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输液室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浑噩噩。
“你怎么了?”
安湛本来正靠着闭目养神。见我过来了,便睁开眼。
我咬着唇,摇摇头。但脸上惶惶的神色定然是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不过安湛似乎并没有意打探我的私事,只是略微仰头看了看上方的输液袋,说:“差不多了。”
我哦了一声,起身脚步却恍然轻浮,外套扣子直接勾住了输液管。
这下好了,都不用护士出手,直接把输液器给拽了出来!
看到安湛手背上针孔血流如注,我突然间同情起他今日命中所犯——
如果他是个迷信的人,我想,今天看过黄历后应该不会出门了。
出门叫了辆出租车,我把他送到了圣温莎酒店时已经快两点了。
“安总,您好好休息吧。明天我把诊断书送去人事部,这个应该算是……病假吧?”
安湛看了我一眼:“病假怎么够,这明显算工伤。”
我点头称是,不过按照人事部的规章制度,因为冲突导致的外伤首先要报警备案。
“安总,要不要我……”
“行了,我看你今晚是不反将我一军连觉都睡不好。”
我连连摆手说我真没这个意思,angel是你妹妹这事虽然很出乎我意料。我当然知道,不是所有的重组家庭都能像我家这么美满和谐。也不是所有的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都像我和小君这么相亲相爱。但像angel这样,二话不说一瓶子砸破头的行为,还是略脱线的。
当然,我总不能问安湛——你妈和angel的妈,到底谁才是小三?
但angel有句话让我走心了,她说过自己有位大哥,是在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时候战死的。
那么……
“早点回去休息吧。”安湛低吟了一声,打断了我的疑虑和犹豫,“明天给你放一天假,我算工伤,你也算公事。”
我赶紧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还有事来公司。安总你允许我早上睡个懒觉我就很感谢了。
就这样,我先是打车去了恶魔酒吧,然后把自己停在外面的车给开了回去。
. 这个时间,我妈和心心本该早睡了。
但我一开门,睡眠浅的老妈便醒了。
“这么晚?喝酒了没?”
我摇头,说别提了,然后把自己染了安湛血迹的衣服一股脑换下来。
为免我妈吓够呛,我先解释下自己没受伤,然后又简单说了下今晚的意外。
“妈,有个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换了睡衣,把我妈拽到餐桌前,一边剥橙子一边说,我怀疑我公公出轨了。
我妈愣了一下,表示不可思议。
“不,不能吧?晓峰他爸这人看着多老实,多顾家?你婆婆那么个脾气,他都能对她千依百顺的。”
我说妈,越是这样的男人才越是让人意想不到吧。
长期以来的逼迫,强势的压力,没有宣泄口而只能一味的忍耐。
我说我只是实在想不到,这个出轨的对象竟然很有可能是小君他们医院的梅主任。
“好不容易跟我婆婆的关系有所缓和,万一再……”我垂头,按了按太阳穴,感觉这一刻的疼痛程度怕是不亚于安湛了。
“夏夏,你先别想这么多。”我妈安慰我,“也可能只是个巧合?你公公去那里度假,梅主任也可以碰巧去啊。一块月饼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
我说是啊,月饼说明不了什么。但那一摞教材可就不简单了,我公公买给她的教材怕是被默认地址直接寄到了我们家,害我婆婆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是我买给小君的。
“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我和徐晓峰之间爆发的情感危机,后来我公公虽然澄清,但只推说这书是被店家送错了,自己买的是别的什么著作。妈,不是我多心,你就算是个客观人,想想这事儿也不对劲啊!”
我妈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咬唇,摇头。
说真的,我不知道。
虽然我承认在我知道我婆婆同样被背叛的那一瞬间,有过一点点幸灾乐祸的小得意。毕竟这么多年她欺压在我头上兴风作浪,让我的心灵和自尊饱受重创。尤其是徐晓峰做了那样的事之后,她甚至还做好了离婚准备并打我家拆迁款的主意。
有时候我看着我公公对她卑躬屈膝的样子,也是十足的不忿气。总觉得这样垃圾的女人也能找到真爱,简直老天没理。
但是,家总归是家,家和才能万事兴。
我爱徐晓峰,也爱我与他的爱情结晶。这事儿要是真的闹大了,谁的日子也别想安生啊。
“夏夏,我劝你还是跟晓峰商量一下吧。看他什么意思,咱毕竟是外人。而且这事儿确实不好弄得太下不来台。梅主任毕竟是你弟弟的实 ,将来要在转正意见书上签字的。搞不好,你再被搅合得里外不是人。”
我妈到底比我多吃了几十年的盐,分析利害还是有理有据的。
我点点头,说成,明天上午我反正可以晚点去公司,等把心心送幼儿园了,我直接去晓峰他们公司找他谈谈。
就这样,我把头发扎起来,准备去屋里看看女儿再洗澡。
心心睡得像只小猫,怀里还紧紧抱着她的小美——
不对啊?小美人鱼呢?怎么换成了白雪公主呢?
我从心心手臂低下拽出她的新玩具,闻到上面一股新拆包装的气息。
我轻声叫了我妈:“妈,你又给她买新玩具了?”
“啊,我忘跟你说了,何曼晚上来了。”
我妈的话让我凛然了一瞬:“啥?她怎么没跟我说啊。”
“她说就是路过,去什么理财公司做什么测试的。从人家那拿个了小纪念品,就顺路给心心送过来了。”
我瞄了眼我妈从台子上拿起来的一个包装袋,上面印着是什么信息天天盈之类的理财宣传纸袋的。
“何曼这孩子也真是有心,什么事都想的特别周到。”我妈说,“唉夏夏你说,她也有二十七八了吧。那么喜欢孩子干嘛不早点结婚生一个呢?我瞅着她看心心那个眼神啊,真是——我看你跟晓峰要是真不想过了,我就带心心找何曼去。”
我没说什么,放下口袋和玩偶,独自走进了狭小的卫生间。
我恍惚间打高了热水的温度,滚烫的刺激差点把我逼得贴上了墙。
我知道街道那边的通知已经下来了,下个月底就要搬迁了。补偿款会在未来两个月内按明细分批到账,我和我妈会有各自的房间,会有能够同时容纳洗澡和洗脸的卫生间。
可真到了这一刻,我仿佛还对这里有所流连。
它很小,很烂,情感却长在了墙皮里,生根出苔藓。
一如我那讲出去毁三观的婚姻,一如我迟迟舍不得放开的观念。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我,如是不安。
我发觉自己等不到天亮了,竟然鬼使神差地拨打了徐晓峰的手机。
他关机了。
我心有戚戚,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徐晓峰的公司是从第一笔业务开始慢慢跑回来的。
他早年养成的24小时开机的习惯,从未改变。
可能,是没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