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波大人……蓝波大人……”蓝波的眼眶噙满泪水,“为什么要故意让一平加入瓦利亚,为什么都瞒着蓝波大人……为什么又要让瓦利亚去执行追杀命令,一平……一平怎么去面对他的师父啊!彭格列,你答应过蓝波大人的,说会把一平调回总部的,可都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了……”
纲吉无语之至。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自私,极端自私。他一直以为,自己把这名最为年轻的守护者视作亲弟弟,将他呵护得无微不至;可今时今日他才发觉,原来,他想要的,依然是那份廉价的安全感。他在谋划这一切的时候,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过蓝波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就这样自以为是地瞒了雷守整整一年。
蓝波却在此刻猛然推开纲吉,兀自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攥着拳。“要忍耐……不能哭,蓝波大人已经长大了,是世人闻风丧胆的彭格列六守之一……蓝波大人可以保护好一平的,一定要阻止,阻止……”
“你冷静一点。看到你这样,我也很难受。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蓝波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一把拉开了门,朝外冲去,差点将守在门外的六道骸撞倒在地。纲吉阻拦不及,眼睁睁望着雷守消失在走廊尽头。
“蓝波,你要去哪里?”纲吉急切的声音完全追赶不上雷守离去的身影。
“库夫夫……又赶跑一个吗?彭格列,下一个,是轮到我,还是轮到笹川了平?”骸将三叉戟的幻觉掐灭,走回房间,随手带上了门。
纲吉垂首不语。
“要我将他控制起来吗?年纪轻轻的难免会做些傻事。”
“不要多事。你又想被关禁闭了吗?”纲吉的声音中夹杂着强烈的恼怒,但显然他在压制这一情绪。
“看来还真是闹了些不愉快呢。不愿意说的话,我总没办法逼迫你不是么。”骸在纲吉身旁坐下,转换了话题,“不觉得最近这些事,颇有点釜底抽薪的意味?无论哪件事,都正好走在彭格列之前一步,这绝对是家族内部有了叛徒。”
纲吉长长叹了口气,将心绪从蓝波身上转移回来,“我知道。但现在没有证据,似乎一切都是被算计好了一样。而且,你不觉得,如果现在逐个排查高级干部,反而会让家族内部更加混乱吗?岚部已经悬空,我暂时拿不出岚守的继任人选,那几位岚部高干都相互不服气,要是现在放出这个信号,可能会直接导致哗变。”
“你依然在怀疑我对吗?”骸将双脚搁在面前的茶几上,问得极为直接。
纲吉只是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坐回到大床上,仿佛在刻意躲避着六道骸与他的疑问。
“原来这就是你让我担任近侍的理由啊。真是令人心痛呢,库夫夫……”
“你想多了。你已经是近侍了,地位只在我和拉尔之下,知道的事情比起拉尔这个门外顾问也是只多不少,如果我怀疑你,不会让你如此安稳地呆在我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但愿如此呢。不过我对你的高冷姿态没有兴趣,我还是更喜欢你主动投怀送抱。”
“又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先出去吧,我要睡几个小时。晚上还有场酒会,是南意大利的几个家族与中间人发出的邀请。帮我准备一下衣服,安排下行程。”纲吉伸了个懒腰,往床的深处仰面躺倒下去。
“是那几位长老介绍的吗?说起来他们还是有点用的,若不想只靠铁与血解决争端,就只能靠这些前辈的关系网了,不是吗?”
“你又提前知道了?哦呀哦呀,我的雾守真是伟大呀,什么都瞒不过你。行了,准备去吧。还有,别在梦里打扰我。”
“是个有趣的提议呢,亲爱的彭格列。”骸微笑着退了出去。
眼下正是夏末时节。已然西晒的阳光,投射在长老院古老而厚重的大门上。金黄发色的男子,身披白色的斗篷,踟蹰站立着。警卫认出正是彭格列十世,于是瞬间站得笔直,继而为其推开了那扇门。
已经空缺了近四分之一的长老院,对首领的突然到访颇感意外,噤若寒蝉。这位首领,对长老院用过的手段已经令上个时代的他们觉得无比害怕了。两次整肃,长老院中就少了四名大长老,以及七名长老,还有无数黑材料都被他拿捏在手里,加之上次调查前雨守的事情又大大触怒了纲吉,现在长老们完全不敢找首领的麻烦,更有看得出苗头的,动用自己的资源帮助首领来渡过难关,希望能稍许弥缝长老院与彭格列高层之间的裂痕。
纲吉迈过高耸的门槛,缓缓踱进大门,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又摆摆手,示意警卫全部出去。
长老们心头一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纲吉走到讲台前,细致摩挲着已经掉漆的栏杆与台面,一言不发,忽又抬起头,冷峻的目光扫过每位长老的面庞,似乎是在玩味着他们的惊惧表情。他离开讲台,双脚毫不迟疑地从长老院正前方黑金二色的彭格列族徽上踏过,走到了长老席间,频频侧过头仔细查看他们座椅上的名字,甚至低声念出来。
“彭格列十世,你……这不符合规矩。你应当站在台上,接受我们的质询才对!”长老吕克鼓足勇气,朝着行为异常的纲吉发声。
“我这一生,杀人无数。但我从没关心过,死在我手里的人都叫什么;日后到了那个世界,又该提防哪些人。所以这次,我想把诸位都牢牢记住。”纲吉的声音,阴冷异常,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行走着。
大长老菲利克斯忽然站起身,右手指住首领,用颤抖的声音道:“你不是沢田纲吉!你是谁!”
纲吉忽然在菲利克斯身旁站定,扯动斗篷遮住自己的身形,那躯体冰冷如霜,让菲利克斯浑身发抖。雾气在纲吉身旁萦绕,渐渐地,他的声音变了。
“冥武者。”
“冥武者……!”长老们低声议论着,不乏其中有人记起这个令人胆寒的名号。
“劳烦诸位惦念我了。”来者的个头忽然高出一截,依然是黑色西装,灰蓝衬衫,黑色短发,莹绿眼瞳,下巴致密的胡茬掩盖着的是一条疤痕,左手食指与中指下还挂着宝蓝色的项链;而此时,项链正在熠熠生辉,高纯雨炎从男子的周身奔涌而出。
“你……你是!你是魔鬼!”菲利克斯忽然失声喊了出来,“山本武,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话音未落,山本伸出左手按住菲利克斯的头狠命往桌上磕去,菲利克斯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哀嚎,灰白色的脑袋便被手腕伸出的冰匕贯穿,死死钉在身前的小桌上。
全场静默。
令长老们毛骨悚然的是,菲利克斯从头部开始冰结,不过十数秒,霜华便从上至下蔓延为冰雕。山本收回左手,轻点冰匕末梢,使之瞬间破碎,连带菲利克斯一分钟前还温热的身体,化作大长老宝座上那堆猩红的冰渣。
“我真是愚蠢,以为死能解脱所有。没想到在我‘死’后,我的罪状非但没有在你们的清单上被免除,反而还连累了先父。果然,在事情做完之前,我还不能死;哪怕是半死不活,也要先将你们这堆腐朽的尸骨率先送进地狱。”山本眯起了眼,扬起嘴角,雨之项链开始闪光,雪雕从VG中释放出来,顿时长老院内风雪大作,所有的门窗都被厚实的冰雪覆盖得严严实实,雨炎如疯长的爬山虎般盖满冰面,将长老院与外界完全隔绝。
“魔鬼,魔鬼!”吕克步履蹒跚地跑到门口,试图打开已经冰封的门,可双手方触碰到门把,便被牢牢冻住。他拼尽力气去拽门把,猛地用力,一个踉跄向后跌倒在地,手却留在了门把上。
“啊……!”吕克睁大了眼睛,他的双臂已经被完全冻住了,手掌断开的地方流不出半滴血液。寒气还在顺着他的双臂往肩膀与胸口蔓延。
长老院内顿时一片恐慌,漫天的风雪,裹挟着长老们的惊呼,汇聚成死亡的气息,如此真实。
雪忽然小了下来。小次郎发出了凄厉的啸叫,在满厅飞舞的雪花之中落到了山本的左肩。山本抬起左手,逗弄着雪雕的喙,“我是日本人。在我的国家,死者为大,已经安息的先人是绝对不可以被打扰的。可是你们……为了避免你们的坟墓日后被人挖开,不如,我在这里帮你们举办场集体葬礼,而且,绝对让你们无法被安葬。”
说话间,霜狼从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踅了出来,呲牙冲着对面的长老席。山本弯腰抚摸了下狼的背毛,温柔地低语道:“次郎,别急,待会让你玩个开心。”
“你想做什么!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席间有人发出了绝望的呼号,明知这是无用的抗争。
“所谓黑手党游戏,结果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十年之前,带头提议砍去我双手的就是他吧。”山本站起身,指着倒地挣扎的吕克,面若死水,“自食其果。到底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们一再忍让。早点杀光你们,也不会打扰到先父的亡魂。”
“你这是找死!”长老们毕竟都是前一个时代的强者,在见识到菲利克斯与吕克的下场后,他们已经明白山本的用意。数名近前的长老已经冲向了讲台前的山本。
“‘断罪银牙’。”次郎纵身跃上山本的肩头,继而化作无数尖利的冰之獠牙。已然冲到近前完全收不住身形的长老们被冰棱刺穿身体,雨炎顺着创口迅速注入他们本已衰老的躯壳。如同撞上蛛网的蝇虻,他们只来得及略作挣扎,便完全动弹不得了。
而剩余的长老们已经无法作出任何反应了,可怕的镇静死气炎让他们的反应渐渐慢了下来,对于死亡的绝望,对于冥武者的惧怕,也使得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山本吹了声口哨,霜狼从他的肩头落回地面,继而如镭射光般窜了出去,从垂死的吕克开始撕咬。
山本站在原地,抚摸着右手无名指上那枚长角的戒指,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惨剧,聆听着地狱般绝望的呼号,居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宛若多年之前,艳阳高照的晴空蓝天下,站在击球区遥望着飞出本垒线的球,露出的那般发自内心。
六道骸在大空部的保护与库洛姆的协助下总算破开坚冰,闯入了完全死寂的长老院。眼前的景象让他这样经历过六道轮回的男人都感觉不寒而栗,库洛姆甚至害怕得跌倒在地。警卫已经被扣押,但他们供认只有首领进去过。
怎么可能!沢田纲吉还在几百千米以外,在自己的“二重身”陪同下和别人推杯换盏!骸不由得捂住了开始发痛的右眼。他命令大空部清理长老院,将那些残肢尸块慢慢清理出去,自己也走到了院外,不安地踱来踱去。到底是谁干的,又是谁在背后谋划了这起凶杀?
纲吉不到午夜就会回来,骸很清楚这位缺乏安全感的黑手党教父几乎不在外面过夜,即便在某处逗留也必须有近侍守护,而他呆在总部的这段时间居然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顺利伪装成了纲吉,还把长老院给杀了个干干净净。他怎么向纲吉交待?彭格列最强幻术师被另一名幻术师给耍了?还是说对彭格列而言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发生了可怕的屠杀?
“骸大人,仔细查看过所有监控点的录像,没有发现异常。”库洛姆递上了侍卫班的最新报告。
“当然没有异常,库洛姆酱。对方是名非常厉害的幻术师呢。我生平最讨厌别人挑战我,无论是彩虹之子,还是云雀恭弥,就连沢田纲吉的挑战也令我极为不快呢。”骸咬牙切齿地道。
难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杀手受雇来杀人?但是放眼全世界,敢于且能够挑战彭格列的杀手,有且只有一个。不过这种残忍到根本就是虐杀的方式,完全不是他的做派。
“库洛姆酱,帮我发出同步联络请求,A级,联络所有守护者。”
“是的,骸大人。”
不多时,蓝波、了平、巴吉尔相继通过了联络请求,唯独云雀拒绝。
“总部出了事,不过放心,沢田纲吉依然由我安稳地保护着。总部长老被尽数屠杀,所以请务必小心,加强警戒。如果我没有猜错,杀手接下来的目标很可能是诸位高级干部。”
“骸大人。”库洛姆终止了通讯,忧心忡忡地看着六道骸,“云守大人……似乎……”
“不用着急。我已经使用了另一‘二重身’,悄悄跟随他去往东方了。库夫夫……”骸不由得诡魅一笑,“虽说很想亲手杀了他,不过留着他的命似乎更有趣呢。”
五十七 铩羽归巢
六道骸回到了弥散着血腥味的长老院。他反剪着手,不时弯下腰去反复查看现场每个细节。
“骸大人……”库洛姆有些在意,为什么骸对这件事会如此上心。
“库洛姆酱,彭格列午夜前会回到总部,你去准备迎接,我在这里呆一会。有事的话立刻联络我,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就在秘书处待命。”骸背对着库洛姆下了命令。
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些发虚。虽则见识过无数的杀戮与惨剧,也经历过残酷的人体试验与复仇者监狱可怕的折磨,但他从来都是淡然面对。有些事情,见得多了,就麻木了;经历得多了,便习惯了。他是强者,不仅仅是他这么认为,彭格列十世家族成员除了首领以外,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整个黑手党界,提到彭格列十世的雾守,也都是不敢高声谈论,生怕被他的耳目发现,遭遇到艾斯特拉涅欧那样的可怕下场。
人们提到彭格列十世的岚守狱寺隼人,总不免想起他在黑金战争中一人力战上千精锐全灭六弔花的可怕战绩,当即跪倒在那无可比拟的惊涛骇浪之下;谈及雨守山本武,又会说起这位传奇杀手面带微笑不留痕迹地杀死政府高官与家族首领的件件桩桩,继而坦然接受令人绝望却无法挣脱的死亡威胁;可提到六道骸,说起最多的,就是折磨,无尽的折磨。艾斯特拉涅欧家族的成员集体进行了脑部改造,正是因为他们经受不住六道骸十年如一日的梦魇攻势,无数家族成员自杀了,更多的人疯了,最后陷入癫狂,失去了人类形态。
他很享受这种声誉,毕竟对他来说,精神领域的无人可敌,让他极为受用。每每想到此处,他总会得意地笑出声来。戴着靛色手套的手,摩挲过那些腐朽骨血曾经端坐过的地方,想象着其中某几张椅子上的名字会变成他所熟悉的人,再变成他慢慢熟悉起来的人。他微笑着坐到了菲利克斯曾经的座椅上,用手在椅背上略微一抹,出现了“云雀恭弥”的意大利文。
骸转而看着四处的斑斑血迹,今天的事情太不一般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最强杀手Reborn。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黑手党的教父都仿佛只是自己的玩物,真可谓无所畏惧,游戏人间。但面对Reborn,他总会感觉到压抑,不仅仅是实力上,更有精神上的压制力。他伸手摸了摸耳廓上那一小瓣豁口,正是当日被Reborn开枪打出来的。而Reborn之所以还留着他的命,无非是想让他继续为彭格列卖命。
这又如何?强如彩虹之子,又能压制自己多久?Reborn在急速老去,纲吉在老去,库洛姆也在老去,那些守护者们死的死,老的老,唯独自己,可以凭借着特殊的身体与精神力,继续存活于这个花花世界。放眼望去,竟有有如此多有趣的事情,让他感到心花怒放。他甚至想过,自己是否可以和戴蒙?黑桃一样,永远在这个世界呆下去,直到他感到厌倦为止。
“呣~这可不行呢。”迷雾耳环开始闪耀靛色的光芒,戴蒙?黑桃忽然站在了自己身侧,然后,扶住旁边迦纳什曾经的座位,自顾自坐了下来。“这可得付出极大的代价,十世雾守。”
“哦呀,真是活见鬼了。”骸转过头,看着曾经交过手的敌人,微微一笑。“我记得十六年前你已经被彭格列轰杀成渣了呢,应该是一点骨头渣子都没剩下才对。”
“您这么说真让鄙人感觉意外呢。鄙人的灵魂依然寄宿在彭格列雾之指环中。身为鄙人认可的雾之守护者,对鄙人稍加尊重总不算过分要求把。”戴蒙左手扶额,摇了摇头。他突然发现骸右手的两枚地狱指环,“呣~‘地狱之眼’,‘失乐之霹雳’。看来您得到了两枚不错的戒指呢,您还持有雾之彭格列指环,恐怕在这个世界,很少有人能敌过您的幻术吧。可惜鄙人的那一枚‘罪孽之角’不知去了哪里,真要都落在您手中,您或许会变得更为强大呢。”
“被自己的敌人这样吹捧,我可不会领情呢。”骸下意识地遮掩住右手的戒指。
“敌人吗?呣夫夫夫……鄙人已经故去了,您所见到的不过是鄙人的灵魂而已,对已死之人又何必怀有如此强烈的恨意?”戴蒙显得不以为然。
“西蒙家族的事情我就不想过问了。最后背叛一世,捕杀过去的家族成员,又是什么用意?说起来,虽然我很憎恨黑手党,但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小巫见大巫了呢。”骸的表情阴晴不定。
“原来是这件事吗。鄙人似乎解释过,那些无能而浅薄的家伙是无法缔造一个足够强大的彭格列的。”戴蒙用手比划着,“鄙人认可的,只有力量。”
“库夫夫……这么说来,美丽的艾莲娜小姐是因为屈从于你的力量,才委身于你的吗?真是可怜的女人呢。”
戴蒙听到这番话,忽然有些动怒,可旋即被他一贯的慢条斯理给遮掩了过去,“容鄙人给您一个忠告:不要谈及艾莲娜。她与你们这些黑手党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哦呀,我们这些黑手党人吗?你颠三倒四的逻辑与前后矛盾的说辞真让我大开眼界。”
“难道您忘记了吗,雾,一向是最难捉摸的。”戴蒙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既然是您的吩咐,鄙人就勉为其难的在这个世界露个面。敢问您的心结是?”
“心结?”骸收敛了笑容,随即断然道,“深表遗憾,我可没有那种东西。”
“灵魂是不会骗人的,即便是生前最会说谎的雾。”戴蒙眉花眼笑,幽幽看着骸。
“看来有人一直在窥视我呢——哦抱歉,是有鬼。这种感觉真让人浑身难受。”
“正是如此。您的心意,鄙人可是心知肚明呢,十世雾守。”
骸忽然沉默了。
“呣~您的疑问,鄙人可以代为解答。对普通人而言,赚一份微薄的薪水,才能够糊口,才能够保证余下时光能随心所欲地放纵;对彭格列而言,首先对保证自身的足够强大,才能不断的对外界索求,不断迎合您的意愿。”
“库夫夫夫夫……这就是你没有对初代云守下手的理由吗?”
“虽然他也是乔托留下的棋子,不过他的存在会让彭格列更为可怕与霸道,当然是美事一桩。”
“我与你是不一样的,戴蒙。”骸突然收起了笑意,“我不会将我的所有押在一个日薄西山的家族上,更不会杀光这些家族成员,然后去做十一世的雾守。对我而言这些不过是体验而已,我想要寻找属于我的乐趣,等到乐趣消失的时候,我会悄然离开,不再回来,仅此而已。”
“呣哈哈哈……鄙人也不愿与您一样呢。鄙人的生命中只要有艾莲娜就足够了,最差劲也不会对乔托作出那种苟且之事。”戴蒙的眼神忽然蒙上了嘲讽与挑衅。
“我对沢田纲吉做的苟且之事?哦呀,我可不记得有这件事呢。”
“您可真是不坦诚呢,十世雾守。对我这样不会说谎的灵魂而言,隐瞒是没有用的。”
“你似乎对我有所误会呢。我可不是对男人感兴趣,因为,这也是一种有趣的体验,尤其是看到他失神的表情与娇弱的样子,总让人有种疼爱一番的想法呢。占据,最值得夸耀的永远不是结果,而是过程,不是吗?他没有抵触,也没有事后追究,谁知道他是不是乐在其中呢。库夫夫……”
“您不觉得,这件事会要了您的命吗?当然,您也可以先下手为强,免得十世忽然想起这件事,秋后算账。”戴蒙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沢田纲吉才舍不得杀我。我是他重要的近侍,要是我忽然开口,说要离开家族,他会跪下来求我的。过去,狱寺隼人与山本武把他看得太紧了。现在他们总算死得其所,沢田纲吉失去了他们的保护,连云雀恭弥也敢有所染指,现在只有我才能保护他。”骸得意地撩起一侧的头发,“再不济,我也不会杀了那个自称是我首领的家伙。这种事情,只有你才做得出来。”
“呣~非常严厉的指控不是嘛。可惜您弄错了,鄙人只是要消抹掉他们在彭格列历史上的存在,但不会对他们的人身加以伤害。乔托的遭遇,鄙人深表遗憾,但他是理解我的。只有我,才可以带领他所建立的彭格列,走向辉煌,走向无人可敌。”戴蒙的脸上浮现出自豪之情,转而冷眼朝向六道骸,加重了语调,“如果有可能的话,鄙人想亲手杀了您,毕竟,您在糟践鄙人苦苦支撑了上百年的家族。”戴蒙的周身,靛色光芒渐渐晕染成了黑色,整个人仿佛陷入黑暗之中。
“夜之炎吗?我可是见识过了。”骸将头枕在双臂之上,仰面看着穹顶上的浮雕,微笑着说道,“总之,我有我的目的,与你们黑手党人不一样。我所追求的东西,注定是你们所看不到的。库夫夫夫夫……”
“假使您不愿坦诚的话,鄙人也无话可说了呢。但愿后会无期吧,我所承认但又憎恨着的十世雾守。”戴蒙似乎轻微地叹了口气,旋即消失在靛色的光耀之中。
“无聊的老古董。”骸自言自语道。他将双脚搁在桌子上,惬意地看着空空荡荡的长老院。
冰雪开始消融。阳光随之透射进来。巨大的玻璃窗,忽然从一条细小的裂缝开始炸裂,碎成一片片,掉落在长老院外的草坪中。
“天气真是不错。彭格列的光景,也一样呢。”骸说着,闭上眼睛,歪过头惬意小憩起来。
彭格列香港支部,隶属于彭格列日本分部。
机房中的云部属员正紧张忙碌着,各种联络信号此起彼伏,门被不失时机地推开了。
“哲。”是彭格列十世云守的声音。他的右手缠绕了绷带,那是上次在那不勒斯败于六道骸的耻辱印记。
“恭先生。”草壁哲矢毕恭毕敬地起身行礼,“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各大机场与出入境口岸都派人盯梢了。既然堂本是乘坐了杰索的私人飞机,有没有可能并没有来到中国?”
“哼。”云雀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看得出他心情很糟,他分明感觉被白兰骗了。“继续执行F方案。”
“是。”草壁开始联络云部所有高层干部。
这是云雀所能尽的最大努力了。云部所有力量,全部撤出研究领域,转入搜寻与监控的任务中。他右手的伤口虽然经过了细致的处理,可依然在流血,阵阵发痛,有点像他这几天的心情。
小动物,你到底有多迟钝。云雀轻叹了口气,自己期待的S级联络始终没有出现。
“恭先生,是通讯请求。”草壁的声音将云雀的思绪拉回。
云雀快走两步,来到草壁身边,却发现并不是S级,而是A级。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如果是那个凤梨,掐掉。他发一次,就掐一次。”
“是雨守大人。”
“……”云雀缄口不语。草壁知道这算是准许了,当然还是由他来代替这位讨厌谈话的上司应答。
“云雀殿下,在下巴吉尔。”巴吉尔焦急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雨守大人,在下草壁哲矢。恭先生在忙,不方便与您联络。”
“草壁殿下,无论如何请您让云雀殿下提供支援!”巴吉尔的声音不时被背景音中嘈杂的响声打断,似乎发生着激烈的战斗。
“请说,雨守大人。”
“我现在……”通讯器中传来了可怕的爆炸声,不过巴吉尔似乎并没有受到波及,“我现在在利马港附近的圣劳伦斯岛,与费利亚门阀发生了激战……是受沢田殿下的指派而已来,可是雨部可动员的战力实在太少,现在面临任务失败的风险,请云部……”
“在下明白了!”草壁转过头去看云雀,却发现云雀恶狠狠地瞟了自己一眼,把他吓出满头冷汗,只得语无伦次地回答道,“雨守大人,请您再坚持片刻,在下会想办法的!……”
联络中断了。
草壁从椅子上缓缓站起,鼓起勇气对云雀道:“恭先生,情况似乎很紧急。云部在安第斯……”
云雀扬起左拳打在草壁哲矢的右脸上,草壁整个人向后跌倒。“不要自作主张,副部长。执行我的命令。”
“是……是的。”草壁心里着实提巴吉尔捏了把汗,方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又有A级联络请求在等待。他抬眼望着云雀恭弥,心里忐忑不安。
云雀摇了摇头,走到通讯台前,通过了请求。“……”
“喂喂,这里是蓝波大人……云雀先生吗……”
云雀的脸略微抽搐了两下,准备掐断联络。“无聊的小动物。”
“别别……蓝波大人也是很辛苦的,已经在那不勒斯蹲了好多天的点了……麻烦……”
“……跟我有什么关系?”云雀显得有些不耐烦。
“杰索核心成员已经全部离开那不勒斯,前往土耳其……不过蓝波大人没什么把握……”
“哦?”云雀的侧脸浮现出一丝杀意。
巴吉尔从警卫的尸体下爬了出来,身边的战斗员已经减少到不足二十人。而费利亚的人则不知多少——他们使用了光学迷彩,不要说是人,就连弹道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开枪时冒出的火光。
他是昨晚忽然接到沢田纲吉的命令,让他前往利马港搭救已经暴露的“极乐鸟”。说实话,他心里没底,彭格列在美国西海岸的几处支部,都被破坏得相当严重,他在罗格的帮助下才从中美洲的支部找到了船只。之后的战斗更是令他感到郁闷,费利亚门阀能独霸拉丁美洲银三角的毒品与军火交易,与其强劲的实力是密不可分的。自己带了区区五十余人就赶赴利马想要救出“极乐鸟”,太不切实际。
“巴吉尔先生,您没事吧!”罗格从不远处奔跑而来,侧身护住巴吉尔,“请尽快撤退!”
“云部已经答应了支援请求,我们只需要支撑半个小时……”
“我们已经不足二十人,别说半小时,就是十分钟也很难撑过去。”罗格将巴吉尔推到掩蔽物后。只听到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在岩石上打出串串火星。
巴吉尔感觉很为难。‘极乐鸟’已经暴露,而且就在前方某处秘密藏身点内。如果此刻撤退,任务就会彻底失败,‘极乐鸟’也会因此遇难,她所掌握的所有有关费利亚的情报将全部化为乌有。他咬了咬牙,推开罗格,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再次燃起雨之死气炎,点燃戒指上的火焰,打开了匣子,释放出匣兽雨海豚阿尔芬。
“雨部的诸位。”通过阿尔芬的脑波联络,所有雨部战斗员都听到了部长的声音。“阿尔芬会持续的释放声波定位。不过由于障碍物太多,子弹又很密集,所以定位精度不高,也会消耗我大量的死气炎。因此,务必一战取胜!”
说着,巴吉尔进入了超死气模式,阿尔芬开始持续的释放声波。
在罗格的带领下,雨部全员发起了反击。可令他们绝望的是,敌人的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的估计,大概有两百人。看来,费利亚发动了大量的人力在搜寻‘极乐鸟’的藏身之处,志在必得。
“请下令撤退吧!敌人实在太多了!”罗格一面开枪还击,一面劝说道。
“不行……”巴吉尔咬了咬牙,“沢田殿下交给我这样的任务,我居然都完成不了,我算什么雨守……”
“先生!”罗格抓住巴吉尔的肩膀,面容坚定,“首领让我保护您,您不可以有任何闪失!您是家族核心成员……”他还没说完,却听得一声闷响,自己中弹了。他捂着左肩窝在巴吉尔面前跪了下去,鲜血不住地从他指缝中涌出。
“罗格!”巴吉尔赶紧蹲下身子扶住自己的副手。
“快走……快……”
“部长大人!”雨部属员朝着巴吉尔喊话,“我们身后有情况!”
巴吉尔回头望去,果然,三艘满载着战斗员的船只在不远处泊岸了。他仔细辨认着这些敌友不明的黑衣人,“雨部的人?!”
榴弹穿透整个染血的战场,飞向沙滩后的低矮民居群。爆破声夹杂着敌人的惨叫阵阵传来,而掀起的烟尘与沙土让敌人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
数队戴着红外夜视仪的战斗员整齐有序地从左右两翼包抄过来,将巴吉尔保护在中央。为首的C级干部走到巴吉尔跟前,向雨守出示了族徽。“抱歉,来迟了。在下是佛罗里达支部的支部长。”
“不,不算迟。”巴吉尔将罗格交到干部手中,捻了捻手心中罗格的血,大声道,“开始反击吧,务必将目标救出。还有,罗格负伤了,将他先带走吧。”
“没事……我也要战斗。”罗格费力地喘着气,用左手握紧了自己的大口径手枪。
战斗结束得干净利落,失去了光学迷彩保护的费利亚战斗员,在人数失去绝对优势后溃败得极为迅速。罗格从一处民房的夹层中将“极乐鸟”带了出来,旋即送上了雨部的快艇。巴吉尔则由于死气炎使用过度,依靠意志力强撑到任务完成,已然疲惫不堪,在属员的保护下回到了船上进行紧急救治。
“我……我得立刻见到纲先生!”“极乐鸟”望着不断退后的血之海岸线,着急地对罗格说道。
罗格只是紧绷着苍白的脸,用雨炎镇住自己右肩的伤口,左手却在悄悄调整自己手枪的朝向。恰巧佛罗里达支部长来请示下一步行动,罗格斜眼看了看“极乐鸟”,便转身离开了。
“恐怕……你无法见到纲了。”站在船头的另一男子突然转过了身,微笑着说道。
“极乐鸟”有些惊讶,“山……山本先生……”
“好久不见了呢,小春。”山本走近了两步。
“可是……为什么……你不是……”
“费利亚都传遍了吧,啊,不对,是整个黑色世界都知道了,我的死讯。”山本习惯性地抚摸着下巴上的疤痕,“小春,你看到的不是真实的我。”
“什么?山本先生,您的意思是……”
“这个形态的力量很弱,而且无法维持很久,更无法投入到营救你的战斗之中。很抱歉,我什么都做不了。”山本走过小春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即便能活着回到巴勒莫,你依然身处危险之中。”
“……”三浦春沉默了。她仔细体会着山本的话,豁然一笑,“您是来杀我的吗?是纲先生的命令吗?”
山本的笑容消失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望着雨部属员七手八脚地将巴吉尔抬进了船舱,而罗格则在代替巴吉尔向支部长下达收队的指令。
“是您那次私自联络我,导致了我的暴露吗?”小春不由得忧伤地叹了口气。
“你问得太多了。”
“山本先生,我其实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小春强作欢颜,对着山本的背影道,“我只是想把我所知道的有关费利亚的一切都告诉纲先生,让我短暂的一生没有白白浪费。”
“……这不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吗?”山本走到小春跟前,口气陡然然严肃了起来,莹绿色的眼眸,透射出逼人的寒气,“你本有着大好前程,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做这十几年的卧底。”
“我一直以为,作为纲先生最好的朋友,您是理解我的。”小春摇了摇头,“我一直深深爱着纲先生,从国中时就开始了。即便后来,他与京子小姐成为了情侣,我深知我与他的未来再不可能有交集,我也依然爱着他。为了他,我可以奉献所有。”
“你的所有?”山本脸色突变,声音颇为急促,“他知道吗?他在乎吗?你为他所做的远远超出了你所能承受的范围!你的父母从此忍受骨肉分离之苦,你要放弃你过去十八年所拥有的一切,跟那个你根本不爱乃至发自心底厌恶的印欧男人消耗你最美好的岁月,还得时时刻刻提防杀身之祸。对你来说太沉重了,你这样的牺牲值得吗?”
“值得啊。”小春的笑,温馨而淳朴。“我爱他,与他何干?”
山本忽然沉默了,锋利的眼角渐渐趋于圆润,眼眸上那层绿光也悄然褪去,恢复了茶色的本来面貌。他单手扶额,干笑了几声,“呵呵呵……你这个蠢女人,蠢的可爱呢……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希望纲娶的人,是你。”
“看来,您并不了解我,也不了解纲先生。”小春淡淡的说道,“纲先生是个善良到不忍踩死一只蚂蚁的人。他也是一直在反对的,是我自己愿意做这一切的。”
“你还在替Reborn遮掩。而且,不了解纲的人,是你。你所认识的,是十二年乃至十六年前的纲。纲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你,从来没有。反对这件事,也不过是本能。换做任何一名路人,都会劝你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
“山本先生,您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小春四下望了望快艇上的数名雨部战斗员,想要呼救,可她明白,山本与她过于靠近,不会给她任何机会。她有些迟疑地说道:“在您动手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既然我已经暴露,为何不借费利亚的手将我消抹,而劳烦您亲自动手呢?”
山本低下头,“因为,我想有人给我个改变主意的理由。你……做到了。”
“谢谢你,山本先生。”
“不过,只过我这关,是不行的。记住,回到巴勒莫,避免与雾守接触的全部可能;见纲的时候,能不说的就不要说,比如我们这次谈话;交代完之后,记得务必要第一时间找到雾部副部长库洛姆,让她想办法带你出总部。她会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山本挠了挠下巴,“你见过我这件事,最好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五十八 响晴黯雪
高速观光电梯停在了迪拜某摩天大楼的四十八层。一名男子身穿黑色西服,戴着墨镜,双手揣兜,不紧不慢地踱进了这家所谓的贸易公司。
以旭日为象征的大型跨国商贸公司,实际上却是彭格列中东分部。
他一路走来时,无数的人自动给他让路。因为他们感觉,黑色西服包裹下的根本不像是人类的肉体,而是块坚冰,无比的寒冷,无比的坚硬,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以至于在他迈进电梯的刹那,原先已经挤满电梯的人群居然惊慌失措,夺路而逃。
男子的左脚才踏进这家公司的自动门,立刻有七八人举枪瞄准了他。
“我想见笹川了平。”男子的声音冰冷如霜,不带任何感情。
回答他的是集体沉默,与一触即发的凝固气氛。
笹川了平,这个名字,中东分部绝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知道的人,也绝对不敢提起。
一名干部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正了正西服的领子,高声道:“先生,您……董事长先生事务繁忙,没有时间单独见您。即便……”
“那我自己去找他。”男子继续了前进的步伐。干部紧张地摸向腰后,所有人的枪口都随着男子的步伐缓缓移动。整个接待室顿时警铃大作,更多人将男子团团围住。
男子却依然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
“站住!董事长先生很不喜欢制造流血事件!”干部挥挥手,朝内的通道立刻被闸门封锁。
此时前台大屏幕忽然切换到了旭日图案,紧接着传来笹川了平的声音,“带他进来吧。”
“可是,先生,他……”
“没事。我也极限的好奇,谁指名道姓要找我。”
干部没再多问什么,他做了个手势,手下立刻放下武器。他快走两步,上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压低声道:“先生,部长大人纡尊降贵,同意接见您。请容许我为您带路。”
男子没说什么。
干部带着他走过三重安检门,均未有异常反应。从透视来看也并未携带武器类的东西,只是内袋中的戒指有些奇形怪状。干部快速浏览完安检数据,便带着他走入了公司内部的小型电梯。他扫描了自己的虹膜,电梯的门打开了。
“就是这里了。部长大人在等着您。”干部略带疑惑地看了眼来者,做了个恭请的手势。
男子伸手缓缓推开中东分部长办公室大门。偌大的房间内,只有笹川了平一人坐在办公桌后,正在桌上翻找着什么东西。了平的精神还不错,似乎刚在房间另一头的拳击训练场地中锻炼过,头发被汗水打湿。他没有穿正装,只是套了件橙色背心,上面毫无悬念地印着“极限”二字,露出强健右臂上闪耀着光芒的彭格列至宝之一——晴之臂镯。前胸后背都有些洇湿,手上的绷带也刚被取了下来,肩头搭着条毛巾。
“不怕死的好汉我也是好些年没见到了。”了平放下了手头的事情,顺了顺自己的那头白发,“我们认识吗?”
“何止认识。”
“哦?极限的有趣啊。你是杀手吗?”了平背转过去,撩起毛巾,擦了擦汗,对来者似乎并无戒心。
“是。”男子微微一笑。
“极限的直白啊!”了平居然表露出赞叹之情,“像你这样坦坦荡荡承认自己是杀手的男子汉,我喜欢!”说话间,他突然用脚尖挑起地上重达50kg的哑铃,继而单手接住,掷向来访者。
沉重的哑铃在晴炎的驱使下飞速砸去。男子却似早已看穿,他伸出左臂,雨炎奔涌而出,将晴炎瞬间驱散,方才还飞速行进的哑铃骤然慢了下来,旋即被厚厚的霜所覆盖。
在了平惊愕的目光中,已经是冰块的哑铃好似砸中了什么五行的屏障,在男子脚前摔落下来。
“到目前为止,我杀了六……不,七名部长级以上高官,二十一名议员,四十三名大使与领事,一百一十六名警探,八名家族首领,一百二十九位家族高级干部,其余保镖、杀手、警察、战斗员等众不可计数。”男子说着,摘下了墨镜,“我的成绩单上,也许还会再添加彭格列家族的六名最高干部,守护者。”
“……山本?”了平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山本!你真是山本!你没死啊!极限的有活力呢!”了平说着,捶了下山本的胸,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山本的头发略微长长了一些,上唇与下巴有着细密的胡茬,将他的那道疤痕不着痕迹的掩盖了起来,了平才一时没有认出来。
山本只是淡然一笑,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悲凉。
“来来来,我总算是……总算是了了桩心事。”了平拉住山本的胳膊,把他带到了不远处的吧台,夹出两个杯子,倒满了酒。“沢田说你死了,我难过了好久,明明你与京子的事情无关的,你却极限的……”
“前辈,我是不喝酒的,从来不喝。”山本优雅地在吧台前坐了下来,摇了摇头,“我忽然觉得,山本武这个名字好陌生。”
“说什么呐山本!你一定是大病初愈,还没有找回极限的状态!不说别的了,干一杯先!”了平在山本旁边坐下,将酒杯塞了过来。
“前辈,你不问问我的来意吗?”山本扭过头,凝眉看着了平,没有去接杯子。
“来意?什么来意?你不就是来看看老朋友嘛!”
山本默然伸出了右手。长期持刀的手掌覆满了厚薄不一的茧子。纯净的雨之死气炎从颀长的手指上渗出,可滴落下来的,是冰晶。
“我是来取暖的。”
“取暖?极限的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得到这种力量的?这是死气炎零地点突破?”了平也有些惊讶,他印象中,山本的死气炎和雨水差不多,湿湿的,柔柔的,宛若随和风而摇摆的细雨,滋养万物,涤净身心。
“温润降落的方为雨。可是雨一旦冷过了冰点,就是雹,是霰,是霜,是雪。”山本忧郁地注视着了平,“这些是自然灾害。根本没办法洗净污秽,反而会酿成更大的灾难。”
了平机械地点点头,似懂非懂。
“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话说回来,京子的仇,算是报了吧。”
“算是吧。卡鲁卡沙完蛋了。可沢田说,还有……”
“那,你的心事就算了结了,不再留有遗憾。”山本脸色突变,了平感觉冰冷的蛇环上了他的左手,低头一看,自己的左手被山本的右手重重按在吧台上,坚实的金属吧台被砸出了凹坑。强力的死气炎在他的左腕上凝成了一圈厚实的冰环,将其死死固定在吧台上;而左手中凝成的细小冰匕从了平脸旁擦过,将他的耳机打飞出去。
“你干什么!”了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
“还记得我的身份吧。”山本的眼神,冷酷,锋利。
“沢田的雨之……”
“你说的,是巴吉尔。”山本的右手,拍了拍了平的肩头,继而泛着寒光的冰之短刀从他的手掌中狰狞地探了出来,直抵了平的脖颈,“颈动脉,熟悉的位置。”
了平一时没反应过来,可他在里世界呆了这么久,也经历过无数次的暗杀,非常清楚脖子旁是什么,自己又是何种处境。他忽然灵光乍现般喊出声来,“不是吧,山本,难道总部长老院那些……”
“是我杀的。现在轮到你了,彭格列十世的晴之守护者。”山本的右手在了平的脖颈处比划着,可他终究没有动手,而是走到了平的工作台前,望着满桌子的杂物与文件,还有无数的便签纸,话语中忽然透露出些许迟疑,“你会恨我吗?”
“极限的不会。”了平低下头去,“京子的事,我欠了你一条命。现在无非还给你。”
山本在工作台前,抚摸着那些仪器,他看到的是彭格列的心脏。只要他挥挥手,偌大的彭格列就会立刻停止运转,大量渠道坏死,无数业务无法继续进行,乃至钱货两空,铺天盖地的连锁反应随之而来。
他缓步踱回吧台,又侧身坐了回去。
了平侧过头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解。“你要杀我,我引颈就戮绝无怨言,可是你极限的违背了黑手党的规则。我们是同一家族,沢田不会放过你。”
“规则吗?”山本忽然冷笑起来,这在“冥武者”这位冷面杀手身上是极不寻常的事情,“我曾以为,只要我顺从规则,维护规则,就可以守护他。可是到头来,他还是被规则所吞噬了。狱寺亦然,我也未能幸免。谁说黑手党的教父可以予取予求,翻云覆雨?他不过是规则最大的受害者罢了。”
了平忽然动了怒,他试图挣脱左手的桎梏,“山本!你警告你,你要是想动沢田一根汗毛,我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在这里打倒你!”
山本漠然望着了平,将犄角戒指戴上了右手无名指。“前辈,你的力量,我清楚。可是,我的力量,你似乎并不了解。你在过去十二年里,是印钞机;而我,则是杀人机器。”山本甩动手腕,震断了凝在手掌中的短刀,眼神又朝着更晦暗的境地沉沦,“这十二年里,我杀了无数的人,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该死。可是……你不一样。”
了平分明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力量,左臂已经开始麻痹,雨炎比他想象中更为迅速地侵蚀着他的精力。可再强力的雨炎,依然无法压制他内心深处的愤怒。
他对沢田纲吉,曾经有三个朴素而直接的愿望。
第一是能让纲吉加入拳击社,从而振兴社团。但是,在他以晴之守护者的身姿击败鲁斯利亚,拿到晴之彭格列指环后,他明白了,这个愿望注定落空。自己的去向尚且飘摇不定,遑论拳击社。
第二是能让纲吉成为自己的妹夫。笹川京子是他生命中最可宝贵的东西,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他多希望纲吉让京子得到幸福。可等他渐渐明白自己也在追随着纲吉没入黑暗时,他放弃了;愿望瓦解于两人分手之时,破碎于堂本雄介大婚之日,在笹川京子去世消息传来的那一夜,彻底磨灭。
第三,则是纲吉能健康平安地活下去。他是个直接的人,从不像狱寺隼人或者山本武那样思前想后,他只单纯地认可纲吉是他的首领,接受他晴之守护者的身份,默默承受着一切,为家族十年如一日的散发着他的光和热。他觉得这都是他本该做的,甚至比起狱寺与山本,更为无私,连纲吉的一个微笑半句赞许都没有期许过。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就像照耀着整个家族的太阳,无私至此。他仅有三个如此简单的愿望,但前两个都残酷地落空了,而且毫无挽回余地。现在,眼前这名昔日的同僚,居然要让他最后的愿望也彻底破灭,他的愤怒,从他的眼底燃烧起来,伴随着右臂上的臂镯在闪闪发光。
山本笑了,笑得很单纯,单纯到让了平看不出笑中隐含了什么。他所看到的只是两粒白色的药丸从山本的手中滑落,分别掉落在两盏酒杯中,顿时一阵气泡剧烈的翻腾起来,无数白色的泡沫宛若炼狱中向外伸出的森森白骨,骇人的扑腾着,而终究沉没在血色的岩浆之中。
“前辈,敢与我打个赌么。”
“赌!赌什么,怎么赌!”了平气愤地吼道。
“我早已一无所有,也许唯有这条命。因此只能跟你赌命。”山本平静地说道,“这两杯酒,一杯有剧毒,另一杯则没有。你我各喝一杯,听天由命。”他温婉的将两杯酒推回到了平面前,“药是我投的,酒由你先选。”
了平伸出右手毫不犹豫的端起靠近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山本点点头,旋即伸手去拿另一杯酒,可了平抢先把酒拿了起来,又一仰脖,杯子见了底。他将杯子摔到地上,瞪着眼睛看着山本,激动地道:“酒我喝了,是我输了,欠你的都还你了。放过沢田纲吉吧。不管他对你做了什么,也不管你是不是脱离了家族,说到底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山本长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面露惋惜地看了眼还在大口喘着气的了平,朝门外走去。
“站住,山本武!答应我,放过他,不要伤害他!”了平的眼圈红红的。
“前辈,我曾与现在的你一样蠢。”山本停住了脚步,扭头看着了平,莹绿色的眼瞳中,流露出的是失落与伤感,“我曾天真以为,诺言是无需说出口的,是可以用一生去信守的;我也以为如果我做的足够多,足够努力,总会得到许可与认同,也总有一天会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你自甘赴死,对从这里走出去的我,还有任何钳制力吗?”
了平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你做的再多,我不领情,与未做何异?”山本的嘴角微微扬起。
“山本,你真的都忘记了吗?你是如何发誓要守护他一辈子的,为他拼上性命练习剑道,为他放弃了棒球与大联盟的梦想,为他离开了自己的至亲来到意大利,为他杀了无数的人,为他挡了无数的枪,你为他做的一切谁没有看在眼里,你的这些觉悟都极限的忘记了吗!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了平的右拳疯狂捶砸着吧台,和他声嘶力竭的呐喊一样掷地有声。
山本忧伤的眼角,悄然滑落一颗冰晶,可他方侧过脸,又露出了凶残的目光。
了平再次呆住了。他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个外貌很像山本武的陌生人,而且,极限的危险。
“前辈,忘记山本武吧,他已经死了,早就死了。狱寺隼人也不在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好好守护彭格列十世,直到……他不再是彭格列十世的那天,那刻。”
酒中的那两片不过是维生素C泡腾片而已,前辈,对你,我下不去手,你主动付出的与被动失去的也许比我还要多。我还真算不上称职的杀手……山本苦涩一笑,戴上墨镜,转回头,快走两步,推开了门。了平左腕的冰环渐渐褪去,山本也在雾气萦绕中藏匿了踪迹。
“山本!”了平三步并作两步,试图抓住山本的身影,可他抓到的只是飘渺潮湿的露水,在他温热的手心中,迅速凝结成了霜华。他捂着绞痛的腹部,一步三摇冲到内部话机旁,哆哆嗦嗦按下了紧急按钮。
“集合!”了平对着通话机吼道,不多时,中东分部高级干部为中坚,大量的晴部属员报告了自己的位置,并随时待命。警卫班也第一时间冲到了了平的办公室外。
“找到刚才那个男人,不管他在哪里,他隐形了,但肯定还在分部,给我极限的找出来!”了平的样子非常痛苦。他趴在地上,无力喘息着。警卫班不再等待命令,直接闯了进来,在警卫班组长的指挥下,三名医师开始对了平进行急救。
了平对着警卫班组长大喊:“不要耽误我的时间,去拿备用耳机,帮我联络沢田,S级,S级联络请求发送到总部!快去,马上!”
“……”通讯请求通过的提示音清晰传来。
“沢田!是我!”
“……”通讯器那头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你听我说,是山本!全灭长老院的,是前雨守山本武!”
“……笹川前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纲吉莫名中带着些许愤怒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他没有死!但是他变了,他不再是你的守护者了,沢田!你很危险,彭格列很危险!”
“……我知道了。前辈,你要注意休息,如果真是山本的话,我反而放宽心了。”
“沢田,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喝了山本给我的毒药……”了平捂着腹部,面带痛苦地倒了下去。
“前辈?前辈?!”纲吉的声音变得有些焦急。
“部长大人,您的身体非常健康,完全没有任何异常。”晴部专属医生给了平做了一系列检查,此刻正满脸疑惑看着痛苦倒地的晴守。
了平眨眨眼,忽然觉得腹部的疼痛消失了。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摸摸自己的心跳,左右甩了甩胳膊,从地上一下子弹了起来,伸了伸腿,原地转了几个圈,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极限的吓了我一跳啊,哈哈哈。”至于搜寻山本的事情此刻也似完全被他抛到了脑后。
“前辈!你到底怎么了,回答我!”纲吉在那头已经快急疯了。
五十九 迫近的未知
纲吉着急地在通讯器那头大喊,直到了平反复向自己保证他没事,只不过是心理作用,他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他从床上爬起身,发觉睡衣又湿透了。感觉到有些脱力,方才骤然紧张的情绪将他好容易积蓄起的精力瞬间榨干一般。单手搡着被冷汗沁透的金发,他又开始努力分辨过去那短暂的几分钟,铺天盖地的梦幻杂糅着现实。
噩梦,连番的噩梦,从云雀出走开始,他所做的梦,就这样不断重复着。他梦到了蓝天之下永远祥和的并盛,梦到了自己奇特人生的起点并中,自己背着书包,咬着面包,性急慌忙的往学校赶。而云雀,总是在学校的楼顶,半靠着栏杆,望着自己。
那似乎才是云雀本来的样貌,停留在自己的心间,多年未曾改变。他是如此的孤傲,又是如此的强大,让他战栗,让他仰望,让他憧憬,让他无法直面。就算他已然君临里世界十数载,这种感觉从未变化。
然后,这般鲜活而明媚的云雀,就在他的面前直直地从楼顶坠落下来。
血色的羽毛,飘散在并盛的天空下,瞬间将视线所及都染成了瘆人的惨红。
只是那个将云雀推落的身影,却总是在变化,有时候像是狱寺,有时候像是山本,有时候像了平,甚至好几次,是自己,另一个自己。
纲吉脱下被汗水浸透的睡衣,无力地倒回床榻。这绝对不是骸的恶作剧,骸不可能知道他在并中的生活,这是自己的心魔,这也是自己的预感。他几次三番想要亲自跟云雀联络,可总觉得别扭,连正常联络似乎都找不到借口。
越是强大的人,越是不需要他的同情,比如云守云雀恭弥;正如越是他放心的人,越是不需要他的关注。比如前雨守山本武。
然而很不巧,雾守六道骸似乎两者都不是,至少在自己面前,不是。
云雾两守看似永无和解可能的深仇大恨,也顺理成章成了他的心结。
有些东西,说不清,是命,还是运。他放开了笹川京子,放她在光明的世界中延续着美好的人生,可她却悄然陨落了;他疏远了山本武,让他的心能自由前往其他地方,不必强作欢颜的去扮演温润之雨的角色,可他居然慨然赴死;他又极尽所能的去呵护狱寺隼人,让他牢记与自己的羁绊,接回碧洋琪让他有所牵挂有所凭依,可他挖空心思,狱寺还是义无反顾的永远离开了他。
为什么?
宿命使然?
我做错了吗?
到底该怎么办?
下一个又会是谁?
他害怕,真的害怕。尽管并不是第一次了。
进驻总部之后一年不到,在一次小规模交易中,对方家族玩弄文字游戏,讹诈了尚未识世道黑暗的他,还在里世界传出了笑话,结果时任雨守山本武私自行动,一人一剑把对方家族核心成员连带亲族几乎全部杀光,居然连小孩子都没有放过,制造了耸人听闻的血案,严重违背了“缄默法则”,在整个里世界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引起了政府的警觉。他在Reborn的威逼与呵斥下,第一次亲自责罚守护者,也是第一次在Reborn的陪同下,面对整个长老院发飙——他们建议将雨守斩断双手逐出家族。山本武最后只被关了一个多月,因为他据理力争,乃至不惜动用大空部,将除禁闭外所有针对雨守的私刑全部免除。那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的黑暗与可怕。
同时那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山本武的可怕。在他眼里,山本始终温柔而坚强地站在他身后,默默带着笑意注视着自己,可没想到这样一个人,杀起人来简直跟打棒球没有任何区别,同样都是挥挥手臂而已。更可怕的是,他在杀死了数百人之后,身不沾血地回到总部,扛着那把虽经仔细擦拭却依旧缠满怨灵的凶器,轻松对着自己笑道:“哟,阿纲。没事了,欺负你的人,已经退出游戏了。”
当时的他,先是感觉到震惊,而后居然感到了莫名的恐惧。震惊的是,他隐约感觉到山本温驯如狗的外表之下,居然隐藏着狼一般的杀心与决意;这也导致了那桩称之为彭格列十世初出茅庐丑闻的交易在之后十几年时间内再也没有任何人敢提起,甚至不敢有所暗示,生怕招致彭格列的灭杀。而恐惧的则是他深深依赖着的雨守居然会有这样凶残的一面,将来有朝一日,雨守会对家族内的人如此冷酷吗?会对自己起杀意吗?
不久之后,他在酒会归来的路上首次遇刺,杀手朝着他开了枪,Reborn反应及时,搡开了自己,所幸子弹只是擦着自己的额头飞过,灼焦了额前的刘海;而Reborn迅速抬手开枪将杀手的脑袋打成了开瓤的西瓜,杀手当场毙命血污四溅。短短两三秒内发生如此多的状况,导致他受了轻微的惊吓,精神一时失常。狱寺与山本陪护着他在心理辅导中心呆了四个多月,日夜交替,轮流换班未曾间断,陪他哭,陪他笑;安慰他,鼓励他;陪他说话,陪他解乏;尝试着带他重新接触这个世界,重新拾起自己的尊严与理智。在他终于走出阴霾,恢复正常之后,Reborn却告诉他,岚守与雨守在他入院时已经决定,走上职业杀手的道路。他也承担了岚雨两守的教师一职,教他们枪械的使用方法,教他们隐匿气息的技巧,教他们致命的手法。
岚雨两守在病房门外,仅仅用眼神交流,就约定了,他们发誓成为彭格列族徽上左右交叉的长枪,灭杀所有敢于威胁沢田纲吉生命,妄图挑战彭格列十世权威的人。
他当时的感觉,很复杂。他什么都没有说,没有阻止,也没有赞许。
黑金之战结束后第三年,他遇到了人生中最危急的刺杀,车队在回总部途中遭遇了爆炸,二十余杀手紧追不放,当时他的身边的近侍山本武替他挡了四枪,又强支伤躯护着他在巷战中辗转,总算拖延到了支援到来,才昏迷倒地。他去看望受伤住院的山本,闲谈中无意说出当时长老院有人提议将山本弄残,驱逐出去,山本淡茶色的瞳仁忽然黯淡下来,在那一瞬间,纲吉分明感觉到了凌厉的杀气。那是极不寻常的事情,无论六守在外面是如何杀人不眨眼,面对他从来都是不敢露出分毫杀气的,尤其,是他觉得最放心的山本武。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是否会将长老们也全部杀光呢?就像这次,整个长老院仿佛经历了用鲜血进行的可怕清洗。
他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狱寺不是让自己忘记他们了吗,为什么要去想,为什么放不下。无意中发现通讯器上有秘书长的留言,他伸长手指,轻轻按了一下,“首领,雨守大人想见您。”
雨守……吗?纲吉吓得差点从床上翻下来,仔细回想才明白是巴吉尔完成任务归来了。他吩咐让雨守在前厅等着,自己更换了便服,戴上VG,走出了大空特区。
“感谢你,小春。费利亚的精锐,已经离开南美了。看来,威尔帝博士已经进入到计划的下一步。好在有你的情报,我已经知道如何将他找出来了。”纲吉静静听完了三浦春,也就是“极乐鸟”的口头汇报;而大量的图文情报,则已经被送到了大空部与云部驻地做进一步分析。纲吉又转向了巴吉尔,朝着他笑了笑,“辛苦了,巴吉尔。”
巴吉尔显得特别高兴:“在下……在下一定会再接再厉的!”
“纲先生,我的使命完成了。”三浦春说了半截话,用不安神色闪烁的眸子望着纲吉。
“巴吉尔,你与警卫们先出去。”纲吉转向小春,柔声道:“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虽然彭格列已经大不如前,不过我想,好多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的。”
“……小春,是不是已经没用了?”
纲吉露出了程式化的笑意,似乎小春的这句发问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安慰小春道:“你依然是家族的人。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放心吧,我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谢谢,纲先生。我……我想见一下雾部副部长库洛姆小姐。”
纲吉有些惊讶,三浦春跟他已经十数年未见,而且应该完全没接触过彭格列的组织构成,她如何得知雾部有个叫库洛姆的副部长?况且在他印象中,两人应该没有任何交集,不过他的脸上完全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库洛姆……今天并不在总部,应该在雾部驻地内值守。”
“是这样啊……纲先生,您可以让库洛姆小姐来接我吗?”
“好,小事一桩。”纲吉方欲按下了耳机的通讯按钮,却听到敲门声。他微微皱起眉头,略带不悦,“谁?我不是说现在不要打扰我么?”
“是我,首领。”秘书长西里奥的声音从厚重的木门那头传来,“晴部部长有重要文件呈递,说是必须第一时间交到首领手中。”
是笹川前辈的详细报告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报告的,不过他那次莫名其妙的S级联络确实让自己有些在意。“你来得正好。准备专车,送这位女士去一个地方。”
纲吉亲自打着伞,送三浦春来到台阶下,大空部的专车正在等着。小春充满感激地拥抱了纲吉,又温柔贴上纲吉的耳朵,低低说了一句话。
“当心山本武。”
轿车消失在细密的雨幕中,纲吉收起了伞,伫立在夜岚里,听凭纤细的雨丝抚摸他的柔发。山本武,熟悉到无法再熟悉的名字。如果说笹川了平的话还只是幻觉或者发昏,那三浦春又如此巧合地说出这个名字,这意味着什么。
他转身看了看现雨守,想要安慰他一阵,让他好好休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简单直白的一句“在总部住几天吧”。巴吉尔显然还沉浸在得到首领首肯的喜悦中,高声答应了。
回到总部大楼,纲吉意外发现六道骸正在雾之特区门口等着他。
“骸,你刚才去了哪?”纲吉随手把伞丢给了骸。
“当然是调查长老院凶案的线索去了。雨部声称两名长老的家属受到了恐吓。”骸随手接住了湿漉漉的伞,将伞柄挂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结果还是那么令人遗憾。雨部可以解散了吧,亲爱的彭格列。”
纲吉担忧地看了看身后,巴吉尔才走到楼梯口,正望着雨之特区里的一片狼藉发愁,他压低了声音,却加重了语气,“你这是说给谁听?!”
“谁给出的情报,我就说给谁听。”骸不卑不亢,“说起来也真是极为凑巧呢,就好像刻意将我引出总部一样。”
“别说了。没人想把你支走。”纲吉打断了骸的牢骚,推开大空特区的门,往里走去。
骸款步跟了进去,凑近纲吉的耳畔低声道:“说起来,我倒是有好消息要带给你呢。虽说是紧要的消息,不过难得你睡那么沉,我就没有打扰你。”
“什么消息?”纲吉稍稍推开雾守。
“里沙瓦基地长已经得出结论了。似乎Cancer的真面目,就在眼前了呢。库夫夫……”骸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入江正一并不相信我这名近侍,他只想告诉你一个人,沢田纲吉。”
纲吉扭过头,眯缝了眼睛,淡淡地道:“略微帮我安排一下,即刻动身吧。”
“哦呀,睿智而果敢的决定呢。需要带近侍吗?”
“随你,你想跟着就跟着,如果觉得有点困就打个盹。免得又说有人把你引出总部。”
骸觉得很奇怪,按理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纲吉一直以来非常想要知道的,也是彭格列维系其在里世界霸主地位的重要一环。可纲吉却毫无惊喜的表现,虽说以他现在沉稳深邃的性格,不大可能表现得太过张扬,不过居然毫无反应,倒大大出乎这位喜欢玩味别人心理的雾守的意料。
纲吉确实早已有了答案。斯库瓦罗的死已经昭示了一切,他也早已派遣了瓦利亚前去执行灭杀任务。只是眼下已经过去了数日,还没有他们顺利完成任务的消息传来。
大空部专车行驶在墨西拿海峡大桥上。
三浦春惴惴地从后视镜中观察着开车的秘书长。雾部驻地,应该不会有那么远吧。她不由得握紧了手提包掩盖下的精致小手枪。
西里奥早已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微微一笑,开口道:“女士,您在害怕什么?”
小春收起了视线,并不想回答。
西里奥却不紧不慢地追问道:“您是不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比如,提到了某个不该提及的人?”
小春面无表情,也不作答。常年的卧底生活,早已让她养成了处乱不惊的个性。
“您的态度令我很恼火。但这与在下执行的命令并无瓜葛。”
小春猛醒,她试图抬手将枪对准西里奥的后脑,西里奥当机立断,猛打方向盘,车胎在路面上刮擦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小春失去了重心,还没来得及开枪,头重重撞到了车窗玻璃上,意识顿时模糊起来。
朦胧中,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抬了出来,继而手脚都被细致捆上,她费力地开口道:“你是……山……”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胶布粘住了嘴。
西里奥微笑着将三浦春丢入后备箱,颇为阴冷地道:“很抱歉,您违背了雨守大人与您的约定。”
纲吉的车,停在了家族墓地前。这里距离里沙瓦基地不到五千米,也在云部驻地的警戒范围内。
这里是家族历代核心成员的最后沉睡之地——当然,彭格列一世首领与他的六守并没有葬于此处,此外克劳迪娅那样公然背叛首领的前守护者,也会被剥夺葬于墓地的资格。
纲吉将手捧的花束轻轻放到狱寺隼人的墓碑下,右手轻柔抚摸着墓碑上镌刻着的狱寺隼人的名字,“隼人……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忘不掉你……对不起……”
秋风吹过,撩起纲吉的发丝贴紧他越发白皙而瘦削的脸庞,不经意间沾染了晶莹剔透的泪。
“我……忍不住想要来看看你……我真是个软弱的人,一直没有变,不是吗……”
狱寺的墓地旁,是一块空地。纲吉知道,那里就是自己将来的归宿,他不会再像平行世界的自己那样,孤零零躺在冰冷的棺木里,在未知的惶恐与随时失败的忐忑中沉沉闭上眼;至少,狱寺会永远地陪伴着自己。
山本的墓地在遥远的另一头。纲吉始终没有给他举行葬礼,墓碑上没有任何的名字,只是刻画了彭格列的族徽包绕下,雨的徽记与罗马数字X。碑下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他也在反复问自己,到底在等待着什么。
自己的前雨守,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好似一阵烟雨,沁润心田,却不着痕迹;转头再寻时,已然悄无踪迹,未曾来过一般。
纲吉扭过头,凝望着山本的墓碑,心情变的有些微妙。山本真的没有死吗?如果了平与小春都见到了山本,那为什么山本不回巴勒莫找自己,因为私自行动违反了家族的规则吗?因为自己对他的疏远开始怨恨自己吗?还是说因为自己让巴吉尔替代了他雨守的位置而闹别扭吗?不,不可能。山本武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他没有回来,只能说明,他回不来了。
“呐,隼人,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告诉我,在那边找到山本了吗?他现在快乐吗?”
骸慵懒地靠在树下,长长打了个呵欠,显得穷极无聊。漫长的等待让他有些不耐烦,纲吉已经在这里自言自语了近两个小时,明明过去的十几年已经与炸弹小子说了那么多的话,难道还没说够吗……为何对自己就是这么不耐烦的三言两语。近侍与近侍,还真是不一样。
眼看过了正午,纲吉才走回专车。骸顺从地跟了上去,坐到了前座上。“彭格列……”
“住嘴。”纲吉板着脸,看上去心情很糟。“你一开口准没好话。”
“哦呀,这可不是讨人喜欢的态度呢。他日,我躺到了那里,你也会如此捶胸顿足,懊悔不已呢。”
纲吉没有搭理,只是对司机下令,进入里沙瓦基地。
“库夫夫夫夫……”骸得意地笑了,他很清楚,以自己近乎不朽的身躯,不大可能比眼前这位彭格列十世更早入土。当然,他并没有期望从纲吉那里得到什么令他愉悦的答案,或者说,纲吉的态度本身已经为他带来某种莫名的快乐了。
“沢田先生!”基地长入江正一快步迎了上来,“恭候您很久了!”
“啊,稍微有些事情耽误了一下。”纲吉对着骸摆摆手,让他在基地里四处转转——骸也是第一次以近侍的身份进入彭格列最为核心也是最为重要的里沙瓦基地,这里是彭格列九世卸任前买下的土地,十世继位后加大了投入,花了近五年修建成的基地,位置隐蔽,防守森严。云部驻地就在距此不远处的一座古堡中,也是为了方便里沙瓦基地的科学研究而刻意从巴勒莫搬来的。
一人在前引路,一人在后询问,两人走走停停,来到了实验室。
“沢田先生,已经按您的意愿,做了试验。”入江推了一下那副明显不合脸型的粗框眼镜,一字一顿地说道。
纲吉有些无奈,允许人体试验,已经突破了他的底线,但是为了揭开Cancer之谜,他别无选择,被迫应允。“说重点吧,入江先生。”
“是的,首领。”入江将桌上散乱堆放的资料理了理,又随手将半桌子的易拉罐丢到了垃圾粉碎机中,忽然担忧地端详起眼前的首领,“请容许我先……首领,您的气色,越来越令人担心了。在下曾经给予建议,请您不要再过量使用死气炎了。您还记得,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在下,与您并肩作战参加白兰先生的Choice战,在下与雏菊被点燃了高纯死气炎,急速消耗生命力的事情吗?在下自不待言,即便是身为真六弔花的雏菊,被点燃死气炎后一样失去战斗力。说到底,死气炎是人体内的生命能量涌动通过指环以火焰的形式被释放出来,您这样无节制地使用死气炎,是在透支您的生命啊!”
“你说的,我都知道。”纲吉坐在舒适的椅子中,随意挥了挥手,“有些时候控制不住。一着急,一发怒,一遇到紧急状态,就会下意识乃至无意识地释放死气炎。尤其在山本与隼人去世之后……就越发难以控制。”
“您或许应该看看医生。”
“你的好意我明了,医生可看不好这种‘超自然’层面的东西。”纲吉换了个坐姿,眉头微皱,“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的,入江基地长。”
“您误会了。在下的研究正是揭示了死气炎与奶嘴的关系。”入江说着,打开了立体影像投影。“在下曾猜测,是不是奶嘴的矿物组成导致了脑部改造后会被Cancer所操纵,可经过我的试验,逻辑并不成立,无论是植入,还是口服,还是意外创口破面,都不足以产生任何反应。直到在下偶然间注入了死气炎。”
“死气炎?”纲吉愣住了,他怎么没往这个方向上去想?
“是的,首领。奶嘴与死气炎,本就是相生相克的关系。彩虹之子之所以会被锁死在奶嘴上并且退化成婴儿的形态,正因为奶嘴中注入了死气炎,并且以彩虹之子自身的死气炎去维持奶嘴中死气炎的运作,婴儿形态可以限制彩虹之子们死气炎的强度,使得奶嘴可以更为长期有效地运作。换言之,不考虑其7^3属性,构成奶嘴的晶体本身有两重作用:第一,阻隔内外两层的死气炎;第二,允许单向吸收并转化死气炎。”
“从彩虹之子的角度来分析吗……”纲吉点点头,“是……可乐尼洛提供了帮助,还是Reborn?”
“是门外顾问首领大人。”入江笑了笑,应答道。
拉尔吗……果然,她还是在默默帮助自己。“那,已经被抽出死气炎的奶嘴……”
“矿物成分并不会变。脑部植入奶嘴矿物晶体后,只有死气炎的使用者,才会产生类似于依赖与成瘾的反应。就好像彩虹之子对伽卡菲斯既仇恨又依赖一样,被改造者被植入矿物晶体后,他们会被动输送死气炎,就通过位于脑部的晶体。而且,我还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他们还会接收来自对方的死气炎,这些死气炎会附带脑电波的输送。”入江说着,按下了按钮,打开了三扇铁门。他手上的晴戒指开始燃起黄色死气炎,铁门后的三名试验者忽然站起身走出铁门,然后排成了一列。在纲吉略显诧异的目光中,入江手上的晴之死气炎燃烧得越来越旺。
“那,你的意思是,幻骑士也……”
“是的,幻骑士的尸体解剖显示,他的脑部也有奶嘴晶体。另外,他似乎是使用了雾炎标定了您的位置。您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能响应他的雾炎。”
雾之海指环吗……这玩意,居然先后两次差点要了自己的命。纲吉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首领,请您在纸上写下一个单词,我会让他们将单词报出来。”入江说着,将白板递给纲吉。
纲吉疑惑地接过白板,边写,边观察着身后的三名被改造者。入江微微一笑,却听得身后不远处的试验者忽然齐声高呼:“Cancer!”
纲吉的嘴角微微抽动,又对着入江咬了一阵耳朵,入江手上的戒指开始闪光,而他身后的两名试验者合力将第三人抬了起来,正如纲吉悄悄对入江下达的命令一模一样。
“在下控制得还不够理想,距离只能维持在五十米以内,目标数不超过五人,死气炎的逆向收集也很缓慢。那是因为在下的死气炎与精神力都太过于弱小。如果是首领您这样的强者,恐怕可以轻松跨越半个地球。”
“等等,你给他们……”纲吉的手胡乱指向那三名目光呆滞的试验体,显得有点激动,“……植入的是……”
“奶嘴上剥离下来的不明晶体。是首领您向玛蒙高价买下的那个,也正是在下研究了整整十年的那个。”入江正一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个奶嘴。奶嘴中被注入了他自己的晴炎,确实,炎压与纯度都不够理想。
“你怎么做这种傻事!你会受到诅咒的!”纲吉伸手死死抓住入江的手腕,面带愠色。
入江显得特别不好意思,他红着脸道,“请您不必为在下担心,奶嘴已经没有7^3属性了。在下也没有变成小婴儿啊。”
“……”纲吉这才松开了手,坐回椅子中,将自己的身子深深陷了进去,“那……还好。是我多虑了。对了,奶嘴原来的主人玛蒙也可以操纵这些人吗?”
入江摇了摇头,“每个人的死气炎都不一样,就像我们的指纹。奶嘴中是我的晴炎,他们就只受我的支配。除非将死气炎再次抽走,让玛蒙重新注入她的雾炎。”
“这就是真相吗……”纲吉右手托住下巴,仔细看着显示在他面前的无数份实验报告,“死气炎……精神力……奶嘴……黑手党世界的顶尖强者。”他思忖良久,又发问道:“那些卡鲁卡沙战斗员……”
“那个,并不在在下的研究领域内。”入江又习惯性的推了一下眼镜,“在下之前也受山本先生与云雀先生的委托,解剖了不少经过人体改造的家伙。在下特地请了生物医药方面的专家共同研究,可以肯定的是,与奶嘴矿物有一定关联但不明显,‘不死战斗员’应该是利用了植物神经与超速细胞增殖的基因改造,‘死气炎抵抗’则是皮肤下植入了某些高分子纤维,‘黄色体液’似乎是用某种高爆化学物代替了血液,‘强力格斗’大概是脑部改造外加注射药物。这些都是曾经在黑色世界风靡一时但很快销声匿迹的人体改造技术。”
“技术的蓝本来自于罪孽深重的艾斯特拉涅欧。当然,他们已经遭到了制裁,被他们自己亲手召唤出的魔王。”纲吉显得非常疲惫,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是Cancer买走了这些技术。我知道得太晚了。”
“另外还有件事,巴勒莫守卫战中,卡鲁卡沙的尸体中出现了相同的人,而且不止一个,有时甚至同时出现好几个。首领您注意到了吗?”
“我也有所察觉,但并不十分确定,我分不清阿拉伯人的面庞。”
“是克隆人。人体改造有着巨大的风险与不确定性,卡鲁卡沙应该是牺牲了大量的战斗员来换取成功的个案,然后再利用克隆技术来批量生产战斗员。”入江叹了口气,“真害怕人类迟早有一天毁灭在自己的手里。”
“辛苦了,入江基地长。”纲吉撑住扶手,费力地站起身,忽然感觉有点头晕,入江赶紧扶住了他。纲吉逞强地笑了笑,入江脸一红,也笑了。
“入江先生,我还有两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您请讲。”
“曾经构成7^3基石的海指环与彭格列指环,依然有着穿越平行世界与跨越时间阻隔的特殊能力吗?从大空彭格列指环被改造成彭格列齿轮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寄宿在彭格列齿轮中的那位彭格列一世。”
“彭格列指环的问题,似乎不好回答呢。在下没有戴过。”入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至于海指环,沢田先生您似乎忘记了,平行世界的决战结束后,复活的彩虹之子们已经将海指环的能力封印了。在下戴了七年的晴之海指环,很清楚这些S级至宝,已经失去了穿越平行世界的能力。现在的海指环不过就是可以最大限度将生命能量转化为死气炎的S级石头而已。”
“我差点忘了……确实如此。这也多亏了尤尼的自我牺牲。”纲吉似乎想起了往事,眼神也变得颇为温柔。彩虹之子是以点的方式存在于各平行世界内的,可见伽卡菲斯将尤尼送回这个世界,用意非常明确。他走到了试验台前,“还有一件事。你现在应该拥有那个世界的记忆才对,也是彩虹之子带给你的。”
“没错,要不在下怎么会记得Choice战的事情呢。与首领并肩作战,是在下的荣幸!”
“那你是否记得,那个世界的你所研究过的关于十年火箭筒的技术资料?”纲吉双手撑在桌面上,扭头看着入江。
“在下记得清清楚楚,不过毕竟是那个世界的在下所拥有的智慧,有些东西,并不是很理解。”
“那至少记得,如果,我是说如果,十年后箭筒击中了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应该是四十岁的我,没错吧?”纲吉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
“没错。而您会出现在十年后的您所在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五分钟后就会换回来。”
“你确定?我一定会出现在十年后的我所在的位置?”纲吉着急地追问道,“如果我已经死了,被埋葬了呢?会出现在地下吗?”
“容我纠正您的误解,未来的无数个点,是藉由现在的基本点所发散的。时间本身是无法倒流的,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入江推了推眼镜,仔细观察着纲吉的神色,发觉纲吉露出理解的表情,这才继续往下讲。“还是……拿在下做例子吧。在下现在活着,所以十年火箭筒可能将十年后的在下召唤而来,为什么说可能,因为在下可能在某个未来的十年内死去。但如果在下已经死了,那么从现在这个时间点往前的未来,在下一定是不存在的。”
“那,十年前对着未死的人,发射十年火箭筒,而这个世界中已死的人……”
“按照平行世界的在下所拥有的记忆,已死之人是不会被换到十年前世界的,遗体也不会。根据平行世界悖论,被替换的人会出现在埋葬地点的附近,但应该不是墓穴中。”
“也就是说,如果十年后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被十年火箭筒击中,我会出现在墓地附近,而五分钟过后,我会直接消失,没错吧?”
“您的理解完全正确,首领。”
“是这样啊……”纲吉长长呼了口气,还在思忖波河平原那晚的事情,却见自己的耳机开始发出响动,那是近侍的联络请求。纲吉做了个手势,入江深鞠一躬,带着三名被改造者走出了核心实验室。
“什么事?”
“说不上是太好的事呢。土耳其那边出了事,云雀应该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人,事情变得很麻烦。”
“骸,你在监视他?!”纲吉的口气严厉起来,“为什么这么做?我不记得我允许过你有这样的权力!”
“请不要误会了,彭格列。我也是在尽我的职责,毕竟,他可是攻击过你的人啊,还私自行动了。不过重点并不在这里,我只是派遣‘二重身’跟着他。我想,如果我们快点赶去支援的话,或许事情不会变得更糟呢。”
纲吉沉吟片刻,缓缓道:“你组织雾部人手,北纬44.52东经10.78,搜寻一切可能的线索。不要跟我谈条件,这件事必须你去做。另,大空部抽调人员,连带侍卫班,由库洛姆带领到里沙瓦来接我,然后即刻赶往土耳其。”
“哦呀哦呀,又不带我去嘛?大敌当前,我可不会跟手下败将再起什么争端……说起来这可真是熟悉的坐标呢,那晚你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刺杀。什么的线索?”
纲吉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前雨守,山本武。”

刚刚看了一下章节数,还有大约二十多章,,也就是说大概再有两三周银河就要发完了,看过文的来冒个泡呗~~@90冒险 银河更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