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道一旁的山下,骡子撒了嘴,对着俩人“嗬嗬……嗬嗬”哼哧了半晌,又转头对着大山直扬头“嗬嗬!”,惊得董无忌下巴快掉了,一把拍在骡子屁股上大叫:“妈呀!你真能听懂人话?”
“懂不懂搁一边,小爷,您没听过‘老马识途’的老话?我觉乎着,这骡子上半夜肯定看见了什么!所以才叫咱们跟它上山。”
“伍哥,人家老话说的‘老马’!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骡子。”董无忌啼笑皆非说:“难道骡子也“识途”?还懂人话?天爷吆!这地儿可真邪性,连骡子也不得了。就再信你一次,咱们走吧!要是找不着瞎指寻,小心爷宰了你吃肉!”那骡子听了竟直冲董无忌龇牙咧嘴,掉过屁股悠闲甩了甩尾巴,迈步上了山,俩人目瞪口呆,只好跟在骡子腚后头往上爬。
“这真要是找到大头他俩,这骡子识途也算一大发现喽,咱得带回去养起来呢。到时候爷给你赐个名,保管好好养活你!快点啊,磨蹭什么呢。”董无忌一面瞎嘀咕一面手脚并用,山势并不十分险峻,可没有上山的道路,坎坷难行。
尽管有月光,薄雾也渐渐散去,冰凉的阴风依旧四处吹拂,山野间阴暗幽深,打开手电筒,惨白的光晕照射出很远,却显得光芒更加诡异幽冷,而光晕外的黑暗,也更加深重无边。
那头大骡子悠闲自在地领头前进,在山上东一头西一头围着密密老树虬根藤蔓也不知转了多久,俩人觉得眼花缭乱,只见前后左右全是高大挺拔的树海,乱草野花密匝匝团团簇簇根本扎不进脚,一面踩,一面还能听见里头悉悉索索叽叽咕咕不知是什么虫兽的暗夜叫声,小伍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提溜了一根长树枝,顺着草丛“啪啪”抽打,回头叮嘱:“小爷,可注意脚下啊。”
本就心慌意乱的董少爷踮着脚尖满头是汗,埋怨道:“这骡子带咱们走的什么道儿啊!我都糊涂了,现在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伍哥,你拿个树枝子打什么呢?”
“嗐,小爷。这半夜三更的,山林野地免不了有些毒虫野兽,打一打惊跑了它们,您准知道打草惊蛇吧。”
“蛇、蛇?!”董无忌一趔趄差点摔在那,一阵胆寒,他本就对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直犯恶心,一听这个头皮发麻,起了身鸡皮疙瘩,两腿发软,忍不住就想草丛里悉悉索索的长虫扭曲身子乱爬乱动,赶忙紧走几步紧紧拽着小伍的衣襟,闭了眼随着往前迈步,心说:佛祖菩萨保佑,千万可别叫我踩上蛇!
没嘀咕几句,就觉得脚下踩了根儿麻绳,长溜溜又滑又润,睁眼一瞅,吓得大叫“妈呀!伍哥!快、快……”,一条遍体五颜六色的长虫正拧动身躯,身上麟片闪着隐隐光芒,嘴里的“嗖嗖”吐着血红的信子,两只黑豆大的小眼儿眨了眨,一伸脖子就要往他腿上盘!
小伍一把抓住蛇七寸顺手提溜起来,笑笑:“没事儿,小爷,这不是毒蛇,是条草蛇,您没听老人说过:这叫钱串子,进山碰见这个能发财呢。”
“快扔了扔了!”董无忌厌恶啐了几口,见小伍一扬手扔出去老远,心有余悸说:“不求发财,就求赶紧找到他俩,咱们赶紧上路,我可不想在这儿待着,伍哥你瞧,胳膊上全是鸡皮疙瘩,哪儿哪儿都觉得痒!”
“嘘,小爷,看骡子!”小伍一指不远处的大骡子,那东西不紧不慢走到一块稀疏的草地边上,停了。
紧走几步,俩人总算走出了方才密林,这里也有树木,比起方才密林插天高大树木,长得又细又矮,一人就能合抱,稀稀拉拉十分稀疏,抬头能看见星月,地下绿草如茵,仿佛密林里割除来的一块场子似得,树林那头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头插天蔽日黑黝黝碧沉沉幽暗漆黑纵横起伏的的树海林涛,似乎比这边更茂盛疯长。骡子鼻子里“溜溜”喘气,停在了林边,悠闲低头寻觅着嫩草。
见它摇头摆尾,俩人放了心,跑过来细细打量了四周,安谧平和,并没有什么危险,深深吸一口午夜空气,又清又爽,实在舒适,董无忌浑身放了松,忍不住眼皮打架,说:“伍哥,这里哪有人啊,我都有点困了。伍哥?”
却见小伍拧开手电左右看了许久,不言声蹲在身边一棵大树下端详什么。董无忌刚凑过去,就闻见一股恶臭,小伍急忙拉着他问:“小爷你看,这是不是赵爷抽得那种烟的烟把儿?”
“三炮台?!”董无忌叫道:“是啊!没错,周少鹏不抽烟,这荒山野岭的,烟把儿是新的,可不就是大头留下的?那臭味是?”
“大便。”小伍紧紧盯着四处,眼神炯炯:“我知道了!一定是赵爷来解手,周课长不放心一块跟了来,他俩就在这儿丢的!”
“丢?不至于拉个屎就丢了啊,那么大的人了……”董无忌正嘀咕呢,四外天垂云低,月华隐隐,渐渐起了一层薄雾,轻纱一样慢慢笼罩过来,草丛里方才叽叽咕咕的虫子也没了声儿,小伍一把抓住董无忌躲在了一棵树后,凝神好像在关注什么。
董无忌疑惑,刚要开口,猛然就听由打树林那头乱草密林间,传出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叽哩哇啦……叽哩哇啦……嗵嗵!叽哩哇啦……叽哩哇啦!”是一阵喜庆鼓乐声!
浓重的夜幕,飘忽隐隐的薄雾,阴风呼呼,山中怎么会有如此响亮的鼓乐?!他一哆嗦,立马想起承德府在陆军医院那诡异的鼓声,可细听却不是:那是一种单调的鼓,说不清是哪一种,可这阵鼓里,夹在了唢呐、喇叭、笙箫笛管,悠扬悦耳婉转动听,确实是迎亲的鼓乐!然在这地界,怎么会有人半夜成亲呢?!
“当……当……”密林里隐约传出一阵锣鼓声,在旷野山林中幽深而诡异,小伍怪问:“小爷,这黑灯瞎火荒山野地有人成亲?莫非周课长和赵爷看热闹去了?”,董无忌一激灵哆嗦道:“我的伍哥!你想什么呢!就是编故事也不敢这么编啊!这、这分明是有异常,快、快跟上去看看!”
俩人也不顾正吃草的大骡子,一哈腰顺着锣鼓声追了下去,过了面前稀稀拉拉的树林子,前头又是一片幽暗密林,追了半晌,俩人都见了汗,幸而小伍身子棒,拉着董无忌飞奔,手电筒一直没敢关,摇摆不定晃晃悠悠的光晕在黑暗里格外晃眼,怪事!那锣鼓点仿佛故意引着俩人往深山里走,“当!”一声,前头锣鼓点停住了!小伍立即一把拉住董少爷,掩在身后,透过半人高的野草,往密林深处观望。
这一看可了不得啦,董无忌惊得眼珠儿外瞪,被同样大惊失色的小伍一把捂住嘴,俩人屏气凝声,心里突突直跳,却见不远处,是一队结亲的队伍,一拉溜足有半里长远,吹拉弹唱班子齐整,当中间8个穿着十分怪异的人,抬着一顶彩金流苏猩红大轿立在当场!
注:流苏,老年间用五彩丝线、羽毛等制成的一种垂下的漂亮穗子,常用于古时候的轿子四角、马车厢四角、仪仗队的装饰仪仗及各种戏曲服装的裙边下摆等处。
@ty_酒醉心明 2019-08-01 08:2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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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看可了不得啦,董无忌惊得眼珠儿外瞪,被同样大惊失色的小伍一把捂住,俩人屏气凝声,心里突突直跳,却见不远处,是一队结亲的队伍,一拉溜足有半里长远,吹拉弹唱班子齐整,当中间8个穿着十分怪异的人,抬着一顶彩金流苏猩红大轿立在当场!
俩人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前头锣鼓队伍静悄悄停了,黑黝黝阴影里看不清面孔,当中穿着怪异的8个轿夫却直挺挺只在原地抬腿跳跃,动作轻缓,这8个汉子头戴猩红穗子大帽,身穿金线团寿字花褂,脚下玄色薄底靴子,脸色惨白嘴唇血红,8人脸上却挂着喜怒哀乐惊恐悲忧8个表情!一阵阴风陡起,哗啦啦刮得四处草木皆惊,大轿泥金大红窗帘被吹开一条缝儿,小伍抱着遍体发抖的董少爷眯眼往里瞧,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原来里头并排坐着俩人,正是周少鹏和大头!
原本一脸正色的周少鹏傻呆呆瞪眼似哭似笑,大头一脸淫笑留着口涎,俩人僵直坐在大轿里一眼不发,片刻,就见大头脖子“嘎吱吱”忽然扭过头,冲躲在树后头的董无忌和小伍“嘿嘿嘿嘿……”如同夜猫子怪叫般笑了!
“嘎嘎、嘎嘎”,密林深处,一大群红眼乌鸦扑棱着翅膀忽地飞起,带起一片阴霾。
董无忌挣脱开小伍的手,俩人异口同声小声惊叫道:“鬼抬轿!”“嘘,”小伍压低声问:“小爷,这可怎么办?跟当年老掌柜救大掌柜那事儿差不离啊!您想想,有什么法儿救他俩没有?”
董少爷抹了把冷汗,稍稍定住了心,一下想起了小时候父亲董仪周常给他念叨过的那桩“鬼抬轿”往事:
那是清末民初,天下不宁,四方大乱,按说干古董这行的,有句老话: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可行里还有种说法:天下承平之际,顶尖儿好玩意都在亲贵富豪藏家手里,若从买卖的角度说,卖家自然不合适,那古董再值钱,饿了不能吃,遇险不能花,还顶不了仨棒子面大窝头呢!史书有载:南北朝末期,江南大旱,饿殍遍野,多少世家大族守着一堆堆金玉珍宝绫罗绸缎活活饿死在府邸里,化为尸骸,臭气熏天,遍体蛆虫尸虫啃咬,其状狰狞可怖惨不忍睹,也是读过书的古董大家心里明白的事儿。
因而赶上乱世,对于卖家不合适,然对买家来说,自然能如鱼得水,趁机买点“俏货”,这路货平日里多秘藏于富商大贾、收藏大家里,等闲人连见也见不得,赶上哀鸿遍野兵匪猖獗了,想拿出来卖更卖不上价去,为了吃饱饭或是有银子逃难,只好忍痛割爱,值仨不值俩的赶紧卖了讨生活。
所谓“富贵险中求”,哪朝哪代,各行各业都如此。琉璃厂的发起来的坐商大买卖家,不少都是这么攒下的“镇店之宝”,大发起来的。苦学徒夹包袱串宅门出身的贵爷,自然更是熟悉里头的门道儿。
那年秋天,由打山西、直隶来的难民扶老携幼衣衫褴褛,满街桶子乌央乌央的不计其数,悲惨万状,五城兵马司、顺天府、九门提督步军统领衙门一面紧急上奏朝廷,奉旨大开粥场子舍粥,京城里的道观、寺庙、尼姑庵、喇嘛庙和不少大买卖铺户也闻风而动,舍粮、舍粥、舍药,一面把冻饿而死的“倒卧儿”尸首派兵丁衙役一车车川流不息拉到城外左家庄烧化,生怕帝辇之下传染病气。
那当儿正当壮年的贵爷还没开店呢,夹包袱游走于京城各大王公亲贵、大臣府邸,见此状况,问了山西老客,知道那里大旱大疫,死人无数,便寻思上了要去收点“俏货”,经过行里老先生们的指点,换了套粗布裤褂,银票缝在内衣里,随身些散碎银钱和粮食,脸上又抹了些黄土锅灰,装扮成难民模样,一路从京城出来,奔了山西。
他没出过京城,只听说直隶地面上灾情不重,再者直隶省有钱有势的财主商家,大都在京城有住宅铺户,家里有些什么值钱的古董玩意儿,行里这些人,心里都有一本“细账”。山西不然,那里虽隔山隔河,看起来贫瘠,着实历史悠久,财东甚多,还大都财力雄厚,家中的古董珍玩堆积如山,外面上却一点看不出来。
为嘛呢?这里头有两个说道儿:一者据故老相传,大明朝被闯贼李自成攻破北京城,逼得崇祯爷在万岁山自缢殉国,李自成这帮土匪乱民进了万方拱极之区,第一等富贵繁华之地,开头还吹嘘“闯王来了不纳粮”,朝廷大小官员照常供职,不料进京只三天工夫,便露出土匪流寇原形本相,他手底下那些大将小官们见如此花花世界,哪里忍耐得住,便大肆纵兵抢掠,烧杀奸淫,把个天子帝都搅得如阿鼻地狱一般。
这位草头天子辖制不住,也只好随手下闹去。数十天之内,北京城上至皇宫王府,下至臣僚富豪之家,三百多年积攒的金银珍宝礼器古董被搜刮一空,连带着无数子女玉帛全数落入贼手。李自成一群乱臣贼子正待稳坐紫禁城也称孤道寡呢,不想大将刘宗敏不顾严令,为陈圆圆美色所迷,悍然逼奸,又抄了平西伯吴三桂的家,将其父严刑拷打,逼问金银。这才引得正答应归顺李自成、领军回师的山海关守将吴三桂勃然大怒,当即与闯贼决裂,回师山海关,传书与之决战,吴三桂知道自己这点兵力不足,便修书暗通了满清,与九王多尔衮杀马为誓,引清兵入关,投靠了满清。
吴梅村《圆圆曲》里“恸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说的便是这段往事。
后来山海关一片石之战,戴孝誓为天子报仇的关宁铁骑在平西伯吴三桂指挥下死死挡住了一波又一波贼军的进攻,奋勇冲杀,无奈闯军人多势众,三面合围。危机万端之际,坐山观虎斗的九王多尔衮立即传令,命诸王、贝勒率满蒙八旗数万骑兵扬刀跃马杀入闯军背后,杀得闯军尸横遍野阵脚大乱,随即关宁铁骑也死命反攻,将闯军几乎全部精锐消灭于此。李自成唬的心惊胆战,一路败退回京之后草草登基,随即火烧紫禁城,带着搜刮来的数万车金银珍宝仓惶逃出北京,这才引出九王多尔衮领清兵长驱直入大举入关,以“为大明天子报仇雪恨”为名,占据直隶京畿,奉迎孝庄皇太后与顺治爷两宫大驾入关,定鼎中原之事。
李自成贼心不死,一路逃窜,无奈将无战心,兵无斗力,又裹挟着无数美女珍宝,被吴三桂追一阵杀一阵便败一阵,逃命要紧,那些堆积如山的金银古董,便一路散失,大半散落在山西,因而山西地界内,多有罕见的珍宝古董,这是一说。
最近工作比较忙,故事更新比较晚,因为还得写《古玩笔记》系列,朋友们多多理解!后面会一直坚持写下去的,敬请朋友们支持捧场!
二一个,故老传言:山西老抠能聚财,喜欢经商,晋商财力之雄厚富甲天下,开设的多是票号和银号,那儿没有银行,票号和银号专门做的就是银钱往来的生意,那银子赚海了去喽。因此山西多出大财主,有了钱,买地盖房还得有“摆设”,来显摆身份地位,古董珍宝自然少不了。因而清朝二百多年,山西富财主积攒了不知多少好玩意。
这两个说道儿,贵爷自然门儿清,一路进了山西,不去太原,偏去太谷、祁县、平遥等地,也赶上他走运,收了几件顶尖的“硬货”,带的银票快花没了,便一路往回走。
这一日走到陵川地界,再过几天便能进入直隶了,当地市面虽萧条,还算安宁,便想进城住宿,不料城关把守甚严,只因当地有流民闹事,官府不敢随意放人入城内,贵爷说了无数好话,守城们的兵丁衙役只是摇头,看看天色已晚,他只好问了当地人,在城南十里铺找了个破山神庙,委委屈屈住了进去。
这座当地的小庙不大,总共就一个大院,三间东倒西歪的正殿,蒿草遍地房倒屋塌,也不知何年何月断了香火,进屋一瞧,梁柱上蛛网密布,地下腌臜不堪,正中的山神爷神像也早就金漆剥落,歪倒在一旁,供桌供案都不知上哪儿去了,神台前还算干净,累的七荤八素的贵爷叹口气,小心翼翼捧着手里的装满古董的包袱,刚走到神台前一屁股坐下,就觉屁股底下软乎乎的,猛然一惊跳起来一看,下面蜷缩着一个死人!
贵爷在京城见过倒卧儿,倒也不怕,吐了几口唾沫去去晦气,刚要躲出去,忽然听见地下这人气若游丝轻轻喊道:“饿……饿……”,他忙蹲下,划拉开这人身上的灰尘乱草,只见是个面黄肌瘦破衣拉撒的七八岁小男孩!脏兮兮的孩子小嘴半开半张,喃喃自语,瘦弱的小手胡乱抓挠着,捏着一撮乱草迷迷糊糊就要往嘴里塞。
贵爷这当儿成了亲还没孩子呢,见此惨不忍睹,也顾不得腌臜,一把托着小孩的脖子轻轻扶起,掏出手巾给他抹了把脸叫道:“孩儿,孩儿?!”
小孩有气无力缓缓睁眼,见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叔,指了指嘴喊:“饿……饿啊……”,贵爷心疼不已,掏出水壶给小孩灌了几口,掰开随身带的大饼,一点点掰碎了喂了小孩一顿,过了半晌,小孩才慢慢缓了过来。
这孩子一张容长脸,虎头虎脑,俩眼儿又大又亮,就是饿得面黄肌瘦,这会儿肚里有了粮食,抹不丢儿的对着贵爷趴下就磕头,贵爷长叹一声拉他起来,抱着问:“怪可怜见儿的!孩儿,几岁了?你爹妈呢?”
“十岁了,爹妈都饿死了……”小孩眼泪汪汪。贵爷心下一沉,呼噜他脑袋想了想:“家里还有别的亲戚么?”,小孩摇摇头,小手握住贵爷的大手就是不撒,贵爷心说:自己年过而立,还没孩子呢,焉不知是平日里算计生意太过,伤了阴鸷?老话说做善事一件,赛过拜佛千回,如今得了这个孩子,不是天赐的吗?当即便叫小孩给他磕头认了爹,收养了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贵爷当下就给孩子起了名,叫董仪周。董仪周很懂事,也聪明,爷俩也有缘,聊了会儿,贵爷点了堆火,让董仪周吃饱喝足,依靠在膝下拍着他脑袋说家事,也不管小孩懂不懂。一老一小在昏暗的篝火暖意融融。
深秋夜风寒冷,贵爷怕董仪周冻着,自己脱了厚棉衣给小孩披上,点上个京八寸的小烟袋锅,“吧嗒吧嗒”抽旱烟,计算着明儿一早赶路,把孩子安安全全带回家,给家属亲戚们瞧瞧,自己有儿子喽!那当儿传统,家里有儿子跟没儿子就是不一样,儿子越多,老爹出门都带着得意走路带风,家里没儿子只能蔫头耷拉脑袋,跟欠了多少债似的。贵爷这会会心气也高,乐滋滋抽了两袋烟,打了个哈欠,慢慢也睡着了。
“哗啦啦、哗啦啦”,大约四更天,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奇怪的脚步声,还带着臭骂和恶毒的训斥,贵爷一激灵醒了,赶紧起来,谁知董仪周吓得脸色大变,赶紧拉着贵爷小声说:“爹,快、快跟我来!”,见贵爷不明所以,急得小脸煞白,拉着贵爷上了神台,躲到了山神爷高大神像后头。
贵爷纳闷,外头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也不像有贼人来,怎么小孩如此害怕?他抱紧孩子,偷眼观瞧,不大会儿,“吱呀”,殿门被推开,几个面黄肌瘦的人趿拉着脚,一个个进来了,后头跟着俩穿着古怪斥骂连声的人,手里举着火把,可火光却是绿油油的!
“爹,你可别怕啊!”董仪周小声劝:“他们不是人!”
“啊?”
注:抹不丢儿:老北京俗话,不好意思。倒卧儿:老北京俗话,饿殍死尸。
京八寸烟袋锅:

今天两更,晚上再更一次,祝朋友们周末愉快!
“爹,你可别怕啊!”董仪周小声劝:“他们不是人!”
“啊?”
话音未落,门外闯进来俩高大人影儿,看看神台前的火堆,有一个嗓音嘶哑:“我说兄弟!这儿怎么有生人的气味?还有火堆!”
另一个奸笑道:“什么生人熟人,先吃了这几个再说!”,说罢俩人对押进来的几人挑挑拣拣,选出俩稍微壮点的,嗓音嘶哑的围着瑟瑟发抖的人嗅了嗅,猛然间张嘴,那嘴巴裂开如血盆一样,獠牙尖锐,一口啃在脖子上,鲜血飞溅!另一个奸笑的一张嘴“嗖!”吐出足有2尺长的舌头,吸了满口鲜血,咕咚咕咚咽了下去!
“好!味儿比不得平时,就是这脑髓不错!你尝尝!”俩古怪人风卷残云,片刻间竟把面前的活人吃了个干净!可煞奇怪,一旁被抓的那几个虽然发抖,却像被什么禁住了,跑都不敢跑。
贵爷心惊胆战差点叫出来,借着绿油油的幽光,他仔细观瞧,妈呀!那俩古怪人只长了个人样子,脖子上分明是个面目狰狞的恶狼脑袋,连手里的火把都是白惨惨的人腿!
眼瞧着几个大活人被生吞活剥,听它们说话,知道庙里有生人,说不定下一步就来吃自己爷俩了!便哆嗦着背起包袱,抱起董仪周,瞅了瞅神台后头侧面就是破烂的后门,小心翼翼挪下来,刚要开门,就听身后一阵奸笑:“嘿嘿嘿嘿,这汉子,我们哥俩还没吃饱,你哪里跑!”,顿时一股血腥气传来,他不敢回头,硬着头皮冲破后门,迈步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董仪周都吐了,贵爷这才慢了下来,山高风急,月照荒林,回头望望,足跑出来十来里地,那座阴气森森的山神庙早落在了后头。
“孩子,你咋知道他们不是人?”贵爷抱着董仪周问。小孩哭咧咧说:“我也不知道它们哪儿来的,自打闹灾就有了,夜夜带回活人来吃,我白天出去讨饭,晚上不敢在这里住,今天认了爹,把这忌讳忘了。。”
“哎,古人说乱世精怪多呀。今儿不是你提醒,咱爷俩得把命搭在这儿!真是我的好孩子,走。爹带你回京城。”
走了半宿,董仪周饿了,贵爷也累,找了处山岗平地休息,贵爷拿出俩大窝头递给董仪周,自己舍不得吃,一面看一面感叹:“儿啊,多吃,快快长大。”,“爹,你放心,我能吃着呢!”董仪周脏兮兮小脸乐了。贵爷要去小解,嘱咐董仪周别挪窝。
等他狼吞虎咽吃了一个半窝头,噎得直挺脖子,灌了几口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贵爷撒尿都快三刻钟了,怎么还没回来?这当儿,“当……当!”身后林子里隐约传出一阵锣鼓声。把董仪周吓了一跳,他怕贵爷出事,赶紧起来跟着锣鼓声往山林里走,疑惑道:这大晚上,又是灾区,谁在这儿敲锣打鼓呢?等跑过去借着惨淡月光一看,登时吓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四个穿着古怪的汉子,正抬着一顶猩红小轿,脚不沾地飞快行走,四个抬轿的脸色惨白,却挂着喜怒哀乐四个表情!轿子帘大开,里头正坐着苶呆呆的贵爷……
后来的事儿无论董无忌还是小伍,都没听贵爷和董仪周说过当夜俩人是怎么救人,如何逃了活路的,也许就是因为贵爷被还是少年的董仪周救了活命,更加视之为亲生儿子一般,爷俩一路回到北京城,贵爷摆了大席,正式收董仪周为儿子,还把全身的本领教给他,又带他认识琉璃厂各路掌柜的,拜访熟识富商大贾王公亲贵,引他入了行,后给他娶妻生子,把明古阁交给他打理,其缘由,就在于当日在山西陵川县这段生死之交。
如今俩人遇上同一码子事,急切之间虽听老人说过是“鬼抬轿”,可多年前那晚是怎么解决的,谁也不清楚!咋办?董无忌急的抓耳挠腮,不远处大轿里的赵大头脸色越发靛蓝,两只眼也痴痴呆呆,咯咯狞笑,整个队伍仿佛又要行动了!
董无忌掏出丹增喇嘛送的藏银经桶看了看,并无什么作用,又掏出素光刀想了想,刚问一句:“这可坏了,伍哥!我从没听过这事儿怎么解!横是不能冲过去叫他俩吧?”,话音未落,那边一阵阴风,队伍又缓缓而行,直奔密林深处而去,这下可把俩人急坏了,小伍来不及细想,一把拽过素光刀,垫步拧身就直冲过去,董无忌没办法,又惊又怕跟着往前跑,追了几步觉得不对劲儿!
眼前越来越近的仪仗队伍,竟然原地踏步,并没有处出发,惨淡月光下就见抬轿的、吹拉弹唱的一众校尉仆从忽地冲他俩转过脑袋,发出夜枭般尖利的狞笑!那笑声又细又尖,声声入耳,如迷魂鬼音,董少爷就觉脑袋“嗡……”一下子眩晕,身子不由自主竟然动弹不了,被吸了过去!
小伍略微撑得住,也是身不由己,举着素光刀被牵魂摄魄似得一步步牵着往大轿那边走,说是“走”,其实脚下根本没沾地。眼瞅着离一张张喜怒哀形形色色乐面目可怖面孔愈来愈近,小伍大吼道:“小爷!快跑啊!”
“啊?我、我动不了啦伍哥!”董无忌体如筛糠面无人色,刚要惨叫,就听后头几声“嗬嗬……嗬嗬……”大叫,“噌!”一下从后头树丛里钻出一个家伙,撒开四蹄不管不顾冲着那群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猛然撞了过去!
急促的“叮当叮当”铃铛声犹如惊雷,瞬间把两人惊醒了,是那头菊花青大骡子!只见那骡子像是暴躁勇猛的公牛,头上的大红花在风中扑棱棱摇动,露着大白牙咧嘴大叫,横冲直闯过来,小伍见机也壮了胆,一纵身“噌”地跳在它背上,挥着素光刀嗷嗷大喊着冲进了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