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这是一个美丽的所在,清早,二师父和这寺里的人上早课,好些城里人跑步到山上来,就站在大殿门口张望,把出家人上早课当成了奇事,二师父和我说过好多回,上早晚课,不等于修行,这完全是象做保险的人早上要开早会一样,只是强化自己的修行决心,让修行成为一种习惯,寺院里的泥像儿,人们敬它,只是对佛教本身的敬重,烧香的作用完全等同于提起自信心,是一种心理暗示,并不是真的泥菩萨管用了,信仰可以改变人,人却不能改变信仰,因为有人而有信仰,爱情,亲情,友情,金钱,物质,等等,经常有人骂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本身并不存在,是人制造出来的一些名词,是人给它们神奇的力量,是人把希望和梦想寄托在这样一些东西的身上,总的来说,什么都是人为的,二师父是个最不喜欢上早课的人,但她必须上,在慈云寺偶尔的也逃早课,不肯上的,我们大师父一般不上,只是偶尔要做给人看的时候会出来上,二师父在这家寺院落脚挂单儿,怎么敢不上早课呢?好在这家寺院竟然也是个混合寺院,也就是男众女众都有,这寺院和所有的小寺一样,不用过堂,都是几个出家人围桌而坐,极象一家子,因为太熟悉,也有师兄在饭前教训师弟的,除了二师父,另外还有三个比丘尼,一个已经五十多岁,另两个还小,年纪和我相仿,都是刚出校门两年的女大学生,她们先投的也不是这里的师父,而是因为她们自己的师父已经圆寂,而这里的方丈是她们的师叔,就投奔了来。来到这男众寺的命运,自然是给这些男众做饭了!
师父也象通常的小寺院,总是拿大,要最后一个到场,而且由一个光头净面的小和尚侍候着,我们平时看电视剧,也肯定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大师一般最后出场,最早退场,无他,无非就是拿大。不是我在这里说大不敬的话,但凡是普通人,哪个到了那个份儿上都会这样磨,不知是电影电视教人变成现在这副德行还是因为人有了这德行才有这样的影视作品!
老师父七十上下,头发胡子眉毛都白了,却红光满面,当真的童颜皓首,象个大德,小和尚只得二十来岁,还是个小沙弥,刚剃了头的吧,戒疤儿还没有烧呢,另外几个年轻的和尚,有秀气的有粗蛮的,但都象些文化人,几个中年的,一脸沧桑,二师父一进去,几个和尚都和她打招呼,那是象一家人一样的熟络的招呼,二师父有一双聪明的大眼睛,画中人一样的嘴唇,面部温和却有立体感,是那种到什么地方都让人敬重的样子,所以她受人尊敬象是理所应当,有时我会观察我自己的长相,我贤慧温静的样子,虽然我本身并不是这种人,但因为长成了这种面相,就给人这种印象,长此以往,必然会成为这样一种人,所以啊,性格决定命运,命运改变相貌,相由心生,这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方丈一进门,二师父赶快站起来,对方丈说:“这就是我说的小张,她来找我了,今天早上老早到的,一个人和一条狗穿越了四公里的坟地,憨得很!不晓得在城里找个旅馆住一晚上,二十五块钱可以住了,十块钱也可以找到小旅馆了,怎么这么笨哦!”方丈慈爱地瞧着我:“哦哦!来了就住下来吧,这个地方虽然小,庙也小,但还是能容大菩萨的。”大家都笑了,只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和尚没有笑,他翻着白眼儿,唉声叹气地等饭吃,唉声叹气地指责饭菜味道不好。没有人理他,他一副精干样子,四十多,头发因为好久没剃,长得象小平头了,我平白无故的就感觉这人是来混饭吃的,不然哪有出家人报怨的。
早饭是馒头稀饭,吃过了饭,二师父先带我看风景,这里一面临城,一面向水,地势险峻,山中古木参天,就是大晴天也见不到太阳,到处都有小溪水流,这么高的山,哪来的水呢?大约是大树太多,吸下的雨水在根下,自己个又用不完,只好流出一部份,汇集在了一些山石下,形成泉源,细小的泉水四下里都是。自古名山僧占多!一点儿不错啊!这样一个风水宝地,到底还是让这些出家人享用了。
小狗儿一直跟着我们,不过喂它些素食,不知它平日吃的什么,只是人落魄了尚能吃糠咽菜,这小狗亦然,吃得很香的,此时欢跳在我们身前身后,说到头晚的遇狗事,二师父解释说:“你叫出租车到这里来,你还不如把他杀了,这里是著名的鬼地,传说已经有好多人都遇到过鬼了,别说大晚上的没有人来,大白天他们还都不敢来了呢!这地儿从有这城市起,就是个葬身之地,是这整个城市的人的葬身之地,不知积攒下了多少坟墓,不知早到哪朝哪代,这里的鬼也混杂得很了吧,这个老师父还在向政府申请要在这里搞个火化场,就是专门烧出家人的地方,这个城区周边有三个寺院,却没有一个寺院可以烧人。出家人圆寂了怎么办呢?所以得找个地儿,送我们这种人上西天的地儿。”二师父只管说,我却听得头皮子发麻,动不动就烧啊埋的话说出来,总让我想到人推到炉火中变成轻烟的场景,我这个人习惯联想,只要有人说起,我马上就头脑里产生那样的画面,感觉这样青天白日下,死亡离我们何其遥远,二师父就找这些来说。
傍晚,我一个人在寺院周围闲逛,二师父坐在小平房前看一本书,书册装订精美,画面全都是电脑绘图,全是些传说中的西方胜境,电脑这玩艺儿真好,把幻境画成了可触摸的书本上的画,以色相的形式出现在人的眼前,美不胜收,当然了,人们怎么想象出来的怎么画,有可能真的西天乐土会比这画上更美。
二师父看书有个特点,就是传说中的书痴,我二哥那人看书就有些怪异,平时衣服穿得怎么样脏可以全然不顾,而看书之前,他是必洗手并用一条专用的白毛巾擦手,仔细确认毛巾并没有变色,才肯动书,只差焚香祷告了。二师父看书,就更加了不得,必要净手,然后用一块洁净的布包在书皮上,翻书时从不压按,她看过的书,惹是新的,就是她看过一百天,都还会象从书店里才拿回来的一样,斩新的。一般情况下我不敢问她要书看,多半担心她会因为我看书的动作而骂我,我从不在她面前看书。
寺院后山上建有一些天梯,象云梯一样的东西,那些梯子到处,都是依山而刻的石菩萨,庄严却有些怕人,不象慈云寺里的泥像,那边的因为是新建寺院,加上是女众寺,所以佛像做得据一个路过的出家人说:“具有现代美学气息,看起来更亲切些,一点也不怕人,象是人的伴儿。”我就感觉那样的好一些,亲新和美的菩萨,和我们一样可以接近,晚上打钟一个人也不害怕,听着钟声,想着佛法,那感觉真的是法喜充满。
未完待续
最近真的好忙,不得空上网,又感冒了,一个星期都不能好,头重脚轻,我最近时时食言,非常不好意思,大家见谅!
第九十七章
做老和尚有个好处,吃饭睡觉都有人侍候,如果有人还要说养儿防老,我就会想养儿防老其实是个笨办法,我的母亲生养我们防她的老,结果没有防到我们都四散而逃!我的父亲生养我们防老,结果是他刚到花甲之年就自我了断,而寺院里的老师父,有徒儿小心侍候着,言听计从,形影不离,孝顺周到!
想到这些,心里由不得一酸,如果我的父母早知有这样的去处,想来他们也会后悔自己的选择,正是: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我成天无事可做,就帮寺院里打杂,扫地磨豆腐,哪里有活儿找着干一些,二师父除了上早晚课,基本没有做什么事,大多数时间都坐在房间里打坐,观想,而我,都是到寺院的藏经楼上看书,看得多了,老和尚便知我爱书,送了我一大堆,这些书我看过一遍以后,竟想不起来要送人,俗人做得久了,不知道所有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但凡到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便下意识地当成了自己的,那么上百本书,都是些佛教方面的东西,经典尤多,想了很久找不到放处,就想起银本贵来,我想他这个人是很聪明才智的,就是品质有点儿问题,皆因他把自我看大,在爱情这个问题上,他没有考虑到我,而是只考虑了他自己的进退,成败问题,以至于毫不客气地把我做了牺牲。我这么一想,就感觉那些书有地方可以去了,我向二师父讨得了30块钱,决定把一箱书寄给银本贵看一下,今天想来,当时的行为只能叫可笑,可当时的我呢,感觉自己是个可爱的人,能想出这样一个好主意,对自己的智商相当满意。
书寄出以后,就有深深的渴望,希望他有一点儿感动,会来个信,会说他错了,他对不起我诸如此类让我平心的话,遗憾的是,书寄走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就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春节如期而来,猛然想起,我到慈云寺以后,两个春节都是在外寺过的,都没有在慈云寺过过年,想起那几十树梅花,春天一来花便要落了,花要落了,人呢?我应该怎么办?转眼24岁,我记得原来听到餐厅里一个洗碗工25岁了没有结婚,也没有恋爱,我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人家,现在我也快到这个年龄了,应该何去何从呢?
二师父和我坐在高山顶上的亭子里,两人闲谈,从我淡淡的哀愁里,二师父看出了我非常想家,其实我不是想家,我只是想母亲了,记得冬天里她冰冷的身体,这两个冬天她又是怎么过的,一直这样的冷吗?二师父言:“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没有什么事你再过来,再者,你去办个身份证,这样好转户口啊,这个户口统战部要的。”我这么久没有回去,便是不想出家看起来也象要出家了,二师父自然要提起这个事。
不回去说不过去,回去却又难以说清楚,我真怕,怕母亲绝望伤心的目光,怕她对我的未来的不信任,这比我自己过得不如意,过得辛苦难堪更加让我伤心,但就这样不回去也不是办法,谁都知道我打证明要结婚的,那证明交乡公所的人验证过,现在,证明在哪里?它被当成废纸给扔进了垃圾堆里,如果人生不需要验证,可能我会过得更加欢畅些!
过完年后,我便整天的在地里整理菜地,有时二师父也会陪同我整理,我父亲将要去世那三年,我种的菜和粮食长得特别的好,我不知道这是老天在召示我们家有孝,那是上天在长孝粮给你办白喜事用的呢,人言一草一露珠,只有天养人没有人养人的,如果天要你死,你就不得不死,那菜长得非常的好,根本没有怎么施肥,没有怎么灌溉,它自然就疯长起来,村里人都说是我会种地,也有人说本命属土的人很长菜粮,母亲生我那年属土,那天属土,那时还是属土,所以我和土地有着一种默契,土地是我的亲人!
菜仔儿在地里发芽儿时,二师父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希望我回家见见母亲,但我一直就装做不经意地混过去,其实每次她提起我都心惊,我用什么面目去对母亲?我告诉她你的女儿让人甩了,你的姑爷成了别人的姑爷?母亲会怎样的伤心,我是传统家庭的孩子,我的心里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个破败的女人,已经没有追求未来的权力!
我把菜地整理到了十分精细的地步,所以菜出来以后长势很好,我可能吃不到这些菜,只是听二师父说,人就是要走到哪里种到哪里,种下善良和心愿,别人得利,自己念好,那些感动的回向就会让自己心安理得。
正月过了,二师父在电话里和大师父吵了嘴,二师父目光忧郁,她的眼神已经越来越象我了,寺院就是她的家,她现在目前也是失去了家园的人,大师父看不起二师父的小孩子脾气,大师父是要经营大事业的人,而二师父除却游山玩水,就没有什么生活目标,大师父生来就是为让别人注目的,她非常瞧不起二师父一日三餐便容易满足就不思进取的脾性。
二师父在自己恼羞成怒的时候,终于拿我发起火来,骂我不忠不孝,我哭了半小时后,到楼上老和尚的房间,和他诉苦,老和尚笑着听我讲完,叫他徒弟:“你拿三百块钱来给小张,让她回家一转,小张啊!说起来,你还是孩子,你放心,你就算是把真实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母亲,她也只会气在一时,根本不会对你构成别的麻烦,而且还可以从此让你去了一块心病,这世上最疼爱你的人不是别人,就只有你的母亲,爱情会变质,亲情永不变,你读过那么多书的人,不会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吧?她现在可能非常不安,因为不知道你的情况而不安,如果知道你倒霉了,她倒会释然了,一块石头落了地,有时人活着不就是图个快吗?凌迟处死的日子可是难过啊!你了解什么叫难过吗?就是说不出来,想不明白,却又时时纠缠于心的痛苦。”我倒要另眼相看这老和尚了,拿了钱,我便飞快的跑下楼见二师父,她看到,愣了好几分钟,之后我问她:“这钱能用吗?”她一本正经地说:“是钱怎么不能用?他给了你我就不给你了,我这里钱也不多,还是原来给人家超度的钱呢!你早些回去,我就不送你了,你想回来就回来,不回来也由你,反正我说了,修行的路怎么走都可以,爱情也是人间正道!”
爱情是正道,这话出自一个出家人之口,我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呢?有钱回家,那就回家吧!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人言近乡情怯,我才打算回家,已经情怯,天还没有亮,象来时一般,一个人背个包袱,这回不用打出租了,一是打不起,二是不用了,因为我知道了一条下山的小路,大路弯弯小路直!小路是从妙莲寺直接往山门下走,只用半小时可直达城区,不过也是象慈云寺的石梯儿,这回家的时间,离我给银本贵寄书,不过两个多月。
那一箱书真的一点儿作用都没有起吗?我突然深悔自己的自私,那书为什么不可以送给别人呢?为什么得到了什么东西都只想着银本贵?难不成我还痴心妄想?
一路上,想得最多的是母亲会怎么样难过,我如果说到让她动怒,怎么处理,让她哭泣,怎么安慰?人到昆明,已经是十分担忧,直接坐上回家的车,在离家一里的街上,正是星期天,人挤人人挨人,好一番繁荣景象。因为我穿着飘逸,形容秀丽,与街上来往民众大不相同,所以引来很多目光,当时已经有人认出我,朝我点头,而我,面现苦涩,连向他们致意的心意都没有,我的一生,败就败在不能掩饰自己的心情,不会粉饰欢乐,到家了,母亲刚刚从门里走出来,一眼,就为她巨大的变化而震惊,她面干脸枯,分明已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我木木地看着她,她亦看着我,她声音有点硬,叫我一声:“小宝仙啊!你回来了噶?我点了点头,母亲没有掉泪,只有硬了的嗓音说明了她的激动,我们一起回家,母亲对我说:“你回来得正好,你弟弟要结婚了,今天去送大定,晚上就回来,你过了你弟弟的喜期再走吧。”弟弟结婚了?他只有十九岁!
母亲问我:“那个当兵的对你还好吧?”我微微点头,我们正在说着闲话儿,大嫂过来叫我,去她家吃中饭,这期间就连母亲一起叫走,二哥这次没有在家,母亲说学校里给他分了一间宿舍,他很少回家来了,不过今天晚上是会回来的。
大哥注意观察了我半天,后来边吃酒边问:“你根本就没有结婚?那个金本贵什么的是不是把你甩了?”我吃惊地问:“你怎么会知道的?”大哥惨淡地一笑:“我自己的妹子我还不了解?自己认定的事,撞到南墙上也不会回头,不过呢你不要难过,有些事是前生修来的,命定的,人挣命不挣这句话我现在算是信了,我这两年做什么生意什么生意赔,你问问你嫂子,我们一家子都是聪明人,你说不会想问题吗?都会,但结果如何?小弟呢,说句不好听的话,他的好日子来了,妈妈的好日子也来了!那个张来保给他找的媳妇,山里的姑娘,听说一颗字都不识,胖得有半吨。”大嫂一声高叫:“你少管人家的闲事,大伯子说弟媳好歹,你怎么这副德性呢?”大哥一下子哑口不言。
母亲坐在一边。吃着大嫂夹给她的鱼肉,眼泪水一颗颗的掉下来:“原来你没有结婚?为什么呢?是你做错什么事了吗?他为什么不要你?以后怎么办?”大哥有点儿醉了,支唔着劝母亲少管闲事了,还是管好自己儿子的事要紧。
我们正说着话,隔壁的小女孩子叫:“凌沧哥哥回来了,新媳妇哪天讨回来啊?”我们都跑出大哥的家,这时弟弟正灰头土脸的往家走,看到我们,他哇一声哭起来:“我不要了,这个破媳妇我不要了,她们不是说要陪嫁什么什么的吗?现在嫌送去的彩礼钱少了,长得那么丑,姐姐,你和妈妈说说,我不要那个媳妇。”母亲大哭:“那送了那么多的钱不是白送了啊,花钱费米的我做什么啊?”事情很乱,原来,那个弟弟准备娶来的女子,名叫纳秀,是住在山里的,因为弟弟为了挣点钱,到山里砍木头,借宿在她家,被她看上,硬要村里的泼皮说给我弟弟做妻,弟弟本不同意,把这当成笑话讲给母亲听,母亲正在担心我们家破,无人可以做亲,现在有人家自动送上门来,而且听说陪嫁大彩电,还有冰箱,这些东西,对于贫困的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母亲当即劝说弟弟要了这个姑娘,虽然丑陋,但条件诱人,弟弟还是孩子,不过十九岁,如何把握得住自己的事,就同意了母亲的说法,最后真的和那女孩子定了婚,如今婚期将近,送大定彩礼,那女孩子突然狮子大开口,如今是箭在弦上,因为贫困,因为贪财,就在我在家的那些日子里,把个虎狼之女娶进家门,其后活活气死母亲。
不是我这个人对人的外形有什么偏见,但见面貌宽大,眼环言少之女子,便是这一生娶不到妻子,也别抱着饶幸的心理,娶来做妻,那样定然家门不幸,离乱悲苦,
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母亲和弟弟相对就站在马路边大放悲声,引来一些路人围观,还有隔壁邻居劝说,大家也都看到我回来了,他们边劝还得边带着尊敬的笑容和我打招呼,在他们的眼里,我是泼出去的水了,今天回娘家,所以好几个人自然问:“娃娃带回来没有?”这结婚两年,自然得有娃娃,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问候了,一般有村姑,就没有几个不会生的,不会生可真是个意外,所以他们不必顾虑我是不是真的生了孩子,感觉就应该是这样的了,哪知我心里有苦,嘴上难言,只有同他们打哈哈,母亲可能是哭泣中听到别人的问话,更加的悲从中来,声音哭得很大,我心中十分酸楚,已经泪流满面,为自己,为母亲,为弟弟,为二哥。
晚上,二哥回家来了,他现在不再象往回滔滔不绝的说话,说历吏说人生,说小说说戏剧,而是很少讲话,吃了饭就上楼去了,他的胡子很大的一把,象外国电影里的男人,有着阴沉的眼神和胡子。
母亲边哭边算送出去的钱,哭着说那些钱都是弟弟伐木的血汗钱和我原来寄回的一些钱,如果真的一分也收不回来那就跌大了,弟弟稳定了下来,他顺和地添饭,夹菜,宽慰着母亲说他娶吧,他一定把那丑媳妇娶回来。
母亲为了挣面子,准备给弟弟大操大办,所以我每天忙得脚不点地,收拾隔壁我住过的房间,给他们做新房,因为母亲有了老年哮喘病,晚上咳得历害,她就不肯要我睡,硬是逼我到大哥家和两个侄女儿睡,两侄女都还是娇小孩儿,都想抢着睡我身边,这样,我就只好睡中间,床又小,把我挤得喘不过气来,但每每夜深人静,伸手触到的是自己的亲人,那种感觉是由衷地感谢上天可以让人类代代相传,让亲情永继。
面对弟弟的婚礼,我有点失措,因为亲戚朋友们都来了,都看到一个长大成人的我,堂哥们还不知道我没有结婚的事,大妈家的儿子共有四个,大的已经当上了民政局长,就是我原来说过的那个小学毕业生。端茶倒水的深得领导欢心,平步青云了。第二个初中毕业,在城里当工人,混得不错,第三个也是初中毕业,在城里给某某领导开车,现在开腻了,自己买了个出租车开,发家致富了,只有小四哥高中毕业,在家当农民,娶了个胖女人为妻,妻子有点不着调,但很老实很勤劳,是大脸小眼那种,我有个重大发现,就是无论男女,单眼皮的人特别忠厚孝顺,勤勉持家。
小三哥是他们四弟兄里长得最漂亮的一个,他的妻子就是我们本地人,十分美丽聪明,听说她有个弟弟,与我同年。当年我少时见到这个三嫂,因其脸面特别白嫩端美,我一时惊为天人,都看痴了,才信世间果有沉鱼落雁之说。
三哥一直看着在人群里忙碌的我,眼神专注,我听到他和人说:“我们张家一家,就数这个小妹最漂亮,而且也是最小的妹妹,不知道她将来的命运如何!可惜找了外人,不然肥水不流外人田,我那个内弟才配得上她啊!”我没有见过他的内弟,不过眼见三嫂贤慧美丽,想来她的亲弟弟也不会相差太远,人家说瞧媳妇,看舅子,这瞧老公,看姑娘,也应该没有错,一个娘生的,总有些共性,如果我们不是出生在母亲的家里,我不会看过那么些线装书,也不会通过二哥看到所有当时能买到的新书,我想我的不幸可能也和我见过太多别人的生活有关,总有些不甘心,比较的理想主义。
两顿饭后,大家都在等新娘子来,借了几个车接新娘,那时娶妻不象现在这样家家都兴小轿车,而是统一的能拉能装的大翻斗车,驾驶室里坐司机和主家的负责人,新娘和家具就坐在后面的翻斗里。我和母亲是男方家的女人,为了避免将来婆媳,小姑相互打斗,我们在新妇进门前必须避开,我们躲藏在三叔家的耳房背后,等着喜床安好,新娘落床的爆竹声,但爆竹声音迟迟不响,母亲由疲惫中的兴奋变得有些担心,我们本就不是特别迷信之人,就在等得不耐烦时回到家门前,这时三哥跑来对我说:“她不下车,因为听说过你们家买两个床单,刚才不知谁告诉她了只有一个,她就不肯下车,非要两个不可。”我呆着,这床单不是用男方家发送到女方家的彩礼钱买的么?拿走了那么多的钱,或者最多留一半在娘家报养育之恩足矣,何苦做得那么绝,非要由我们来买呢,当时我又气又急,恨不得变成一棵摇钱树!三哥偷看我脸色,知我有困难,便拿一百给我:“你去买一个,现在现买一个。”我拒绝了他,我想我从四川回来,因为一路节俭,还有一百多块钱,这钱若是用了,我到昆明再打一个月的工,再去四川也可以的,所以我径自跑到离家几百米的街上,临时买了个七十八块钱的粉红色床单,我抱着床单往家赶,一路上心里却在流泪,这样的女子,娶来与母亲同住,我还能放心吗?母亲到底能过得去不?乡下经常发生婆婆或者媳妇吃药自杀的事,都是因为过不了这婆媳猜疑咒打的难关。
床单拿到车前,我把床单举得高高的,只见那胖女子,我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的头上顶着方巾,很严实,一双手却暴露在外面,那双手很粗犷,她手里握着两块手帕,平放在腿上,端坐在车中一动不动,我慢慢把粉色床单伸到她的眼前,她抬起头来,这时从方巾的丝缝里,我看到她有一双凶狠的目光和紧抿的,性感的嘴唇,平白无故的,我突然想到了那个黄志花,那个把我扔进井里的女人,她们是同类。这一眼已经让我心惊肉跳。
这时有人对新媳妇说:“你姑老太给你买来的床单,她刚才到街上现买的,你不要瞧不起这一家人,你要嫁到这个家,就得处处为这个家着想,尊老爱幼,这一家人哪个都比你强,一个床单就闹这么凶,我瞧着二嫂有罪受了,此人绝非善类!”这是我们小孃说的话呢,她在一边是对新媳妇说,又是对众人说。
母亲低声问我:“你买了床单回去的路费还有没有呢?你不要着急,明天叫凌沧拿人家的人情钱来给你。”我疲惫地摇了摇头,心里无尽担忧。
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新媳妇娶来的当晚,我和母亲同睡,因为大嫂的娘家来了很多人,大嫂的大哥在电站工作,长得象个印度人,黑得发亮,他妻子却白得发亮,两口子十分恩爱,眼睛都有点斗,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的两个老好人,现在,男的得了癌症,幸而他有正式工作,医疗费是全报的,他已经瘦得皮包骨,不想住院了,回来和家人呆在一起,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到大嫂家来了,他的一双儿女和妻子,以及他们的母亲,都一起跟来,我便不便住在他们家,母亲一夜没睡,隔壁经常传来弟弟和其妻的悄悄话声,但因为墙厚,倒也听不真切,母亲一直和我说话,她还是如原来一般,全身冰冷,到天亮也没有热起来。
天亮吃了最后一回喜酒,下午,我和母亲到派出所办身份证,去了才知,我已经没有了户口,原因是我已经两年不回家,他们以为我不存在了,竟然有这样的事!后来好说坏说,他们答应给我从新上,但要村里的证明,村长倒也是个老好人,听母亲说了我并没有结婚,也就开给我们了,两年不回家,就以为人死了,可见这人,你在别人心中,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马上就会让人遗妄!
身份证是母亲出钱给我办的,这让我羞愧不已,办了的身份证要四十天以后才能拿到,母亲把它当成了最紧急的事:“你放心,你到昆明以后,马上来个地址,我会给你寄过来的,拿挂号信寄。”
回到家里,新媳妇正在送客,细细看她,可能有八十多公斤,一米五五的样儿,圆肥的身体包裹在时新衣服里,象要挤出来一般,她看到我,有点敬畏, 这倒也不怪,曾经的大嫂也是最怕我的,弟弟一米七四,因为比其妻小四岁,而且长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的一个少年郎,看上去象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那个媒人说,胖女人奶水足,自己这一代不行了,指望下一代了,弟弟也是听了这个话才活动了心思的,这和买头猪有什么区别呢?家里空空的,她们家曾经许下的陪嫁一样都没有,而且弟弟拿去的彩礼钱真的留在她的娘家了,我有一些后悔自已少年时期的自私,我如果让李家换亲,将换来那个天仙一样的姑娘与弟弟为妻,那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形呢?
大家正在闲谈,路上传来村人的谈话声,说的是大哥家门前公路下边一家,才娶来一年的新媳妇自杀了,我和母亲,都狂奔了去看,因那女孩子是我同学,那是个长相单薄,气质上佳的女子,修长的身材,眉目如画,有一股自然秀丽神韵。
一家子围在此女身边痛哭,女子是吃药死的,面色肿胀,黑灰,当年的美丽已不复存,活着的时候美如天仙,但死了以后也不过如此,长长的发丝正由一些不相干的人帮她梳理,大红的风衣和脸上的简妆都昭示着这女子死前是想做个怨鬼,想报复她的婆婆,这也表明她死前很冷静,已经不是头脑发热,这样决绝冰冷的去世真的让人害怕,不生惧意都不行,她的婆婆不在,可能是避开了,这时候要是不避开,她的儿子不会原谅她。
因为同婆婆吵架,吃了老鼠药,这是个安静甜美的姑娘,正是她的安静本份要了她的命,在人们的潜意识里,所有的媳妇都是要和婆婆作对的,她不作对就是她心太毒了,她婆婆到街上找人算命,算命的人揣心摸肝,为了骗人的钱,昧了良心,说她的媳妇是个面善心黑的人,要背着整她呢,这样,她回家就经常和儿媳作对,任何人都是有脾气的,儿媳委屈受得多了,也有怨言,这样,活活的一个女孩儿,才进门一年,就这样子自我了断,乡下婆媳斗法,如果两边对等,那就不会出意外,如果一软一硬,便会出人命,弱的一方必死无疑。
我站在高处,突觉寒气袭人,母亲看了那女子,只是掉泪,好些老婆婆都掉泪,因这媳妇一向和顺,不讨人闲,对谁都极敬爱的,她的丈夫此时巴不得速死,以头撞地。
大哥大嫂却冷笑,大嫂说:“死了好,天天咒人家,这回让这死老太婆没得咒的,让娘家人来把家掀翻了才好,这媳妇家不是平常人家,她爹可是当官的,在古时候就是大家闺秀啊,金枝玉叶,到这样的人家,却受了一年的气,如何不死!”嫂子如此幸灾乐祸,自然是因了那女子死得冤枉。
每看到一次与自己亲近过的人去世,都有一次惊心动魄,总是会头脑发寒,什么也不会想,短暂的空白,之后掉泪,人的生命脆弱到象一碗水,手偏一偏这碗水就可能全部泼洒,佛说人身难得,世人都晓神仙好,但是世人又有那么多的忘不了!
晚上,客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母亲在和隔壁的说着那小媳妇自杀的事,说着说着她们几个女人都哭起来,联想丰富,又说到别的人,我却是忙着洗菜,切菜,十多桌人散尽了,晚上要留那两桌帮忙的家门们吃饭,因为他们辛苦了这几天,就可以玩牌的玩牌,闲谈的闲谈,而我们自己家的人却得准备好晚饭,慰劳这些辛苦了的人,所以我和往天一样的忙。
吃罢晚饭,侍候母亲洗了手脚,围炉而坐烤火,二哥上楼继续他那永无休止的浩大工程,画一些我们不明白内容的画,母亲低声叹息:“原来画的还能分清楚哪是人哪是山,现在画的已经分不清楚是些什么了。”我没有吱声,新媳妇笑笑,看得出她是想竭力与人友好相处的,这家虽然是她的了,但她现在对于我们大家来说,还是个陌生人。
我和母亲上楼睡,我是日早起就要离开,所以有半夜话要同母亲说,我只是感觉新媳妇与我们不是同类,但我不能让母亲有先入之见,所以我没有说新媳妇任何话,虽然大哥说的话我认为是对的,新媳妇不是善类,一脸凶狠,大哥见我之先说的,弟弟的好日子开始了,母亲的好日子开始了,已经暗指弟弟将娶个河东狮,且这女人也不具备狮的能力,我必须在昆明打工,不能出家,赚到一些钱好供给母亲,不要让她过得太伤感。
我和母亲说:“我到昆明后会经常给你寄一些钱来,大嫂是个好人,比大哥都要好,他们家有家教,你经常到大哥家走走,大嫂会对你好的,大哥是个直肠子的人,说什么话你都不要太在意了,你平时说媳妇的那些话,还有谁孝顺不孝顺的话,以后都不要说,不能说,你今天看到那个小媳妇了,死得有多惨?她性格是最好的,做姑娘的时候谁比得上她?妈妈,你记住了,媳妇娶来了就是自家人,不要怀疑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 也不要听外人乱说,如果老是不能和她相处,就叫榆生写信告诉我吧,因为我会担心!”母亲言:“你不必担心了,你也知道你妈妈原来是做什么的,未必这个媳妇我还拿不下来了?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钱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己赚的我还用不完呢,我种了一片豆子,掐豆尖卖到街上的饭馆里,一次可以卖五毛钱呢!”母亲有些得意,我听了却很难过,儿女不孝,让母亲感觉五毛钱都是很快乐的拥有。
未完待续
本来知道自己写得很不好,只是感觉心中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说出来,因为人生无常,不说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所以在工作之外把一些难以忘记的事写出来,没有想到能得到这么多朋友们的支持,让我能一直坚持写下去,我的人生很戏剧性的,虽然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但充满了意味,后来,很多的人生,丰盛的凉薄的,一一经历,便知这世上,人性复杂而又单纯,世间最可怜的东西是人类,最无知的还是人类,最聪明的也是人类,人可爱,可怜而又可恨地活着,荒凉的富裕的活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追求什么!我现在是看开了,没有大欲大求,而且知道求也不得,那就什么都不求,一切顺其自然,得了,是个意外,不得,也不悲观,这样可能会平和宁静一些。
真诚感谢长久以来朋友们对我的支持,后面可能还有一半,都是怎么样赚钱和恋爱的,其中也辛苦寻找修行的方向,以及经历最敬爱的亲人的去世,可能写的时候经常泪如雨下,原来将母亲的故事写了寄到报社,整个报社的人都哭了,只要是写到母亲的,他们都会无条件的刊载,一件衣服,一次交谈,都成了我经常回忆的伤心,上面有个朋友说我薄情,可知我情到深处,有时不回家,不是因为不爱他们,而是怕自己的不如意让他们难过,无颜见江东父老。
如果是看开了,人生谁没有个百年之后,也就不会再耿耿于心了,谢谢朋友们的鼓励,也知道那个说我薄情的人是个极爱自己亲人的人,但愿你能再接再历,说实话,我现在到商购物,看到适合老年人的衣物食物,我都会想念母亲,会想如果她还活着,我会买好多好多给她,所以你们有父母的,一定要趁着他们在世,有机会的时候好好孝顺,人生无常,奉亲的时间很短!
第一百章
我和母亲说话到半夜,刚刚睡去,梦里到了一块青草地里,当然,我那时并不知道自己在梦境里,而是忧郁地看到,父亲从一块竹林中走出来,穿着活着时经常穿的蓝色的卡衣服,他的手里握着一根小说中经常提到的丐帮帮主拥有的青竹打狗棒,上面居然还有竹叶儿,非常绿,我问父亲:“你过得还好吧?好几年没有看到你了。”我的心里其实充满了对父亲的怨恨,母亲一个人太孤单了。只听父亲说:“我来看看你们妈妈,我知道她过得不好,我来瞧瞧她,我是不对,我不应该走那么早。”我没有说话,但是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没有硬的可以依靠的人,没有人可以让我倾诉我心中的悲伤,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坚强。
醒来的时候,天麻麻亮,母亲正起床,要给我做早饭,我和母亲说:“别这么着急啊!天还非常的早呢。”母亲笑言:“你在城里已经习惯了吃早点,我不做早一点怕你挨饿呢!”我拉母亲坐回床上,我和她说了我梦到父亲的事,母亲忧伤地说:“我从来也没有梦到过他,他为什么不让我梦呢?多半是因为害怕我咒他了,他做得那么绝,死得那么早,梦里我都会想到要咒他,他一定是愧疚了,不好意思见我。”母亲倒是想得开,总是想着自己是对的,这样也好,母亲应该这样子想了,她现在只要有自信,就会有一些快乐,虽然盲目,但以她的年纪,她怎么想好就怎么想。
我和母亲同时起来,此时正是天亮之前最黑暗的时候,听人说这时是鬼怪魂灵儿归家的时间,阴阳分界的时间,所以彼时应该小心一些,但母亲都起来了,我便也起来,无事可做,到河边担水,那时还没有自来水,到河的上游担水要走半里路,走到村子最边上,那里有一块烈士墓,有五烈士的坟墓,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上面有五角星星,芳草凄凄,掩去了墓碑上的文字,我们也从不敢走近去看。烈士墓离我担水的地儿也就百把米远,但旁边就是我们的村庄,有狗儿来嗅我的味道,虽然不远的地方就是头晚去世的那女子的家,年轻媳妇去世,又是这样非正常的死亡,是不用请客办什么事的,可以直截了当的埋掉,她已经被埋掉了,所以他的家里很安静。
有早起的人咳嗽的声音,远远近近的传来,我伸桶进河里打起了水,这时感觉身上有凉意,这也难怪啊,春天才到!但是不对,有女子的笑声,就在河边我旁边的洗衣的石板上响起,这些石板都是山上的碑,都是原来破四旧的时候被人们抬到河边来一块块安好方便人洗衣用的,一个河口边上安上四五块,便成了小媳妇们聊天吹牛的所在,她们天天来这里洗衣洗菜。
我心下涌起一股寒意,这么早,这声音又来自身边,但却象隔了一种无形的障碍,明明白白的听出来自另一个世界,我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我希望刚才是声音出现幻听,但睁开眼睛后,笑声已经由一人变成了多人,这时就象白天一样,河边上清光明亮,几个穿红着绿的年轻女子,都在洗衣,笑脸如花灿烂,新娶的媳妇,因为脸上新开,加上半年多都只做嫁妆,不到地里去干活儿,还有新嫁娘那丰盛的衣物妆点,所以会比姑娘时美丽得多,所以看到的一群女子,个个明洁非常,我目瞪口呆的望着她们,她们却并未注意到我,只听一个声音熟悉的人说:“天快黑了,走吧,都回吧!”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头晚去世的那小媳妇,我再次闭了闭眼睛,睁开,河边空无一物,天还是没有亮,昏昏的,有月亮在天边正要下堕,见鬼了!见了一群女鬼!我无声地笑了起来,想自己可能是思虑过度,最近为弟弟的婚事太操劳,加上头晚看到的那女同学的死相太让人心寒,所以如此,但那些人的着装差异很大,有面前系了绣花围裙的女子,那不属于这个年代的,现在的姑娘都洋起来了,别说不大喜欢穿那样的围裙,就是想穿,也没有那种手脚做出来,现在的女子于女红上正在高速退化,到了拿起针来就手抖的地步,所以,刚才应该是见到无形众生了,她们偶然的会有形有相,出来与人同乐呢!
我挑水回家时,路上有些人家打开了家门,门吱吱哑哑的响,有人盯着我看呢,有生人的目光为我送行,就温暖了好多呢。
吃了早饭,我就要走了,弟弟弟媳,以及母亲,都送我,嫂子也来了,弟弟伤心地望着我,一边走一边就哭了出来,我感觉他结婚后好象突然更加的伤感了,是不是真的对这婚可千百个不满意呢?他们送了我到车站,弟弟一直抹着泪,到了车要开之前,我于心不忍,和他说:“我过去做的不对,我不应该不答应李爱华家的婚事,让你不能娶他的妹妹。”弟弟却无限痛苦地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姐姐,姐姐,你要经常回来看看我们啊!姐姐,我会非常想你的,没有人可以让我诉说心中的苦恼。”他看了看旁边的人,他们会意地都走远了一些,知弟弟有事要和我说,弟弟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姐姐,我应该怎么办?我做不了男人!我不行,我应该怎么办?可能明天就会离婚了,你可以不走吗?姐姐我好怕,我好害怕啊!反正也是没有领结婚证的,这是不生效的婚姻。”我震惊地看着弟弟,他的妻子在远远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着,她当然知道她新婚的丈夫在对我说什么了,我无言,弟弟哭得稀里哗啦,非常伤心,这件事也突然成了我心上一个沉痛的问题,我先还勉强问:“可能是这两天忙,太累了的原故。”弟弟哭说:“不是,前晚我以为是,到昨晚就不会是了,我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说都不能,人家要笑我,姐姐,我要怎么办啊?”
我的心瞬间哭泣起来,眼泪也顺着脸不住地流淌,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想可能会问得一些这样的特效药,一般医院里的东西都太贵了,不是我等消费得起的,我安慰他说:“会有办法的,会有的!你不要哭,如果真的离婚了,倒未偿不是一件好事,什么事情,只有坏到了极点,才有补救的方法。”弟弟哭着点头,车子开动了,弟弟绝望伤心地大哭,母亲在远远的地方,泪流满面。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我到昆明第一个找到的人是红妹,她还在老地方,看到我,她有些许雀斑的脸上尽是喜气,她们的食堂里新来的一个姑娘很面熟,红妹叫我猜她是谁,我坐在她的对面,那女孩儿满脸笑意,才只十八岁的样子,这很象原来浪花餐厅里一个姑娘,李馨兰,我说不会是李馨兰的妹妹吧?红妹大笑:“就是,你猜得真准,她叫李翠兰,叫她小兰好了,你呢?你去做什么?”我想了想:“我到劳务市场上去找份工作,你们哪个大小姐的身份证暂时借我用一下?”红妹冷笑:“你紧张个哪样?来了就好好和我们玩儿几天,都失踪了这两年,也不把我们当回事?是不是你在那儿的时候我们没有去看你,你就不理我们了?”我摇头笑:“我怎么会那么小气?是我真的现在非常缺钱,我不干活儿我就没有饭吃呢,没有安全感。”小兰活泼泼和我说:“大姐,我有些钱,你能不能带我到银行里存一下,我不会存钱呢?”我惊诧地看她:“你不怕我知道密码?”她哗哗笑起来:“你说呢?我姐说你是最好的大姐了,我相信你。”
这小女孩子,竟然赚到了五千块那么多,可能是她几年来在外打工的钱都没有花过,她十四岁就出来给人家做小保姆。
我给她填单,设密码,然后存了三年的定期,她自己要求的,我倒是担心她家里会要钱使,她说没有使钱的地方,那钱就是赚来以后成家立业用的,她现在还小,多存几年利息高些。我用专注的眼神看了她有好几秒钟。
尽管他们俩一再挽留,想留我在她们食堂里多呆些日子,但我心里很着急,还是到市场上转了几圈,一个中年女人看了我两天,之后走上来问我:“你愿意到幼儿园工作吗?”我还没有问是什么幼儿园,她已经先作了介绍:“我们自己开的幼儿园,虽然是私营的,但待遇并不比公立的差多少,工资五百块一个月,吃住全免费,而且伙食非常好,我看你象个正经读书人,本来我们都招幼师毕业生,但现在急着要个学前班的老师,学前斑的已经很好带了,会自己穿衣吃饭睡觉,不用操多少心,每天家长五点半就来接,全园一百多小孩儿,只有十一个全托,一共有八个老师,最近因为有一个结婚了,她不做了,我们一时忙不过来,所以才到这儿来找,不然这是带孩子的事,不敢随便招人的。”这是个精明的湖南女子,面颇肥白,细纹丛生,一看就是全盘当家作主的那种人,她说话时眉毛一跳一跳,心思非常活跃,是个比较不容易搞好关系的人。
我都没有身份证,而且我直接说了,她说没事没事,说她看了我好几天,感觉我很适合干这一行,我听了这些话,很是受用,谁都喜欢别人夸奖自己。
两个人坐了人力三轮车,车在城边转了好几转,才到了一幢民房前,这房子属于城乡结合部那种小高层建筑,面积不大,但楼层不少,一共有六层,最下面一层全部开口,安装有钢筋花的栏杆,防止小孩走失,掉出,而且也可以清楚看到来接小孩的家长们,门上装饰着一些彩条,花花绿绿很童话,墙上画有一些儿童彩绘,一个面目俗黑的少女站在门口,拉着钢条朝外看着,看到我们,她有点不快乐,这时园长低声介绍说:“她是做饭的,人有点疯疯癫癫,你不要老和她纠缠在一起,她什么事都会乱讲。”我无言而笑,人都有逆反心理,如果到什么地方有人教你别和某某人说话,就往往会更多的和那人说话。我自不能例外。
园长带我进了这个袖珍幼儿园后,一层层楼带我参观,每层都有教室,最小的在最下面,学前班在第六楼,以后,我就将在这层楼上与我的孩儿们作乐,想到此我就忍不住微微笑出来,二楼上是餐厅,都是小孩儿们吃饭的去处,彼时正是饭时,密密麻麻的坐了一圈小孩子,分班,现在是比较小的孩子来吃饭,她们吃完才是大孩子吃,因为地方不够大,坐不了那么多的人,几个年轻女孩都围在饭锅旁边,准备给她们加饭,那饭菜是煮在一起的,番茄鸡蛋加瘦肉和一点青菜,煮成泡饭,很方便,后来才知道,他们为什么只找一个人做饭就应付了过来,原来这饭天天如此,从来就没有变过什么花样,我真为那些孩子难过,偶然吃上一回还是蛮有味道的,但天天吃,年年吃,可就头疼了,这样的饭很简便很省钱,初看上去硬实感觉菅养,但我确实为那些小孩子必须吃那样的饭而难过,在饭食上,我不是一个复杂的人,但我还是喜欢经常换一换。
小孩子们吃饭时都要把小手洗干净,然后坐好,由一个老师带头念《助禾》,念完以后开饭,饭粒掉到了桌上,小女孩子胖胖的小手撮起来吃了,非常可爱认真的样子。
园长问我:“怎么样?”我点了点头,笑说:“还行。”她说:“吃饭罢,我们先吃饭。”
孩子们吃完饭洗完脸后,侍候他们睡觉,然后才是自己来吃饭,教师吃饭在楼顶,楼顶上有一间小房子,大约八个平方,这就是厨房了,里面放了个小桌子,摆了三菜一汤,数量比较多,都用小盆子装,一个中年男人和我最先看到的那个做饭的黑女孩,他们两人在桌边忙碌,后来才知道,这男人就是园长的老公,一个受气的软男人,因为不会计划,不会赚钱,老婆说什么是什么,跟着老婆过日子,所以必须看女人的脸色,象个下人,从不多说一句话。
奇怪的是房子面积不大,但楼顶非常的宽敞,原来这楼顶是三家人的楼顶,为了方便孩子们活动,这园长想了个办法,把隔壁两家的顶都租用了,接了起来,每三天至少带小孩子到顶楼上活动一下,晒太阳,跳舞,玩猫捉老鼠。
我吃了他们的中饭,味道很一般,加上我已经茹素,就没有什么菜可吃,就吃点干饭缄菜菜汤,不过这样的生活已经让我很满意了,五百块钱一个月,我可以寄好些钱给母亲,还可以攒起一点来,这样一算,心里很美。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只用了一星期,我就和里面所有的老师及做饭的女孩混熟了,混熟了才知道,那做饭的女孩是非常渴望能让她做老师的,她是高中毕业的,但园长坚持说要有幼师证,她没有,当她知道我也没有以后,她非常不平,但不平也只能不平,园长偶然间听到她的不愉快,偷偷对我耳语:“你瞧她那形象!她还经常爱跑到楼下的门边站着,让人家幼儿家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都找这样的人做老师了,人家的孩子谁肯送到这儿来啊?不是说跟着什么人成长最后会长得象什么人么?我怕她!”
人形象不好,也让人叹息,真的会失去很多机会,哪怕真的有才华,也得不到重用,做饭的女孩姓吴,她最喜欢神神的眼神和我们说:“今天早上我又打不开灯了,又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了。这种地方,会有长不大的小孩子的,他们的魂会故地重游的,人小鬼大的。”别人都不理她,我也不理她,但我相信她的话,她已经在这家幼儿园好几年了,她是这园里的老资格。
带孩子精神压力很大,比做饭大得多,因为小班的小孩子们最小的才有两岁,这是私立幼儿园,很当然的,不会穿衣的小孩也收,而且没有任何时间限制的收,按月交费,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做小生意的,我带的学前班就有几个女孩子的母亲开的发廊,多次叫我去做头发,说免费给我做,但我不好意思去。有的小孩子进来只会哭着叫妈妈,小班的老师是个长发的,幼师刚毕业的女孩,才21岁,但她走到哪儿,身后都有至少三个孩子跟着她叫妈妈,而且新进来的孩子都会哭,会哭至少一星期,这一星期之中,小班的老师得经常抱这个孩子,有时孩子会摸老师的胸部,找奶吃,经常惹得旁观者笑声不迭。
我安定下来以后,给二师父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现在的事以及我家里发生的一些事,二师父听后鼓励我:“好好干,带孩子很好的,这样如果你以后结婚了,也会更有耐心对待自己的孩子了。你去找过银本贵没有?”我说没有,她叹息:“你们!不懂事啊!我总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隐情,不然一个对你那么好的男人,何以变得如此不可理谕,究竟是哪方面出了问题呢?”我对二师父言:“哪方面也没有问题,师父,就是男人要变心了,男人都花,你不懂,你将心比心了,别人可并不都象你这样的。”二师父笑:“人之初,性本善。”我心里很难过,我听不得任何人提到这个人,包括二师父,一提到他我的心就会一丝丝的疼起来,就会想如果我结婚了,我的小孩子用不了多久也可以上幼儿园了。
学前班确实是好带,但麻烦事也好象多得多,班上有26个小孩子,有一个人经常偷别人的东西,那孩子的父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都是自己走来的,估计他的家就在附近,长得有男子汉的味道,我这么说肯定有人会骂我,那还是才六岁大的孩子呢!但确有其事,真的有个别小孩,你看他的样子是个孩子,但他的气质神态都有些异样,完全不象孩子,他特别的善于察言观色,处乱不惊。
有天早上,我正在教小孩子们唱字母歌,有个孩子举手,说他的水彩笔不见了,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水彩笔,我当时心里非常愠怒,停下来,叫大家都离开教室,他们全都集在门口观望,我把他们所有的书包都拉出来摸一摸,直到摸到那个经常偷东西的孩子,发现还是他,他有两盒水彩笔,我叫他站着,不让他坐,他一本正经的背着手站了半小时,也不生气,也不脸红,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可见此人习惯了。
因为这个小孩儿完全不象个孩子,所以我没有教训他,而是不冷不热地用嘲笑的眼神看了他几次,他开始害羞了,低下头去。
是日早上,我找水拖地,却发现停水了,于是便由地干着,下到下面带孩子做操,每间教室的卫生都由班主任自己搞,早上要拖一次地板的,没有水的时候只好不拖,只是我从下面看顾着孩子们吃完早餐上来以后,却发现地是潮的,已经拖过的样子,但一股怪味儿,说不出的难过,我正在拧水龙头要瞧有水了没有,这时头天那做了贼的孩子跑过来,捏着我的一颗手指头,拉着我,去到一个地方,我当时非常震惊,就见侧所里的小便桶里,那满满的一桶小便已经七零八落,我们教室的拖把好好的摆在小便桶的上面淋漓洒洒的。那小便桶专门用来拥挤时给便池减轻负担的,想不到今儿竟叫这小孩子思想转了个大弯儿,变相的讨好我来了。
我没有说话,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得表扬他,要不他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我笑笑说:“你真聪明!不过以后只要你不偷东西就行了,拖把太重了,小心它把你绊倒呢!”他快乐极了,一句话也没有说,非常快乐地跑回到同伴中间,而我,却一心想着怎么样才能把一教室的尿味儿打发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