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帝记》鲜于冶銋原创长篇:天下巨变时,那些人经历的波澜诡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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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直到一年前,工部局、法租界和日租界向上海道联合施压,要求所有往来的大清船只在黄浦江租界沿线停靠,一律缴纳五倍的入港费,而费用由租界方收取。
  之前也收货物入港费,但都是大清衙门来收,并且只收国内船只的,对外洋船支一概不收,收费后再向租界方缴纳一定比例。
  但这大清官吏还不都是一样,只要喂饱了就会睁一眼闭一眼,他们拿了漕帮的月供银子,自然就不会横加为难。
  漕帮的船只也就乐得加开上海航线,反正开得越多赚得越多,但是洋人一开收,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李白安插嘴进来问道:“卢大哥,这货物入港费可一直是收的!都是按照货物的种类、数量不同而受,类似关税。我在的时候各船不但要交入港费,还要给贪官污吏月供银子,这笔费用可是要高过入港费好几倍的。这下由洋人统一收管了,实际花费最多应该和以前差不多罢了!怎能说高过以前几倍呢?”
  卢应龙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接着说:“白安你只知其一。其实我们帮中在这些行船走货里一直是赚不到什么钱的,赚得实际是官府明令不许的暗中买卖运输!”
  李白安思索了一下惊道:“卢大哥,你说什么,莫非是偷运鸦片?这些小的简直狗胆包天!”
  卢应龙见他动气忙解释说:“白安,帮主早下令帮中严禁运输鸦片,有哪个敢这么做?实际上兄弟们就是运一些见不得光的私货,像私盐、金丝楠、缅翠和田玉、武器火药火枪什么的。以前大清的官府衙门只要塞了钱,都不管不问。可洋人就不一样了,各种限令极严,兄弟们眼见是干不下去了!”
  李白安又问:“大哥,照您这么说,那就是洋人严禁运输违禁物品了?可我跑船这么多年,各地各派包括洋人甚至衙门,做生意都是明一套暗一套,且不说衙门,就是那些洋人,自己还卖禁货呢,要不哪来那么多黑市枪支弹药卖?”
  “况且我们和洋人都是倚着官府,各行其道。见到洋人,多是绕着,轻易不会招惹。那洋人的地盘租界也多是要钱而已,并且比之官府的无底洞更容易打点。怎么就会突然不许我们干了呢?这不是自断财路吗?是不是帮里和洋人的沟通出了问题?”
  卢应龙低头沉思了一下,眼珠快速一转说道:“白安,不是洋人不许干这些买卖了,而是洋人在自己培植势力做这些买卖。你想漕帮人数众多,势力庞杂,在这类买卖上跟我们合作他们只能拿小头,也就是管理费。而要是他们自己的势力来做,岂不是赚得更多。你懂这些洋鬼子的,唯利是图嘛!”说完深深呼了一口气。
  李白安想了一下,觉得让一帮列强在大清自己建立新势力来为他们做私货买卖。这耗时和本钱实在太大。以他在国外几年对英国人的理解,这些人都是以最快、最直接、最便利获取利益为先的。
  如果说一单生意抽成不高,但巨量的生意额其抽成就十分可观,这所谓过的雁越多拔毛就越剧,哪里有为了燕尾毛自己养雁的道理?
  所以只有把规模做大,利益才会越多,完全用不着自己费力去做舍本逐末的事,而且还会风险大增,这才叫得不偿失!这帮洋人会干这蠢事?
  不过想想也不是全无可能,毕竟上海现在是洋人聚居最多的地方,又是列强诸国在大清商贸额最大的所在,索性全垄断了不是无可能。
  (十二)
  见他再没什么异议,卢应龙挤挤眼接着说:“如此一来,帮中的船就有些做不动了,东北、东南两分舵派人来大量贿赂,都没什么成效。就这样允许我们进港的码头越来越少,直到这总舵联络点所在的外滩码头也快保不住了。所以帮主派我来结束这边的生意,转出上海!”
  李白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刚才在外面听那两个把头的话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还有帮里凡是协商交涉一类的事物应该由执事堂来办,怎地派个护法来呢?这也不和规矩。
  卢应龙看出了李白安的狐疑,笑道:“白安你有所不知,这几年帮中各堂口已是草木凋零,总舵的势力也已四分五散,连帮主身边也没什么得力的人了,只好派我来。不信你看!”
  说罢掏出一块令牌,李白安认得那是师父不能亲临由他人代往时用的‘神主令’,传了多少代了,就是那乌金木的木工包浆光泽就做不了假。
  他也就不再疑惑,问道:“师父他老人家何在,请大哥带我去拜见他!”谁知卢应龙却一脸难色,李白安见状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卢应龙有些犯难地说:“帮主他老人家不在上海!”李白安吃了一惊道:“不是来看病吗?到底怎么回事?”
  卢应龙想了一下答道:“白安,到上海看病只是对外的推辞,这次来的实际目的本是为了解决东北东南两分舵的纷争,不过到了上海才发现……”
  李白安急道:“发现什么?大哥,你就不能快些说吗?”“才发现帮中的很多事情实际都与齐鲁新兴的赤蛟帮有关,便匆匆赶赴山东。他现在正在日照,几日前派我来办事,这不赶巧遇上你!”李白安追问:“怎么样,事情办的顺利吗?”
  卢应龙叹了口气:“帮主身边没多少可用之人,事事受阻!”李白安接着问:“有什么得力的人在他身边?”“张玉宁护法、度之堂步式伦堂主。”“就你们三个,除了一些后辈弟子,现在他老人家身边就两个!”
  李白安知道这二人武功也不弱,但是步堂主应有六十开外,张护法也该年过五十了,况且日照本是海港,不是漕帮的势力范围,三个老人在一起倘若碰上些危险可如何应付呀!
  卢应龙见他已然心急挂脸,宽慰道:“没事,后辈还有十几个好手跟着呢,放心吧!”李白安摇摇头道:“如今时局混乱,人心难测,师父他老人家这是只身涉险。不行,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我也想见见他老人家!”
  卢应龙见他态度坚决,几次劝说未果,只得说:“白安如能一起那再好不过了!帮中又有强援。不过我们回去的船两个小时后就出发,你还来得及吗?”
  李白安只说:“那得劳烦大哥陪我回去交代一声便即赶回来!”
  卢应龙为难道:“白安你知道,现在我船到六点就必须离港,耽误不得,赶得回吗?”
  “绝无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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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四人叫了黄包车,一路赶往唐季孙宅地。约么半小时后,一所富丽堂皇的西式大宅就现于眼前。
  这宅子虽不如他们在英国的古朴宏大,却也是雕梁立柱,极是精致华丽。
  几人进了屋,其他人早就到了,唐季孙虽有事未归,但早已吩咐下人准备好一切接待。
  李白安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并说要去山东拜见恩师。心月有些担心地说:“我本不该插嘴你们爷们儿家的事,可我们刚到上海,连唐先生的面都未见到,也不知李大人有何嘱托,怎么着也等唐先生回来再说吧?”
  钱千金也说:“白安,虽然你的恩师可能需要你,但那边情况未明,还是等季孙回来商量一下也好嘛!总不差于一时的!”徐三豹却说:“要我看师恩大于天,师父有事当然要赴汤蹈火,没什么可犹豫的!”
  李白安也有些犯难,但还是取了随身物事,这次他可没忘了宝刀,裹严实了扎在身上。
  那边卢应龙已经再催了,李白安只好说:“这样吧!我到了之后,给这边发了份电报,有什么情况再联系!”说罢,随卢应龙就要出门。
  这时门一开,唐季孙回来了,他似乎与几年前没什么变化,倒是脸上更多了几分风采。
  他听李白安简要一说,转身进了书房,拿出一张纸交给李白安说:“白安,这是我们北洋名下在日照一些银号的地址,到那里给他们看这个……”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戒指,“你有任何需要他们都会想办法帮你做到,也可通过他们联系我!”
  随后他对李白安深切地说:“白安,我知你报师恩心切,这无可厚非!但要切记……”
  靠到他耳边接着说:“此时的江湖早已不比当年,这个世道人心最是难测,千万不要随便轻信任何人!”李白安点头称是。
  他一直都很敬重这位李大人身边的智囊,知他办事从无纰漏,便把东西郑而重之装好,又再告别。
  刚要出门,秦潇跟上来说:“义父,带我一起去吧,我想拜见一下师祖爷,也说不准能帮上什么忙呢?”
  李白安知道自己上次跟他说的正宗嫡传弟子的话,对他有所触动,也要拜祖认根。但心知此行可远非简单易测,就对他说:“你还是留下来听唐先生吩咐吧,拜师祖自有机会!”
  心月他们也送到了门前,心月见他面容坚毅,知道是劝不了,就上前轻轻抱住他说:“相公,去吧!一定安全回来,等回来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李白安见她面有虑色,但仍掩不住泛起的阵阵喜悦。
  虽不知爱妻要说什么,但心月这份柔情还是让他心中阵阵温热。
  他也抱了她说:“等着我,多则二十天,少则十五日我就回来!”余晖洒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泛起阵阵波澜光晕。
  (十四)
  唐季孙和众人再次坐定后,大家一番嘘寒问暖后,就开始讲诉经历。
  他们在广州的事唐季孙已从电报上大体知道,没什么新鲜,倒是盛思蕊如爆豆般将码头见闻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绘声绘色还声情并茂。
  在座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但唐季孙却越听脸色越沉,问道:“小姑娘,你说的一切可属实?”
  盛思蕊很是不满:“什么小姑娘,我叫盛思蕊!”
  唐季孙微笑道:“抱歉了,盛姑娘。他们我都认识,唯独不认得你,你说的可是全部事实?”
  秦潇接口道:“没错,唐先生,我们当时都在,没半句虚言。”
  唐季孙微微皱起眉头道:“那可就奇怪了!我平时俗务诸多,于码头的事都是交由手下打理的,可是也知一二。第一,租界的工部局和各国领馆都没有把码头自行经营的意思。他们只是确保本国船只优先停靠,畅通无阻。其它船只进出税费也是衙门代收,每月给他们抽成分红即可。试想有谁会放着渔翁之利不取,反而亲自去养贝取珠呢?”
  “其二,据我所知,漕帮这一年来的确是在逐步退出黄浦江的码头,但不是被强行收回的,而是他们帮里人出让的,各项手续都是由衙门、工部局和漕帮三方共同成约签字画押坐实的。我也是很奇怪,难道第一大帮已经沦落到要靠卖码头为生的地步了?这不是与盛姑娘刚才说的相左吗?”
  众人面面相觑,秦盛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钱千金已然问道:“季孙,一个码头泊位出让多少钱?”
  唐季孙说:“价钱不等,我们招商旗下也收了金桥一个泊头是五万两。”
  钱千金皱着眉捋捋须道:“由此看来,是漕帮中有人暗中出售泊头以谋私利,这些泊头加在一起可是几十万两呐!”
  唐季孙道:“有这种可能!不过近年水道淤堵,漕运江河日下,沿海生意大头被海运取代已成定势。所以也不排除漕帮想退出上海,但是上海这些年的商贸地位已稳居大清第一,而且也有日益成为远东最大商贸中心的可能。漕帮的人怎会如此没有远见,放弃这必争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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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钱千金叹了口气:“看样子,白安十有八九被那帮里人给骗了,但骗他去山东又为何呢?”
  唐季孙边眯着眼思索边道:“有两个可能:其一,不骗他过去当场可能就被拆穿,以白安的脾气能耐他可治不了!其二,先以师父的名义把他骗过去,然后嘛……”停了一下看看心月,“那就不好猜测了!”
  心月一听急道:“那赶快把他追回来呀!”钱千金看看自鸣钟:“已经六点十五,来不及了!”
  看着心月急得坐立不安,唐季孙宽慰道:“心月,别急,刚才也只是我们心口乱猜。而且就凭白安这身本事,那些人想算计他不是自取其辱吗?”
  见心月还是忧心忡忡,唐季孙索性说:“心月,我们北洋招商系现在山东有十几家银号,几十家工厂,还有各级衙门的关键位置都有旧部。白安一到山东,我们立刻便会知道他的行踪,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心月惴惴不安地说:“我就怕对方人多势众……”
  钱千金马上接着说:“那山东巡抚袁世凯也算是北洋的人,帮派再厉害能大得过官府?放宽心吧,心月。”
  见她略微安心,二人接着聊起当前局势,唐季孙说:“昨天大人给了我一份电报说‘现今万事胶着,要静观其变,小心应付。’你们还在路上时我就去了趟香帅张之洞大人那,商议由大人提出的东南自保互助方案。张大人提出应派人去各国领馆游说交涉,陈明利害,尤其是这次联军的主力之一英国。我首推是你钱千金这位学贯中西的大材,可惜你还在船上。不成想有人自动请缨了,我一看是他也就放下心来。”
  钱千金问:“此人是谁?”唐季孙道:“辜鸿铭!”钱千金吃惊道:“辜汤生怎能毛遂自荐?他可是个不喜政污的人?”
  唐季孙道:“当时他正在香帅府上,听闻此事自告奋勇,香帅自是漫漫地鼓励了一番放他去了。香帅识人不浅,有汤生去说,没个七八天英国公使什么别的事也干不了!”
  盛思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人,能让公使七八天只招待他一个人?”
  钱千金道:“要说当今学贯中西、兼容并学的第一鸿儒就是他了。他要是去了光各国文学就能把公使说的呆若木鸡!”
  众人笑了一气,吃过了晚饭,又聚在一起聊天,主要是他们在英国的种种经历。
  当说到几个少年夜盗大英博物馆时,唐季孙听得津津有味。又到了埃菲尔铁塔力斗海德时,他也是聚精会神,当然整个过程都是由盛思蕊一个人讲述的,那说的可谓是惊心动魄,高潮迭起,丝毫不亚于身临其境。
  这时一个老妈子走出来问道:“先生,几位客人要‘打油’咓?”
  周烔疑道:“打油?现在是夏天,又不穿皮衣皮鞋,打什么油?”
  钱千金笑道:“你个小鬼,问你要洗澡吗?”
  周烔悟道:“唔,当然要。不过女士优先,三妹你先去打吧!”
  宋婉毓瞪了他一眼,随即撇过头去不理他。这时钱千金拿出从博物馆得来的几件真迹与唐季孙鉴赏,他二人都是个中行家,更有同好,一看之下,更是赞不绝口。
  这时钱千金拿出了那个鎏金盒子摆在桌上,唐季孙眼睛立刻便直了,愣了一下说道:“没成想,他们盗出的竟然还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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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铁牢囚癫

  (一)
  十七天后的深夜,江南已然进入了中伏,整个儿上海都陷入了汗水浸没、流火炽热之中。
  就是到了午夜,蒸腾的热浪也未见稍有缓歇。穷苦的百姓已经实在难耐棚户居所内的酷热,一家老小在露天下躺在草席上入睡。
  蚊子嗡嗡地侵扰着劳苦一天熟睡的人们,孩子们的一身嫩肉更是蚊子最喜欢的落脚点。身边心疼的母亲们用蒲扇轻轻地挥舞驱赶,但是一个不留神,孩子的身上就会冒出一个红包,惹得痒在酣梦中的孩子不停地抓挠。
  可是此时一只蚊子正落在秦潇的鼻尖上贪婪地吸血,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史前昆虫的肆虐,却半分动弹不得,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索性转动眼珠看向斜上方的气窗,说是窗户实际的大小也只够只猫进出。而窗上牢牢地焊死了铁栅栏了铁丝网,使得现在只有这些昆虫能够飞进爬出。再看看那被铁丝网扣牢的灯泡,昏暗的灯光引得飞蛾扑扑地撞去。
  以他的目力所及,甚至能隐隐透过灯泡的玻璃看到他被紧紧绑上裹身衣,并被厚牛皮带牢牢地扎在床上的样子。
  按理说挣脱这些绑缚本不应该是力所不及的事,但强力镇定剂的药效还在持续地发作着,他现在除了眼珠哪也动不了。
  他仰望着霉迹斑斑的天花板,脑中想着自己现在是否是在一场无休无止的梦魇之中。
  他在牛津大学上学时听老师讲过梦魇的症状,可那是在睡眠中头脑复苏,可他是从被强行麻醉的昏迷后醒来,这是不同的,但这难道不是自己掉进了噩梦的循环中周而复始。
  想要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梦,只有把所有前面发生的事联系起来,因为梦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偶现的,不可能前后连贯,因果相关。
  他努力让自己的头脑运作起来,可是药物的抑制使得他的思维就像是被打了一堆死结的大团麻绳,一时之间连个绳头都捋不出来。
  他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尽可能地保持平静,将自己的思维拉平。
  这种被强力镇静剂注射过的头脑混沌反应,他已经历了不只一次。
  所幸义父教过他内功心法,他暗暗运气,调匀气息,闭上眼睛,感觉着四肢百骸真气的游走,或许是这一次的药物剂量太大,他并没有在四肢百骸上找到一丝力量。
  不过运气几个周天后,他的脑子倒是清醒了一些,思维的死结也逐渐出现了松动,那一直摸不着的绳头也出现了。
  (二)
  那是十七日之前,在唐季孙府上。钱千金拿出了那个他们在大英博物馆盗出的鎏金盒子后,唐季孙立刻惊讶地问:“没成想,你们盗的竟然有这个!”
  说罢,他快速走进书房,不久后就拿了一黄缎包裹的锦盒出来了,打开盒子,也拿出了一个一般模样的金盒。
  这两只盒子无论是形状大小、雕刻工艺及材质色泽都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机械工业时代精密倒模出来似的,不过从两个盒子上发出的古朴光泽来看却实打实是两件能工巧手打造的精美古物。
  钱千金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东西竟然有一对儿,不由得很是吃惊,问道:“季孙,这东西你是从哪弄来的?”唐季孙把两只盒子摆好,让大家坐下。
  此时心月和宋婉毓已经先去‘打油’了,其他人就坐听他的讲述。
  唐季孙自打来上海办招商后,就一直利用这个最大水路码头的优势,四下打听多方查找国宝级的珍品,一经发现查证便立即高价收入。
  他曾从底档中得知,英法联军进京火烧圆明园其实就是联军为了掩饰他们洗劫园内珍宝的欲盖弥彰之举。
  据内档记载,共流失国宝级珍品一万余件,可是据他多方打探,实际被联军军士带回国的却不到二分之一。显然这些不识货的洋人在大清就把赃物出手换银子了。
  而上海是最大的货运往来码头,各式买卖交易不计其数,如能从中找回一些,或者买回一些,阻止宝物外流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慢慢地他重金收宝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在古玩圈子里也有了名号,开始有人络绎拿着各色古玩来找他。
  唐季孙开始也是精察细看,但发现都是些民间的老件或墓里的明器,没几件能配得上宫廷的,也是难耐其烦,就放出话来,只收宫里流出的真家伙,其它免谈。
  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者说得来全凭真财力,几年间也让他收了几百件字画、瓷器、玉器什么的,但都不是什么惊世之物,不过他也乐得坚持。
  (三)
  直到半年前,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出现在他府外。
  门房见这简直就是个要饭的,但见他打开了随身的包袱,露出了里面绣龙的明黄缎子,也知道这颜色刺绣像是皇家专用的物事,就通报进去了。
  唐季孙恰巧在家便亲自接待,就见这老者穿得虽像破麻袋片儿,脸上也很脏污,但身上露出的皮肉都很细嫩,颌下自上皆无须,喉间平坦,还颇有礼数,就让着老者坐了。
  那老者问道:“先生可是官面儿上的人?”话音尖细。唐季孙在李鸿章府上当差见过不少太监,一听便知这是个老太监!
  他就更不怠慢,忙叫人奉茶问道:“公公,这厢有礼了。在下只是区区一个商人,眼见我大清的宝贝流落海外心有不甘,亏得还有些钱财,便想为国收宝。在下以现在官府中做过幕僚,但早已去职从商,与衙门没半分关系了。”
  “不过当时在官府做事,真家伙也见过不少,这些日子总有些人拿些不入流的物件给我看,说实在的一般的我也不屑一顾。不知公公久居京师禁城,有什么稀罕东西不成?请放心,今日之事概不会外传!”
  老太监听了他这番话,就已经知道面前这位不是一般人,既给吃了宽心丸,又给套了大夹棍。
  他也就不再隐瞒,说道:“咱家叫王德成,在宫中有个俗名叫小成子。这东西就是我从宫里带出的物件儿。”说罢,一层层打开包袱,露出了里面的鎏金盒子。
  唐季孙可是见多识广,又经过这几年收购的历练和业内行家的点拨,俨然已经是古玩鉴赏的大行家。
  他仔细看了看这盒子的做工和品相,就已经断定这定是从宫里流出的。
  可是这盒子有个暗锁锁得严实,透过锁眼儿向里看,却发现锁孔被一层金属片儿遮住,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王德成说话了:“您省省吧,没有钥匙!锁得那叫一个严丝合缝儿,锁孔遮得也叫一个密实,快四十年了连水都进不去,您想想该有多牢靠!”
  唐季孙问道:“你怎知进不了水?”
  “我就是从井里捞出来的,刚拿到手时,使劲儿呀摇了半天,半点儿水声也听不到。您说密实不密实?”
  唐季孙把盒子放到桌上对王德成说:“公公,这东西倒的确像是宫里流出来的。但凡是珍宝必有个来历出处,就连官窑的瓷器也要在底下烧个款儿表明出处不是?”
  “这物件形制奇特,像是装东西的,但珍宝首饰盒大都是木制的,免得伤了珠玉的润性,它装别的又嫌小,又没个钥匙,若没个来历,我也不会收。但若是你道清了去脉来龙,我便高价收了又有何妨?”
  唐季孙见老太监嘴巴翕翕扇扇,怕是想讲又不敢讲,就给他鼓励:“别怕,话就说到我这屋子里,断不会有外人知道!”
  王德成憋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说:“好吧!咱家就把来历说与你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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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小成子自幼入宫,于咸丰九年被调入畅春园伺候,没多久就得了秀贵人的恩赏做了她的近侍主管太监。
  这位秀贵人是懿妃也就是现在的慈禧太后怀孕生子时被选上的。咸丰爷是个身弱多病的主儿,而这秀贵人却十分擅长按摩推拿,轻吟弹唱,第一次就把皇上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那时的天下,海上有英法联军入侵,内陆有太平天国作乱,皇上正是日日心力交瘁,但每到她这儿来一回,便能变得一身轻松,忘忧解愁,所以就对她宠爱有加。
  但当时的懿妃是容不得任何女人分足皇上的,咸丰未免不测,就把秀贵人安置到了畅春园,自己也会经常跑来。
  原本这秀贵人是个没什么心机野心,单纯的主儿,整日价呆在园子里躲开了宫里那些勾心斗角,每天畅玩花鸟的,倒是十分闲在快乐。
  可这开心的日子没过多久,咸丰十年春末,秀贵人发现有了身孕,咸丰爷知道后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他私下里对贵主儿说懿贵妃是个容不下其他女人的,贞贵妃因为没有任何子嗣,又与世无争,才能在宫里与懿妃相安无事。
  贵主儿在畅春园的事,她定是知道的,但见她没野心也就眼不见为安。但现在贵主儿有了身孕,倘若是个皇子,定会引致懿贵妃的怨恨,这当真是让人忧虑之极。
  秀贵主就问咸丰爷,皇上才是一国之主,才能乾纲独断,才能生杀予夺,怎能任由懿妃她胡来?
  咸丰爷就苦笑着对她说,朝中和宫里的事儿他不懂,现今国事艰难,万事都不似她想的那般简单,不过他定会想个办法保她母子周全。
  (五)
  唐季孙听到这里问:“王公公这些个细节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王德成说:“这先生您就不懂了。咱家就是伺候主子的,主子的起居休息我都在门外伺候着。别说这些,连主子那些颠鸾倒凤的事儿咱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说罢喝了口茶。
  显然他出宫之后就没喝过什么好茶,一饮之下,眼睛一亮,抓起两块点心吃在口中,又端起茶碗几饮而尽,这才抹抹嘴巴接着讲述。
  那夜咸丰爷和秀贵主折腾了大半宿,他从未见人如此长夜鏖战。
  之后咸丰爷走了快四个月都没再回来,愁得贵主儿是望眼欲穿,要不是奴才们劝着哄着,差不多就要以泪洗面了。
  终于到了暑气盛了的那一天,皇上爷回来了,脸色很是憔悴,气色也很是虚弱。
  他喝退了所有奴婢,唯独王德成在屏风后布冰,等贵主关了门都没来得及出去,只得不敢做声在后面呆着。
  咸丰爷说现在宫里外头都乱的很,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不测发生。自己挂念他们母子安危,来给他们送保命的东西,那是一道上谕和一只鎏金盒子。
  咸丰爷说这道上谕是免去她遭受加害的。而那盒子是雍正爷传下来的,遗诏说如遇万难不测,打开便可逢凶化吉。可这百年过去了也没打开过,现在给她母子一只保他们渡险。
  秀贵主儿打从皇上进来就哭得泪人儿似的,听到这儿才止住哭声,把两件物事珍而重之的藏了起来,之后尽心竭力地伺候皇上。
  皇上走了就再没回来过,那一天园外的小黄门进来报说,洋鬼子联军已经达到京师城下了,眼见就要破城,圣驾都已经开往热河了。
  秀贵人一听心都凉透了,她知道皇上心里是有她的,要不不会给自己送来救命的东西,没带她走肯定是懿妃的暗中阻挠。
  她回去拿了那两件东西只是呆呆地坐着,也不再说话,底下人也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闯了进来,秀贵人还以为是皇上派人来接她的,喜不自胜跑了出去。外面带头侍卫掏出一份上谕说要赐死她。
  秀贵人哪里肯信,拿出之前咸丰爷给她的上谕当众宣读。那侍卫一听也很意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上命不可违,贵主拿的上谕他不知道,他领的命就是赐死,请娘娘要么自裁,要么就别怪他们手狠了。
  秀贵主儿此时已是万念俱灰,回去抱了那盒子,慢慢走向院后的水井。
  到了井边儿突然说,拜托各位件事儿,到时请用石头将井口封上,别让人污了她的身子,随后叫了一声‘皇上,你好……’就抱着盒子一头扎进井中。
  侍卫们围上去一看,秀贵人已然没了踪影,他们转身抽刀就面向了奴婢们,太监宫女们忙四散奔逃。
  这时枪炮声已经由远及近,他们也顾不上杀人灭口,自顾逃命去了。
  王德成见侍卫走了,跑了出来,搬了几块石头压住井口,又哭跪了一气,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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