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原创《峨溪河畔》:一部记录末代农耕文化的长篇叙事散文

  大家下午好
  多数叫花子默默无闻,给多少是多少,悄悄来悄悄走。也有少数叫花子嫌一把米太少,总想多讨些。有次有两个壮年叫花子去门前五叔家,五叔五婶正好不在家,堂哥小金(五叔之子)和我当时正在屋内玩弹珠,两个叫花子站在门口,痛哭流涕地说:"家中人被拖拉机撞死了,没办法啊,多给点啊!"堂哥见状,悲悯之心油然而来,放下手中弹珠,用碗在米缸中舀了半碗米倒入他们口袋中,叫花子既不称谢也不走,依然立在门口,说:我们这么可怜,行行好吧!"于是堂哥又舀了满满一碗,叫花子还是不走,继续痛哭,见家中无大人,干脆跨过门槛走到了米缸那儿,边哄边哭地又让舀了三大碗。事后五叔知其情由,笑着说:"给是要给得,就是有点多了。"
 总觉得叫花子太多,也觉得他们背井离乡,一家一家讨要一把米,何时才能渡过难关。有些叫花子因农家盘问,会诉说沦为乞丐的缘由:"大多都是淮河流域发洪水,房屋家当全部冲毁,失去生活来源,沿路乞讨,要饭度日,洪水退后,再返家乡。"原来叫花子也是贫苦农民,迫不得已才流落至此。
 叫花子的故事从记事起便有了,直到03年的某一天,还有一对阜阳过来的夫妇,穿戴还算整齐,一边拉着二胡一边行乞,他们说:"家乡发大水,没有办法。"他们不要米,而是5角钱、一元钱的施舍。


  有人咏乞丐诗曰:
烂鞋烂碗烂衣裳,千里江山任我狂。
伍子食贫箫闹市,淮阴饥馁钓寒塘。
星为灯火夜为幕,天作被单地作床。
莫道前朝明惠帝,龙袍不及乞僧装。

  又曰:
宁为饥寒困,发肤不卖身。
渴来饮河水,困去卧草薪。
一钵一瓶足,三餐两顿匀
偶闻数犬吠,可是扪虱人?
  注:十六国前秦王猛披褐见桓温,扪虱纵论天下大势。
  端午伴着栀子花的淡雅、粽子的香甜,轻轻地来轻轻地走。雨水后的河塘是一阵浑、一阵清,仿佛说错话的孩子般脸一阵红、一阵白。塘里的菖蒲随着端午的远去而被农家渐渐淡忘,孩子们甚至忘了它名叫"参目",它身旁的高瓜(茭白)长势盖过了它,菖蒲绿的开始泛黄,高瓜青的开始发绿,远望有些分不清彼此,近看却是高低色彩不同。高瓜垂直水面处,经常飘着一块类似红色的树叶、更像一颗熟透的小枣,半浮半沉,一动不动,那可是早间透气的龙虾啊,它们悠闲地侧倾着,足轻柔地搭在高瓜的茎叶上,嘴巴一时一刻不得停闲,吐出的气泡堆垒着沾在高瓜茎叶边。
 龙虾俗名海虾,很小时候并不见它,是90年左右突然出现的,俨然外来物种入侵,繁殖速度极快,最早我是在花园村池塘所见,不到一年,就遍布梅山村各个河塘,稻田也会侵入。龙虾四对足,一对螯,那对螯除捕食时用于夹物外,还是极好的挖洞工具,繁殖时,满腹虾籽的母虾盘踞在洞中,头朝洞口,身尾朝洞内,像孵蛋的黄鳝,性却不骄躁,此时即便是蛇也无法侵犯它,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龙虾幼年时是鱼鳖的口粮,长大后,天敌唯有人类了。农家最怕稻田里龙虾挖洞了,发现虾洞,会拿锹去掘,掘的老巢倾覆,再去擒它。孩子们发现虾洞,总是用手伸进洞里去抠它,洞口小,洞道有时也会弯曲,深得能达一臂长,洞里泥水混合,根本发现不了虾在何处,手探进去,碰着虾,它会往下缩,一直探一直缩,虾不像黄鳝两个洞口,更不像狡兔有三窟。虾的洞像它肠子,一根线通到底,待到虾无退路时,会用螯攻击手指,捉洞内虾其实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苦肉计法,抓不着虾身,便让螯夹上手,忍痛把它拖将出来。

  
  农家极不喜龙虾,认为它是农田灾害,经常是今天用泵抽满一稻田水,明天水就从虾洞漏完了,又得重新泵水。孩子们喜欢它,一则虾肉可食用,二则钓虾有趣,真是一举两得。每年阳历六七月间,龙虾幼虾皮肤从小时的浅灰渐渐褪红,此时也正是龙虾肥美时节。每天清晨,龙虾像水上飘浮物一样撒满河塘,菱菜间,莲茎处,高瓜丛,甚至水中的一根木头上,都会发现它们侧倾的身影,待到九、十点钟,太阳发热,水温升高,它们便潜入水底,此时就可以钓虾了。

  用锹在房前屋后、草垛旁潮湿的土里,掘上蚯蚓(装黄鳝的那种,肥胖粗壮带骚臭味的灰黑色大蚯蚓),剪下卡子线(纳千层底用的一种棉线)一头拴在细小竹竿头,一头系住活蚯蚓。这种自制的钓竿有些像钓蛤蟆鸡的竿,诱饵不同而已,拎只桶、提上网兜,多备些蚯蚓。也可多做几根钓竿,分置塘间,一人看四五根钓竿是可以的,把钓线和饵像钓鱼一样沉入塘底,竿把平行水面插在塘埂上,像姜太公钓鱼一样守着几根钓竿,见水面上钓线绷紧、前后左右乱拉,便是虾在下面进食,此时左手赶紧往上提,提时也得轻慢用力,不能硬拽,待到提至水面见虾影时,右手用网兜趁着水面一抄,便兜住虾了。如果塘间虾多,一根钓竿就够你忙得了,钓竿多了,兼顾不成,有些饵只能白白喂虾。
  某日早间和堂弟华金无意间经过村外一个小池塘,此塘面积不大,水浅,四周树和栅刺较多,由于隐藏的深,孩子们便不知道这儿有个小塘(后来才知是景狗家的)。龙虾透气时,绕着塘埂竟是一圈,似一条红丝带装饰相框一般,塘内零星的木桩(防人偷鱼绊网之用)也贴满了虾,日光射照,恰似闪闪的红星。我们不禁大喜,相约午后来钓,午间趁着大人午睡,把钓子诱饵工具一切准备妥当,悄悄地去了那块池塘,我俩一人一根钓竿,诱饵像极负粘力的细胶棒、一只接一只的粘上虾来,一个来小时工夫,竟钓了半桶,回来时,三叔午睡还没醒。此塘虾应没有人钓过,极好钓,不需网兜,总是像钓蛤蟆鸡一样直接拎入桶里。而钓过后的塘虾多受过惊,吃食时也狡猾,有些刚提至水面时,便松口了,抄网兜时必须眼疾手快。

  钓虾都是在塘边,大人们总是嘱咐不要掉入塘里,孩子们都会游泳,也总是把大人的话当作耳旁风。掉入塘里的事总是发生,虽无性命之忧,终是惊恐一番。有一次,我们几位同学帮花园村一个同学钓虾,他们几位的钓竿总有动静,而我这总不见虾来吃食。百无聊赖,我竟学着小猫钓鱼,抽出虾钓转过身钓这边芋头田里的青蛙,一点一提,田里动静挺大,不远处一只癞蛤蟆爬跑过来,一口噙住,我顺手一提,癞蛤蟆悬空而起,我大叫"钓到了!钓到了!"不料脚底一滑,身子往后一倒,"嘣咚"一声跌入塘中。同学们先闻听大叫不知何事,又听闻落水声,纷纷飞跑过来,见状后大笑起来,说"虾没钓着,人先成虾了。"一边嬉笑一边伸手过来拉我。上岸后,我像只大梦初醒的落汤鸡,赶忙脱下衬衫,同学们帮忙用手挤干水后再穿上,幸好那天是星期六中午,下午不上学,而我走到家时,湿上衣也就蒸干了。(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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