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原创《峨溪河畔》:一部记录末代农耕文化的长篇叙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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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赶上秋种的晚稻,西瓜一般在立秋前抽蔓刨根。藤蔓上留下的都是些"下市瓜",形小、有歪头歪屁股的、还有返祖式的葫芦样的西瓜。最可惜的是一些生不逢时的体面西瓜,还未成熟,也被摘掉,毕竟秋种才是最重要的。阳历七月到八月初正是农家"双抢"时节,"双抢"故名思义就是抢收早稻、抢种晚稻,农家如今一提"双抢",都不寒而栗,母亲说:"那一个月,皮都累脱掉一层"。双抢正值一年中最炎热时节,早稻七月份成熟,农家必须早起,拿着镰刀去割稻,大些的孩子也会跟随父母去,南方潮湿闷热,凌晨的暑气也未完全消退,只是温度稍低些。大人们一边割着稻子,一边也给劳动的孩子们讲点故事:以前有个父亲带着孩子去田里割稻,孩子有些累,说自己腰酸痛的,而这位父亲却说,小孩子没有腰,怎么会腰酸痛呢?孩子很无奈也很委屈,只能变通想了个法子,于是将镰刀别在腰上说:我的镰刀呢?我的镰刀哪去了?他父亲听闻后,勾头在田里寻了一阵,没寻到,猛然抬头发现镰刀在孩子腰上,于是说,镰刀不是在你腰上么。孩子狡黠的回答:你不是说小孩子没有腰么”。故事终究是故事,每个做父母的都会体谅孩子,孩子累了也绝不会勉强让孩子硬撑着干活,哪怕自己多做点。

  到早饭时间,手快的也能割二三分田稻,割倒的稻穗连茎一行一行整齐的摆放在田里,稻茎得均匀摊平,不能成堆,因为稻穗需要太阳烤晒,晒得越干,才容易脱粒,摊厚了太阳光射不进去,穗上稻粒脱不干净,太阳越红火,粒越好脱。干活时农家又希望老天爷能不能凉快些。颇有"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矛盾。古人说:酷暑难耐,那不过是文人墨客的牢骚,农家在双抢时节又何尝去深切体会难耐,他们甚至忘记了高温时节容易中暑,虽然家中常备仁丹。
  田里金黄的稻子伴着草帽的移动,一簇一行的倒下,稻田里有些泥泞,在烈日的亲吻下,聚成一个个巨大的桑拿房,农家头上的汗水很快湿透帽顶,也顺着脸颊如雨水般滴流入田中,身上的衣服被汗浇灌的一次又一次,如同着衣下河洗澡一般。稻子不过两三天全部割完,趁着天晴一两天,便可以打稻脱粒了,早些时候打稻机没有普及,都是人工脱粒的,在田间放一只四方形不带盖的大木桶(音叫:况桶),将割倒的稻子打成捆,抱上一捆往桶内壁上敲砸,在力的作用下,谷穗与茎分离,一捆一捆砸,特别费时费力,小时候"充田"和桂村有些田那儿没有通电线,还是用况桶脱粒的。况桶之后,便是脚踩打稻机和电动打稻机(脱粒机),脚踩打稻机和电动打稻机原理相似,脚踩是通过人力踩,带动滚筒,电动是电机通过皮带带动滚筒,其实也是现代脱粒机的原型,只不过打稻机材质是木头的。小时觉得割稻累、打稻轻松,打稻可以直腰干活,而割稻一直弯腰,腿腰也酸痛。每逢打稻时,也如同插秧,邻里之间总是互相插手帮忙,孩子们也是争先恐后地捆稻,抱着稻捆跑向打稻机,一小片打完后,由于捆抱太远,便将机器移到另一片,随着"一二三走"的喊声,大人们拉着机器把手往前拖,孩子们在后面推,机器滑过的两道印迹仿佛铁轨一般,光滑明亮。电动机再次起动,稻谷飞溅打板的"噼噼啪啪",如同冰雹落瓦,一片一片打完,直到滚筒空转的"呲呲咚咚"便结束了一块稻田。
  大人们将稻谷担回家晒在稻床上,田里也就剩下一堆一堆的散稻草,随手拈一小束散稻草,像系丝巾一样在一捆稻草茎须之间系扎,一小捆扎成一棵,趁着天晴,抓着草头处用力一旋转,茎根部便像芭蕾舞的裙子飘逸带风,稳稳一站,晒稻草了。稻草一棵一棵竖在田里,如同一个个稻草人,淘气的孩子也会在稻草人之间打玩架,也会拳打脚踢把稻草人摔倒,不管如何嬉戏,有一点孩子们特清楚-不能放火,稻草是有用的,可以编织草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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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里人在农闲时,副业便是织草袋了,而每家每户田里收的稻草是不够的,也常去外面买草,周边有些稻草不适合编草袋上的绳索,有时甚至远至六七十里外南陵县境内买稻草,头天凌晨出发,迟则第二天下午才能回来,通常也是边走边寻,父亲和族下伯叔们经常出门买草,担着一百余斤稻草,走回来也是脚上起水泡,还有的长了鸡眼。稻草很多地方都是烧火做饭用了,而我们却将它们制成草袋,变废为宝,平时做饭,也只能烧稻草的废弃边叶。


  编织草袋技术是知青张老先生传授的,张老先生从上海下放至我们村,已是携家带口过来的,他有三个闺女,均已成年,见返城无期,怕误了女儿终身大事,索性将三个闺女嫁与我村青年,为了不得罪村民,一房嫁一个,外滩村自明代廷誉公后便分成三房,我房堂伯叙龙娶一个,里滩房下子仁娶一个,景配房下荣和娶一个。三个女婿都念过书,识些字,堂伯相貌堂堂,曾当过兵;子仁身材不高,当过会计;而荣和身材壮实,人有些懒散,当年算命先生曾给荣和算命,说他娶媳妇不用愁,屋角对屋角那家便是,村民们闻听不高兴,屋角对屋角不是同宗人吗,国人都忌讳同姓不婚,何况一个家族内怎能通婚?便怒叱算命先生胡扯坑钱,硬是将算命先生赶走。后张老先生下放至我村,竟然住在荣和家屋角对屋角那家,应了算命先生的话。村民们很惭愧,说算命先生真准,可惜冤枉了他。听父亲说荣和有次还和二爷爷辩论,题目便是天上的星星:二爷爷说天上的星星顶多和脸盆一样大,荣和却说天上的星星比地球大,甚至有的比太阳还大,二爷爷不信,荣和也无法去试验证明。也许二爷爷是"要将宇宙看稊米”,而荣和是较劲当真了。
  张老先生后来返城了,而编织草袋技术留了下来。编织草袋是需两种机器组合,一个是摇绳索机,一个是编织机。摇绳索机如纺线一样作草袋之"经",而编织机负责织"纬",经纬交错,便是加工成的草袋了。摇绳索机用料是稻草,一般用早稻草,早稻草纤细、光滑也结实,摇出的草绳弹性更好。编织机类似于纺织机,其做工粗糙些,用料草总是选粗壮的中稻草。摇好的绳索纵向排列至编织机上,通过右脚踏板控制梭子来回,左手握草,右手递草喂给梭子,一次一根,左脚踏板控制压紧板,一根一压,直到压完数百根稻草后,再用镰刀割断纵向的绳索,便织成一个草袋了,有诗云:

  细细黄黄草一棵,年华已是半消磨。偶逢巧手织编后,能拒烈光能堵河。(草袋的用处便是遮光和兜土用于防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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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孩子们的工作就是编草袋了,将草袋如地毯一般摊开,编就是将两边多出的草通过手像扎辫子一样扎牢、还将草袋割断的绳索系牢,如此编好的草袋会更耐用。堂姐大花(以好姐姐)是织草袋能手,每天下午放学,以好和弟弟以滑看着堆的像小山一样的草袋,甚是发愁,却也无奈,等哥俩全部编完天已大黑,手背皴裂,倒刺满指更是家常便饭。而堂哥继楼有次竟神秘兮兮伸出手心让我看,我只觉得他指脶处特别黑,不料他将手一翻,十个手指脶纹皮像脱帽一般,纹皮一处还牵连在指上,双手来回摇晃,脶皮敲指竟发出轻轻嗒嗒声,有点像黑色的无隐手。编草袋伤手,特别是冬天,寒风吹的刺骨,草袋上的水也时常成冰,孩子们有时也有些怨气,但每次展开草袋时,总会把草袋当床,也会滚几个跟斗,学鲤鱼打挺,练练手翻。

  草袋编完,对折后五只串在一起,逢收草袋商贩来,便可卖与他,他再转卖于砖厂和预制板厂,厂家将草袋摊开用于防晒遮盖土坯和预制板,父亲在水泥厂上班路经一预制板厂,与该厂厂长会计渐熟,后用家中草袋换其预制板,以物易物,双方皆是欢喜,我家平房的预制板便是草袋的功劳。而夏天梅雨季节,可把草袋两边用草索缝好,制成真正的袋状,早些时候,蛇皮袋不盛行,磷肥厂甚至用做工精细的草袋来包装磷肥,做工一般的才用于盛土,垒在圩埂或江埂上,作为防讯物资。缝草袋多是夜间做的活,南方汛期早且长,防洪季节很是抓紧,此时草袋也急为紧俏。头天下午收草袋人来说,明早就要要货,于是一家家男女老少都得上阵加班,连夜赶缝,小时经常停电,农家便挑起煤油灯,街上卖得那种玻璃罩子的煤油灯,每家顶多一个,并不够用,而家家也需自制几个煤油灯,用废墨水瓶盛油,剪一块圆铁皮当瓶盖,盖中央戳个洞,卷一个铁皮空心管插入洞中,再将废弃的布条穿入空心管内,沾上油便是灯芯,而简易的煤油灯也就做成了。农家也会在这种光线灰暗的煤油灯下加班加点,有时灯芯着火处挑得有些长,灯火有点旺,农家会拿上剪刀连烬剪平些,让火小一点,也是尽量让瓶里煤油烧得更久长些,颇有"严监生"吝啬之感,而农家这种吝啬更多体现得是简朴,也正因为这种简朴创造出民族的美德。
  夜间缝袋是用粗袋针一针一针地缝,有些单调枯燥,孩子们也容易打瞌睡,大人也讲些故事来提提精神,母亲有一次给我们讲《周藤上树的故事》:从前有一对夫妇特别穷,大年三十还揭不开锅,于是将家中唯一值钱的大缸抬到街上去卖,换些米肉之类回来过年。街上人来人往,却无人问津。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有一人看了一下缸,觉得合适,掏钱欲买,谁知旁边来了个闲人也不买缸,却挑起缸的瑕疵来,那买缸的人却是棉花耳朵,听完后也不再买,转头走了。夫妇俩望着日渐下沉的夕阳,想着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子,已是绝望,狠命地砸碎大缸,一口气跑回家,缢杀孩子,随后双双悬梁。一家死后变成数条蛇悄悄爬到那多嘴闲人家,闲人当场被吓身亡,此人死后变成一棵树,而蛇转而变成数根藤,牢牢缠住这棵树。"小时听完这个故事后,只觉得多嘴闲人可恶,卖缸一家人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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