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歌之卸龙甲》——“欲耀祖上门,首得撬鬼门。”

  伊老板也顾不得骂蝎子了,脸色僵硬的冲我们吩咐,“所有人别分散了,都把武器给拿好!”

  蝎子见老板不骂自己了,也立刻精神起来,在他看来铁背龙王群显然还不如老板发怒来的可怕,他一手抄着蝎刀,另一只手摸着皮带上的自制手枪,跟伊老板背对着背将我们四个护在中间,嘴里感叹,“乖乖,这他奶奶的不会是铁背龙王的老巢吧。“

  “看样子是了。”我苦笑,想那几天前,一只铁背龙王都险些让我们舟毁人亡,葬身鱼腹,现在这可是数以百计的量,我们这六团肉还不够人家分呢。

  庄逊和阿年一左一右站在我侧边儿,看脸色也想起了那天儿险些丧命的经历。

  倒是章汐,除了惊讶得小嘴都合不拢了之外,倒没什么害怕的情绪,还从伊老板背后探出头去,好奇的观察水中黑压压挤成一片的铁背龙王,道,“我以前从村里的老人说过铁背龙王,说是他们是江里龙王爷的手下。哈,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呢。”

  “呵——,见到这东西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以为是大熊猫吗?”阿年冷脸瞅了瞅章汐,“见到这东西就意味着危险,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嘁,我又没说我想见……“

  这俩姑娘天生八字不合,就种时候也能互怼,我真的是服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幸好我们队伍中只有两个女人,要是再来个果儿指不定热闹成啥样儿~。

  伊老板平日里对丫头客气,现在也不方便出面训斥,只能我这个中间人来招呼,“两个姑奶奶,现在可不是呛嘴的时候,咱们没枪没炮,几把冷兵器可是对付不了这么多怪物。“

  “要它们一直在水里边儿也就罢了,要是觉得那些上了年头老肉不好吃,非要飞蛾扑火跳上岸来跟咱过两下子,那我们可是跑都没地儿跑……”

  话音未落,一条铁背龙王如箭般射出水面,紧跟着又是两条,水面荡起汹涌的浪头,近百条大鱼忽然间就像是疯了一般,丢下嘴边的食物,相互推挤,不断地撞向山崖,或是跳出水面向岸上飞来。

  我一愣,反手就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我靠,这破嘴在西山寺开过光的吗,怎么说啥来啥。

  伊老板脸色猛地一白,惊惧交加,“这些铁背龙王……在逃命?”

  第三十九章:花鸟铜棺

  开玩笑,这可是铁背龙王,单凭它们这个儿~,数遍整个岷江怕也没有多少东西能让他们感到害怕。一只就足以从源头打到出海口,更何况是这么一群。

  说起来,从水淹过来到铁背龙王出现,再到现在,实际上也就十来分钟,我却觉得像是长跑了十公里一样,全身肌肉绷得突突直跳,心里压着块儿石头,喘不上气儿来。

  我们六人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在愉悦夺食的铁背龙王,在一阵混乱之后,通通沉入水底,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水面明明平静下来,但我们还是一动也不敢动,不但如此,心弦绷得甚至更紧了几分。

  “连铁背龙王都害怕的……奶奶的,那得是多能耐的家伙呢。”蝎子撮着牙花,眼睛机敏的四处打量。

  “或许是水猴子吧。”我想起那天遇到的那家伙,倒像是能克制铁背龙王,但那时单对单的情况,能让这么一群感到害怕,难不成还能来上几百只水猴子?

  我一激灵,赶紧克制自己不要往下想,就我这乌鸦光环,一会儿要真来几百只水猴子,那我们可就真是玩儿蛋。

  毕竟几百条铁背龙王再怎么折腾也只能搁水里呆着,可那家伙是直接有腿能上岸的啊~!

  所幸,我们并没有提心吊胆太长时间。没过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一阵哗啦的水响,我们六道电筒光猛地射过去,只见一口悬浮的巨型铁棺材正从远至近慢慢飘来。

  伊老板奇怪的“诶”了一声,难以置信,道,“水葬?难道龙穴的墓主人采用的是水葬的方式,相信自己也能得到佛陀接引?”

  “不会吧,从咱们中原流传的风水和规格上来讲,水葬都是贱格,能用上龙穴的人,不至于这么跟自己过不去。”我嘴上虽是在反驳,但其实眼睛一秒都没有离开那口大棺材。

  这家伙,实在是太精致了。

  比起我和庄逊遇见的粽子阿姨的棺椁大了一圈不止,巨大的椁体表面散发着金属的光泽,手电光从分别从三面照过去,光线所及之地没有看到任何明显的损伤。

  棺材的两个侧面,上部是日月星辰花纹,下部是花草虫鱼,人畜鸟兽,全部是阳刻工艺,栩栩如生。

  正对我们这边儿则是一道凶猛的兽纹。整个棺材壳儿就如同,不~,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我脑子里飞一般的掠过好几串电话号码,要是这个棺材壳儿能带出去,那起码儿能顶上十几二十个上次那种血玉珠子~。

  我脑子一抽,产生了自个儿把它拖过来的想法,幸好还没付诸实施,便被用强大的意志力掐掉了它。

  不知道是遇到了暗流,还是被浮尸卡住了,反正那棺材漂到离我们还有二十几米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伊老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样子现在的情况比他刚才想象的也要好上一点,“不管怎么说,铁背龙王怕的就是这东西没错了吧。”

  “看样子没错儿,只是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近一百条铁背龙王这么恐惧的四处逃窜,”我皱着眉,盯着层层叠叠浮尸中的那一只棺材,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这要是有密集恐惧症的,大概得死在这里。

  蝎子给蝎刀插进刀鞘,把手电光调成集束,倒是打量得很有兴趣,“是啊,我觉得这棺材也真是奇了,里面这东西,简直比电鱼的家伙事还好使。往水里一扔,啪啪啪,鱼就死光了。诶,你们说这会不会跟电影里演的那样,一会儿跳一群老粽子出来……咕——”

  “蝎子!”伊老板一回头,低声一喝,愣是硬生生把蝎子说道半截的话儿给憋了回去,“别胡说八道!”

  章汐也搓着胳膊,不满的瞪了蝎子一眼,“蝎子哥,你别乌鸦嘴好不好。现在就已经够渗人了。”

  听见这话儿,阿年冷冷一抬眼,她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怼章汐的机会,“棺材还离我们这么远,就害怕了?”

  “我不是怕……诶,不是,要真跳一群老粽子,你不怕啊。”

  “哼——”阿年冷然昂首,拔出腰间的软钢鞭,向前走了两步,似乎要用行动证实自己怕不怕。

  我懒得管她俩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日常,只是在听见阿年说’这么远‘的时候,条件反射般的盯了下周围,想看看距离,这一看,却差点没炸毛,“诶,不对!——我去~,它离那些船儿怎么越来越近了?”

  听我一喊,大家的目光立刻聚焦过去,果然,刚才我们只注意棺材,没法下那十八艘船的情况,现在他们基本都要凑到一起了。

  伊老板双掌猛的一合,“诶呀,不是它离船儿越来越近,而是这十八艘船在主动往它那儿漂呢。不妙,不妙,难不成佛陀接引,真有其事?“

  这有没有的我倒是不知道,但现在的现象确实不怎么好解释。你说无舵无帆的,这船儿偏偏逆着流开出了港去,除了有神佛鬼怪作祟,还能怎么解释?

  若我是个虔诚的佛教徒,那现在还能跪在地上喊个“阿弥陀佛”,假装告诉自己这是佛祖显灵。

  然而尽管我一个劲儿告诉自个儿要相信科学,牛头马面都是纸老虎,可此时此刻这种怪事儿在我眼中都是可怕的灵异事件。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没有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六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瞅着那十八艘大船慢悠悠的漂到了棺材面前,也没看见有什么多余的操作,它们在江心停了片刻,便继续漂动起来。

  而这回的方向则是港口的岸边。

  “小心点。”伊老板挥手让我们向后退,他跟蝎子微微弓着腰站在前边儿,一旦有什么东西从棺材里冒出来,他们能在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我捅了捅庄逊,压低声音,“一会儿要是有东西,你先护着章丫头,我们这儿就她一个不能打的。”

  庄逊瞅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见他眼里的怀疑,身为一个老爷们,这种时候必须不能认怂不是。

  所幸,棺材里并没有蹦出粽子来,它和那十八艘舰船一起安安静静的停在了岸边。

  在静默了十来秒后,伊老板和蝎子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的扭头瞅向我,“泽娃~,咱们过去看看?”

  我只犹豫了一秒钟,心里的好奇碾压性的战胜害怕,反正这次我们人也算多,准备也充分,黑驴蹄子也还有一根儿,更何况还有个会“魁星踢斗”,有大宝剑专插粽子的哥们儿在~。

  我示意庄逊保护两个姑娘,自己抄着工兵铲跟在蝎子和伊老板背后向那棺材走去,走了几步蝎子扭头问我,“小陈爷,这大家伙真是铁做的吗?“

  “应该不是,”我摇摇头,眯着眼又看了眼那个棺材,“咱们老祖宗没有用铁做棺材的习惯,金属的话,只有铜和黄金。我看这个棺椁的精致虽然精致,但却谈不上贵重。大概是什么品级不高但家底丰厚的小贵族的东西。”

  “如果不是包铜皮的,那就是铜铸的。”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咕嘟一下,咽了口唾沫,“就看着棺材的样式,我估计这里面儿的陪葬品应该还挺丰厚的。”

  听我这么说,伊老板哈哈笑起来,“泽娃,你这次恐怕是打眼了。1964年,咱们国家在泾州大云寺出土过一组铜棺,铜棺里面有银椁,银椁里面有金瓶,金瓶里面装的就是佛骨舍利。而那佛骨舍利正是当年武则天下令埋下去的。”

  “咱们现在在这儿遇上一尊铜棺,当然就应该联想到武则天和佛祖,你只看到那棺壁上刻日月星辰,鸟兽虫木,以为没有龙凤麒麟等瑞兽就说明品级不高。却没想到,这可能会是佛教里众生平等的寓意。”

  “您是说,这里面可能跟泾川大云寺出土的铜棺椁一样,装的是佛骨舍利?”我惊了一下,仔细一想又觉得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要真是这样那还就真是发达了,比那棺材壳儿的价要出不少倍。而我想这也是各类人才舍身忘死,前仆后继地往土坑里斗里钻的原因。

  伊老板依旧是面不改色的点点头,“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能耐,让那群铁背龙王如此恐惧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岸沿上,那尊棺材安静的泊在水里,丝毫没有因为我们的议论而发生改变。

  我和伊老板又一次打着电筒把那棺材能瞅着的地方全部瞅了一边,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危险,但也没找到更多的能说明他作用和价值的线索。

  庄逊和章汐她们也到了这边儿,我们六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刚才伊老板的猜想,但谁也没法来个实锤。

  终于,我一咬牙,“咱们在这儿瞎猜也没用,现在最实际的办法只有一个——把这棺材打开,瞅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再说了~,都到这种地方来了,找的不就是这种东西么。现在,黑驴蹄子九阴剑之类的物件儿都备了个齐儿,甭说粽子阿姨,就是粽子奶奶粽子姥姥在这里头也能对付。棺材就在这面前摆好了,再说什么高尚,不是子学走路假惺惺是什么?

  我在心里头一阵嘀咕,手早已是痒痒的不行。

  “开……开棺?”章汐一听,有点儿怯了。

  大家一下子一愣,小队里瞬间分成了两派。

  蝎子一拍大腿,“这感情好,我咋早没想到呢?打开看一眼就明白的事儿,我们在这儿瞎猜这么久!”

  章汐猛的摇头,“得了吧,谁知道里面是些什么玩意。要是开出个粽子咋整。”

  庄逊和阿年倒是没说话,事实上他们说话也没什分量。我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抱手沉思的伊老板,“伊叔,你觉得呢?”

  第四十章:昏天巨变

  伊老板听了我的问话,微微抬了抬眼,但却还是没下决定,他双手笼在袖中,眼神凝重的盯着那棺材,神情不断变化,似乎是在做着激烈的心里斗争。

  趁着这当儿,章汐偷偷拽了拽我袖子,面色犹豫,吞吞吐吐道,“泽哥……我看,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开了。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

  我只道是小姑娘心里害怕,反手在她头上撸了一把毛,安慰道,“没事儿,不吓人的。一会儿开的时候你站远点就是,我保证不拿什么玩意吓你。”

  “不是!”小丫头片子直跺脚,“我不是怕……”

  话还没完全出口,阿年的嘲讽已经如期而至,“不是怕是什么?我就说了,章姑娘您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本来就不适合来干淘沙倒斗这行当,等回了潘家园,让小陈爷给你弄个小算命摊子,糊弄糊弄人也就算了。别总带在身边而,倒成了负累。”

  “……你才是负累,你全家都是负累!”章汐一蹦三尺高,瞬间忘记了要阻止我们开棺的事情。

  我正想着怎么拉开她俩,那边儿伊老板也思考出了结果,拳头往手心一砸,儒雅的脸上浮起一抹坚毅,“行,开棺!”

  “这都搁到面前儿,不开也说不过去。我觉得泽娃说得也不错,打开一看,有没有线索一目了然。咱们既然都进了这鬼门关,谁也不知道这危险道理藏在哪里。”

  “开棺未必倒霉,不开也未必就没事。这么一想,就没道理在这儿缩回去,不管怎么说,至少搞个明白。”

  我一听,立刻激动起来,当即就让庄逊拔出九阴剑先候着,“我们把那家伙拉过来,你做好戒备,要真是个老粽子,就甭跟他客气,一剑捅死再说。”

  “嗯。”庄逊点点头,那双清澈的招子当中瞬间升起一股专注的战意。

  蝎子已经用绳子结了个绳环,鱼枪刚才被扔掉了,这会儿只能靠手仍,水面上依旧有些荡漾,再加上光线的原因,他扔了两回才套中棺材,接着捡了另一根绳甩过去套住棺材的另一头。

  “我和老板拉这边儿,小陈爷你跟俩丫头拉另一根绳,庄小哥就给咱放哨好了。“

  蝎子笑眯眯的把绳子交到我手上,我拽了拽绳子,感觉挺压手,心里估计不是那家伙不是包铜皮,而真的是铜铸的,这么一来伊老板的那种说法,可信度又更高了几分。

  难不成里边儿真的会是佛骨舍利?

  别看我接手禄宝斋的时间不算长,但算起在古玩行摸爬滚打的时间,那可是海了去了,估计得从会走道算起。但这么些年,我还从来没听过这北京城里有谁经手过真的佛骨舍利。

  这东西弄回去,就算出不了手,光是透过名儿,也够我陈家重振威风了。

  心里想着,其他人已经就绪完毕,伊老板清了清喉咙,“诸位,我喊个号子,大家伙跟着拉号子拉啊。一……”

  他正准备喊,我忽然想起个事儿来,赶忙叫住大伙儿,“先别拉,咱把防毒面罩都带上~!”

  说完,想起上回水漂儿里面那种扑鼻的味道,肚子里忍不住抽了抽。

  “嗯,还是泽娃想得周到。我都忽略了这茬,棺材里不但味道不太好,搞不好还会有尸气什么的,还是戴上防毒面罩,保险些。”

  伊老板呵呵一笑,一边儿夸我,一边儿让蝎子把防毒面具找出来,挨个分了出去,眼见我们都戴好了,才重新回到绳子前面。

  “这次真的开始了,一二一二……一二!”

  我听着伊老板号子,感觉像是回到了高中的运动会上跟人拔河呢。但这会跟我们拔河的可不是什么人,随着我脑门上的汗珠越来越多,棺材也一点一点靠近,终于”笃“的一声,撞上了岸边的青石。

  果然是青铜铸成,远看只觉得这壳儿挺精致,拉近来竟有些森然的压迫之感。这家伙盖得严丝合缝,盖儿又沉,我看水面的落差并不高,便跟伊老板合计,干脆多花点力气把这棺材弄上来再开,别到时候它在水里做个妖,我们连立足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想了想,觉得我说得有道理。

  于是,我们稍稍喘息了一下,又重新拾起绳子,准备把棺材往岸上拖。

  这比往近处拉更费力气,我们几个憋着气,跟着号子脸色涨得通红,总算瞅着棺材一点一点升上来,眼前已经冒出了半个头,忽然蝎子惊呼道,“诶,不对啊,我咋觉得这绳子在冒烟呢?”

  冒烟?这无风无火的,绳子还能自己冒烟?

  我正憋着劲,心想蝎子怕是看错了,刚想也探头去看一眼,便听见“呀”一声,蝎子猛地往后一仰,他身前的绳子竟果真兀的冒起一团火光。

  棺材那头也因此失去了重力,呼啸着就往下掉,蝎子和伊老板也猝不及防拽着半截烧焦的绳子“蹭蹭蹭”一路后退,屁股蹲着地,摔成了滚地葫芦。

  而我只觉得手上的绳子猛的一沉,像是忽然间对面来了只大象一般,巨大的坠力猛然往前一扯,身子顿时也保不了平衡,一头栽向前方。

  “诶诶诶……”

  我怪叫着往前滚,险些直接滚进水里,吓得我赶紧放手,只是一个大马趴滚到了岸边上。

  庄逊赶上一步只揪住了章汐的衣领,冲着我大喊,“泽哥!”

  “我没事,不过……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趴在岸沿上,望着水下的景象却吓了了一跳,棺材落回水面,激起一圈一圈的水纹,紧接着水面又一次不安分起来,那些沉下去的铁背龙王仓皇的从水下冒起头来,疯了一般扭着身子,跟被丢进沸水炖汤的活鱼一般。

  他们又不逃跑,只是不停在张着嘴,发出低沉的如铁叉子刮盘子般的噪音,急促而悲切,仿佛遇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溅起的水花越来越大,很快在水面上形成一道道水柱,“哗”的溅到岸上,浇在人身上只感觉一阵透心凉。

  我看得合不拢嘴,一时间竟然忘了站起来,直到听见伊老板声嘶力竭的咆哮,“泽娃~,快离开水边!”

  我扭头一看,蝎子和伊老板的原本还有血色的脸庞已经泛起了青色,眉毛鼻子几乎都挪了位,两张脸扭曲得没有人样,只顾着冲我狂吼,“小陈爷,快过来!棺材里有东西爬出来了~!”

  棺材里的东西?——粽子?

  我斜眼一瞟,顿时觉得脑子嗡的一下膨胀起来,只见那口铜棺四周的缝隙开始泌出一层迷雾般的黑色,一眨眼功夫,棺材连着它周围的浮尸全部被黑雾笼罩,整个山洞中回荡着嗡嗡的响声。

  庄逊赶到我身边,一把把我薅起来护在身后,九阴剑一扬横在胸前,“泽哥,走!”

  我脚下没动,觉得思维猛地空了一瞬,脑子里莫名的蹦出一个念头,这家伙……是粽子的新形态?

  然而,没等我看得更真切,便已经被赶上前来的蝎子和伊老板拉离了岸边,他们表情煞白,眼神里透着无尽的恐慌,声音都在发颤,“快……快离开这里,被它们发现就完蛋了。”

  话音刚落,眼见一条铁背龙王带着一大团水花,腾身跃出水面,巨大的身形,钢钉般的牙齿,简直跟一艘小船一般,就算在他的族群之中也算是大个子。

  “小心——”我伸手去拔工兵铲,还没拔出来,就听见“嗡——”的一声。蛰伏在棺材和浮尸中的黑雾立刻升腾起来,发出猛烈的声响,顷刻间便将铁背龙王裹得严严实实。

  我清楚的看到,那条铁背龙王拳头大的眼睛里目框尽裂,竟然流出血一般的眼泪,迸射出无穷无尽的恐惧。

  我不由得呀了一声,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才看清楚,那黑压压的迷雾竟然是蚂蚁。米粒大的身体上长着黑色的双翼,成千上亿只一起扇动,宛如一只巨大的鼓风机发出的声音。

  虽然整个事情的发展还不到一分钟,但我们仿佛是在看一场国际魔幻大片似的,蚁群伴着恐怖的“唰唰”声,源源不断的涌向那头铁背龙王,铁背龙王奋力扭动身子,发出“嗤啦~!”的凄厉惨叫。

  但这些都只是徒劳,声音刚刚拉长便戛然而止,蚂蚁们没有丝毫怜悯和同情,不到半响的的功夫,一条以吨计数的铁背龙王就被它们啃食殆尽,空中只剩下一具干净得足以当做标本的鱼骨架。

  蚂蚁们在空中“呜”的盘旋一圈,分成数股黑龙,密密麻麻向着水里的浮尸和其余的铁背龙王飞去。

   我感觉自己下巴都快脱臼了,嘴巴张得老大,“这……这难道是食人蚁?”

  “不,不是……快把电筒关了!”

  伊老板浑身都在抖,但还是强撑着让自己镇定,不停向下压手,用极轻的声音叫我们,“别出声,趴下,趴下……希望他们吃下面的鱼和尸体吃饱了就走。”

  我们赶紧依言照做,趴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浑身肌肉绷得紧紧地,连喘气都怕太大声惊动了那群蚂蚁爷爷。

  我在心里不停的咒骂这个墓的墓主人,没事养点猫猫狗狗,花花草草什么的不行吗?头一次听说有人养蚂蚁,这多新鲜呢。

  虽然在一片黑暗中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但我光凭声音就能想象到它们源源不断的从棺材里淌出来,蛰伏在层层叠叠的浮尸之中的样子。那些浮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白骨,一具一具沉入水底。

  水里的铁背龙王估摸着也难逃劫难,它们仓皇的往水下钻,但很快又调头游上来,那些蚂蚁似乎不太惧水,在水面上也有强大的攻击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嗡嗡的声响一点都没有减弱。也许是是听久了的原因,我竟听这声儿听出了节奏感,感觉自个儿正在欣赏一部暗黑交响乐,而这群蚂蚁也在交响乐的伴奏下展开饕餮盛宴。

  它们倒是自在,可苦死我们了!

  毕竟是六个大活人,在这种黑暗的环境,猫在冰冷的地上久了谁也受不了,更何况身上还零零碎碎挂满了装备,要做到一点声响都不发出来谈何容易。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碰到了谁,金属物件撞在一起“噔”的一下,在山谷中尤为清脆,我只听见我喉咙里一咕噜,心道要遭。

  果然,远处的“嗡嗡”声陡然停了一瞬。

  伊老板都顾不上骂娘了,猛地撑起身子,第一个摁亮电筒,“被发现了,快跑!“

  跑?这他娘的能往哪儿跑?

  我们也跟着赶紧跳起来,打开电筒,茫然四顾,前后两头是滔滔江水,左右两边儿是幽幽黑暗,跑到头也不过是岩壁。

  而正前方的水面上,蚂蚁已经重新集结成了一片黑云,放眼望去,整个港口除了蚂蚁还是蚂蚁,黑暗之中只剩下了蚂蚁翅膀扇动的声音,我们六人就行是汪洋大海中的六片小小树叶,只一个浪头便能让我们万劫不复。

  蚂蚁没有给我们哪怕多一秒钟的思考时间,他们本就是毫无感情的食肉机器,面对六只鲜活食材,早已按耐不足激动的心情,“嗡”一声,乌压压的向我们压过来。

  我浑身发软,但还是强撑着把章汐和阿年护在身后,“不……不行,我们就跳水里。”

  “不,不行,王八犊子的不怕水!”蝎子面色狰狞的向前一迈,手法如闪电一般,俯身捞起开始扎火把时没烧完的木头,绳子一绕,将固体燃料也绑在上面,扎在成个超大号的火把,“腾”的点燃,跟燎羊毛似的跟那黑云前头一烧。

  “啪啦啦~!”顿时从天上如同下饺子一样,掉下一层黑黢黢的蚂蚁尸体。

  “这玩意怕火,咱放火烧它丫的!嗷——”蝎子怒吼着跳到前头,胡乱挥着火把,不过那蚂蚁数量太多,刚烧死一批,第二批便涌上来,眼瞅着便撕下一块肉来。

  蝎子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口,闷哼了声,把手上已经烧得猛烈的火把分成两扎,左右开弓,对准最近的蚁团烧去。

  火焰确实让这些依靠本能行动的生物感到了一瞬间的恐惧,他们分散开,数十万,数百万只聚成一团,悬浮在蝎子脑袋边上儿,让他应接不暇。

  我们眼瞅着这片黑云在火光里化作数百上千的黑球,大小不一,却都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嗡嗡声,巨大的恐惧让我们忘记了对自己身体的支配。

  只有伊老板,他最先克制住自己的慌张,瞪着血红的双眼,一边抄着工兵铲拍打周边的蚂蚁,一边想把蝎子拉回来,嘴里还迫切的吩咐我们,“它们怕火,用火烧他们!固体燃料都给点了……我的背包里还有壶酒,也给洒上!”

  “好,好……”

  我其实也知道,在看见蝎子做火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要找固体燃料了。可毕竟还是菜,在这种压倒性的绝望面前,竟觉得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一样,手指头颤得连个火儿都打不着。

  好不容易把燃料倒出来堆了一堆,但越着急越是快不起来,“嗡嗡”声已经到了后脑勺,我只觉得脖颈一阵发凉,又不敢回头去看,只急得大叫,“庄逊。十秒,给我争取十秒!”

  “嗯!”我感到脑后一阵风响,似乎一剑掠过,但面门上又是一片黑云气势汹汹的袭来。我简直要哭了,他们长翅膀的,速度实在太快!

  “噗嗤——”

  关键时刻,章汐拎着一个塑料瓶从我脑门扫过去,带着哭腔,便喷便喊,”泽哥,杀虫剂没了……你快点啊…“

  “好……好了!”

  我手忙脚乱的将点燃的固体燃料一个个丢出去,阿年紧跟在后面,“唰”一声将高度白酒尽数泼洒到火焰上头,顿时,一道火墙将我们和蚂蚁隔开。

  我只在电视或者书上听说过食人蚁的恐怖,但正经看见,这儿确实开天辟地头一回,只见熊熊火焰瞬间包裹了好几个蚁团,在火焰之中它们的尸体想下雨一样坠落下来,几乎是一瞬间便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或许死了十万只,也或许是五十万只,可这个数目对于蚁群的总数来说,还是那么微不足道。

  更多的蚁团合在一起,形成更大的黑球,外层的蚂蚁烧死了,里层的继续往里闯,在这种永远打不完的敌人面前,绝望是很常见的情绪。

  我不想打了,只想逃跑。

  可伊老板和蝎子已经打红了眼,我和庄逊跳过去,一人一个将他们拖出来,只见他们浑身是血,跟地狱爬出来的魔鬼一样,“别打了,打不过的!快跑,去栈道那边!”

  要说是粽子、水猴子、铁背龙王,咱都能斗一斗,可这么多铺天盖地的蚂蚁要怎么斗?

  我狂吼着百米冲刺般的速度转身狂奔。只觉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脚底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除了逃命之外,脑子里再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其他人也没命的逃窜,每个人都激发了百分之三百的潜能,要现在的水平去参加奥运会,说不定还能得个金牌什么的。

  眼看离栈道口已经很近了,跑在最前面的蝎子一个急刹,紧接着,用比刚才还要快的速度,掉过头来,“我靠,这边更多!快……快回去!”

  第四十一章:赤蚁

  望着眼前的黑云,我们转身用跟来时一样的速度又一次狂奔回去,仿佛当年折返跑考试一般。唯一的去路也被黑蚂蚁堵死,我知道我们这会儿已经算的上是楚霸王走乌江,穷途末路了。

  在这绝境之中,我们只能把最后的一点儿燃料往地上一撒,围成一个圈儿,勉强龟缩在火圈当中苟延喘息。

  “蝎子!我们一人一边,别省燃料。”伊老板高喊着,和蝎子一起把地上的的固体燃料全部点了,他们显然更有经验,升起的火焰比我弄的要高。

  黑蚂蚁彻底被拦在外面,但它们的智商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一点不着急,安静的悬停在火焰外围,像一个圆环形的UFO,虎视眈眈的瞧着我们。

  我们六人背靠背站在火圈儿当中,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就连伊老板也是神情焦灼的搓着手,唉声叹气,“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遇见这种鬼东西!”

  伊老板竟然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即使是生死关头,我还是压抑不了胸中熊熊燃烧的好奇,脱口就问,“伊叔,您见过这个?”

  “没有。”伊老板露出个极为苦涩的表情,自嘲着摇摇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种蚂蚁,叫做赤蚁~!”

  “它是沙漠中噬金蚁的分支,虽然不能啃食金属。但不论人畜鸟兽,只要有血肉的东西都是它们的食物。平日里,色如黑石,可一旦吸食新鲜血肉,它们就会变得跟烧红的铁块一样,体内温度高达千度以上,甚至能够穿透三寸厚的钢板。”

  “书上所述,见过这种蚂蚁的人……都死了!”

  “真的?伊大叔您可别骗人,要是他们能达到千度高温,那这些火怕是也拦不住它们吧!”章汐快被吓哭了,但还是很倔强在反驳。

  伊老板又一次摇头,“都是书上记载的,我也只是有幸耳闻,却一直未能所见。传闻这种蚂蚁早在千年以前就灭绝了,谁能想到它们竟然会在这儿现身。”

  “大佛底下镇着大魔窟,果然不假。”我一声苦笑,自顾自的感叹起来。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大,人类不过是万千世界中渺小的一粒沙尘。亦或者说,人类才是真正的蝼蚁……

  “魔不魔窟我是不知道了,但这蚂蚁真他娘的泛起红光儿来了!老板,小陈爷,你们快想招,它们……它们要进来了!”蝎子没心思听我在这种时候的感慨,在一旁张牙舞爪起来。

  我一看,这可真是要命,那团黑云之中飞出一队儿黑红黑红的大蚂蚁,二话不说就往火里边儿冲,眼瞅着已经离蝎子脑门不到半米。

  这能怎么办,逃也没地方逃,去也没地方去,难不成真要等死?

  不可能!

  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要咬人,更何况人呢?

  我猛一咬牙,心里一阵火冒,到了这节骨眼儿,心中的愤怒狠狠压倒了绝望和恐惧,爷进这龙穴折腾一夜,地宫是啥样都还没见着,倒是被你这墓主人这么戏弄~。

  今天就是死,小爷也要拉上你们这帮混蛋蚂蚁陪葬!

  我血性一起,顿时觉得自个儿浑身都是力气。啪地就一工兵铲照着那蚂蚁群拍去,感觉像是拍上了铁蛋子,不得不两手一起用力才将他们打飞出去,一声怒吼,“干他丫的!”

  庄逊跟在我身后,听我大喊,也红着眼睛吼了一声,挥动九阴剑像打棒球一样挥向那些蚂蚁。

  而蝎子自然也是嗷嗷叫着加入战局,就连章汐和阿年也暂时放下矛盾,克服了恐惧,背靠背举着工兵铲,“嗷嗷”叫着,看见蚂蚁便一顿拍。

  伊老板看得又是悲壮又是苍凉,不由得放声一笑,“也罢,也罢,就算今日在此处闭了眼,总也没丢了淘沙儿的份子!”

  我们只有六个人,但赤蚁却是死了又来,来了又死,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带毒刺的牙齿不断寻找我们身体最薄弱的部分,一次又一次凶狠的咬上来。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身为食物链顶层的生物,还从来没有这样憋屈的感觉!我咬着后槽牙,心里又是悲怆,又是愧疚。大家都在搏命而战,或许再过个十几分钟,我们就会像书中那些记载一样,变成六具无人可识的白骨,说不定连白骨都留不下来。

  此时唯一有点安慰的是,并没有所有的赤蚁都变成黑红色。估计是因为浮尸只有肉没有血,所以只有那些啃食铁背龙王的才能发光发热。而那些没有变红的赤蚁显然还是怕火的,它们向里面飞行的速度慢了许多,把空间和通道都留给了自己的同伴。

  即便是这样,也足以把我们逼上绝路。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已经有上千只赤蚁越进了火圈。

  我本来已经是抱着将死的决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打赤蚁,然而就在这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忽然一声冷到刺骨的笑声撞进耳膜。

  背后一凉,我本能的抬头,却看见远处的水面像是虚幻了一般,水雾蒸腾成烟,黑暗的港口变得鬼气森森,宛如迷雾岛中的场景。可这些似乎都没有影响我的视觉,连那些蚂蚁也没有。

  我看见一个长发青面的女人,穿着一件寿衣般的白袍衫,静静的站在水中央。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忽然抬起头,嘴巴不可思议的裂开,落出惨白的牙齿,发出令人发毛的笑声,凉气顿时沿着肩膀蹿向四肢百骸,脑门上全是冷汗。

  嘿,看来还真是祸不单行~!没成想这个时候还有粽子小姐姐过来凑热闹。

  可就在我睁大招子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儿时,她忽的飘了一下,消失在黑暗之中,只剩下阴冷,诡异,渗人的狞笑声回荡在我的耳畔。

  难道是闹鬼了?

  就在自个儿想入飞飞的时候,手臂上剧烈的疼痛却打断了我的思考。我忍不住“嗷”的一声,丢掉工兵铲,单膝跪倒在地上。

  “泽哥?”庄逊担心我,一回头,一只赤蚁咬上他的肩膀,噗的一阵血雾,像是中了颗子弹似的。

  我赶紧摆手,“我没事,你管自己!”

  接着一伸手捏住手臂上的赤蚁,连着他咬住的肌肉一起撕了下来,疼得我浑身一抖,险些没晕过去。

  血腥味引来更多的赤蚁,蝎子离我比较近,左手工兵铲,右手蝎刀退到我跟前,用身体挡住我,“小陈爷,还行?”

  “行!”

  我一咬牙,赶紧站起来,发现蝎子这个七尺大汉的两条胳膊也已经血肉模糊,再差点就要变成菜市场买的大骨头了。

  顿时,女鬼的事情被我抛到了脑后,我觉着自个儿的心脏被一股巨大的手揪了起来,憋屈得想流眼泪花子。

  我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找到最终的答案,也没办法让大家平安出去。

  最后还是把人家也挂落了。

  火焰越来越弱,我们把最后的燃料都丢了上去,衣服也扒了下来,但因为刚才浸了水,也不敢扔到火上,只能堆在旁边,靠着烟儿给我们点儿安慰。

  “这火最多还能坚持五分钟,等那些黑赤蚁也进来,就是佛祖亲临怕也无力回天了。”

  伊老板说得悲壮,章汐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阿年冷着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恍惚。

  蝎子跟着哀叹,“咱们要是没开棺就好了。”

  虽然他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但庄逊还是毫无理由的反驳,“未必。这些蚂蚁本来就在棺材里,总会被惊动。”

  “就是。咱们在岸上遇见了,还能抵抗一阵,要是在什么狭窄的地方或是江心,那估计早成了骨头架子。”伊老板声音越说越苦,这种说一句少一句的时候,争论这些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我虽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但也觉得庄逊和伊老板说的更有道理。特别是看见那白衣女人之后,我更加觉得这个劫难不是我们不惹事就能逃得过去的。

  “诶?”

  我本想再看看那白衣女人消失的地方,却忽然间发现一件事儿,顿时兴奋得跳了起来,“喂,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么铺天盖地的赤蚁,竟然一只都没有落到那十八艘接引舰上!莫不是那上面有什么他们害怕的东西?”

  “只是上边儿没有活物而已吧?”阿年给我泼了泼冷水。

  “未必,”章汐跟着说道,“接引舰那边好像真的没有蚂蚁诶。”

  “要真是如此,我们大可以先去接引舰上躲上一躲,这些赤蚁总不能不休不眠的守着咱吧。”

  “就算是,咱们也大可以想办法把接引舰弄走,让它顺着水流出去嘛!”

  话音一落,火圈也正好一暗,黑压压的赤蚁顿时骚动起来,似乎准备向我们冲来。其他人甚至来不及思考我说的对不对,紧急之下,转身就向那十八艘舰船跑去。

  那些赤蚁紧随其后,追到舰船前面却真的放慢了速度,绕着我们嗡嗡拍动翅膀,似乎在犹豫。

  我赶紧招呼大家上船,蝎子正要往船上抛绳子,伊老板一把拉住他,“先等等。这接引舟往返于地狱和极乐之间,接引的是死灵罪人。若有生者上船,那亦会被归为死灵。”

  “老板您什么意思,咱们活生生的人上了这船儿,还能变成平白鬼魂不成?这要是再不上去,咱们搁这儿变成骨头架子的可能性,怕是还大一些。”

  我抬手制止蝎子,也皱起眉头,“伊叔,您是觉得这上边会有什么陷阱?”

  “或许比陷阱更可怕。”伊老板闭目一琢磨,向蝎子一抬下巴,“给套具浮尸过来,赶紧的!”

  “是!”蝎子立刻甩出绳去,“咻”的一下便拉回一具女尸,这家伙浑身皱巴巴的,估计也正是如此才没被赤蚁啃掉。

  伊老板袖中手指一掐,又道,“将这尸体扔到左边数第五艘船上。”

  “得勒。”蝎子一扬手,那具女尸打了个旋便落上了甲板。

  顷刻间,那艘船像是被填了块电池一般,无风自燃,亮起幽绿色的火焰,围绕在那船周围的赤蚁立刻退出数米,烈火舔舐着船板和那具尸体,却一点都没有毁坏他们。

  我们惊讶极了,蝎子想凑上去感受一下,离着还有五六米便感到一股似乎能够融化灵魂的灼热,他嗷嗷叫着,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看样子,书中记载不错,这艘船对应的正是十八地狱中的烈火地狱。要是我们这样的活人上去,怕是立刻就会被烧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伊老板叹了一声,扭头望向身后的赤蚁,它们在一开始的犹豫之后,已经开始有胆子大的向船边前进,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意识到,仅仅是干掉没上船的我们几个,对它们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难道这条路也行不通,到头来还是只能困死在这儿吗?

  我沮丧的在手心砸了一拳,心里边儿又是恼火又是不甘心,好不容易到了这儿,这十八艘接引舰里肯定藏着什么秘密,眼看都摸着边儿了,果然还是不行吗?

  蝎子退回来和庄逊一起站到最前面形成第一道防线,阿年站在伊老板背后,抿着嘴,这一回倒真像是已经看淡生死的模样。

  只有章汐,还一个人盯着那些接引舰发呆。

  我以为她是因为逃生的希望破灭而过于悲伤,心戚戚然,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丫头,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到这种地方来。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咱就别想那些没用的,痛痛快快跟那些扁畜生打一场,也算死得其所!”

  “嗯?”章汐被我一拍,回过神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脸惊讶的看着我,“什么死得其所?——可是,这里面有一艘生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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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十八地狱

  有……有一艘生舰?

  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手使劲摁了摁耳朵,确定不是自己幻听,才瞪着眼睛问,“章汐,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这十八艘接引舟是有一艘能上的?”

  “嗯。”章汐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刚才发现这十八艘船的摆位和岸堤崖壁正好形成一个星盘,而其中就有一艘船是占据了生门的位置。我猜想,那艘船或许和其他的不一样。”

  这话一说,不亚于天雷崩裂,原本准备拼命的伊老板等人全都退回来,将章汐围在身后,面上惊喜交加,就差没流下喜极而泣的眼泪,“章丫头,这次要是能出去,我姓伊的就记你这个人情!——你说的船是哪一艘?”

  所有人都焦急地看着她,连阿年都没有找茬儿。

  赤蚁的包围圈已经缩得很小,我们几乎被逼到了船壁上面,事情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谁也不不知道是不是下一秒钟,赤蚁就会蜂拥而上,把我们啃成白骨。

  可章汐还在犹犹豫豫的掐算着什么,我忍不住吼起来,“章汐,是那艘?快说!”

  可能是表情太狰狞了些,小丫头一愣,嘴巴一瘪,哆哆嗦嗦的抬起手臂,“好……好像是右边数过来第三艘……,我刚才只匆忙的算了一遍,不……不一定准。”

  “没时间了!贴着船板冲过去再说!”

  伊老板一声怒喝,蝎子率先高叫着用工兵铲拍进黑云当中,对付这些成群结队的家伙,面儿宽的工兵铲,远比蝎刀好使。我见他浑身绷起的肌肉如战阵上的程咬金似的,也红了眼睛,“庄逊,咱们也冲!杀一条路出来!”

  “好!”

  赤蚁万万没想到我们这几个被逼到绝路的猎物还敢主动反抗,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黑云被打散一角,伊老板护着章汐先一步跑向那只生舰,“我和章丫头试试那船,你们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半分钟——”

  我们应了声,却根本顾不上看他们。

  这人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通常能发挥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潜力。一个小时前我觉得自己站都站不起来了,但现在我觉得自己一铲下去能直接拍翻一个七尺高的大汉。我们且战且退,赤蚁也很快从被袭击的混乱中恢复过来,结成更加密实的黑雾,争先恐后,悍不畏死的冲向我们裸露的肌肤。

  我听见工兵铲发出“磕磕磕”的声音,扬起来才发现,至少几百只赤蚁附在上面疯狂的啃咬,涂了防水漆的钢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扭成煎饼状。

  卧槽,这些鬼蚂蚁是被饿了一千多年吧,饿急眼了吧!

  我顾不得咒骂墓里那个不负责任的宠物饲养员,狠狠将工兵铲往外一掷,转身就跑。蝎子在我身边狂喊,“庄小哥,甭打了,快跑……”

  庄逊那小子!

  我刚想转头喊他,却见阿年从我身旁飞快的跑了过去,还冷冷甩下一句,“小陈爷,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这算是嘲讽还是关心?

  可在这当儿上,倒是也管不了这么多,我一扭头,看见庄逊和蝎子已经像火烧屁股一样冲了过来,赶紧继续狂奔。们开始在左边第五艘船的位置,现在要到右边第三艘,中间隔着十艘船,很跑起来也就十几秒钟的距离,可这种境地下我们的每一秒都是用命在搏。

  我瞅着伊老板和章汐已经上了船,小丫头片子趴在船沿儿上,冲着我们大喊,“泽哥,伊大叔刚才用尸体试了,这艘船能用,你们快上来!”

  我自然也是趋之若鹭,咬着腮帮子就蹬着岸沿往外一跳,瞅准船边儿的绳梯,伸手去抓。背后的赤蚁也已经赶到,“嚓”一口呀在腚上,疼得我“嗷”一声,险些没抓得住。

  阿年本来在我前头,听见我的叫声,反手就是一鞭子抽我背上,我闷哼一声,感到身上的赤蚁被打落了下去,也就顾不得说她手法粗暴,只是一个劲往上蹿。

  庄逊和蝎子跑在最后,眼看绳梯上挂着我和阿年,没有着手的地方,庄逊猛地一个马扎,双手搁在膝头,大喝,“上来!”

  蝎子一怔,立刻反应过来,腾的一个箭步跃起,踩在庄逊手上,后者使劲一扬,将他像炮弹一样扔了出去。

  “谢了。”

  蝎子在空中把身子打得笔直,仿佛单杠运动员一样单手抓住船沿栏杆,身体猛地一甩,重重撞在船壁上。

  庄逊将蝎子托上去之后,自个儿再次加速,像在机关中跑酷的那样,故技重施,踩着船壁连攀带跑,接着一个前空翻,单手撑住船沿落在甲板上。

  我和阿年翻进船板时,伊老板刚刚携手把蝎子拉上来,“怎么样,那些扁 生还在追吗?”

  我探头看了眼,这一次,赤蚁群聚在接引舟周围倒是没有再上前的意思,不过看他们扑腾翅膀不愿意离开的模样,依然让人很难把心放下去。

  我摇摇头,“没跟上来,但是……”

  话音未落,那赤蚁已经分成了两队,一队黑红色的绕着船试图将我们围住,另一队则向水钻去似乎准备捕猎铁背龙王来获得更大的威能。

  真等他们得逞那还得了?

  我像火烧了腚一般跳起来,着急忙慌的招呼大家,“他们还没放弃,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儿!”

  伊老板向外看了一眼,脸色也是一黑,“赶紧想办法走!去找找,这船没顺着水流走,定是有什么办法固定这这儿的。”

  我们立刻分头去找,片刻之后,庄逊在船尾喊道,“有绳。”

  伊老板立刻快步赶上去,一刀将其斩断,大船立刻一阵摇晃,顺着水流向前漂动一截,然后越来越快,将赤蚁甩在了身后。

  嗡嗡声越来越弱,终于被水流声代替。

  我们站在船甲板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不敢相信我们又一次逃过一劫,这条小命还能再凑活着使使。

  “哈哈哈——”蝎子忽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最后蹲在地上,伸手捂住眼睛,“他娘的,还以为这回要交代在这儿了呢。”

  看着他一个七尺男儿蹲在甲板上,浑身血肉模糊的模样,我心里也蛮不是滋味,走过去,一把抱住他,不由得哽咽起来,“倒是挂落你们了。”

  “泽娃~你可别这么说。我们这帮子人也都不是七八岁的小鬼头,谁不知墓里凶险?既然愿意来,就说明是认可了这件事,那么自然遇见什么都能自己扛,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伊老板也笑起来,满脸温和的拍着我和蝎子的肩头,又扭头看向另外三人。

  “来之前,我还担心你们年纪轻,不能任事,怕你们几个会成负担。是我小看你们了,在此向你们陪个不是。”

  说完,冲庄逊三人一抱拳,长揖及胸。

  我赶忙跳起来,在他身边也抱拳作揖,不过我却没他能说,胸中翻云覆雨,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憋出两个字,“感谢——”

  向来寡言少语,情商堪忧的庄逊却意外的上道,上前一步,将伊老板扶起,语气毫不波澜,“不用。泽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章汐也差不多控制住了自己的恐惧,轻轻笑了笑,“没事~”

  阿年高傲的一仰头,双手抱在胸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看他们这样,我除了感动之外,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韧劲,从心底攀延而起,我是个有点抱负的小少爷,从没想过要为了别人变强。

  但此时此刻,我第一次决定,我要成为爷爷和陈总把头那样的人,不仅仅是为了重振禄宝斋和陈家,更是要成为一个有能力保护身边同伴的可靠的男人。

  ……

  等到情绪平复下来,大家开始给伤口上药,幸好装药的背包是庄逊背着,虽然被赤蚁咬破洒了一些,但还有一部分主要的药品没有丢。

  我们龇牙咧嘴的相互倒云南白药,又用绷带把手上见肉的伤口缠起来。

  做完这些,伊老板看来才总算松了口气,他坐在船沿上,点了支烟,皱着眉头,“这十八艘接引舟原来是被固定在港口上的,既然有这种设计,那就说明它们其实可以通向其他地方。但它明明无帆无舵,难道仅仅是靠退潮时的水流。”

  “那会不会前面就是出口?”章汐耳朵一竖,满怀期待的问道。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这么长时间,还步步杀机,就算是意志力坚强的男子也不免向往外面的阳光和安宁,更何况她这样的小丫头呢。

  可她的假设显然是不太靠谱,这里好歹是个斗,我们折腾了半天儿,总不能地宫都见不着就被送出去吧。

  我正想笑她,却听阿年答道,“当然不会,你那么聪明,难道没有感觉到船在转弯吗?”

  说完,我们所有人都感到了脚下的晃动,船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右偏移起来,很快转向了山崖的方向,速度陡然再升,竟是朝着崖壁撞去。

  大家顿时又不淡定了,猛地从休息状态站了起来。

  我去,难不成这艘船的机关就是指撞山而沉,变成铁背龙王的美食?

  我心里稍稍涌起几分不安,黑暗中,伊老板低声吩咐,“大家靠拢些,别分太散了。”

  “蝎子去找找有没有控制方向的东西,这样下去我们会撞上石壁的。”

  周围立刻响起了脚步声,我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举起手电,只见周围的黑暗不知什么时候更浓了几分,仿佛墨汁一样,本来能射出三十米的电筒,现在只能射到前方三五米的位置。

  不到两分钟,船舱里传来蝎子骂骂咧咧的声音,“这狗娘养的,做个假的船舵来跟爷逗闷子呢!——老板,不行啊,我试了好机会,一点儿用没有。”

  “再找找看!”

  我注意到脚下的木板有些眼熟,俯身用电筒照着,伸手敲了敲,心里立刻有了计较,高声喊伊老板和蝎子,“伊叔,蝎子哥,不用找了!这船乃是由海柳木制成,轻盈耐磨,千年不朽,是极为上等的木材。既然船舵只是装饰作用,又没有船桨,那么这一切恐怕是早就控制好的机关。我猜船前行的方向肯定有路,只是太黑了我们没瞅见而已。”

  伊老板和蝎子快步回到甲板,刚想说什么,一阵“哗哗”的水声传入耳中,我们早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吓怕了,条件反射一般抬起电筒,另一只手就去摸武器。

  然而,这一次出现在大家眼前的却不是什么凶险的玩意。

  在港口另一边的石壁上立着一个巨大的水车,水车旁边是一条狭长的裂缝,不知有多长,也不知通向何处。靠近水车的石壁上有一道水流垂下,如天河之水倒灌一般打在水车叶片上,带着它马不停蹄的转动,而水车的另一端则藏在水面之下,正是它卷起的暗流将我们的船带得转了方向。

  看着这个大家伙,大家眼睛的都直了,蝎子第一个冲我竖起大拇指,“小陈爷,厉害啊。我蝎子可是越来越服你了。”

  伊老板张开的嘴巴又闭上,好一会儿才沧桑的感叹道,“古人的智慧真是了不起。”

  章汐这会儿倒是忘了害怕,颠儿颠的跑到船沿上,瞅着那个大水车,眼睛里全是小星星,“这个水车真是好大,我以前跟爷爷出门的时候见过一个,还没有这个三分之一高。要是能带出去,怕是能吓坏好多人。”

  “是啊,我以前在缅甸水车是见得多了,但这么大个儿的还真是头一回。也不知道这潘家园儿里头有没有收水车的。”

  我被蝎子逗笑了,这么大个家伙,就是有人收也运不出去啊,况且就一水车,那些有钱人直接叫木匠现做就是了,喜欢老样式的,顶多再做做旧,这东西在小众收藏这里都还要算小众。

  “水车不值钱。这船才是了不得的东西。”我笑着跟他们打诨,“现在市面儿上海柳木的价格可不低,这船还上了漆,你看看这雕花剔红,绝对是上乘工艺。要是能把这家伙带出去,恐怕能直接换一整座潘家园。”

  “呀,这么值钱啊!”蝎子噌的一缩脚,感觉都不敢好好往上踩了。

  章汐哈哈笑起来,我和庄逊也抿着嘴,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

  大家绷紧的心弦好不容易放松一下,立马就有泼冷水的冒了出来,阿年倚在离我们不远的舱门上,抱着双手,看我们闲唠,忽然嘴角一勾,冷冷一笑,“小陈爷,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放松得太早。虽然这丫头片子说这是艘生舰,但也没说那能让咱们生到什么时候。我反正是没有听说过,古墓里的机关还会是济世救人的~。”

  好一桶透心凉的冰水,不但湿,还带着冰碴子。

  章汐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去,气势汹汹的准备开怼。

  为了保持团队和谐稳定,我赶紧打圆场,“小心驶得万年船,阿年说得也没错。咱们两人一组,到处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吧。”

  幸好我小陈爷的面子多少还是管点用,两个姑娘哼了一声,各自朝着一个方向转身就走,我赶紧示意庄逊和蝎子一边一个跟上。

  而我和伊老板则往船舱去,便走伊老板边苦笑,“都说这女人是老虎,还真是不假,她俩还真是有事没事都能掐上一回。”

  “呵呵——”我偷偷摸了摸汗,心里再次感叹,幸好只有两个。

  “说起来,泽娃你对佛教的十八地狱有了解吗?”伊老板很快转移了话题。

  我摇摇头,“了解不多,只知道大概的名字。”

  “嗯,其实按佛教原本的定义,地狱是十六层,八寒八热,又称为游僧地狱。后来传进中土,接受汉文化影响,才增加了两层,一层被称为孤独地狱,另一层被称为近自地狱。”

  “在这十八层地狱中,有十七层是由人的恶念形成,只有一层跟他们不一样。你知道是哪一层吗?”

  我皱了皱眉,斟酌了片刻,“孤独?”

  “对了。”伊老板似乎对我的悟性感到很高兴,点点头,“没错,孤独不同于其他。孤独是人生之苦的本质,相当于说孤独地狱就是苦海本尊。”

  “所以,您是觉得我们现在所在的船对应的是孤独地狱?”

  “或许吧。”伊老板不知所以的长长一叹,推开最后一个门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咱们还是回甲板上好了。”

  不知怎么,本来已经松下来的心弦在听了伊老板的故事之后又一次绷了起来,那个白衣女人,忽然浓稠的黑暗,还有这象征着苦海本尊的孤独之舟……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第四十三章:孤独地狱
  回到甲板上,大家伙又凑成一堆,伊老板把刚才给我讲的关于孤独地狱的猜测给大家也讲了一遍,只是其他人的悟性显然不如我,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蝎子心最大,无所谓的打着哈哈,“我看啊,我们就是运气好,误打误撞上了墓主人留给自己的接引舰。那墓主人就是那什么,给了媳妇又给兵。”

  “那叫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没文化。”章汐不满的一叉腰,“而且这艘船也不是我们误打误撞上来的好吧!”

  “是是是,是你章小诸葛神机妙算。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咋嘴巴这么厉害呢,看看人家庄逊和阿年,一路上说的话还没你这一会儿说得多。”蝎子胡噜着自己脑袋连连告饶。

  我觉得好笑,不由得瞅了眼庄逊和阿年,前者是真没什么话说,但是他全神贯注的瞅着章汐,倒是听得很认真,而后者倒是想说,可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怼。

  毕竟找到这艘船,让我们从赤蚁的包围圈中逃出来这件事确实是章汐的功劳,她的骄傲和自尊心还不允许自己还无理由的乱喷。


  伊老板站在船沿边上,又点了支烟,顺手给我发了一支,呵呵一笑,“我说你们,既然没什么事不如把装备全部清点一下,看看咱们还剩些什么。”

  他刚说完,众人的脸色又全都垮了下来,刚到港口时我们每个人身上有一套完整的装备,庄逊,我,蝎子,伊老板身上还有四个大背包。而现在,除了剩下的一点药品和两个姑娘背后的干粮背包还在之外,我们四个大男人都浑身空空,一点东西都摸不出来。

  武器也损失惨重,工兵铲全部被赤蚁啃坏了不说,伊老板的长褂也被撕得破破烂烂的,他干脆直接扔掉长褂,只穿着贴身的短衫,这样一来他的霓云袖怕是要打个五折。

  蝎子的蝎刀和阿年的软钢鞭因为打赤蚁的时候不太趁手,倒是躲过了一劫,庄逊的九阴剑则是凭借自己牛逼哄哄的刚性,硬是一点事儿没有。

  其他的锅碗瓢盆之类不攸关性命的装备更是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食物和燃料。”逃生的喜悦被前路未测的茫然代替,蝎子扒拉着堆在一堆的食物,耷拉着脑袋颇为沮丧,“这些东西就是按人体所需的最低配额分,也最多能顶一天,而且按那个吃法,就算前面啥也没有,咱也得扶着墙爬出去。更别提要是再遇上什么要打架的事儿……”

  眼瞅着气氛一下子低沉下去,伊老板喝了蝎子一声,“别说那些没用的,赶紧装起来,这后面儿有河,淡水是不缺的,水里也有鱼,实在不行跟那铁背龙王干一场,吃顿生鱼片又有何不可?”

  “就是啊。”我也赶紧笑着烘托气氛,“我觉得我们应该保持革命主义的乐观精神,说不定这一轻装上阵,三下五下就把斗倒完了,还能赶上大佛脚下吃早饭呢。”

  章汐被我的表情逗得噗嗤一声笑起来,“明天的早饭还差不多!”

  “哈哈,是啊。老板和小陈爷果然是文化人,说得没错。”蝎子不愧是从尸山火海里爬出来的男人,马上便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犯了蛊惑军心的错误,立刻爽朗一笑,把话题扯开了十万八千里,“其实这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儿,想当年我在缅甸果敢同盟军的时候,跟小分队绕热带丛林进敌后方,十几天就带了块压缩饼干,一样活蹦乱跳的,不但完成了任务,而且还长胖了两斤呢。”

  “吹牛吧,吃压缩饼干还能胖两斤?”章汐第一个表示不信。

  我们也被他吸引了兴趣,除了伊老板都兴致勃勃的瞅着他,蝎子本来就喜欢闲唠嗑,此时暂时脱了危险,又被四双充满好奇心的眼睛盯着,顿时来了兴致,盘腿往甲板上一坐,差把折扇就能却老北京茶馆应聘说书人了。

  “嗨,您还真别不信。当年我在缅甸的时候,基本上上天天都往深山老林间跑。我们的配置比不上国内的军队,能有一块儿美军制式压缩饼干,都已经是好得不得了的待遇。”

  “更多的时候,我们只带装备。热带丛林里面不缺水,也不缺食物。只是得靠能耐~”

  蝎子笑了笑,不怀好意的看了看阿年和章汐,“这食物里面最多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虫子,哈哈,还有蛇、浆果儿。”蝎子伸出大拇指和食指,“这么大的虫子,比小火腿肠还粗,有白的,绿的,黑的,黄的,从土里扣出来,找个叶子蹭蹭,包起来当热狗吃。噗嗤一声,哈哈,汁水四溢,又健康又美味……”

  “呕——”章汐扭头趴在船沿干呕起来。

  我也觉得肚子里猛地一抽,整张脸都变成了青绿色。庄逊倒没觉得有什么,说不定他小时候吃过也说不定。倒是阿年比较好玩,她显然也很是恶心,但碍于面子又不能像章汐那么肆无忌惮,就冷冷坐在船板上,双拳紧紧摁在身侧,眉毛一紧一松,太阳穴突突直跳。

  蝎子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手舞足蹈的接着往下讲,“还有那些蛇,我跟你们说,蛇可比虫子好吃,还营养,就是抓起来费劲点。抓掉之后,把头揪掉,皮是要剥的,那玩意生的太韧,费牙。皮剥掉之后,把身子捋直,有人喜欢血多的,就直接吃。有人喜欢血少点的,就在树上挂会儿,咯嘣咯嘣,跟吃甘蔗似的,一截一截,味道真是不错,比鸡鸭好吃。”

  我要给跪了!

  这些野外生存爱好者都是这样吗?

  切了头,都能吃,嘎嘣嘎嘣,鸡肉味~

  眼见我们一帮小年轻都被蝎子忽悠得要崩溃了,伊老板又好气又好笑,摁灭的烟屁股随手一弹正好打在蝎子脑门上,“一天到晚就知道瞎白嚯,怎么不讲讲你被人家打成血葫芦儿,险些掉进湄公河喂鳄鱼的事儿呢?”

  “那不是丢人吗?”蝎子摸摸脑袋,嘟囔道,“不过,反正没事,讲讲也行,你们想听吗?”

  “想啊,想啊!”章汐是个不信邪的主,刚刚吐完,这会还是兴高采烈的要求要听,并且表示,“蝎子哥,你以前真的杀过人吗?”

  “当然!缅甸哪儿局势复杂,可以说基本上是天天都在打仗~,想当年……”

  蝎子刚起了个话头,一片黑影“呼”的从我们身边掠过,不会不觉间,接引舟驶进了一个黑暗的山洞中,宽度仅仅足够容纳一条船通过,伸手便能碰到旁边的山壁,周围似乎的黑暗一瞬间深了不止一个色度,气温也骤然下降。

  我哆嗦了一下,搓了搓手臂,“你们不觉得冷?”

  “有点,好像是进了水溶洞的感觉,但这墙壁又不是,有些奇怪。”伊老板神情慎重站起来,举起手电向四周看去,一边吩蝎子,“先别讲了,注意戒备。”

  “嗯。”蝎子神情一变,立刻从那个嘻哈打闹的说书人变成了刀口舔血的战士。

  我觉得有些憋气,阴森的黑暗总是会让人想到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刚才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的表情在白刺刺的电筒光线下显得紧张而毫无生气。

  工兵铲没了,手里空空的,总觉得很不踏实,我想找个东西防防身,然而刚刚离开光线范围,便觉得后背汗毛噌一下竖了起来,冰冷的汗水爬上额头,偌大的甲板四周哪里都是黑暗,那些黑暗中仿佛蛰伏着噬人的巨兽一般。

  我赶忙又退了回去,心脏还猛地跳个不停,感觉有无数双眼睛正幽幽的看着我们。

  寒冷越发的急迫,从脚踝一路向上直至眉间,我觉得自己似乎是掉进了冰窟子当中,不由得伸手在嘴边哈了口气,试图通过蹦跶一下来增加身体的热量。

  就在这时,背后一响,差点没把我吓得跳了起来,回头才发现竟然是庄逊拿了件儿衣服递到我面前,他的外套刚才烧掉了,这是中衣,现在他就穿这件短袖,赤着胳膊,一本正经的看着我。

  “呃……我不用。”我讪讪一笑,感动是挺感动,但是好歹是个大老爷们啊,这不是让我在丫头们面前跌份儿吗?我赶紧摆摆手,“去给章丫头吧。”

  “真不用?”庄逊歪歪头,见我又是一阵猛点头,也不再坚持,拿着衣服向章汐走去。

  正好,伊老板喊我,“泽娃~,你过来看。”

  我赶紧溜到伊老板身边,却看见他正皱着眉头,聚精会神的看着洞壁,上面竟然也有一副长长的壁画,就风格而言,跟那幅佛陀接引图比较类似,画法儿也几乎是如出一辙。

  伊老板叼着烟,顺手递我一根,问道,“泽娃~,你看出这讲的是什么了吗?”

  “有许多人在划船。”

  我目光落在壁画上,几道波纹是中国画中水的抽象表达,但面儿上的船儿却又相当写实,中间一艘高大的舰船,周边有些小船,岸上还有人争先恐后的想要登上船去。

  但随着壁画的延展,船和人都还跟前面一样,只是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不在同于此前的急迫,反而是呈现出一种死板的麻木。

  “他们一直没有划到岸上去。”

  “嗯。”

  这幅壁画图案不多,延伸得却很长,再向后,船还是那几艘船,可船上的人却越来越少,连那几道水波都变成了直线。

  这就让我不太能理解了,扭头等待伊老板解释,他深深吸了口烟,“这应该是苦海,苦海无涯,所以永远到不了岸。”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安的情绪越发的严重起来。我当然不会认为我们是像蝎子说的那样运气好,如果这艘船真的像伊老板说的那样对应的是孤独地狱,那么这一幅有关可能是苦海的壁画也不会是无中生有。

  难道它是在暗示我们会像壁画中的人一样,一直在这条通道里面航行,最终孤独的死在这条船上?

  我觉得按照这墓主人的恶趣味来说,完全有可能,当即转身问庄逊,“你有算过咱们进来多久了吗?”

  庄逊站在章汐身边,听见我问他,愣了一下, 接着眸子里升起一抹惊讶,摇摇头,“没有意识。”要知道,他是个感觉极为敏锐的少年,不但是听觉嗅觉视觉,包括对时间空间的感知。

  现在他却回答的是没有意识,不是没计算,而是完全没有对时间空间的变化产生感觉。这就很可怕了。

  我猛地吸了口烟,红亮的火光立刻从半中腰燃到烟屁股,然后顺手将还有点火光的烟头向船外丢去,“伊叔,我觉得和有点不对劲……诶?等等——”

  伊老板还在侧头看我,而我则盯着刚才那个烟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我靠!不会这么衰吧!”我喃喃哀叹着,蹭一下跳下船沿,俯身便将手伸向船外。

  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一凉,船在下沉!我心里暗暗叫苦,这天下果然没那么多好果子吃,合着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伊叔,这船……要沉了!”我抬头喊道,只听得自己的声音充满了苦涩。

  伊老板被我也吓了一跳,他们所有人都跑到了船舷边儿上,六只手电筒的光线把船外照得明明白白,水线离船沿最高处不到一公分,我们虽然还在向前航行,但整个船体已经开始倾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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