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我正在笑圣会向大师父打报告揭露我和二师父的怪事,感觉面前有个人正盯着我,我抬起头来,是智圆大师兄,她愣愣地看着我们:“你们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都聚在这里了?”圣会问:“大师兄不觉得今天的月亮很明星星很灿烂么?”大师兄抬起头来看天,不以为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她闲闲地摘了块芋叶,就在最上面一级台阶上坐了下来,拄着下巴看夜色,圣果转身:“我得去练字。”她才走,圣洁从远处走来,她是大师父的伴儿,正象二师父爱带我出去一样,大师父爱带圣洁出门,她非常爱笑,少着一颗门牙,不知道怎么掉的,笑起来嘴巴上一个小洞,特别可爱。
她走来摘了一块芋叶,在无花果树下坐下,盘着腿,嬉嬉的笑:“我瞧你们在这里呱呱笑,你们笑哪样?”我重复了一遍关于她们怀疑我和二师父同性恋的事,她摇头晃脑地说:“怎么可能?用师父的话说,我们都是女人中的人精,就算要恋,也只会取阴阳合和之道,才是正理,无缘无故和同性恋爱,除非走火入魔了,可以修出高深的道行来。”正说着,我突然发现大师兄脚上正走着一条拇指粗的蛇,我没有叫,而是呆愣着看那条蛇从大师兄脚上爬过,因为出家人脚上都穿着布袜,所以蛇并没有直接接触到她的皮肤,人有时看到一些反常景象,大脑一时是无法反应出来的,所以完全的不言不动,这时圣洁看到了我的表情,也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她呆了,看完了以后我们对看一眼,之后傻笑起来,大师兄有点纳闷:“我这脚上刚才怎么凉凉的,真的是秋天快来了,天气变化了,看来地上坐不得了,你们几个也早些回去吧,地上别坐太久,湿气也重。”
大师兄说着站了起来,我和圣洁一直看着她,她奇怪地问:“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我有什么不对吗?”圣洁眼神惊吓地说:“大师兄,你千万别害怕,你最好做好最充份的准备,我们,刚才看到你的脚上游过一条蛇,而且那条蛇还不小,有一米那么长吧。”她说着,之后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师兄:“哦!怪不得凉凉的,我以为秋凉了呢,这寺院的周围应该有很多蛇和老鼠才对,这些东西在这个地方应该不会相互吃来吃去的了吧?在寺院周围生活的小动物大概有着慈悲心肠。天天听念经么,说不定有开悟的,我不证道它们先证得大道也未可知。”我和圣会对视一眼,偷偷嘲笑大师兄的话,大师兄说完自个回去了,圣会一言不发,一直站在一边,圣洁却细细地和我说着闲话,讲一些修行上的事,等圣会自己站得不耐烦,走了,圣洁才问我:“今天晚上是因为圣会在师父面前告你的状了吧?所以师父才找你?”我笑笑,问:“五师兄很爱告状么?”她想了想:“这个,我也说不准,她和我们不爱讲话,和师父爱讲,她最崇拜的人是师父,所以什么都对她说也不奇怪,她一向有这毛病,原来搞得圣纯差点和她拼了命呢。出家人不打妄语,本来说什么是没有错的,但我不主张这样,人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可能自以为是出于好心,在关心别人,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脑后有双眼睛时时在盯着你,这样的情形不太好,感觉不太好,是不是,别的倒也没有什么。”我说了早上发生的怪事,她听了,想了想才说:“我是这样想的,你是不是特别些,怎么那么容易与无形众生沟通的?你能不能看到个别修行人头上的强光?如果你连这也能看到,那就说明你离得道不远了,说明你有很高的修行。”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出家人和在家人,在我眼里,除了出家人更加光头净面些,别的根本没有什么啊。我想想:“倒是有一天看到四师兄从储藏室出来,身后一片强光。”她呆住:“这不可能,虽然谁有修行没修行看不出来,但老四我应该看得出来,就她?怕是和我不相上下的吧?”我告诉她:“她背后是窗口,太阳正照在窗口上,你说她头上有没有光?”她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正笑着,突然,她的笑声嘎然而止,她伸出手来,紧紧拽我的衣袖,并且就算是在夜里,也能感觉出她惊惧的气息,我看到她的眼睛紧盯着一个地方,在玫瑰花墙边。种有方方丈长的一块桔梗,都还小,只有拇指粗,种得很密,此时就在那密密的桔梗树边,飘飘摇摇地站着个小孩子,明亮的夜色下竟然看得清清楚楚,这时已经快十点了,这样的深夜里,哪家的小孩会到这里来,平时除了有大人带,一般的小孩是不敢到寺院里来的,因为寺院里的佛象,比如四大金刚之类着实的有些怕人,单独一个孩子晚上留在此地更是不可能。
这是什么?只有可能是无形众生现形了,圣洁拉着我站了起来,不是朝小桔梗园走去,是想从大殿里经过转到后面去,她拉着我的衣服摆,手心微微发汗,我们经过大殿到得后面放生池边时,圣洁几乎昏倒,桥上,明明白白的站着那个孩子,这就是说,他并不是偶然出现在桔梗园子里,而是专门等我们的,圣洁对我说:“别害怕,他应该不想伤害我们,我们去问问他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天还这么早,他就出来了,可怜见的,他一定是有事了。”我心里暗暗惊叹圣洁的胸怀,她现在是怕得要死,站都站不稳了,却还在想这个小鬼是不是需要帮助。
慢慢接近桥,那小鬼朝着那边走,等我们到得桥上,他已经下桥到观音殿前了,这样我们反倒不怕了,因为楼上的二师父她们,都还没有睡,楼上还亮着灯,大师父住在观音殿右侧,也还没有睡,也还亮着灯,在这样的环境下,是真的不怕的。
小鬼朝着左侧的菜园子走去,走到霍香旁边就停了下来,圣洁和我对望一眼,意思要不要跟了去,我点了点头,我们一起朝着霍香园走,霍香种得有方方两丈宽,相当茂盛,那边就是一个沟坎儿,我们走到霍香园,那小孩却已经翻进那条小沟,等得我们走到沟边,那沟那边,这边,沟里,都光光的,什么都没有,沟的那边是村子里老百姓的田,我们再次对望一眼,圣洁的手已经潮了,我们一块儿回到观音殿,她对我说:“告诉师父一声,她应该知道要怎么办。”我们进到大师父房间,大师父看到我们深夜访她,很是诧异,但还是问有什么事,这时圣洁的脸色完全变了,她年纪实际上比我还小,她的一张小脸变得煞白,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最后还是我说:“我们看到了一个小鬼。”本来以为大师父见我又说怪力乱神,必要责怪我的,但大师父看向圣洁,圣洁点头,我们说了那小鬼不见的地方,大师父说:“明天你们指给我看,今天这么晚了,你们就回去睡吧,这事不要怕,没什么好怕的,这说明他有求于你们,是把你们当做了可告的人,积点阴德吧。”
是日一早,大师父刚吃罢饭,就叫我:“圣洁,小张,走。”她们几个不知道是什么事,都好奇地看着我们,我们一起走到霍香园边上,指着头天那小鬼消失的方向让师父看,她叫我:“你去拿个铲子来,挖这里。”
挖下去大约一尺深,就看到一块骨头,这时大师父接过铲子,自己挖起来,不过顿饭功夫,就挖出了好几节骨头,大师父说:“这小沟是为了放田水开的,这些田边上到处都是坟茔,这小孩的坟没有人搭理,就这样给开成了沟,水过沙流的,他不得安宁,肯定只有来求人了,可怜的娃娃!”
埋了那孩子的骨殖在一个稍高的地方,大师父找来所有人,给这小孩做了个道场,念了三天金刚经,夜里,圣洁做梦,梦到孩子来谢她,送了她一个苹果,她非常快乐地说:“果啊,就是果呢,说不定我可以成正果了。”我和圣果笑她:“你有没有看到自己的星空?”她莫名其妙,倒是圣会,脸微微一红,也笑起来。
未完等续
第九十章
鬼节来临的时候,我生了一场病,得病的原因不甚清楚,就是发烧,头疼,大师父让贾阿姨带了药来,越吃越重,最后烧昏了,一直感觉自己在火中奔跑,好象火快烧到我了,没命地狂奔,每天都出很多汗,但是没有人做饭,因为她们都只管自己的事儿,居士没有库房的钥匙,而小李,根本是靠不住的,圣果早就丢开了手,她想着我反正常住了,大师父也说过,我罪孽深重,只有做饭这个烦琐的劳动才能化解我的罪,我恍惚记起《祥林嫂》的故事,她把在鲁四老爷家干活得到的所有的工钱,都拿来捐了庙里的门坎儿,让千人踩万人踏,为自己消罪,然我不知道自己的罪从何来,我在人间犯的小罪,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罪要赎的,人平时好好的可能会想得很开,会对任何事都看得开,然一生病,心胸就开始窄了起来,太累了,太疲惫了。有一个早上,我再也起不来做早饭了,她们七点钟做完早课下殿,看到的是关着的门锁着的观堂,直到这时候,圣果才来看我,才知道我病得太重。
出家人是不会有眼泪的,就算要哭,也会避着人,所以,当她进来,叫了我几声,我正朦胧着从故乡的梦里醒来时,她说:“你睡着吧!这个样子是不能干活儿了。我去做中饭,早上的就算了。”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因为我都发不出任何声音了,看到有人来,我的眼泪忍不住,小溪水一样的流淌下来,她纳闷:“人生病也是经常事,这有什么好哭的呢?”我没吱声,眼泪还是不停地滚落下来。她眼睛红了红,摇头叹息,然后悄然离开。
我一个人,心里可以静静地想一些事,想在昆明的小旅馆里一整夜不睡侍候过我的姬仙月,想小时候生病时母亲和父亲的不耐的目光,想在这寺院里病好几天都还得做饭给别人吃的痛苦,有时,习惯使然,人们认定了你是做什么的,你就必须做什么,事实你可能有能力做更好的事,但在别人的眼中,你已经是做这个的了,你只能做这个,这就是自己的习惯给自己分出了层次!
我的习惯就是做饭,别人都把我当成了必须做饭的人,所以没有人想到我病了应该代替我做一下,直到她们没有了早饭吃,才有人做,而这个人还是过去做饭的人。我终于可以歇下来了,这时候,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我也宁愿自己就这样死掉,再也不要活过来,太累了,不是吗?当你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的时候,当所有的人都对你的存在视而不见的时候,当你半死不活还有很多事等你做的时候,当你心力交瘁的时候,人可能是非常脆弱的,会想到别活下去了。我那时就是那样想的,我一直掉泪,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才体会到有一个爱人是多么的重要,我开始对我要出家的念头产生了怀疑,也对我随便选择银本贵做为结婚对象深感悔恨,找银本贵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想结婚,摆脱单身生活成了我找他的唯一理由,他不是傻瓜,怎么会看不出来,我在处理我的感情,我在处理我自己,就象后来的电视剧〈粉红女郎〉里结婚狂说的:“也想过要将就,没想到将就更难!”因为,每一个人都想找到一份没有掺假的百分之百的感情,谁愿意和谁将就呢?
没有一个人再来看我,圣果晚一点给我送了一碗稀饭来,我一口没吃,实际上我已经好几顿吃不了饭了,只是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而已,二师父因为一些小细事,致使大师父对她有很多意见,大人们生气,不会象我们,我们气在脸上,她们是气在心里,她们都不说话,二师父这两天带上行李出门去了,去了哪儿根本无人知道,通俗的说法也就是离寺出走了,这回她没有带走我,她本来是非常想收我做弟子的,但大师父言语之间多有意思要收我做接班人,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二师父是没有资格授徒的了,大师父也不太理我,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惹得大家有隔阂,所以我就意外地备受冷落,佛门广开!开得让人心酸!
鬼节,我还不能起来,人瘦得皮包骨,圣洁带了几个果子上来,打开门来时她先是睁大眼睛看了我半天,然后眼泪象水一样不住往下掉,她问我:“你害不害怕?今天晚上放焰口,如果你老实害怕我今天晚上来陪你。我和师父说说,我不看放焰口了,我不想学这个,我其实非常怕鬼。”我摇头,我的眼泪也掉下来,哭泣是女人最好的发泄方式,女人的眼泪也是一种语言,她哭说:“没想到你都变成这样了,怎么瘦得只有骨架了?这样不好看了,你还是不要出家罢!如果结婚了有个男人,那个男人可能会照顾你,当然我姐夫那样的人除外,我想不是每个男人都只懂索取而不知付出的对吧?”我没有说话,只是哭,而且我也说不了话。
这些出家师,在没有学会照顾人的时候,在年龄很小的时候就出了家,所以单纯到不懂得关心照顾别人,不懂得体贴,不懂得别人需要。
她们都非常善良,但也太过自我,走上这条路的,不是看开了,而是太看不开,想要的太多太多,却不懂得相互给予,至少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心里千回百转,我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然我们做人并没有使更多的人得到快乐,没有让人从我们身上感染到温情。
我哭得凶,眼睛都肿痛起来,师父在楼下大声的叫圣洁,她走到廊上,答应了,然后对我说:“你睡吧,我下去了,你生病的人,要特别小心今天晚上,因为放焰口时会出来无数饿鬼野魂,是不是会有人找替身呢?而且你神不清气不静,可能会因为心神低而看到,你不要怕啊!我给你留一张照片,这照片是我阿姨,她就是有名的大法师,现在国外讲经,她的照片有镇邪的功能,你知道师父为啥什么事都不要我做么?就因为我是我阿姨的侄女儿,任何地方,都是红尘,都有灰,你明白了吗?你要好起来!”她流着泪离开。
我细细看了她说的大法师的照片,也就是她的阿姨,是一个四十出头但面貌极美的师父,穿着黄色的福田衣,着黄色福田衣的出家人是有一定等级的法师了,我们师父都还不敢穿。平时也就穿个灰色的,这法师的形象我似乎在哪儿见过,相当的面熟,看到她我就感到心酸,眼泪再一次流下来,哭个不住。
墙面突然象电脑一样的刷新,然后出来一块电视效果一样的画面,画面里赤脚的观音,庄严美丽,雪白衣裙,从墙里走出来,走到我面前,我欲要坐起,她慈悲地看着我,我往死里哭,哽咽的声音让我自己都感觉到害羞,但是止不住了,我说:“你带我走带我走吧,我再也不要受苦了,我才23岁,已经历尽沧桑,我真的受不了受不了了啊!说什么沧海不可能成桑田?人心就是沧海,人心就是桑田,麻姑看到的肯定不是沧海,而是人心,人心比天高比海深,比铁硬比石坚!”观音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伤感而慈爱地看着我,我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来,有些人修道一些时间后,经常会看到佛现身,观音显形,那些都是修行人想得太多,妄念兹生了妄想,妄想出现了幻像,那是入魔了,那么眼前的观音会是幻像吗?我才一念起处,就听到有笑声,哗哗的笑,是女子,之后,有人在我耳边吹气,然后,有人从我肚子上踩过,大约尺许高的动物踩过的感觉,我身上开始冒汗,我遇到精灵了,这么高的小东西,就是精灵,也就是传说中的阿修罗,专门惹祸的小东西,她们由嫉妒心特别重的男人女人死后的魂灵幻化而成,他们男性特别丑陋女性特别美丽,这个佛经上有记载,他们生前心高,死后也经常自作聪明制造混乱,车祸,吸咽,喝酒,吸毒,所有人类不正常的行为都与这些东西有关,还有平时人们说的压床鬼,也是这种东西。
我想要翻身坐起,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一动也不能动。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我遇到了阿修罗变的观音菩萨,其形态体貌,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本来,菩萨的真身,书画观描其万一,哪是人间的画像所能表达的,所以那光芒万丈的形象,差点儿骗到了我,我意识中突然就出现平时听到的修行故事,一下子识破其诡计,它们便完全不掩,竭尽所能玩耍起来,我真的欲哭无泪,欲叫无声,所有的方法都试过,就是起不来,念六字大明咒,那是我记得最熟的咒语了,因为曾经在玉佛寺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看完了《妙法莲花经像解》,对六字大明咒印象最为深刻,所以在最危急时记得最真切,自然就念了出来,就见刚才的墙壁上的画,象火花一样粉碎在眼前,墙壁还是墙壁,什么都没有,灯光明明的照耀着,她们都还在放焰口,还没有上楼,我听得到楼下的念经声音。
因为害怕,再也不敢睡,挣扎着起来,发现圣洁的阿姨的照片果然就是翻扑在床头柜上的,心情很差,而且全身都是虚汗,出来到窗前站着,小楼修得很别致,前面有楼栏,一米宽的走廊,我坐在走廊上,扶着木栏朝下望,楼下的昙花适时地开了,每年的七月半都开得光彩夺目,因为大殿里热闹非凡,所以后面显得很冷清,月色明晃晃地照耀着放生池的周围,我想起了去年今天的时候,桥上出现的那个盛装女鬼,也不知道她托生了,还是转运上西天了,西方好,好西方,西方有个金太阳,这是我家中有人去世时有阴阳来念的话,那时就想着,连太阳都是金子做的,可见那里的人都不愁吃和穿了!当时羡慕得紧啊!后来看了一些佛经,看到一些居士和出家人念经以后看到的净土,都说的是西方有八宝池,有黄金地,黄金树,我当时就感觉人的想象力不过如此而已,如果真的只是有真金树,真金地,那西方也不能算作极乐世界,后来看到一些书中用电脑技术绘出了西天的场景,感觉那还不错,最后我就想,可能不是象人们描述的那样也不是象电脑画出来的那样,真的西天,应该是说不出画不出的美才对,人们口拙笔笨,说不出写不出那种种的好,只好把人世间能看到的最贵的东西来形容那地那树那花那水,就象用文字来描写美人,如何能写得出美人的秀色呢?只有真的见到,才可能被其美色倾倒了。
昙花艳极,在月下都光芒四射,不知白天是如何的惹眼了,因为没有看到其白天开过,故不知其白天在阳光下到底如何,但看光景,倒有点象西方极乐世界的植物,说不出它的好。正看楼下的昙花出神,却见从大殿后门上走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他们走到桥的这边,只听那女的说:“你不是说灵吗?来放了焰口她就会超生吗?为什么我们专门来为她放焰口,她还跑到路上吓我们?”男的声音粗重,一听就是个蠢货,语气不善地说:“这个乱婆娘,死了那么久还要出来作怪,如果放了焰口也不管用,我就请个法师收了她,金翠,我知道你就在这个地方听着我们说话,你到底想怎么样吗?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为你才到这儿来的,你怎么这么心重,都死了这一年了还不肯放过我们?又不是我杀了你害了你,你自己死的,天天来吓小娃吓大人,小孩子是你自己的,让他们活着总比死掉好吧?你想他们了来看看我们没意见,但你来一回他们病一回,你与其这样折腾他们还不如把他们带走的好,眼不见心不烦。也省事。”
得,这是前妻死了,娶了后娘,不止一个孩子,他们不喜欢孩子,一定是待得不好,所以死去的前妻经常来看,每次来都让这夫妻俩胆颤心惊,受不了才来放焰口度那个前妻的。我正自想得出神,突然的一个半老不少的女子打大殿里跑出来,飞快地奔上桥,飞奔到这一男一女面前,那中年女子显见得是哪一家来看放焰口的大胆女人,才走到这两个人面前就揪住面前那女人一阵乱打,边打边骂:“你这个小乱货,抢我的家,睡我的男人,用我的钱,打我的娃娃,逼死了我,你以为你就得干干净净的做人家的老婆了?十年后,你会象我今天一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男人在一边发愣,他的后妻给打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打人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开嗓子哭起来,这个挨打了的人才呆呆的瞅了瞅地上哭的女人,瞅了瞅她老公,这时她才反应过来:“打呀,你这个木头,有人打了你老婆,你倒在旁边看热闹了噶?你这个死人。”男人摩拳擦掌,只是不敢下手,地上的女人哭得很凄惨,完全是在嚎,非常的可怜。
我看她哭,就在小楼下十多步外,我本就是个泪浅的人,忍不住,我想这女人一定死得很冤,说不定是这一对狗男女生生害死的,而今她借别人的身来发泄一下,其实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的,只是出出气而已,所以为她心痛,眼泪水就忍不住掉下来,她边哭边数:“我在那边没吃的,讨到一点吃一点,连个接食水的碗都没有,你们在这边享荣华受富贵,你这对没良心的狗男女,让我的娃娃睡地下,大冷天地只给个小毛毯子,小叫花子一样的活着,你们当我看不见,才三岁的娃娃,就成了你们使唤的娃子,裤子尿湿了就挨打到屁股乱,我知道你们是这样待我的娃我就不会死,我好悔啊!我好悔啊!”这是自尽的女子了!
本来男人是要打女人的,听到这样的哭诉,就静了下来,不敢动了,那个小女人也不敢动了,两个人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听着,我突发奇想,想知道这个死去的女人的原身是什么样的,而且也极想看清楚那个后娶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为了娶另一个女人,让妻子自尽,可见做得实在是太毒太狠了,不然一个有三岁娇儿的女人,如何舍得下啊!
心里想着,人就行动起来,径自下楼,心里又惊又怕又期待,可能是因为见魂次数太多,倒也不见得多害怕了,因为眼睁睁看着这样闹,明明白白的,并不害怕,其时病也好象是轻了几分,脚下有点发虚,却也还明白,走到那三人面前,因为我穿着黄色棉绸睡衣,全都是寺院里做的,和出家人的装束有些相象,也是和尚领的,所以他们看到我就突然安静下来,我看着地下坐着的女人,她看到我,一下子有点失神,愣了愣,就不再喊不再哭,前面大殿里的法嚣声音非常大的,但传到后面倒显悠扬,女子不哭了,并且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我问她:“你是怎么死的啊?”那两个人都吃惊地看着我,虽是夜里,但月色极好,能看清,我这时才发现我已经能轻易出声了,她低着头害羞地说:“吃药死的,吃了几包老鼠药。”我问她:“好受吗?”她低下头,呜咽起来:“不好受,只是都已经死了。”她嘴一张一张的,很难受的样子,眼泪水还在掉,我一直直视她,然后说:“你别折磨和你不相干的人,你可以离开她吗?”她听了,更加的害羞,点了点头,这时她突然倒在地上,四肢抽畜,一分钟后,地上的女人站起来,惊惧地看了看我们,四下里看了看,辩认了一下方向,往大殿里走去,这时离我们大约一丈远的地方,一个高挑身形的女子站在花树边,正低头拭泪,这就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前妻了,我走了过去,她也没跑,只是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往后退了几步,我知她是不让人靠近,便只好停下,问她:“你有什么事要人帮你做?你现下可以说出来,如果我能帮你的我帮你,我不能帮的让那个男人帮你,怎么样?你娘家在哪儿,你父母都在世吗?”女子叹息一声,低低地说:“他们都在世,他们门上都贴有门神,我进不了家,连梦都托不了,我要两只碗,一双筷子,一个围腰,一双鞋子,还有一块头巾,把这些东西带到十字路口,念着我的名字,都打碎烧掉,我就能收到,我会跟随着他们的。”这是个腼腆的女子,经常会害羞地低下头去,嘴巴小巧,面目精致,发丝两尺长,穿着月白衫子,而活着的这个男人的妻子,却是个方面阔嘴的女人,面相俗气,我心下很不明白,应该是新找的年轻漂亮,过往的难看才对,怎么反倒是新妇一
怎么反倒是新妇一脸粗俗,旧人却清丽非常?不过,后面这个活着的女子明显要风骚一些,这是那个女鬼所不及的,男人有时怪得很,专门喜欢女性恶心的女子。我这里细细的想,转回头问那一对男女:“是你们明天去办这事还是我办?”那两人异口同声说:“当然我们办了,不能麻烦你了。”也还客气,我心下冷笑,还算有丁点儿良心!
未完待续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贴上了却有一点儿出不来。只好这样了,对了这几天因为累了所以没有上网。
恋爱也没有谈好,他到石家庄的军校学习去了,之后还有红色之旅,可能有好长时间才回部队了!而且最近也吵架,亦真亦幻难取舍,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一句是情思凝结,太聪明的人往往让人累,也或者是太不聪明了,总是把坏毛病当成个性加以强调,所以好累啊!
第九十二章
一周后我完全好起来,在这样的环境里,人的求生欲更强,因为没有人对你嘘寒问暧,没有人问你想吃什么,只能是和别人一样,这样的状态下,更希望自己强健,其实后来的很多年里,我终于完全明白,人活在世上,健康才是人生最大的财富,在保险公司听课,那个讲师问人们,什么是人生最美好的东西,所有的人都说是钱,有的说长得漂亮,有的说是自己的亲人,后来讲师也说亲人才是这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所有人的答案中,她对我的最不满意,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说是健康,她冷笑说,健康算什么财富?只能算一种状态。我想她们一定没有真正的生过病,或者是没有在外面生过病,不懂得病痛对于有家难归的人来说是怎么样的伤心。而且,有一句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别说亲人不是自己的儿女,就算是,也还久病无孝子!
我快快乐乐地好起来,但二师父还是没有回来,早上我去收谢了的昙花来做菜,小李在一边唠叨:“这东西怎么能吃呢?这如何吃得,人真是异想天开了。”我本不想说话,但还是勉强说:“什么都可以吃,它开过了谢了才应该吃了它,不管怎么样算是有点用处了,这样也干净。”吃饭时,只有一盘昙花,小李吃了一口,最后把筷子伸到盘里,把大半盘昙花夹到她的碗里,我早想过不在意别人的行为的,但还是忍不住讨厌她,感觉她太自私,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不留给别人,她不了解好东西谁都喜欢这个道理吧。
油用完了,一时也没有到街上买,时值黄昏,我和圣果说,圣果带上我,到藏经楼的侧面,费了好大的劲才上去,上去后我惊讶地发现,一间二十多平米的房子里,堆满了油和米,香油少说有一万公斤,米不计其数,圣果打开一坛油,抽到桶里,我们两个合力把油抬下来,我纳闷儿:“有这么多的米油面,为什么还要经常买啊?她笑言:“你真笨,要是不存储些,遇上事情怎么办?哪家还没有些家当?这些都是我平时攒起来的,师父她哪管得了这么多,万一遇上灾年,我们还可以活人,这多好啊!这只有在特别的情况下才用,当然,我会随时更换上新的,对了,我们刚才上去拿油,有人发现没有?要是有人看到,盯上了,就完了,那些财产值好些钱呢!”我哑然失笑,原来出家人也会这样子积累财富,这和在家有什么区别呢?
常住和挂单,区别就在于常住往往把寺院当成了自己的又一个家,不断的操劳,挂单的行脚僧才会有出家的感觉,他们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哪儿方便哪儿住,这样就不会有依恋,不会爱这个人世间,我相信是这样的。
豇豆都成熟了,我们忙着收采来做成干菜,豆叶儿上有毛毛虫,这东西是我最怕的动物了,如果将毛毛虫用放大镜放大,它的可怕程度应该不亚于老虎,它的长相就让人感觉恶心并畏惧。
小李把一粒毛毛虫放在我头发上,把我吓个半死,她在一边快乐地大笑,大师兄脸色有点儿青,圣洁无心地说这样做不好,出家人尤其不能这样做,大家正在玩闹,小李突然转过身,飞也似地跑了,我们都看出她面色不对,这时朝山下望去,几个警察朝着山上走来,我突然恶作剧地想,小李一定是在世俗中犯了什么罪,到山上躲藏来了,因为以她的性格,或者并不明白佛教的教义,比我还不懂,不可能会在山上一住大半年,而且她还特别懒惰,又贪嘴,懒馋并列,这样的人不适合出家,谁都懂得,出家人是要上早晚课的,起得早睡得晚,而且在慈云寺又和别处不同,谁也不能以悟道为借口闲下来,都要参加劳动,经常是只能睡六个小时,别的时间都在学习和劳动。
本来想出家的人,心都深痛过,打听人家这样的隐私尤其不道德,我在别的地方好奇,在这里是从不好奇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啊!只是那几个警察仅仅是来游地方的,并不见得有什么公务,他们闲狂了一会儿,这期间我无意中走到楼廊上晾豇豆,见到小李,她躲藏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我,赶紧跑出来问:“警察是来做什么的?”我故意的问:“你怕他们了?”她低了头,半天才答:“我怕他们什么啊?无缘无故的,怎么警察也会到这种地方来?”我想了想,回她:“鲁智深武松他们都是因为打死人命才出了家的,而且武侠小说上都是些犯了法的无路可逃的人才出家的,可能我们这里也有类似的情况,所以警察自然要找来的。”我话未说完,她脸色大变,我心里一下子反而害怕起来,心象揣了只兔子。砰砰乱跳,她到底干过什么呢?杀人越货?
我喜怒向来形于色,脸上的惊慌立时显现,小李看出来,她怔怔地呆了会,苦笑起来:“你放心,我做的事我担当,我不会害你们的,他们真要捉了我,我就只好认罪了。”我不由得问:“你都做了些什么呢?”她脸色突然变了:“我没有做什么。我会做什么呢?我这么个大好人。”我愣了一下,她是个大好人?
小李说了这些话后,匆忙离开了西楼,不知道上哪去了,我正在发呆,圣果上楼来,看到我,她边把豇豆挂在晾衣绳上边说:“你是咋个啦?痴痴呆呆的,我劝你少想些事。”我哦了两声,还是忍不住,把刚才小李对我说的话讲了一遍,圣果大惊:“你确定她有事?这还了得啊,我说实话吧,这人一点不讨人喜欢,作事有些古怪,象是个混日子的,没有什么诚意,要真的在社会上闯过祸,可怎么办啊?佛门清静之地,可容不得她。”我纳罕道:“不是说众生平等么?”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巴不得多出些事,生活太平淡无波了,我彼时还没有意识到,我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角色。
未完待续
对不起各位朋友们了,我最近因为接受了一份新工作,一时难以适应,故感觉非常的累,所以回来以后就没有时间再上网了,这两天才适应了一些,我以后会好好的来更新,再不会留下这样的坑了,请你们原谅哦,谢谢!
第九十三章
话说很快就到了冬天,慈云寺的冬天里有火一样艳红的梅花,平时倒也没有太在意,早上做完早点回楼上,突然发现一个小楼下都是火红的梅花,树树惊艳,枝枝绝色,一时忘情,只想就这么在梅花树下站下去,嗅着它的芬芳,让时光停留,哪怕永远是冬季。
二师兄来叫我,她声音压低了问:“你想不想你二师父?”我点头,她便用特别的眼神看了我说:“有她的消息了,有个居士带信来,要亲手转交给你,还有两件毛衣,是居士给她织的,她嫌长了,说你穿着正好,另外,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们都不放心,你如果见到居士,想办法打听出师叔现在的下落,我们给你路费你去找她,给她做伴,她都是那样的病,还会有多少时候?这样的飘泊在外,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呢?”我心里一下子惊慌起来,仿佛就真看到二师父闭上眼睛的样子,这样一想心里打了个寒颤,现在,因为我离家太远,二师父仿如我的亲人。
我急迫而兴奋地跟着二师兄到了大殿里,大殿里跪了个非常有教养的中年妇女,正在做祷告,几个出家人,当然,应该除了大师父,她们全都十分快乐而又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做完祷告,转向我,问:“你就是张宝仙?”我点头,我羞涩而快乐地说:“是我,二师父她好吗?”对方上下打量我:“怪不得二师父经常说你,原来是这样干净的一个姑娘!你们二师父很好,你们都不用为她担心,只是住在男众寺里,始终不方便,不过那里有几个女众,而且居士也多,我们也都钦佩她,经常和她做伴儿,这个你们就不必要担心了,这里有两件新毛衣,她说你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没有要好的居士,这两件衣裳都是用纯羊毛织成的,她说她是出家人,穿这样的毛衣不太好,你还没有落发,就带来你穿了吧,而且也不合她的身。”我心下想到,这毛衣大小都能穿,哪可能有不合身的,而且她胖我瘦,我高一点儿,这毛衣横竖都是合我们两个穿的,她不过是故意编些话要送我衣服穿罢了,心里涌起一阵暧流,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温热着我整个的心怀。
毛衣被整齐包裹在一块淡色印花布里,我抱到楼上打开,一件淡紫色的对扣外衣,一件黄色高领毛衣,全手工精美无比,两件衣服都织得极为厚实,都说明了织衣服的人对穿衣服的人有着深切的关怀热爱。
我问了居士半天,她才说出一个地方,在四川的某个县,至于具体哪个寺院,她只字不提,而且另外几个师兄也问了半天,竟是问不出什么名堂,她是铁了心不说了。
第二天,我就穿了二师父带来的毛衣,而且还是穿的外衣,这衣服织得极长,有点象是风衣,大师父吃早饭时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问:“小张,你说实话,你这衣服不象是你带来的,是觉群带给你的吧?她还好吗?”我吱吱唔唔,不敢多言,把眼睛看了另几个师兄,她们都淡然,装做没有看到,只认真吃饭,我不认,只说是一个常来山上的居士施舍的,大师父冷笑道:“在我面前别装鬼,你才来多久,认得几个居士,人家送你这么好的衣裳?你老实说吧,是不是要去找她,你去吧!我知道你还没有来得及说,或者说是不敢说,她是我带大的,我最了解她,她现在身边也不能没个人,你去了我也好放心,你明天就收拾收拾走吧,至于谁做饭,你就放心好了,这个地球上离了谁都一样。”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但是完全受了委曲的感觉,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我记得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老师审问没有做作业的一半学生,因为那个作业布置得有点奇怪,大家都以为老师开玩笑,所以半数以上的没有做,而当时老师声音冷淡地问我:“你怎么也会没有做?”我本来没有做作业心里就虚,听这样问话脸就红,却半字也说不出来,老师脸色阴沉着:“不耳不答,等于打几嘴巴,我借了你家白米还了你粗糖了噶?你怎么这副德性呢?”我当时一下子就哭了,非常委曲的感觉,是因为羞愧,不敢答话,然后老师这么一说,我就感觉这么多的同学没有做作业,为什么偏偏撞在枪口上的人是我呢?还把我当成个大人羞我。那件事成了我整个中学时期的黑色记忆,现在大师父的话让我和当年做学生时的我一样,摸头不着脑,唯有难堪。
大师父见我如此,脸就更加的难看起来:“你哭给谁看?她还活着呢。”我没吱声儿,饭也没有吃,就跑回到楼上收拾零碎,小李跟到楼上,我以为她是舍不得我呢,心里微微感动,却听她喘着粗气说:“你不要走吧,你如果走了,我就得做饭,可我还不会啊!”我突然恼怒起来:“因为你只会吃饭,除了吃饭你还会什么?你是不是偷了商场里的金银珠宝后跑出来的?”她一惊,一屁股坐到楼板上:“你,你怎么知道的?”我冷着脸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早早晚晚除了吃饭就窝在你自己的房间里,那就说明你房间里有贵重东西,说句不怕你多心的话,你这种人能有什么贵重东西,无非是财宝。”她目瞪口呆看着我,突然一把拉了我说:“走吧,我让你看一看什么叫宝贝。”我本想看一看,无奈心情极差,哪里有那份闲心,倒是为自己猜中她的情况心下一惊,我就快要变成神婆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宁愿自己同别人一样,不了解不清楚未来,不了解别人,不了解自己,糊涂的生活糊涂的过,这样清楚别人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第二天一大早,我才到厨房,便见厨房里灯火通明,我快步跑到厨房一看,窗口大师父正卖力地和着面,面旁边是一些极为珍贵的素菜,都是从外地买回的素牛肉素红烧肉什么的,她抬头看到我,非常高兴地说:“我多和些面,给你做干粮。”只这一句话,我就原谅了头一天的愤恨,感动得泪落如雨,她慢慢说:“别哭,找不到她你还回来吧,我还是欢迎你,这里永远是你的第二个家。”
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再次离开慈云寺,有种自己本来就是来骗人的感觉在心头,我是真的要出家的吗?我具足一个凡人的感情,我想念家乡,想念亲人,想念二师父。
离开的时候,正好下雪,雪花迷朦中,红梅更加艳丽,小楼下面尽是,大约有二十多树,树树之间都是干净的石地板相隔,一树一树的瞧了去,千娇百媚,冷冷的立于寂寞的雪中,偶有一二游人驻足观望,都缩着脖子,用惊喜的眼神瞅着梅花,寒香自花间浮游出来,四下里弥漫着,花枝舒缓高傲地伸展开来,此时的人,竟不能与花的性灵相比,我突然有种惊心的感动,这人世间竟生出如此美绝的颜色,天地有着怎样的造化之功,神奇之力?一个人要是真的得了道,是不是可以将这神奇之力用于一身,就我的理解,所谓道,也确象是师爷说的,是一种办法,它可以用来解决任何问题,天地之间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它原本就存在,取之不绝,用之不尽,它无处不在,它随时随地,如果有人可以与这力量沟通,那就会与天地合而为一,拥有大智慧,大能力。
我背了个土里土气的牛仔包,呆立在雪地里,二师兄下楼时看到我,纳闷:“小张你干啥?好好的哭什么啊?你是不是害怕,不要怕,这里离那个地方不远,听说十多块的车费就到了,到了以后你问人家,那个县有几家寺院,这样应该是很容易找到的。现在趁早下去,大师父不会给你路费了,我这里拿一百块钱吧。”说着她把钱拿了出来,我拒绝了,师父拿了一百块给我,只要十多块钱就可以到的地方,我拿了一百块已经足够,人不能太贪心。
我说:“这梅花,你有没有觉得人世间是多么的美好啊!”二师兄不解,她看了我半天,哧的一声笑,径自去了。
辞山辞寺辞人,我一步一回头的下了山,因为哭过,大师父感动非常,她估摸着我是舍不得大家,其实我是因为看了梅花,心里震憾,有些想法,对道,对佛,法,僧三宝有了些看法。
到了汽车站,一看车站水牌才了解,原来她们都以为是十多块钱就到的地方,竟是七十五块的票价,那就是说,这地方很远,而且只有晚上的车了,车到站时间应该是深夜两点钟,我只有一百块钱,就是说到了就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二师父,否则我很可能流落街头,这个想法把我自己吓了一跳,不过想当然的,冒出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切都会好起来,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我这一方面特别自信。
把钱买了车票,便不敢吃饭了,拿出两个从寺院里带出来的馒头,嗅一嗅,真香,这是大师父为我准备的,这馒头让我有些舍不得走开,让我留恋这寺院的人情味,病中的不愉快早已经烟消云散了。我晕车,才上车半小时就开始晕头转向,到了半夜,非常的冷,这其中我一直在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借以打发寂寞的旅途时光,他告诉我,目前我要去的地方是他的家乡,那里有三所寺院,离城最近的也有七公里,叫妙莲寺,里面住着十多个和尚和几个女和尚,以及几个女居士,那里风景优美,有几处美好的清泉水,另外两处寺院他也一一介绍,不过因为他对出家人并没有什么了解,所以说得也不是很明白,但以我的感觉,二师父应该是爱水的,这一处有如此好水,她当然只会留在这妙莲寺,于是我说我要到妙莲寺去,半夜如果打出租车的话,大约会要多少钱,他计算了一下,告诉我,大约会要25块左右,我当时哑然失笑,这钱!真是紧得离奇了。
诚如计算,到了那地儿,正好是夜里两点,这是个小县,县城里人影廖落,昏黄光线中停着几个人力三轮车,以及两个出租车,人力车是不能叫的,因为我要去的地方是山中,走路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不认识路,天气又寒,而我这一叫出租车,无论能不能找到二师父,我都将身无分文,但是除了叫车,我根本没有在这个县城里住下去的可能。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的是,这个地方没有下雪,虽然是冷,但没有雪夜行的凄惶感觉。
出租车司机听说我要去的地儿是妙莲寺,就开口要五十块,我奇道:“这里的人都说是二十五块的,而且我也只有这么多的钱了,多一分也没有。”他点了点头答应了,我上了车,松了一口气,这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这样的天气也只有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才会出来拉车,另外的人都在被窝里捂着呢,做人家儿子和父亲真的不容易,我想到了狐狸的故事,一般的公狐都喜欢找两个母狐做老婆,为一次之欢,摊上老婆和一帮儿女,它们将全然依附于这公狐狸,母狐狸就再不出来觅食,一直躲藏在洞里等到小狐都长大。如果公狐有两个老婆,就有两份责任,有的男人也象这些可怜的狐狸,穷其一生,都在为妻子孩子服务。
出租车把我带到一个大牌坊前停下来,然后他说:“到了。”我有点意外:“这么快?这可能还不到三公里。”他一声不吭,冷淡地瞅着我,我看了看面前的牌坊,上面无字无文,不清楚是个什么所在,但没有办法,人家说到了,我不可能一直呆在车上,其实我是多么的想留在车上一直到天亮啊!因为车里相对温暖,而且我根本不敢肯定二师父是不是在这个寺院里。
我拎着自己的小小行李,下了车,把身上的钱都给了出租车司机,然后站在牌子前发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面前完全没有路,都是一条一条的曲曲弯弯的小道,小道的周边是一些小山包,仔细一看,我全身瞬间僵硬,这哪里是什么寺院,这里没有房子,而是,墓地。
无边无际的坟包一个个的连着,有的有碑,有的无,有的只有一半儿还好,我慢慢从坟墓里往后退出来,一步一步倒着走,我怕我一转身就会有一群鬼冲上来拦住我,对我提一些我办不到的要求。
一直倒着走到远离牌坊十多米处,才在柏油路边坐下来,我想哭,泪花儿在眼里打着转,心里无比酸楚,这里人地两生,二师父究竟是在哪儿呢?那个女居士完全不肯说出二师父的具体行止,分明就是不打算让我们任何人知道她在哪儿,是我们都苦求那居士,她才说了个县的名称,别的一概不讲,才导致我夜半三更流落在坟地里,虽然我也曾经见到过无形众生,但那些人生前已经同我有过些关联,故并不可怕,而这未知的,谁能不怕呢?
我正胡思乱想时,突然看到柏油路上远远地滚来一个雪白的点儿,大约有一个蓝球般大,它正是朝着我的方向滚过来,在这暗沉沉的黑夜里,这白色特别的触目惊心,我忘记了心跳,全身冰冷,毫毛倒竖,心里一片空白,几乎瘫倒在地。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那个白色的东西离我越来越近,我眼睁睁地盯着它,那种未知的恐惧感就要把我打垮了,我想要闭上眼睁,装做没有看到过它,但它正在直直的朝着我冲过来,越来越近,我不能也不敢呼吸,十米,五米,三米,终于,它的整个形体清清楚楚显现在我的面前,它跑到我的跟前来,欢欢的望着我,暗夜里它的小眼睛闪着温暖的光,它快乐地唧唧叫。
这是一条哈巴狗。
这条狗把我吓得够呛,却也因了它的到来,我心里产生了一丝丝尚在人间的温情,我抱起小狗,它身上的毛里有露珠的气息,湿润却带着温度,它非常非常乖,任由我抱它,这是白天与人失散了的小东西。
有了小狗作伴,它是个鲜活的生命,我竟然不再惧怕坟墓,沿着那条上山的路慢慢朝前走了起来,我估摸着出租车司机有可能是嫌我付给他的钱与路线不对等,他认为吃亏了,所以不肯送我上山,才故意岔到这坟地里来的,缺德的话我们就不说了,就这大半夜的,还真是三魂差点吓掉两魂,七魄掉了三魄。
约莫行了三公里,一路上都是墓地,小狗儿在我怀里乖乖的温着我,这种感觉真好,它不时舔一下我的手,痒痒的,这样子走到了一座寺院前,这寺院并不十分的大,几处殿宇都精小,我在正殿的廊下一屁股坐下来,把怀里的小狗放开,靠在自己带的牛仔包上,恍惚要睡着了的感觉,我实在是太累了,但这里人地两生,而且最多只是四点钟,离天亮还早,着实的不敢睡,便撑着眼呆坐,这时想到了好多事,比如天亮了二师父不在这寺院我应该怎么办?比如我母亲现在在老家做什么呢?还有二哥他清醒了么?他还会打人么,还打母亲还会打弟弟么?大哥大嫂过得怎么样?还有银本贵,婚姻幸福不幸福?那个女的和他相处愉快么?
想来想去,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睡着了以后才发现好冷好冷啊,身上象不曾穿得衣服一般,又或者象是只穿了一层薄薄的纸,心里无比凄然,梦里都想,我如果是有家的人,这时应该和家人在自己温暧的家中,而不是一个人穿越墓地,来到这寂静的古刹里,眼泪水不知不觉的就流了一脸,正在悲伤,只见白衣飘渺的观音就站在我面前,她穿着轻纱,那样的清凉却并不见她感觉冷,而且奇怪的是我也不再感觉冷,她的背后,竟然是淡黄色灿烂的火苗,那热烈的光辉瞬间弥漫在周围,观音是从光中走来的,美妙的背景音乐中,她两眼饱含泪水走过来,那么慈祥那么美丽,啊!妈妈!美丽慈祥的妈妈,我哭了起来,那是我的母亲!
我的外婆是个著名的美人,妈妈是外婆的女儿,虽然远不及外婆美丽,但却比我美丽,有些家庭成员是一代不如一代的,比如我的母亲,比如我。
由于激动,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哭,无声的哽咽,她在一块烟火一样的背景中,渐渐淡去,小狗温湿的舌头舔在我的脸上,我醒了过来,这时天还是没有亮,坐在寂寂的夜暮中,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就那么坐着,小狗儿一直在我身边和我身上活动,并不跑远,远方山下,城市的灯火渐渐闪亮起来,天快亮了,有人活动了,这时寺院里还寂静得很,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个人也这样到陌生的慈云寺里来看我,他也是半夜里到的,那时的他,大约也并不清楚天亮以后那寺院是不是有个我吧?人生有许多相似的场景!
终于,有人的气息人的声音了,这种感觉好极了,一个中年和尚,早起来撞钟的,他蹒跚到大殿门口,本来正在掏钥匙的他,看到我以后还是掏他的钥匙,并不理会我,也不吃惊,这时不过早上五点过的光景,寺院敲钟都是这个时辰,我见他不理我,本来因为紧张因为担心二师父根本不在这儿而不敢问话的,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站了起来合十:“阿弥陀佛!”他也合十:“阿弥陀佛!”我问:“你们这寺院里有没有一个挂单的师父,叫觉群的?”这中年和尚很平常地说:“在客堂隔壁睡,你自己去叫她吧,我要打钟了,客堂就在公用电话那里。”
我惊喜地张着嘴巴,象个憨包遇上了大喜事,快乐已经把我的心填满了,我只有高兴高兴再高兴,我狂奔到挂有公用电话牌子的小平房前,大声地,哭着叫:“二师父,二师父,我是小张啊!”根本忘记了这是天还没有亮透的清晨,还有很多的人在睡觉,二师父也可能正在梦周公,我怎么能这样大喊大叫呢?但我已经叫出来了,而且是哭着叫。
门呀的一声就开了,我熟悉的,温和的二师父,正边披衣服边激动快乐地叫:“快,快进来,你还是真的来了,做梦一样,我恰才刚梦到你呢,梦到你来到这儿,就坐在大殿的门口,我叫你呢,你回头来看我,我听到你叫我,我还以为是在梦中,怎么竟然是真的!快来先喝一杯牛奶,要过三个多小时才有早饭吃了,这里的人懒惰,早饭吃得迟,比不得我们那边是七点就吃了,远道而来,肯定是没有吃什么东西,路上的东西又不能随便吃的。”二师父边说,边忙着找杯子冲奶粉,她非常快乐,气色竟然比在慈云寺时好多了,全然不象个身体有病的人,我快乐地看着她,她让我坐我就坐下,呆呆瞧着她,她也上下打量我,我感觉自己象是在做梦一样,刚刚还在坟地里穿行,刚刚还在大殿门口凉冰的石阶上睡过一小觉,还怀疑过找不到二师父。现在,她就站在我的面前,高高兴兴地眼里都是笑意地看着我呢,她问我二师兄二师兄还有她的师兄好不好,我说:“大家都好,就是都担心你呢。”她笑着:“担心我什么?我好好的,走到哪儿算哪儿啊!”她突然问:“这几个月你可有给你母亲写过信哦?”我不言,她就冷笑起来:“我就知道没有!我不怎么有文化,写的字歪歪扭扭,我都经常写信回家,而你们那么能写,却没见你们怎么写信给家人,母亲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逢,意恐迟迟归!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心里面想些啥,我想你的老母亲这时候可能正因为梦到了你而醒来想念着你,有可能在想你是不是还活着。”她瞅了我一眼,我心下凉凉的感觉,母亲会这么想吗?她是不是会认为我已经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