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原创《峨溪河畔》:一部记录末代农耕文化的长篇叙事散文

  大家中午好
  龙灯在同宗村也需挂红、送烛,宗村会包钱酬答送灯团队。礼罢便开始酒席招待舞灯团队,每家每户摊派用酒席规格,有些人家平时很节约,但招待宗家却是舍得,烟酒随意,菜肴满桌。而今很多村已有公屋,统一在公屋聚餐。宗村人尽情招待,舞灯人不敢贪杯,一怕酒多出丑、二怕误事,总是三两杯下肚后,便盛起饭来。待到大家吃好饭后,锣鼓敲起,集结舞灯人,各就各位。唢呐响起、爆竹炸起、人群吼起,为了感谢宗村盛情款待,开始舞灯。舞灯都在大稻床上,龙头引着龙身龙尾顺着稻床绕起圈来,不一刻龙身将龙头层层包围,龙头也是悠悠地挪步,龙身开始慢跑,龙尾的人便开始大跑。舞灯时的线路,类似一个旋转的阿基米德曲线,高处望龙似旋涡旋转,龙头看似挪了几米,而龙尾的人得走上百米。随着一句"黄龙摆尾",龙头侧倾着走动,龙身龙尾迅速撑开,尽量不能让龙身灯板相擦、灯笼相碰。龙头左三转后右三转,舞灯人已是慢慢飞奔起来,又上举下落作拱珠状,不一时大家都汗流浃背。龙灯夜间舞时最好看了,灯笼里蜡烛全部点燃,夜幕笼罩下只见灯火不见人,灯舞的样子格外分明,远望如黄龙天上来,旋舞天地间。

  龙灯飞舞时宗村一直用爆竹助兴,盛情难却,终有散筵。龙灯也会借着雷鸣般的爆竹声告别宗村,宗村人再次握住村人的手,道一声:宗家,招待不周,见谅啊!实朴却也谦逊,宗族血脉之情可见一斑。古人言:五百年前是一家,农家用舞灯诠释着什么是一家。宗族之间平时走动不多,是通过舞灯加强宗族关系。如今城镇化大力推进,有些小村开始拆迁,村民们也各奔东西地去城里买房,我宗族中施村宕,如今已被拆迁,村民安置城里,家户分散了,以后即便招集也很困难,他们村舞灯是不可能了。慢慢很多村子也会步入后尘,未来过年这种舞灯的村子会越来越少。
  龙灯还会出使睦邻友好异姓村子,有些本村嫁出去的女儿也会回来请灯,灯也会去她们家。我们村这种龙灯俗称"果子灯",就是用灯笼组合而成的龙灯,还有些村子玩马灯、罗汉灯、滚龙灯等。马灯是以《三国演义》为剧本,编排一段节目,关公戏份最多,村民们脸上化妆,身穿戏袍、手拿道具,像表演京剧一般,最精彩之处便是关公拖刀扫台了,小时看马灯,唯一纳闷的是这些穿着戏袍、化上妆闲坐的古代人竟然也吸烟。罗汉灯俗称"堆罗汉",表演人是武生打扮,一层层地肩膀上站人,站成金字塔样,最高处是一位小孩扮成的罗汉样,他们还会表演抛叉互接,惊险刺激,其实罗汉灯就是农村杂技类,后来村民们觉得风险太高,如今也改成马灯了。滚龙灯是最像龙了,篾扎的长龙,外面蒙上红绿布,龙头前面有个举珠的人引着龙灯前行,滚龙灯一般都是人口不多的小村玩,一条灯也就十来个人舞,轻便灵巧,而今很多滚龙灯也改成我们村那种灯笼式龙灯了。小时最喜欢看马灯和罗汉灯了,觉得这些灯玩起来精彩,也觉得滚龙灯舞起来更像龙,比自己村子那种灯都好。

  元宵节过后,灯也出行完毕了,十六圆灯,(而1983年那年圆灯最迟,是二月初二,因那年正月十八才接下龙头的,可能是村史中舞灯最迟的一次,也是最特殊的一次。)村民们吃罢晚饭,筛锣集结,待到灯板串连好,点燃蜡烛,大伙在灯田中狂舞一番,此时也不怕擦坏灯纸、烧了灯笼。一阵阵锣声单调地狂敲,大家开始拆散灯棍,扛着灯板借着未熄的烛火一路狂奔回家,说谁最先到家谁最幸运。此时龙神已升天,凡间不过是躯壳而已,自家灯板自家收好,龙头龙尾也会从公屋里来再送回公屋中去,以备下次再接。圆灯一两天后,便是村中大聚餐,男女老少统统上桌,一摆都是几十桌,村里也会请宗村和睦邻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来一起参加,美其名曰:喝龙汤。聚过餐后,村中这桩大事便办完了。
  小时只觉得舞灯是大人的游戏,一种过年时节才有空耍玩的游戏,却不知舞灯也是农家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对灾祸疫瘟的驱逐。孩子们会学着大人们舞灯,冬季在学校下课时候,手拉着手,侧身排成长长的队伍,舞龙头的孩子双手如拔河般紧拽排在第二位的孩子,而第二位会手拉紧第三位,如此直至龙尾,而龙尾的孩子总是双手死死吊紧前面孩子的手,待到排在前面孩子发起力来,孩子们总是"噢噢"给自己用劲加油,会学着龙灯左旋三圈右旋三圈,不一刻一个个就出起汗来,有时某个孩子手心发汗,握不紧后面孩子,手滑而让自己成了龙尾,又来不及空手吊紧前人,在力的作用下会被凌空甩起,落地的感觉如同梦境一般。即便如此,下次也不害怕,还会再玩。
  
 不论大人还是孩子,舞灯都是欢乐的,只是欢乐的日子总是太短暂,一眨眼元宵节就到了,元宵节会吃汤圆,汤圆都是用干团子粉泡水后搓成的,吃罢汤圆,离春季开学也就不远了,孩子们沉寂在过年的欢乐中不忍离去,汤圆更像是和过年说拜拜的食物。元宵节街上也有灯谜,小时候元宵节是极少上街的,只觉得元宵节虽然叫过小年,但年味实在太淡了。它不像北方"闹元宵",十四到十六,街上锣鼓熏天,街道张灯结彩,街头文艺节目层出不穷,比过年还热闹。
  
 孩子们春季开学后,真正到了"原还原"的日子,农家又重新"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不知不觉,清明节近了,又到了祭奠先人的日子了,母亲会让我去小店买些薄薄的白纸,一部分用来剪纸钱,一部分用来印冥币,纸钱大都数时候是奶奶来剪,奶奶戴上老花镜,很细心地将一张白纸裁成好几片,每片对折几次叠成小长方状,拿5分的硬币贴在叠好的纸上用铅笔画出半圆,还会慢慢勾勒下剪刀的线路,再操起剪刀顺着线路小心翼翼地挪腾,一剪就是一整天。剪好后,会叫上我们兄弟去帮忙展开剪纸,纸太薄,我们极细心地牵展,经过三五分钟的左揭右铺,一张挂满铜币的纸钱便成了。展纸钱特别费劲,稍用点力就撕坏了纸,有时纸因不小心润上水滴而不好展开。最喜欢用模具印钞了,模具是个长方体木块,长十厘米,宽七八厘米,厚四五厘米,很像一块惊堂木,底面刻上些花草纹和阎王头像,以及10圆字样的反字,拿上模具按捺红或蓝色的印泥,在白纸上一行一列地"盖章",这种自制的"印钞机",工作一个小时,也能盖几张白纸,干透后,将一个个章印剪出叠好,每个"章印"便是烧给祖先的十元钞票了。而今模具早已不见踪影,总是直接买来印刷好的冥币,金额又大又整洁,它不会出现残损或字迹不清而影响祭祀效果,烧冥币时还配上金箔纸折成的元宝,如此祭供,祖先在天有灵,也会始料不及。北方这几年害怕燃纸造成森林火灾,有的人清明节一束鲜花献坟头,俨然基督徒似的。
  
 清明节那天上午,学校会放假,大人们很早起床,去濠沟边折些带叶的杨柳枝,吃过早饭,大人们拎着腰篮,里面放上剪好的纸钱和印好的冥钞,提着锹走在前面,孩子们扛着杨柳枝跟在后面,路上都是人。杜牧说: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记忆中清明节下雨是很少的,雾总是常有、断魂之说也有,但不多,去塔山上总能见到程老师母亲在她弟弟坟前撕心裂肺地痛哭,程老师的舅舅在"五风"(三年自然灾害)时饿死的;还有小健母亲(族下三嫂)对着小健弟弟那座矮坟大哭,小健弟弟三岁时因意外夭亡。其它也有上坟哭泣的,并不多,小时上坟多是男子带上孩子的。
  这两天出门,更新不定时,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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