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原创《峨溪河畔》:一部记录末代农耕文化的长篇叙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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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我总不忍心看杀自家养的猪,但也决定不了猪的命运,总是在杀猪的日子避免早起。《塔木德》上说:"素食主义是《圣经》的理想,让人宰杀动物是上帝对人类弱点和欲望的一种退让。总有一天,狮子会吃草,就跟牛一样。"即便如此,人类若干年来,一直挑战着上帝的底线,而是用丛林法则证明自己是对的。
  除喂猪之外,有的人家也会养猫啊狗啊。小时候,我家没有养过猫狗,母亲说:猫狗养长了有感情,万一哪天猫狗不在了,人反而心情不好。
  
 我比较喜欢雏狗,也总是认为老子说: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刍狗不是草扎的那种,应该是雏,雏狗不乱叫,虽淘气却友善,细细的乳牙、绒绒的毛发、轻软的小脚、灵动的尾巴,偶尔会撕咬着一块小布,拖着乱蹦乱跳,小时我也痴想:如果狗儿不要长大多好。
  长大后的狗早已失去幼时的可爱,尖白的牙齿、贴身的狗毛、细高的腿脚、粗壮的尾巴,走起路来不声不响,偶尔有人惊动它一下,是"汪汪"狂吠。乱叫的狗我们叫它"瞎子狗",即便周边人再熟,它也会乱吠,让人讨厌。瞎子狗对主人忠诚,对主人之外人并不认账;外人讨厌瞎子狗,主人心里喜欢它。但有些瞎子狗也会成疯狗,乱咬人,主人也无法护仆,只能找人处决。前年村中召清家有条黑狗就是典型的瞎子狗,凡经过他家门口的人或动物,都是一阵"狂喷",还作扑咬状(有绳拴住),后因两次犯错,伤了亲戚,召清无奈地找人杀掉,而后召清逢人说项曰:“我那条狗是好狗啊。”
  
 小时候,堂哥以书家有一条狗,和以书同岁,我记事起见它,已是老迈,夏天毛发掉得厉害,经常皮一块,毛一块,看着有些恶心。但此狗却忠诚,对认识的人从不乱叫,大人小孩都喜欢它,吃饭时远远见它来,会扔些饭团喂它,如果哪天有荤菜,定会将桌上啃下的鸡骨鸭骨鱼刺送于它吃。它神情漠漠、并不骄躁,夜间也能听到它的吠声,它17岁那年,因误食药死的老鼠,一时头重脚轻,晕厥后掉入濠沟中,捞上来不久便气绝,人们常说狗一岁相当于人七岁,如此推算它,是"百岁老狗"了。堂兄以怀(以书哥哥)后来说:"那时不晓得有什么狗宝,我家那狗应该长有狗宝的。"
  以书家的狗应是寿终之狗,很多人家的狗,养了几年肥壮了,总会丢失。养狗的人家以防狗丢,在秋冬时节会将狗闭户家中,不让夜出。因这个季节总有些鸡鸣狗盗的人会偷杀狗,狗肉是易上火的,天凉了吃狗肉正适合。偷狗的人不药狗,会用八号铁丝扭个活圈,套上狗脖颈勒杀。记得04年在陕西时,有位做鞋的重庆人,他的小舅子最喜欢偷狗,此人说起偷狗之事,面露奸笑,说到兴浓时,手舞足蹈的样子极其陶醉,平时一双鼠眼左睃右瞄,鬼鬼祟祟,走起路来如猫儿蹑手蹑脚,趁你不注意,吼一声,吓人一跳。其形让人警觉、其面让人难忘。
  狗与猫相比,狗是忠实可靠的,农家说狗不嫌家穷,而猫对家感情不深。农家总会遇见不知从何处窜来的"野猫"。我从小一直不喜欢猫,虽说猫捕老鼠,但总觉得它为了满足私欲才做此事,而猫行事并不光明,总是偷偷摸摸,稍不注意,就会钻入厨柜里偷菜吃,大人却说"七世和尚一世猫",说猫是修行七世的和尚,给猫蒙上神秘的色彩,听起来恐悚。农家吃狗肉,却从来不去吃猫肉,人们对老虎肉都有痴想,作为老虎同类的猫,人对它却无食欲。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猫是功过相抵,我认为过大于功。猫常对吃饭的人发出楚楚之音,若你不甚其烦驱赶它,随后"喵喵"声就开始愤怒狂躁,也作嘶咬爪刨状,像一只饥狂的老虎,令人恐惧。(四)
  牛是过去农耕时代的标志,如果没有牛,农业会大受影响的,古代牛和人一样重要,如果有人偷牛杀牛,会被处以极刑的。三年级时,我们去花园村上学,走小路会路过一片芦苇滩,某天听闻大人说滩内有牛被人偷杀了,孩子们禁不注好奇,都纷纷跑向芦苇丛,牛皮已被贼人剥下,牛头和四只蹄被砍下,血染红了滩里那块刑牛的洼水处。那天天色阴沉,秋风萧紧、芦苇黄枯杂乱,在场看的人极寒碜,女生甚至流下伤心的泪水。我们心中更是千万遍地默念贼人得挨千刀,也希望早点能抓住坏人,后来听说那两个偷牛者不仅被捉,还被判了刑,孩子们才如释重负。在更早些奴隶社会,牛比奴隶还尊贵,古代打仗是马,耕种是牛,马和牛俨然是战争和平的两位使者。

  八十年代,几家几户共养一头牛,田多的人家会自家单独喂一头。牛每天都得照料,青壮年有农事和副业,照料的担子一般摊在老人和孩子身上。"不好好念书,将来放牛"是农家教育孩子的口头禅。而今如果还这般教育,孩子们也许会说:"放牛有什么不好。"黄庭坚曰: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农闲时,放牛总是成群结队,老人牵着牛,孩子骑着牛,一路驱至梅山上。农忙时,一般都是近村田埂处牵放,或割草提回来喂牛。放牛时人一手牵着牛绳,一手夹一把伞,而雨天时,还会见披簑戴笠的老人牵着牛。小时觉得放牛极浪费时间,又不能一边牵牛一边做其他事,其实放牛人可以一边看牛吃草一边想些开心的事儿,也算心灵放松吧!相传当年李密挂角读汉书,如此一心二用,我想他应该不是在田间地头牵牛的,应该牧与山边或沟河边没有庄稼处。牛有时会吃近埂的稻禾,都是趁放牛人掉以轻心时,咬嚼一口,放牛人赶紧拉扯一下牛绳,牛会因牛桊拉痛牛鼻赶紧回口至田埂草丛间。

  犁田时,为了防牛吃田中之草而分心,总是将一个类似网兜的铁口罩套在牛嘴上,犁田的人在后面用鞭叱呵,牛背着重重的轭头拼命往前拖,水田泥粘而板,犁耕完后,牛累得气喘吁吁,农家会喂些草,将牛拴系在塘边某棵树边,南方多是水牛,牛儿总会顺着塘沿而潜下水去,马蝇和苍蝇常来侵扰,牛儿下水是为了避开它们。马蝇是极讨厌的昆虫,孩子们下河塘游泳,马蝇时常在头顶盘旋,趁你不注意,会叮噬一口,极疼,有时会顺势拍杀一只,其它马蝇并不害怕,依然嗡嗡地盘旋于头顶四周。牛身上马蝇更多,牛皮是经常被噬䑛出血,紫红紫红,大人们看见牛身上马蝇,会去拍,牛会用自己尾巴作鞭抽吓蝇虫,还会缩着脖颈不停转动着头,身体擦着树皮,脚不停地挪步。面对身体上的吸血鬼,牛儿如黔之驴一般毫无办法,徒受欺凌,让人顿生怜悯。

  90年代后,拖拉机代替牛耕,养牛的人家少了,偶尔有些田地太小、偏远的还会使唤牛,但牛已经不重要了,有些农家坚持喂牛,不过是对牛一种依恋、一种坚守,似乎更是一种末代农耕的传承。村中常来一些牛贩子,他们贩牛都是送于屠宰厂的,屠宰牛的人都是回民,是住在横山乡那儿。四年级时学了一篇课文《老牛》,觉得那只牛的命运是幸运的,竟然能寿终,而不是被脔割,传言杀牛的人心狠手辣,牛不是如猪一般被放血宰杀,为了让牛肉新鲜红润,而是被锤杀。

  如今的牛,显然安逸,它们已经从以前的耕牛转变成肉牛了,命运也不像它们祖先那般劳累。它们和猪已无区别,喂些饲料,吃的膘肥体壮,似乎再驱唤这些肥牛犁田,是不可能的了。(五)

  

  
  家禽和家畜在繁荣自己,也在服务农家,梁上的燕子在家禽家畜眼里,似乎百无一用,农家却偏偏喜欢它,而不喜麻雀,如同喜欢喜鹊而讨厌乌鸦。燕子是候鸟,天暖和时来,天凉时就走了,总觉得燕子身型小,作候鸟有些吃亏,不似大雁翅膀宽长,迁徙起来轻松。

  麻雀不当候鸟,即便是寒冷的冬天,它们也懒得走。麻雀冻馁的样子让人可怜,有些雀羽毛蓬松糟乱,好像落魄的叫花子,偶尔"叽叽"啼寒饿腹声更让人体察其生活的不易。下雪天时,孩子们喜欢落井下石,用簸箕连绳、撒诱饵去捉它们,捉住的麻雀用绳缚住脚爪,成了孩子的玩物,关在笼里它既不听驯,也不吃孩子们放在口下的嗟来之食,几天后都会消瘦而亡。大人们从不去制止孩子玩耍麻雀,也许它们早些时候被贯以"四害"之恶名,麻雀也吃虫,但人们只看到它们吃稻,农家总把它和老鼠一样当作小偷,搞得麻雀没人喜欢,孩子们的弹弓主要射击目标自然是麻雀了。今人不喜,古人也不喜,清代李调元是这样咏它:

  一窝两窝三四窝,五窝六窝七八窝。食尽皇王千钟粟,凤凰何少尔何多。

  此诗若红楼梦中宝钗咏《螃蟹》那般辛辣刺耳,麻雀成了反面教材,成了硕鼠式的吟咏对象。然而凤凰多了,也就不是凤凰了;麻雀少了,也就不是麻雀了。诗曰:

  形小体微不足夸,倚风云影遍天涯。食虫功业全忘却,吞得皇粮记得它。

  麻雀没有雀王,没有其他动物君主制,更体现集体民主,有什么活动,大家一窝蜂地一起上,归巢时各回各家。麻雀的住所没有燕子那般精致,和人贴亲;也不是其它鸟巢挂在树上一眼便可见着,麻雀的家有树洞中、草垛里、墙壁内、以及草房屋檐竹孔处,里面随便啄些碎草作被褥,它都可以安身,这种简单隐蔽的家,似古代某些隐士的陋室。
  燕子却不像麻雀那般随意豁达,燕子筑巢喜欢在瓦房的屋顶最高横条正中。若是平房,会筑在家中挂吊扇直钩的钢筋上。巢穴竹篙可以探得,孩子有这想法,而雏燕刚出生时想的更迫切,大人们总是教导孩子不要动燕子和它的巢穴,说燕子是吉祥之物,即便堂前地上的燕子粪便屙的掉成白白一片。古人在写燕子时,好像大人们教育孩子一般,将高洁高雅展示众人,史达祖这样咏燕: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 ,日日画阑独凭。

  燕子在农人家中筑巢安室,可谓家中有家,平时也不害怕人,和农家作息同步,日出户枢一响,燕便飞出,农家外出,虽锁却不闭门,会将门缝留的很大,夜幕还未降临,不待农家闭户便早早回巢,享受天伦。燕子筑巢入户也不知起于何时,似乎人类从地上建房,便有了燕子入室的机会。而人类在有巢氏时,燕子的家应该和金丝燕一般都在山上悬崖峭壁间。如果家燕不再啄泥,也用枯枝、苔藓、草之类通过唾液沾连,或许燕窝也不会珍贵,也可“吃在寻常百姓家”了。

  燕子筑巢时,会因方法不当、根基不稳,成了豆腐渣工程而巢倾卵覆,似乎极少,每遇此情况,农家很懊恼,觉得不是吉兆,其实是好喜恶悲的心理。人类筑房也有意外,何况动物,动物中也有如人类般马大哈、不精细的群体。

  雏燕孵出后,嘴喙比成年燕大,见成燕回来,雏燕在巢边张着口叫嚷着不停,雏燕父母是忙着喂食,孩子一般大小的口和身形,却也能分辨出谁吃过谁还未吃。小燕试飞时,也总是堂前房顶巢边盘旋,父母像教练一般歇在室内某根电线上凝视。而小燕长大后,慢慢就到了又回南方的时间了,第二年春天,它们会回来,会来看看去年的家,"试入旧巢相并"的也许是它们父母,也许是一对新婚的子女。

  燕子在农家心里,不过是一种精神的图腾,一种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在物质上燕子无法像“衔环”的黄雀那样去报农家的恩。农家对小动物的怜爱让自然和人、人和动物更加和谐。(

  
  大家下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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