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还有急事么?”
安湛扬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跟老板谈心这种事,可不是一两个小时谈得完的。”
我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赶紧解释说我不是要讲什么长篇阔论啦,只是不希望你误会我是个公私不分的人。
“如果我真的如此评价你,那还会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你么?”
我:“……”
我想,哑口无言大概已经是我面对安湛时,专属的一种表态行为,以至于他都见怪不怪了。
大概是看我傻愣在原地实在很煞风景,安湛主动摆摆手:“我最近犯水逆,回避一点也好。免得跟我一块倒霉。”
我被他突然剑走偏锋的解释弄得更加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不不,是我这人天生倒霉而已。安总,你……也迷信这个?”
“这不是迷信,而是敬畏之心。”安湛站起身,把身后的百叶窗拉下来,看样子是也准备离开,“万事万物相比,个人太渺小。抗争逆流是永恒动态,但总得偶尔认认命。毕竟,人要是没了敬畏之心,那得做出多可怕的事?”
我不知道安湛到底经历过什么,会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的人生体会。
从办公室到电梯间,这短短的十几米路程不足以令我想明白。
直到很后来,无论我怎么竭尽全力用双手挡护残存的自尊,换来的却依然只是衣不蔽体的羞怒。
我才明白,安湛早把这个道理说给我听。只是没告诉我该怎么破局而已。
我开导航,拥堵的路况用一大片动脉一样的暗红色提示着我,提前三小时出发真的是很有必要了。
车停到机场后,我拨打徐晓丽的手机。
冰冷的关机提示音让我有些烦躁。
我看了机场的大屏幕,已经提示了航班到达。
我想正常人的思路,都是在飞机安全落地开始滑行的时候就可以打开手机跟接站人联络了好么!
当然,我可没指望徐晓丽能有心为我着想。
这场雨是下午新起的,我穿得有点少。这会儿站在接站口,来来往往的游客穿梭着感应门,那呼啸的冷风把吹得瑟瑟发抖。
毫不夸张地说,我等了能有四十分钟,徐晓丽的电话才算是打了过来。
“大姐,你和小光还没出来么?”
徐晓丽那边有点吵,看样子还在机场里没出来。
“沈夏,你把车开过来。我们在那个出发口,有个便利店。”
我一听这话直接懵了:“出发口?”
我说大姐你们怎么跑那边去了?昨天我们不是确认过了么?在T2航站楼到达口,距离停车场最近的4号门。
“哎呦,小光想要到这边买个玩具。他那把玩具小剪刀过安检的时候给扣下了,我这不没办法么?哄着他一下飞机就赶紧买个新的。好不容易找到这边的便利店有卖的,就懒得再走回去了。那个,出发到达有什么不一样的嘛?你反正开车,几步路而已。上来吧,外面那么冷,我俩进去等。那个,我手机要没电了。你进来找我们哈,我们在罗森。”
“喂!”
我真是无力吐槽了好么?出发口是送机的,到达口是接机的能一样么?
国际机场本来就交通繁忙,车辆来来往往,各行其道,才将将能保证其枢纽畅通。
她难道不知道出发那块满地都是监控和警察,根本不让人停车超过半分钟?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我婆婆的。
“沈夏,你接到晓丽了么?哎呦,这天都黑了,她手机怎么打不通啊?”
“妈你别急,大姐和小光已经安全着陆了。就是汇合点可能弄差了,我这就去找她们。”
“哎呦你怎么搞的啊?下这么大雨,外面那么冷,小光冻着怎么办?赶紧把人接上回家啊,我和你爸饭菜都做好了。”
我:“……”
那一刻我觉得,还是别生气了。这么冷的天,再生气也都是燃烧的我自己的卡路里。
我再次给徐晓丽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已经关机了。
我能理解她在飞机上全程开着飞行模式然后给他儿子打手机游戏的宠溺行为,但我真的不能理解——
特么这么大一个国际机场,几十家便利店你让我上哪找?
我的车还在地下车库,直接开到上面出发口去找人是不现实的。
所以我只能独自一人跑一路问一路,从机场内部各种通道上上下下穿过去。
在地毯式搜寻了第N个便利店后,我依然没能找到徐晓丽母子。
直到徐晓峰的一个电话,比冰雨还要透彻心凉。
“沈夏,你跑哪去了啊?我姐都到家了!”
我大脑嗡了一声,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妈说今天外面雨很大,我姐一个人带着小光,还拖了那么多行李。你要是真走不开就跟我实话实说,怎么能让她们等那么长时间呢!”
我想跟他大吼大叫,想把我的委屈肆意宣泄到这个曾承诺予以我遮风挡雨的男人。
可是我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寒冷与疲惫让此刻的我浑身无力,我看着便利店收银台里咕嘟咕嘟的热乎关东煮,竟然像中邪了一样,直接拿起了一根,就吃了!
当时店员的那个眼神,我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
与其说惊诧,不如说同情。
连一个路人甲都看得出我这会儿临近崩溃的心态,我不相信电话那端的徐晓峰一点都感受不到。
我默默挂了电话,用省下来的漫游电话费支付了这串香菇贡丸。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破天荒地打开了车载音响。
我没有一边开车一边听歌的习惯。但这一刻,我只想让无尽音符充斥大脑,无尽旋律掩盖难以自持的胡思乱想。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意识到了一个特别奇怪的问题。
徐晓峰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
对,为什么?
他明明好像已经对我变了心,却又为什么好像一点也舍不得真的跟我离婚。
他明明用实际行动来让我感动,好像要跟我重新开始,却又会在生活的小细节里不停充斥着不耐烦的冲突和矛盾。
我太想不通了,这是怎样一种扭曲的心态?
双重人格?还是——
都说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水星。我也从来没有矫情地希望徐晓峰能处处站在我的角度去考虑事情,但这并不表示我不能对他猫三天狗三天的态度产生质疑。
徐晓峰,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到家已经是八点半了,我伸手撸了一把前额湿淋淋的刘海,走进热气氤氲的玄关。
好家伙,我婆婆这是支了一桌火锅,他们一家四口人正围着热闹呢。
“夏夏你回来了?这么晚下班啊。”我公公看到我,赶紧将我迎进去,“没带伞啊,都淋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