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放学都是来回步行,孩子会结伴上下学,大人们会叮嘱大些孩子照看小些的,而遇池塘的路段会交待孩子不要去玩水,上学路程倒也不远,晴天孩子打打闹闹走的很快,雨天却麻烦些,去学校的路有一段大路,也有一段较窄的田埂路,都是些土路,连着几天阴雨,道路不开,穿着胶靴走在泥路上,有时泞泥像糖稀一样吸紧胶靴,而脚袜有时会缩的脚尖,靴内摩擦力更小,脚会金蝉脱壳般滑出靴外;有时不注意路上水凼窝深浅而一脚踏去,水漫雨靴,如果是天稍热季节,干脆脱掉靴而拎上,光脚走更利索,天冷季节脚只能在靴中与泥和水相亲相伴了。小时总感觉脚拖着靴的力量总敌不过泥挽留靴的热情,到家后,母亲总会倒上热水让我洗脚,而膝盖以下的裤腿和雨靴会擦得全是泥。穿靴有时路上会遇上碎瓷割破靴而漏水,回来后,大人是赶紧补好,在废靴上剪一块胶片,用锉将胶靴漏口和胶片锉薄起毛,取来家中胶水罐,用剪刀翘开罐盖,食指抠出黄色的胶水在漏口和胶片两处细细涂摸,摸匀后,赶紧盖紧罐盖,稍晾一会儿后,待到胶水液固相近时,将胶片贴粘漏口,按捶几下就可以了。
连载原创《峨溪河畔》:一部记录末代农耕文化的长篇叙事散文
那时上学时极讨厌连日不开的阴雨,而南方雨季来临后雨水总是没完没了,雨天不仅路泞滑,撑伞也费劲,唯一庆幸的是当时书包是极轻便的,伞都是布伞居多,布伞吸水后很沉,越打越重。还有些孩子打竹木伞心的黄色帆皮伞,那伞又大又重,像扛着降落伞似的,有时一阵大风吹来,孩子气力顶不住风,大伞会变成风筝,被风连人带伞逼下田埂,也有某些轻便的伞会被吹成反状,伞骨像白骨精一样暴露出来,再迎着风一顶,又恢复原样。风雨日子里走路有些困难,孩子却依然会去想:风如果再大点,干脆刮得连人带伞降落家门口就好了。还会想:如果肋下长出双翅多好,一飞就到家了。待到三年级《自然》书上有张图画,说古代某个人用羽毛做翅,绑缚胳膊上,从城门上往下飞翔跳跃,原来古人和孩子想法竟是雷同的。
有一次中午放学雨下的太大,我没有回家,寄在教室,母亲便让堂哥继家给我捎午饭,而那天张村名叫克礼的同学见我没回,便将我邀至他家,中午饭便在他家吃的,菜是一碗小鱼煮咸菜,家长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便告之父亲名字,家长很客气地给我夹菜,还说:"毛毛吃饱。"而堂哥拎来的饭我也就没吃。还有一次中午放学,天是久雨初晴,路很滑,我出校门便摔了一跤,身上弄的一身泥,此时张老师正好看在眼里,赶忙过来用稻草将我身上泥擦去,又见我太弱小,怕我路上还会摔跌,于是把我一驮,扛送到荷宕村大路分叉处,后面回村那段路就比较好走了,他才安心地走回家。
离学校近的孩子,有的不穿胶靴来上学,会着布鞋踩上高跷,高跷都是大人制的,找两把锹柄似的木棍,在棍下端离地20-30厘米处凿一卯眼,镶一15厘米带榫头的短棍,在短棍下斜撑一竹爿,做成一个木棍、短棍、竹爿的结合的倒直角三角形,用钉或铁丝固定好斜边,便制成高跷了,孩子走的时候脚踏在短棍上,手捏紧跷柄,手脚合力,双跷似加长腿,慢慢前行,如此可避开路泥,到教室后把跷往教室后面一靠,穿着布鞋在教室走来走去,脚是既轻便又暖和,真是太棒了。小时候下雨天,我们在村里串门,身上披一化肥内胆塑料袋,踩着高跷别有一番情趣。
一年级不知不觉过的极快,待到六月底考完升学试,考罢三五天后,去老师家讨回成绩单,考的自我感觉不错的总会积极先去,而认为考的不理想的总会一直往后拖。其实语文数学两门功课及格,一年级的学业就可完成,如果有一门不及格会留级,继续上一年级,每年班上总有几个留级的学生,也有的孩子经常留级,会被嘲讽为"校长",那些孩子的家长会认为孩子不是读书的材料,多半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那时家长都忙于农活和副业,孩子平时的学习是无心关注,既便有些家长有心,但自己却不识字,也看不懂孩子的书,只能在遇上老师央求多管管。教孩子学习的担子都落在老师肩上,老师又兼顾一个班几十个学生的学习,显然只能抓大放小,有些成绩实在提不上去的学生只能放弃,老师有时也会恨铁不成钢去打"差生"手、掴栗子(用手指关节敲头)、扭耳朵、站黑板之类。而家长也会认为自己的孩子经常留级,是不如别人家孩子聪明,这些人们眼中所谓的"差生"会自暴自弃,变得不思进取了,继续留级也就成新常态了,待到自己年龄稍大些,会觉得和年龄小好几岁的学生同班,自己成绩还不如他,渐觉羞愧,便会告之父母不想上学了,父母也无法,只好应允。也有学习较好的女生,由于家境贫寒和父母观念陈陋,被迫辍学的。
小时张村便是远近皆知的不爱学习村,该村在人印象中是极不注重孩子文化教育,留级生最多,村子没有走出一个大学生,连中专生都没有。直到02年修谱时,才知道该村迁出去的家户竟然也有博士毕业的,让人很吃惊。平时寒暑假期间,该村人会把教室当牛笼,到开学时总有一股牛粪味,孩子们并不想在那儿上学,偏偏张村却是梅山村中心点,教室最多,直到89年,张村校舍废弃了,大人们说由于张村村民把教室当牛笼,牛天天在室内擦痒,墙体弄的开裂成危房,是不能再进学生了。真是"文章如粪土,功名如浮云"。
二年级是在程村上的学,程村的学校是一所祠堂,祠堂是过去宗族议事和祭祀先祖的场所,建筑方方正正很是庄严。古时各个宗姓都有祠堂,我们张氏的宗祠是建在梅山脚下,解放后被拆,在原址上修了梅山林场。程村的祠堂保存完好,外看是青砖黛瓦,大门是一扇门进出,进去便是一个院子,院子两边各有一间大些的厅房和一间小厢房,一南一北两处对座,西面是一堵高墙封住,厅房应该是过去宗族议事的地方,而厢房应该是祖宗灵位和宗族谱书安置处。学校有一、二、五年级,三个教室,一二年级生源多些,占了南北两处厅房,五年级才十几个学生,便以北面的厢房作教室,而空下南面的厢房便成了老师办公室。教室内墙壁虽粉过石灰,由于年代较久,学生嬉戏,一人之高的地方基本都剥落了,露出青砖来。下课时,院子太小,同学们会散到门外,还会跑进村中央,而学生上厕所也是去校外农家的茅缸,有些农家会将粪桶置在校外一偏僻处,男生小解也就多往桶里尿。
学校外有爿小店,是三间房的老式穿方屋,屋内阴暗,有些陈霉之味,陈列物品的柜台是在西面的那间卧室房,为了让大家买东西方便,房间南面窗户便成了购物窗,而屋外的墙面上用毛笔黑体写了大大的三个字"代销店"作门面招牌,店主是位老汉,时常坐在柜台内看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雪花满屏,说是电视,其实更像是收音机,孩子有时会去他那儿买本子或笔,也有带些零钱的孩子去买他那儿的酸梅粉,酸梅粉塑料袋装的,还没有味精包大,撕开后,里面藏一极小的塑料勺,孩子是一勺一勺地舀着吃,酸酸甜甜,有时几个孩子会你一勺我一勺的分䑛着吃,互相便不嫌弃,虽然有时在家会不吃大人碗里的饭菜,而同学之间的一瓶水,谁也不擦净瓶口,你一口我一口地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掉。
程村是南方典型的氏族村落,那时叫程家宕,人口和面积都比我们村大,村民团结,民风比较剽悍些,村民中若某人在外被欺负,村子人会抱团去讨理要说法,必要时付诸武力,村民们也绝不退缩,此村在外打群架之事时有发生。过去南方村落和村落之间会因山林、耕地、河塘等界域争议,继而引发纠纷,村与村打架之事常有,打过后会互不往来,还可能禁止通婚。峨溪河那边徐姓和俞姓民国年间因某事纠纷,造成人命官司后,徐姓俞姓便像周朝时齐国和纪国一样结下世仇,村民立誓不准通婚。95年,镇境内上强村和李村因山林问题纠纷,上强村仗着人多村大,集结村中青壮年,组成村军,他们立下生死协定,签名画押,内容也简单,类似约法三章,谁伤亡后,村人负责抚孤赡老。村军抄上扁担,锄头、铁锹、稻叉之类,杀奔李村。李村由于户少人稀,闻知上强村侵犯,只能防御,村民们也早早写下生死书,他们精准布防,在村口暗藏土枪(土铳),如地道战打敌人一般。上强村人知道李村人有土枪,平时只是在山上用它打野兔,应该不敢伤人,有些小瞧,显然忘记农家有句老话叫"好汉不打村"、"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上强村违背了农家的祖训,颇似苻坚投鞭断流之骄矜,村军刚入李村村口,"嘣嘣嘣"三枪,一人眼部中伤,一人肺部中弹,其他也有轻伤的,一时间阵势大乱,上强村人赶紧扶着伤者落荒撤退,而上强村中妇孺遥闻枪响更是嚎哭不已,伤者送医院急救,所幸没有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