!纲吉的计划被打乱了,本来准备抽空去慰问一下兰兹亚与大空部,可云雀那边又忽然出了事。他快步走出大空特区,推开了隔壁雾守特区的门。“骸,帮我准备私人飞机。我去一趟那不勒斯。恭弥……云雀前辈他在那里。”
“哦?那不勒斯?小麻雀出事了?”骸合上了正在看着的一份不知什么文件,转而按下耳机的通讯键。
“两架。我带大空部特务坐一架先去见白兰,你带雾部特务支援,挑几个幻术能力特别强的,以防不测。”
“哦呀,如果是我去救他的话,他或许会不乐意呢。”骸撇了撇嘴。
五十四 合和纷分
慌乱与惶恐的双重驱使下的沢田纲吉,蜷缩在直升机内心绪不宁。路上数次向云守发出联络请求,可始终没有回音,这让他更为不安,乃至于恼怒。
夕阳下的那不勒斯古堡依然矗立,而不远处的村庄里停满了车,纲吉拿望远镜朝下看去,发现其中有几辆车上面纹着加百罗涅的族徽。
果然,自己那位师兄也掺和进来了。
五分钟后,直升机毫无阻碍地降落在城堡顶部的停机坪上。纲吉还没等落地稳当就跳了下来,发现三架云部的直升机就停在旁边不远处,草壁哲矢正在修理着什么东西——看起来似乎是联络用的耳机。这玩意也会用坏?难怪联络不上。纲吉还在纳闷,一转头就看到了棉花糖大叔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小纲吉~来得可真快呢~”
“白兰,我家云守呢?迪诺先生呢?”纲吉的声音在旋转气流的呼啸声中并不是很清晰。
“都好好地在我的城堡中喝茶呢。小纲吉一起啊。”白兰依然是满脸堆笑的表情。
“戒指我带来了。我来带他们走。”纲吉伸出左手,手背对着白兰,雾之海指环正戴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
“这是我家的东西呢。狼毒一直想要这只戒指。”
“你家的东西??按照‘黑金协定’,戒指应该由幻骑士持有。”纲吉放下了手,双眼死死盯住白兰,“你是怎么知道雾之海指环在我手里的?”
“那个东方人告诉我的哦。应该就是你家云守所说的‘堂本雄介’吧。”
果然,自己遇袭的事情,白兰是知情的。纲吉冷笑两声,“先让我见见人吧。”
白兰收敛了笑意,拍了拍手。不多时,云雀与迪诺一前一后走到了上来,师兄似乎还在喃喃说着“恭弥等等我”。见到两人都未被限制行动,纲吉松了口气。“云雀前辈,迪诺先生,你们没事吧。”
“阿纲,你总算来了。”迪诺似乎很高兴。“我跟恭弥打了个赌,我说你肯定会来的。”
“哼。”云雀显然有些生气,皱起眉把脸扭了过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迪诺先生。白兰他……”
“白兰找到了伽玛的下落,现在他也在那不勒斯。白兰想要集合所有海指环的力量,重振杰索,抵御由于人体改造产生的异变。”
“就是这样哦,小纲吉。”白兰依然是眉花眼笑。
“我还应该继续相信你吗?白兰,你始终没放弃将杰索与吉留涅罗归并的念头吗?”纲吉看着白兰,似乎有些失去了耐心。
“这么说不符合事实呢,七枚海指环本就不是你彭格列的啊,无非是物归原主。再者,我们的强大,也会有助于对抗神秘组织,不会拖你的后腿,不是吗?”白兰说的头头是道。
“你既然会这么说,看来雨之海指环,已经在你手里了。”纲吉低沉地说道。
“没错呢。”白兰爽快承认了,没有丝毫疑虑。
“那我彭格列的雨之项链,也麻烦你还给我。”
“那样的东西我没有见过哦。你就没有问问被你关在黑牢里的卡鲁卡沙三世吗?”
纲吉察觉云雀正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自己,似乎有话想要对自己说。可目光甫一接触,对方就转过了眼,故意不搭理。纲吉只得转向白兰道,“既然这样的话,戒指我不能给你。”
“阿纲,你再考虑考虑。”迪诺有些焦急。
“迪诺先生,我可以理解加百罗涅不明目的地背弃了与彭格列的盟约,转而与杰索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中亲密会晤然后缔盟了吗?”纲吉的声音越发阴沉。
“现在不是算计杰索的时候,Cancer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阿纲,你肯定明白的。加百罗涅是永远站在彭格列这边的。”
纲吉突然从内心地察觉到自己的动摇,这是他许久未有的感觉了。他转头看了看白兰,白兰一如既往地笑着,等待着自己的回答。火花般的闪念划过他的脑海:黑金战争,从头到尾,似乎都是盘错棋。打了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再次树立了家族在里世界的威权,可失去的东西似乎远比得到的多。为了限制迅速崛起的杰索,拆分七枚海指环的归属,某种程度上也分散了彭格列的力量。
更为重要的是,自己差点在一夜之间接连失去狱寺隼人、碧洋琪与山本武。而战争结束后,晴雨二守与Reborn的矛盾公开化,表面化,让他离开了那个扶着他一步一步走了十个年头的男人。
如果时光倒流,他愿意再次坐视这一切发生吗?
Reborn呢?会后悔他代替自己做的这些决断吗?
自己在过去的十六年里几乎从未怀疑过Reborn的任何做法。仅有的那次,也是出于自己对于这位家庭教师一片赤忱的热爱,想要帮他脱离彩虹诅咒的怪圈而进入了死气的顶点。但时过境迁,自己对于黑金战争结果的反思,却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了。
云雀的身体似乎有些颤抖,正不安地注视着白兰。
“看来小纲吉似乎不相信我呢。”白兰站直了身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可以把我与那个东方人所有的对话录音都给你。我也可以告诉你他的下落。”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去了哪里?”
“他是来威胁我的,虽然就跟我威胁小纲吉一样毫无说服力呢。”白兰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他应该离开意大利了吧。那家伙说彭格列就快对我们杰索下手了。我当时被他吓怕了呢。他还告诉我,最后一枚海指环在你的手里。作为交换条件,我提供给他一架私人飞机,和两百万欧元的现金。”
“……彭格列被你卖得太便宜了。这家伙是神秘组织Cancer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危险分子。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对付Cancer吗?居然就这么轻信了他?”
“这么说可不公平呢,小纲吉。他的情报彭格列可没有向我透露过一星半点呢。”白兰摊手。
“他的目的地是哪里?”
“他想要回家乡。小纲吉对那里熟悉吗?”
纲吉尚未回答,云雀恭弥再也沉不住气了,快步迈向云部的直升机。纲吉赶忙拦住云雀,还没发话,便见云雀抡起右拐,照着自己的头面狠狠抽来。纲吉伸手去挡,可没想到云雀居然用了那么大的力气,他几乎双脚离地,倒飞出去,撞在不远处的大空部属员身上。
“哦呀,又被野麻雀啄了呢。”大空部特务在雾气缭绕中化成为六道骸,费力地接住了纲吉,自己也险些摔倒。他垂首看了眼失去意识的首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恭弥!你怎么能攻击阿纲,他可是你的首领!”迪诺看不下去了。
“草食动物,你再次令我失望了。彭格列不需要依靠谁的施舍,它足够强大。强者对弱者本就该予取予求。我告诉过你,荣耀是不可以被放弃的。”云雀抬脚踏在起落架上,转过头看着纲吉,语气中夹杂着气馁与败兴。
骸将怀中已然晕厥的纲吉缓缓放平,右手中指的“失乐之霹雳”开始放散出靛色的光芒。“让人看不下去了呢。作为近侍,我似乎太仁慈了……不是吗!”骸极为罕见地动了怒,左手在空气中凭空抓出三叉戟,紧接着右手去抠他那只红色的眼睛。“呃!”鲜血顺着他的右眼流下来,再次睁开右眼,显示出的是汉字五,强烈的斗气从骸周身散发出来。
那是彭格列雾守的最强形态,人间道;配合地狱指环,又同时开出了地狱道。原本徐徐升空的云部直升机骤然停止了运作,螺旋桨上与驾驶舱内缠满了蔓藤与含苞待放的蓝色莲花,让草壁哲矢吓了一跳。
“云雀恭弥,我正告你,沢田纲吉只能属于我。你也太不把我这名近侍放在眼里了!”骸将三叉戟指向云雀恭弥。云雀燃起云之死气炎,顶住雾炎,直接向六道骸攻去。
靛紫两色死气炎发生了剧烈的碰撞,六道骸横过三叉戟,挡住云雀数拐,借力退后几步,紧接着发动幻觉攻击,城堡塔楼的城砖便如同收到了统一指令般朝着云雀恭弥密集撞去。云雀甩开左拐末端的锁链飞速舞动挡住了骸制造的幻觉,继而紧追骸一路猛攻。
众目睽睽之下,彭格列十世的云雾二守再次发生了械斗,死气炎的迸灭让白兰不由得担心自己的总部会不会就这样被生生推平,他不由得侧过眼望了望纲吉,却发觉彭格列十世依然没有恢复意识,而迪诺则快奔两部,开始试图唤醒自己的师弟。
二守缠斗了三十余回合,六道骸显然已经支撑不住,脚下发虚,被云雀抓准机会,架起双拐重重的敲击下去,骸只能勉强横过三叉戟挡住了这致命一击,甚至打出了火星,巨大的炎压让整座那不勒斯古堡都震荡起来,白兰与迪诺忍不住抬手遮挡面部,而六道骸则被直接压制到了城砖之中,口吐鲜血,几乎昏厥。纲吉这才醒来,可首先进入眼瞳的镜头却如此惨烈,让他马上清醒了,高声惊呼:“别再打了,云雀前辈!”
云雀略略迟疑,扭头看了看纲吉,然而幻灭的浓雾在不远处渐渐成形,另一名六道骸出现在云雀身后,对准云雀的后脑便重重挥去。云雀想要闪身,但终究慢了半拍,眼前一黑,右手的拐掉落了下来,人向右侧倒去。紧接着右手被三叉戟刺穿,牢牢钉在地上。
昏死过去的那个骸,渐渐化成了雾气。
“嗯?”白兰眯缝了双眼,“‘二重身’?不愧是彭格列最强的幻术师呢。”
迪诺也是目瞪口呆。
骸封印了地狱指环,闭上了开始流血的右眼,“库夫夫……云雀,你输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与我为敌。”
云雀鼻腔中流出鲜血,双目紧闭,可左手依然死死握着拐。
“骸。住手。”纲吉快走两步,进入超死气状态。
迪诺不由得惊恐地放开了扶住纲吉的双手——纲吉的死气炎炎压瞬间迸发,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哦呀哦呀,身为近侍,我不过是小惩大诫。”骸踩住云雀的左手,继而将尚未脱手的左拐狠狠踢出老远。可他还没有来得及收脚,便被纲吉愤怒的右拳打翻在地。
骸捂着侧脸坐起身来,灰头土脸地看着纲吉。
“近侍有保护首领的安全的职责,但没有惩罚其他守护者的权力。如果有,在海皇殿中,山本就不是将你的戟弹开那么简单了。”纲吉摇摇晃晃走到云雀身边,握紧三叉戟,用力拔了出来,看到刃上云雀的血与云雀右手上的创口,心如刀绞,又暴躁地将戟捏碎,大空死气炎破除了雾炎的有形幻觉。大空部特务立刻冲了过来,将骸双手反剪压在地上,并用大空死气炎封住了骸的耳环。
“云雀前辈……”纲吉弯腰去扶云雀。此时的云雀,意识尚未恢复。纲吉架起云雀,想要朝着直升机走,可自己的身躯似乎过于瘦小。草壁哲矢刚刚摆脱幻觉,赶忙从驾驶舱里奔了过来,帮纲吉将云雀架到了直升机上。
“云雀前辈……恭弥,恭弥!你还好吗?”纲吉有些焦急。骸那一闷棍下手有点重,堪比云雀抡自己那般用力。
云雀双目紧闭,歪头无力地垂在纲吉肩上。
纲吉心中极为惶恐。对于私斗,他向来是明令禁止的。像这样看起来动真格的打斗他原以为见怪不怪了,没想到真要动起手来,这些实力可怕的守护者们还都留有后手,就像当年在并盛,山本与云雀私斗那般。他此刻真的怕极了云雀出事,即便云雀是自己最强的守护者,也并不代表他会时时刻刻那么刚强有力。
云雀靠了好一会,才渐渐睁开了眼,斜眼看了看身旁的纲吉。“草食动物……为什么要放弃你的荣耀……”
“我早就说过了,我所不能放弃的,是同伴,是你们。这是我的原则,未曾改变。我已经失去了隼人和山本,难道还要再失去你和骸吗……”纲吉喉头发酸,说话也有些变调。
“你这样柔弱……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守护你了,你会怎么样?”云雀轻微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不需要其他的弱者,有你一个就够了,草食动物,你明白吗?
“不要这么说。你是最强的,恭弥。”纲吉将云雀安稳地靠放在了椅背上。
“白兰是有意放走堂本雄介的。杰索一定不止是受害者这么简单。”云雀擦了擦鼻中流出的血,侧过头望着一旁看好戏的杰索家族首领,“草食动物,不能让他得逞。一定要将他咬杀。”
“迪诺先生说的没有错,我们要集中力量对付Cancer……”
“我说过,如果你依然这么软弱……那么我来将他们全部咬杀。”云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纲吉推了出去。纲吉差点摔了个仰面朝天。“哲,启航。”
“云雀……”纲吉抬头看着已经升空的飞机,心里说不出的感受。
三架云部直升机全部升空离去,云雀带着云部属员离开了。
“阿纲,恭弥他……一直是这个样子,你不用太难过。”迪诺胡乱安慰道。“我是受野猿所托,寻找伽玛的线索,这才来到那不勒斯,凑巧遇见恭弥他在杰索要人,才赶紧劝住他,把你请过来……”
纲吉摇摇头,示意迪诺别再说了。他走到白兰身前,摘下手上的雾之海指环,轻轻抛起,白兰伸手抓住指环,微微一笑,“果然是小纲吉。我会一直记住这恩情……和闹剧的。”
“白兰,戒指都给你了。”纲吉望着远去的直升机,叹了口气,“你给我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我有预感,你放走的那个东方人,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他又扭头看了眼六道骸,发现骸也正在看着自己。骸发现纲吉无限失落的表情,不由得哈哈大笑,“库哈哈哈哈……沢田纲吉,你从来都不识人心好歹,是被麻雀啄瞎了眼吧!”
纲吉挥挥手,“金色法权”将骸押上了大空部直升机。
云部直升机上。
草壁哲矢将冰袋递给云雀。可云雀没有接。
“恭先生,我们现在去哪?回日本分部吗?”
云雀隔着窗看着已经渐渐缩小并远去的纲吉与那不勒斯城堡,嘴角微微往下坠。“联络云部在中国的所有眼线,堂本雄介的照片与资料下发到第一线,盯紧出入境口岸。我们先去香港,继续执行F方案。”
几乎与此同时。罗马北郊,蒂耶鲁的庄园内。
艾米莉亚?蒂耶鲁轻轻推开了露台的门。父亲大人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下午了,她忍不住想去问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出嫁,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沢田夫人。虽然她每天都问,但父亲似乎从来没有厌烦过,只是笑盈盈地说,快了,快了。
血色残阳的余辉,如飘零的曼莎珠华般洒在老人的身上。老人似乎是睡着了,胸前盖着当天的报纸,双手交叉,头也歪在一旁。
“父亲。”蒂耶鲁小姐轻轻唤道。
老人没有醒来,依旧在沉睡。
“父亲,醒醒啦。”艾米莉亚忍不住伸手去抓推,可稍微晃动,蒂耶鲁整个人的分量都压了下来,重重摔倒在地上。艾米莉亚大吃一惊,往后倒退了两步,忽然感觉脚边有东西。她转过头,看到陪伴父亲多年的长随菲利普仰躺在地上,额前扎着一把餐刀。
艾米莉亚瞪大了碧眸,惊惧而绝望的感情如无数蚂蚁爬满全身正啃食她血肉般真切,她刚要失声大喊,却被一只戴着靛色手套的手给捂住了嘴。
她不由得扭头抬眼望去,靛色头发的俊美男子,正用他那对异色的眼瞳盯着自己。
“奥提欧先……不,你是……”没等她发出下个音节,脖子便被扭过了九十度,脆弱的颈椎发出了令人绝望的响动。
五十五 血雨腥风
这是云雀与自己在那不勒斯分别后的第四天。
纲吉孤身坐在前厅,身边站满雾部与雷部的情报人员。
罗马市郊发生了凶杀案,而且遇刺的是高官,内政部副部长蒂耶鲁与他的千金,还有名老仆人。一时间各种消息如雪片般飞向彭格列总部。
纲吉疲倦地靠在欧式躺椅中,机械地拈起一份又一份情报。来自内政部的,来自警察厅的,来自军方的,来自NATO的,甚至还有可乐尼洛冒着巨大的风险亲笔写的。总结下来无非三点:闭路电视拍摄下来的行凶者,是自己的雾守;蒂耶鲁的被害引发了世俗世界对彭格列更为猛烈的抨击与声讨浪潮;警方开始考虑对巴勒莫方面展开行动。
纲吉觉得不可思议。蒂耶鲁遇刺的那天,自家雾守始终陪着自己在那不勒斯,甚至还重伤了云守,怎么可能跑去罗马行凶。他侧过身,从桌上拿起迷雾耳环,对身旁的属员道:“帮我接通兰兹亚先生。”
“Boss,兰兹亚先生上周就回克里特岛了。”
“……我差点忘记了。”纲吉紧闭着眼,左手拇指与食指按压着自己的睛明穴,想起来的确有这么回事。他也确实不愿意让兰兹亚为了自己放弃掉原来的田园生活,所以准许了他的回程请求。“那让塔梅里克把雾守带出来吧。”
骸从那不勒斯回来后就被没收了彭格列齿轮,并关了禁闭。纲吉本已做好承受骸对自己极尽讽刺与挖苦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骸只是默然接受了对他的责罚,甚至连惯常的冷艳笑容都没有离开过雾守的脸。
不多时,雾守被带了上来。纲吉挥挥手,示意除了警卫,其他人全部离开,留自己与骸在前厅。
“骸。”纲吉依旧闭着眼,声音也显得有些颓丧,“桌上有三样东西,你看看吧。”
“库夫夫……又要给我什么惊喜呢,沢田纲吉。”骸一眼认出,第一样是自己被没收的耳环,他立刻将耳环攥进手中,想要当面戴上,可他吃不透纲吉的用意,便作了罢。第二样则是监控视频的照片,上面显示着五天前的傍晚,自己出入过蒂耶鲁的宅邸。而第三样,则是可乐尼洛的亲笔信,上面写着他从高层获悉,军方或将配合警方对彭格列的几处据点做定点清除,包括强尼二所在的加尔达基地。
“真是赤裸裸的污蔑呢。我从那天下午直到现在从没有离开过你的掌控,你也是心知肚明。”骸说着,将数张照片慢慢撕成碎片,又随手丢在纲吉身旁的长案上。
“我相信你没有用。得是司法部那些老爷相信你。”纲吉重重叹了口气,“多事之秋。污蔑也好,事实也罢,那些针对彭格列的人,不过需要个借口。”
“我没有理由杀害这位美丽的小姐。我也没有理由杀害对你如此友善的高官。”骸继续不慌不忙地为自己辩解。
“你说的我都懂……”
“不,你不懂。”骸忽然抬高了声调,“你认为是我干的没错吧,真是可笑。”
纲吉睁开眼,仰头看着面前给他些许陌生感的雾守,“你怎么了?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
骸单手扶额摇了摇头,“反应大的是你才对。之前我已经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你,除了……切尔贝罗。我可不想再次被复仇者盯上。”
“……这已经不是暗杀了,这就是赤裸裸的凶杀。现在谁还敢帮我们在上头说话?”
“确实是件麻烦事呢。”骸把玩着手中的耳环,忽然露出笑脸,“两条路,来硬的,针对几个带头的议员再玩几次暗杀,或者恐吓,就像您那位亲爱的前雨守最喜欢玩的杀手游戏;或者玩软的,放弃掉这几处据点,积蓄力量,就像您最爱玩的躲猫猫游戏。”
“还杀……要是杀人能解决一切问题,我早让瓦利亚去了。我们应该还有第三条路。”
“哦?”骸微微耸动眉毛,大概感到了意外。
“尽快查明Cancer的真相,用意政府与Cancer合作的丑闻反过来去威胁他们。”
“库夫夫……似乎是比我的方法更为艰辛的道路呢。秋天即将开始,我们的时间还能剩多少?”
“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下文。堂本雄介应该已经回到了中国。”纲吉的语气,异常肯定。
中国,黄山。
白发男子在地上艰难匍匐着。他的衣衫已经被血染透,身下也已拖出长长的血迹,那是他一路爬来的轨迹。左手的义肢露出的那一柄短剑,已经残缺不全。
斯库瓦罗回忆起他在瓦利亚浴血奋战的峥嵘岁月,回忆起那位对他始终拳脚相加的Boss,还回忆起自己一生的对手。
十五个月前,彭格列两大剑豪之间又进行了一次较量。随着连番势大力沉的鲛冲击,时雨金时脱手而出,远远飞了出去,扎在了不远处的岩石中,紧接着变回了竹刀。
“啊,又输了。看来我得加把劲了。”山本武挠挠头,微笑着走向自己被打飞的刀。
“喂!!!!我说,你什么时候能认认真真和我打一架!”斯库瓦罗扬起左手的剑,指住山本的后心。
山本站住了脚步,扭过头看着自己的良师益友,原本纯良的笑意骤然复杂而深邃起来。“我也想认认真真跟你比剑啊,不过……有些事情,总让我无法专注。”
“渣滓,你以为我好骗吗?你说,是不是我已经不值得你用全力来迎战了!中了邪才会像今天这样二十回合不到就被打飞了剑!要知道,对剑士来说,……”
“剑断的瞬间,就是生命终结之时。”山本接过了话,走到时雨金时旁,稍稍用力,将刀拔了出来,继而略一抖腕,强烈杀气带动的飞沙走石让斯库瓦罗的长发如乱絮纷飞,“斯库瓦罗,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如果你能顺利完成,我答应你,用全力与你一战。”
“喂!!!!!!你搞清楚了没,小子,我是瓦利亚的人,不接受守护者的……”
“我并非以守护者的身份相依发出请求,而是以你曾经的学生与一辈子的对手山本武的身份。”山本转过身,仗剑而立,依旧是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你说吧,这条件听起来很诱人。”
“到遥远的地方,某个强大的人身边做卧底。”山本侧了侧头。
“卧底?喂!!!!!!老子是杀手,不是特工!”
“这件事,只有你合适。因为,你从来都是有话就说,有不满就发泄的直性子,不会有人怀疑你。更何况,你很强。”山本收敛了笑容。
“哈?”斯库瓦罗看着眼前这位雨之守护者,感到莫名的压力。
“这是纲的意思。不过,他没有想好让谁来执行任务。”
斯库瓦罗沉默了许久,转而对山本道:“我不接受那个家伙的指令。不过,如果是你的请求……那是要赌上剑士荣耀的,对吧!”
山本点点头,左手握紧剑柄,将时雨金时对准了斯库瓦罗。
斯库瓦罗咧嘴大笑,继而也将剑对准山本武,双剑呈交锋状。“哈哈哈,小子,一言为定。我会把你打个落花流水的!”
接下来,就是按照剧本在进行了。自己被Xanxus打中头部,身负重伤,又被一平发现送入了医院救治,一平也因此顺利补缺加入了瓦利亚,而自己则来到了遥远的东方。
此时此刻的斯库瓦罗,想到当日的山本武,以及突如其来的死讯,顿时感觉到莫名的遗憾。小子,你骗人的功夫,远远不到家呢。瓦利亚的作战队长从来都是战死沙场,没有例外。
你是明知道这个任务会有来无回,才会提早一步去那个世界等我吗?
赌上我剑士的荣耀,我的任务,完成了。
他用尽全身剩余的力量,用牙齿顶开义肢里的机关,一枚精巧的瓦利亚通讯器从义肢空腔中掉了出来。
“……”一阵剧痛袭来,斯库瓦罗不由得咬紧了牙关,他感觉生命正从他体内迅速流失。
“Boss……”斯库瓦罗听到了对方接受通讯的提示音,继而发出了孱弱的声音。
“……垃圾。”
“Boss……能和你这样的渣滓一起扛起瓦利亚的大旗,杀过人,造过反,我……觉得这辈子……完美了,赌上……我的荣耀。”斯库瓦罗用尽最后的力气,低低的向自己唯一宣誓效忠的人表明了心迹。
左手的短剑,碎裂了。
“剑断的瞬间,就是生命终结之时。”
哈哈,渣滓,你说的没错啊。斯库瓦罗安然闭上了双眼。
“喂!垃圾,说话,垃圾!……”通讯器的那头传来了Xanxus愤怒的咆哮。可继而被一脚踩灭了。
一名男子穿着黑色的西装,把脚从已经是碎片的通讯器上挪开。他收起双拐,蹲下身子,摸了摸斯库瓦罗的颈动脉,然后转身离开了。
月光照在他的头发上,那瓣白发分外惹眼。
“喂!垃圾,说话,垃圾!”Xanxus在瓦利亚总部总长室内,朝着通讯器大声咆哮,整个总部乃至数里开外都能听到他的怒吼。
列维坦闻声赶来,看到Boss的脸色,吓得不敢说话。
“我……我命令你,命令你说话!你给我说话!”Xanxus的双眼瞪得血红,呼吸也明显开始变得粗浊而不规律。
“小列维,Boss这是肿么了?”鲁斯利亚也跑了过来。
“Boss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有干劲了呢,前辈。”弗兰面无表情地远远望着Xanxus。
“嘻嘻嘻嘻嘻。今天我也很有干劲呢。因为我是王子啊。”贝尔菲戈尔将飞刀狠狠丢到了弗兰的青蛙帽子里。
一平在一旁,忧心忡忡,低垂着头走了出去。
“开口说话啊垃圾!死了吗!不许死,要死回来死!!!”Xanxus吼了一阵,嗓子也哑了。可怕的疤痕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布满了他的脸。他将厚重巨大的橡木书案整个掀起,继而抬腿劈砸下去。桌子瞬间粉碎,两把标有X的大口径手枪飞了出来。Xanxus一手抓过一枪,连外套都顾不上穿,便快速冲向门口。
“Boss,请您……”列维坦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被Xanxus对准了额头中了枪。可怕的炎压击穿了楼板,列维坦也被随之击飞到了楼下。鲁斯利亚尖叫惊叫起来,跑去帮列维坦疗伤。贝尔菲戈尔一反常态地收起了笑,战战兢兢望着自家Boss快步离去的身影。
彭格列十世正在大空特区与政府官员通着电话,却听四周响起了警报,继而感觉迫人的炎压袭来,掩盖了侍卫们的惊呼。他赶忙站起身,解放VG。剧烈的大空死气炎混杂了岚之死气炎,几乎将对死气炎高度抵御的墙壁击穿。窗户被击碎,Xanxus闯了进来。
侍卫冲进了大空特区,纷纷举枪瞄准了Xanxus。六道骸也从隔壁雾守特区赶了过来,深知来者不善,他暗暗用幻觉制造了屏障,将Xanxus与纲吉隔离开来。
Xanxus抬起头,露出狰狞的面容,紧接着举起枪,对准了纲吉。骸暗喊不妙,立刻解禁VG,扬起锡杖冲向Xanxus。他很清楚,他的幻术根本挡不住Xanxus的愤怒一击。
“退下,骸。”纲吉示意近侍不要继续靠近。确实,Xanxus失控了,贸然靠近太过危险。“Xanxus,有什么事吗?”
“垃圾。……你把斯库瓦罗那个渣滓派去了哪里?谁让你派的?”Xanxus强压住怒火,举着的双枪没有放下的意思。
“历任瓦利亚作战队长,都是战死的。斯库瓦罗,无愧于此。”纲吉显得平静异常。他很清楚,Xanxus的话,已经透露了某种讯息。果然,自己最初的直觉,没有错。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死!”Xanxus咆哮着扣动了扳机,可毫无意外被纲吉用死气的零地点突破给冻住了。冰冻的死气炎蔓延到Xanxus的双手,让他动弹不得。
“瓦利亚首席的觉悟,还不如前任战斗队长。”纲吉收起VG,缓缓走到Xanxus身边,“瓦利亚是什么?朝不保夕,刀口舔血,除了杀戮就是被杀。做了二十年瓦利亚首席,反而惧怕起死亡来了?”
Xanxus愤怒的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可他对纲吉毫无办法,只得屈服地收起了死气炎。
“……有任务要给你。目标就是杀死斯库瓦罗的人。而且,我允许瓦利亚全体,战力全开。我会负责善后。”纲吉解除了封冻,而心中早已明了,摊牌的时刻终将到来。
博尔塞纳湖畔,某处破旧的房子。
Reborn推开了已经有些不大牢靠的门,侧耳倾听着声响,接着便拿下了年迈的列恩,轻轻放到了门旁的玻璃养殖箱里。他松开领带,解开衬衫的第一枚扣子,望着正对着养殖箱的墙上那堆褪色发黄的照片,不由得诡魅一笑。那些都是自己过去的目标,无一例外都已经在这个世界消失。他收起了笑意,仰头朝着楼上走去。
年久失修的楼梯在他脚下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动,灰尘在破漏屋顶透射而来的光线中欢快飞舞着,伴随着他的脚步,房子似乎也在扭动腰肢,并从骨子里泛出令人不悦的霉味。
这里是Reborn无数藏身之所的其中之一,虽然早已被他废弃。
Reborn走到卧室门前,重重踹开房门,顺势用脚踢开散落满地的绷带、注射器、针头、输液管和输液袋。
一名身穿白大褂,已经秃顶的男人,正背对着Reborn在床前忙碌着。
手枪的枪口顶在了男人的后脑勺。“还没有意识吗?”
“喂喂,Reborn,你不用这样对特意来帮你的人吧。好歹当年我也救过你啊。”秃头男人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依然在给床上的人抽血。“你要吓到了我,说不定我一推针,就把空气打到他体内去了。到时候别怪我给医死了,钱我还是照收的。”
“哼哼。你的要价可不低,夏马尔,别恬不知耻地说是帮忙。”
“一分价钱一分货。我在游医界的名声……”
“你在游医界还有名声?这要是让你治个女的,都怀上你的孽种了吧。”
夏马尔没再说什么。他把抽出的血样放回了皮箱内,继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说,这家伙,不如弄死算了。是不是列恩年事已高,你准备再养个植物人做宠物?”
“你可以滚了。这里没你的事。”Reborn扬了扬手里的枪,下了逐客令。
“我说,最后一笔钱……”
“我会打到你户头上的。你很清楚,我是最守信的杀手。”“杀手”二字被明显加重了。
夏马尔耸耸肩,懒洋洋地走了出去。
Reborn走到床前,摘下帽子,放在了堆满了瓶瓶罐罐的床头柜上。
床上的伤患,浑身颤满绷带,此刻正依靠着呼吸机与营养液维持着生命。
“你放心,夏马尔走了。”Reborn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床上之人在说话。
“狱寺隼人死了。与史卡鲁同归于尽。蠢纲已经哭不出来了,狱寺隼人,对他而言……他的头发,又褪色了。”Reborn抚摸着自己的爱枪。
“蠢纲任用了六道骸做他的近侍。不过,那是个令人无法放心的男人。
“彭格列在政府里的一座靠山倒了,还是被彭格列的人杀死的。
“你也许觉得不可思议,我早已脱离彭格列,为什么还要关心这些事情。
“我自己也感觉挺奇怪,也许是因为真的放不下。蠢纲能有今天不容易,我搀扶着他走了十年,做了他十年的拐杖,可真的放手让他自己去走,又怕他磕碰,怕他跌倒。
“我在黑色世界里呆了大半辈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跌倒之后会有无数只脚踩上你的脊背,乃至立刻就会有人在你脑后补上一枪。”
Reborn猛然停住了诉说,继而开始干笑,乃至于笑出声来,仿佛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秘密而得意不已。
“你早就醒了吧。在这里听着我自言自语,看着我不为人知的一面。
“你比谁都清楚,如果真的倒下,会有多少人蜂拥而至想要你的命,又会有多少人觊觎彭格列十世的项上人头。所以,你一直睁着眼没错吧?
“还是说,你如此信任‘朝利组’那几个人,能保证你的安全?你对他们还有任何利用价值吗?
“你到底要装昏迷装到什么时候!要不,我先打断你手臂上的神经,看看你的反应?”
伤患依旧纹丝不动,只有略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生命之火依然在他体内燃烧着。
“算了。”Reborn叹了口气。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以后,就听凭你自生自灭吧。对你来说也许不算残忍。
“我有我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必须迎接的宿命。
“不过在我彻底离开之前,我希望能帮蠢纲扫清最后一个障碍。狱寺在三途川等你。”
Reborn说着,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将手枪对准病人的太阳穴,然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啪”的一声,枪膛滑出枪管。
弹夹是空的。
Reborn持枪的右手居然微微颤抖。以他握持了多年枪的手感,应该没可能察觉不到这点吧?
“也许吧,天意。”他收起手枪,站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帽子,稳稳戴上。“我希望你能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的世界,但不可能;想亲手了结掉你,却又不忍。毕竟,你是我在蠢纲之外,最喜欢的弟子。师徒缘分,到今时今日,应该尽了。”
有什么暖暖的东西,在眼眶中滑过。呵,自己果然是老了吗,开始恋旧了吗?还是说,自己的感觉已经不那么准确了?毕竟作为杀手的生涯,也快走到头了。
Reborn无法给自己解答。因为他的内心在寻求的是另一种答案,一种他明知根本不可能出现但还是愿意拼死一赌的答案。他飞快眨了几下眼,将浅浅的湿意不着痕迹地抹去。
“Addio.”
床上的人,缓缓坐起了身,毫不费力地摘下了自己的氧气罩,拔掉了输液的针管。他用自己的鼻腔努力呼吸了一下室内污浊的空气。
“我会永远感谢你的,吾师Reborn。虽然不知道我还剩多少时间。”
他将双手伸到颈后,开始绕着自己的头颈一点一点将刚换上去的绷带解开。锋利的眼角,莹绿的眼瞳,带着深邃无尽的杀意,从绷带的背后露了出来。
慢慢舒展开的右手,从破烂发霉的床褥下夹出三张照片。绷带开始顺着他的肩背自行脱落,跟随着他缓慢移动的脚步一路蜿蜒,好似蜗牛爬行过的痕迹。
他在养殖箱对面的那堵墙前站定,略扬起手,手中的照片开始飘零,可左手瞬间凝出的冰匕却精准无比地刺穿半空中的纸片,将它们牢牢钉在满墙的照片之中。顿时,狂躁的雪花在摇摇欲坠的楼内肆意蔓延,破旧的木屋瞬间变为冰雪牢笼。
“呵呵……自己珍视的东西,还是要靠自己来守护。”
五十六 失控轴心
巴勒莫,雷部驻地。
这里与岚部驻毗邻,都在巴勒莫的市区。不过相比岚部那幢挺拔的大厦,雷部只能蜷缩在斜对面的几座小写字楼里。不过雷部部长并没有将这里扩建或者搬去新楼的意思,毕竟十六岁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弗洛伦萨。
没办法,谁让雷部一直经费短缺呢。反正现在岚部也好不到哪去,群龙无首。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雨部BC两级干部对于新任雨守多有抵触,而岚部从副部长开始已经拉帮结派乱作一团了,大空部不得不抽派人手进行弹压。
雷部则要平静得多。蓝波慵懒地躺在沙发上,反复听着白兰与堂本雄介的对话录音。
“你又疏忽了呢,彭格列。录音有剪辑,虽然很不明显……”蓝波坐起了身子,对身边的属员吩咐道:“帮我联络混帐狱寺,就说……”
“可是,雷守大人,狱寺先生已经不在了。”雷部属员惶恐地对答道。
“不在了?他去哪……哦,是啊……”蓝波抓了抓那头乱发,他还没有习惯失去狱寺隼人的日子,“呀咧呀咧,狱寺先生,你揍了蓝波大人那么多次,拔了蓝波大人那么多头发,还对着蓝波大人大声咆哮,蓝波大人可都是一笔笔记着呢。欠债不还的混蛋……那帮我接通那个变……雾守吧。”
你刚才想说的是变态吧,就是想说变态吧……属员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蓝波又从桌上抓起了一本《圣经》,算是狱寺隼人的遗物,而狱寺自己说,这又是山本武的遗物。蓝波撅起嘴,无奈地摇摇头。书页上留有不少狱寺的字迹。蓝波随意翻阅着,可稍一细看,便睁开了本来闭着的右眼,继而直起身子,瞪大眼睛细致地扫过狱寺所写的每行字。
此时,他的秘书却不识趣地打断了蓝波看书的兴致,“部长大人,总部秘书长请求雷部调拨四十人,运送建材,修补总部大楼。”
“总部大楼?上次卡鲁卡沙入侵,不是才修完,怎么又要我出人……混帐狱寺专门搞破坏,我们雷部就负责给他擦屁股吗……麻烦死了……”蓝波单手合上圣经,随手揣进怀里。
“您还不知道吗?前几天,瓦利亚首席长官冲到总部来,将总部大楼的窗户与墙壁给……”
“为什么?”
“是因为前作战队长殉职。总部已经下达命令,追授了他的荣耀。”
蓝波忽然察觉到异样,他走到自己秘书跟前,不自然地发问道:“什么荣耀?那个懦夫……如果不是因为他,一平也不会进入瓦利亚……”
“请您息怒,部长大人。斯库瓦罗先生是奉命卧底在……诶,部长大人,部长大人!”
蓝波如一道电光,瞬间闪烁而去。
沢田纲吉此刻正穿着宽松的睡袍俯卧在床榻上,享受着难得清闲时光中的按摩服务。他已经连续工作好几周了,不断在与各方打招呼,邀请他们参加聚会,许诺给他们更多的好处,还有亲自监督巴勒莫的重建,以便争取到政府的谅解。总算抽空到巴勒莫南郊一处别致的会所,放松自己。这会所还是当年狱寺执意连房带人全部买下来的,不过因为自己随口说了句喜欢这里的按摩服务。
“隼人的遗物,蓝波都清点完了吗?”
“正是如此,彭格列。只是,波维诺的小鬼似乎并不擅长做这种事呢。岚守遗物中最大量的是毫无用处的烟卷。”骸合上了手里那叠厚厚的本子。今天他又换了件新款式的制服。相较于西服,他更喜欢各式各样的制服。当年黑曜中学的校服,经过他亲自操刀改了十几版之后,已经成为了雾部的专属制服,也使得雾部属员在其他六部面前总是尴尬到抬不起头来。
“不要苛求。蓝波也还年轻,缺少历练。不过,放任他到处浪荡,是不大好。”纲吉闭着眼,声音随着按摩师的手法在颤动。“这次他回来,我要让他分担些岚部的工作了。”
“你确认这样合适吗?”骸把身子陷在沙发中,异色眼瞳看着彭格列十世。
“没什么不合适的。隼人在他这个年纪……”
走廊里忽然传来嘈杂的声响。纲吉略略蹙眉,骸心领神会,从沙发中站起身,幻化出三叉戟,护在纲吉身前。
门被重重撞开了,蓝波周身还闪耀着死气炎尚未完全褪去的光芒。
“哦呀,波维诺小鬼。你可看清楚了,我和彭格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骸故意变了身与纲吉所着全无二致的睡袍,还敞着怀。
纲吉侧过头,随意地挥挥手,示意按摩师退出去,“怎么了?是找我吗?”
蓝波的呼吸有些浊重,他略微抬起眼,瞪着六道骸。
纲吉从床上坐起身,对着近侍命令道:“骸,你先出去一下吧。”
“我可得对你负责呢。”骸继续坏笑。
“出去。”
见骸走出房间,蓝波才扶住门框,继而是墙壁,桌子,然后瘫坐在沙发中。精致的花瓶被他带倒了数只,花瓣散落在地毯上,让纲吉见了不由得困惑起来。“亲爱的蓝波,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彭格列……一平,一平她是不是被你故意安插进瓦利亚的……”蓝波哭丧着脸,朝着纲吉无助地诉说着。
“……是,也不是。”纲吉顺了顺倒垂的柔发,望着自己眼中那个永远长不大的雷守,“对不起,蓝波。”
“为什么……为什么要道歉……蓝波大人不明白,彭格列,你告诉我……”
“一平,她一直……深爱着云雀前辈,我没有办法,让她和你在一起。”纲吉光着脚,走到蓝波身边,握着雷守微微颤抖的手。
“是不是山本大哥……是不是他的主意?”
“蓝波。”纲吉难过地唤了一声,将雷守轻柔地扶坐起来,“是我的主意,是我让斯库瓦罗去卧底的。山本他……是无辜的。他只是执行我的命令。而且他已经不在了。你不要怪他好吗?他一直对你很好,对一平也很好,不会故意伤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