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凭什么从一个小人物登上历史的制高点

  王峻道,“正是要借此事试探他的忠心,陛下勿忧,殿前司有兵十万,但吴安国和慕容延钊等主要将领都心向朝廷,再加上王殷的神武卫从旁监视,柴荣纵有异心,亦无所作为。臣愿领余下禁军,作为坚强后盾,柴荣若是得胜,臣可助其一臂之力,若其真与辽人暗通,陛下也足以制得住他。”
  郭威挝掌赞道,“此真老成谋国之言,非忠若卿者不可为此谋。你们现在就各回治所,刀兵一起、百事待筹,范、王二相速速准备粮秣甲仗一应供需,军事上就由王峻好生规划。魏卿速去取兵符来,明日一早朕就要调兵遣将了。”
  等到魏仁浦把兵符拿过来,郭威拣了两块,放在案上,魏仁浦见只有殿前司和神武卫的兵符,问道,“侍卫司其余各军的兵符不一并下发吗?”
  郭威道,“你都知道朝中内奸未明,还叫朕把兵权全交出去,是何居心?”
  魏仁浦笑道,“臣是怕陛下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故有意提醒罢了。”
  郭威说,“你提醒得好,不光提醒了朕,还提醒了别人。你刚才在众人面前说的话只怕这时已闹得满城风雨了。”
  魏仁浦把余下的兵符小心地――放回匣中,合上盖子,用一个精巧的兽首铜锁锁好,然后才说,“有的人不需要提醒,早已执迷不悟。满城风雨有什么不好,人人自危,陛下正好浑水捉鱼呀。”

  晚饭过后,王峻在府中的书房来回踱步,既兴奋又紧张。郭威看来对柴荣很不放心,苦于没有证据再加上符彦卿的压力,不得不释放柴荣。现在辽兵压境,只要柴荣带着殿前司出去迎战,东京城的一切都将由自己说了算。
  他觉得口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觉得还是口干舌燥,干脆直接拿起松纹玉注壶往嘴里灌,半壶下肚,身子舒坦了些。想派人去把王殷和郭崇叫来商议一下,于是走出书房,叫不远处的心腹待从刘正威过来。
  刘正威是跟了王峻多年的亲兵,现在担任中军副将,听到召唤,屁颠颠地跑到跟前,王峻正要说话,忽见两个黑色人影从书房一侧的花园拱门进来,立刻改变了想法,让刘正威出去把门守好,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
  黑衣人头上都戴了风帽,帽沿宽大,遮住了脸。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书房,王峻对为首之人说道,“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没事别往我这里来,我自会派人去寻你。我这里是相府,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盯着。”
  黑衣人笑道,“刘词倒了,柴荣自顾不睱,孤军远征无异送死。如今的东京,大人一枝独大,别人讨好还来不及,谁还敢说闲话。”
  王峻指着他身后那人问道,“这又是谁?你敢往我这儿带,应该不会是外人吧。”
  黑衣人道,“这位是尊贵的客人,您必须得见一下。”

  身后那人摘下风帽,秀丽的黑发如瀑布般披落双肩,竟是个美貌女子。王峻大吃一惊,“你…你不是肖卓吗?”
  肖卓道,“来者是客,王相也不请我坐下?”
  王峻的脸色在灯烛之下闪烁不定,“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先前那人说,“这位是大辽皇帝的密使,专程前来与我们共商大计。”
  王峻仍是狐疑,“你是辽使,可有信物?”
  肖卓拿出一个金色的令牌,上刻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王峻失声道,“金鹰令?这是鹰卫大统领的令牌。”
  “你认得就好,”肖卓不紧不慢地说,“鹰卫有三大统领,我、萧继先和耶律广,令牌由大辽皇帝亲自颁发,直属北府宰相管辖,一切行动由萧平章谋划。”
  “你是说,辽帝和萧相会支持我?”
  肖卓没有说话,黑衣人道,“王相在这个时候莫非还有猜疑之心?辽帝已统兵亲来,正是为了相助大人。”
  王峻盯着肖卓乌黑的瞳仁,“你既奉有辽帝钧命,为何又要帮助郭威?”
  肖卓轻轻一笑,“王大人,郭威说你不懂政治,看来没有说错。我不救郭青哥,郭威怎么可能放了柴荣?柴荣如果不带兵出京,你的计划又怎么可以成功?”
  王峻道,“用鹰卫假扮玄衣铁卫,再嫁祸刘词,跟着对梁王下毒,你再出手救人,这一切都在你计划之中?”
  肖卓道,“当然,不去掉刘词这个绊脚石,龙虎卫岂能落入你手?至于救郭青哥,是为了换取郭威的信任,你这么聪明,不会连虚虚实实都不懂吧。”

  黑衣人道,“现在辽军即将攻破澶州,郭威为保开封,不得不派兵迎战,殿前司绝对敌不住三十万大辽铁骑,只要柴荣兵败,大人便可逼郭威交出兵权,到时候您可任意自为。”
  王峻不放心,追问道,“辽兵真的会止步于澶州?”
  肖卓道,“我大辽一言九鼎,绝无欺诳。我国只要邺都至镇定方圆千里之地,今后南北之间便以澶州为界。”
  王峻心想,就算辽人不守信用,乘胜南下,凭侍卫司二十几万人也守得住开封,当下不再多说,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肖卓说,“大人爽快,本使现在就派人回报我朝。请大人切记,柴荣兵败之日,便是大人动手之时,一切可要准备好了。”
  说完,起身告辞。王峻道,“尊使放心,一切都会安排妥当,请上复大辽陛下,事成之后,岁币贡奉自会加番,必不令大辽失望。”
  肖卓点头出来,看看府外没有可疑的人,紧走几步,拐入一条小巷,轻轻打了个唿哨,一名黑衣劲装的蒙面人自暗处跃出,对肖卓躬身行礼。
  肖卓道,“你速回去报信,就说大事可成,依计行事。”
  蒙面人道,“我们在东京的人已份亡殆尽,属下再走了,大统领的安危…”
  肖卓道,“我还要回去收拾几样东西,稍后自可脱身,你不用管,速去报信要紧。”
  蒙面人不再坚持,正欲离开,周围的墙上又出现了几个人,当先一人正是石守信,肖卓把蒙面手下往后一推,急道,“快走”,石守信叫道,“跟了你这么久,果然没让我失望,谁也别想跑。”
  身形跃下,双手分抓肖卓二人,肖卓手一扬,几枚暗器急打过去。石守信反应奇快,伸指夹住,反手一掌将她击出丈外。肖卓的那名手下扑向石守信,口中叫着,“统领快走”,肖卓不敢迟疑,扬手再撒出一把暗器,击退众人,飞身逃离。
  赵匡胤匆匆忙忙地赶回家中,公孙燕见他手忙脚乱,问有何事。匡胤说,“柴大人出狱了,但是辽军三十万已至澶州,离东京不过五百里,柴大人奉命率殿前司出城抗敌。明早就要出发,我赶回来是给你们说一声,最近人心惶惶,你们要万事小心,实在不行就去洛阳找我父亲,他是飞捷指挥使,手下有军队,可以保护你们。”
  公孙燕道,“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怕几句谣言?大哥你放心,我打过仗,不怕的。”
  匡胤见她不以为然,着急地说,“这次不同以往,辽人凶悍,柴大人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一旦兵败,开封多半也保不住。你记住我的话,只要前线失利就立刻出逃。对了,肖卓呢?上哪去了?”
  公孙燕道,“肖卓自从当了钦差,架子大了,查案也不让我跟着,这当儿多半又去了梁王府。我就不明白了,那个秋月都死了,还查什么?”
  匡胤道,“那等她回来你告诉她一声,我不能久留,要马上赶回军中去。赵先生那里,你也帮我说一下。”
  公孙燕道,“赵先生中午喝了酒,现正在屋里睡觉,你过去打个招呼不就行了?”
  匡胤不想见赵普,怕又听到什么吓人的话,对公孙燕说,“打搅人家睡觉总是不好,你帮我说说便是。”

  赵普却走了过来,匡胤硬着头皮打招呼,赵普说,“辽人当真打来了,柴荣孤军相抗,凶多吉少哟。”
  匡胤忙说还有神武卫同行,赵普笑道,“神武卫,出了名的反水部队,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匡胤点头道,“本来也不对神武卫抱太大希望,但殿前司自从柴大人回来之后,士气大振、上下一心,辽人也未必占得了什么便宜。”
  赵普眯着眼对匡胤上下打量一番,“真这么有信心就不会急巴巴赶回来生离死别了。”
  匡胤道,“什么都瞒不过先生,在下的确有些惶恐,只因敌我悬殊,胜败难料啊。”
  赵普道,“不逞血气之勇,知道彼我之别,倒是有大将之才。柴荣这次是不得不去,但也说不定他本就想去。”
  匡胤不明白这话的含意,赵普又说,“总之再凶险你也不要舍弃柴荣,只有他这次赢了,你才有出头之日。”
  匡胤道,“先生不说我也知道,柴大人对我和令坤有知遇之恩,对手下情义有加,不要说我,殿前司全军都不会有人在这紧要关头有背叛的想法。”
  正说话间,肖卓回来了,脸色苍白、步履跟跄,公孙燕急扶她坐下,匡胤关切地询问,肖卓说,“刚才有蒙面人偷袭我,猝不及防,受了伤。”
  “你说清楚一点,刚才是偷袭吗?”石守信的声音冷冷地在门外响起,人也紧接着进来。
  匡胤道,“二弟你不在军中,我还以为先回来了。快过来看看,肖卓受伤了,会不会是辽人干的?”
  石守信冷眼看着肖卓,目光锐利如刀,肖卓忙说,“没什么,我回屋去躺一会儿便好,你们不用管我。”
  石守信抢前一步拦住去路,“你中了我无极掌的七成功力,躺一会儿恐怕也好不了。”
  匡胤大吃一惊,“是你打伤了她?为什么?”
  石守信道,“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在辽使军营外,你也中过一掌,肖卓,我说的没错吧。”
  公孙燕道,“不会的,上次肖卓是摔伤,伤处青肿,不象中了无极掌。”
  石守信道,“她有一种药膏,涂在身上便现淤青,正好掩盖伤势,你们都被她骗了。”
  肖卓盯着石守信,“你进过我的房间?”
  石守信道,“我岂会如此下作?是你让燕儿送药去梁王府,我碰巧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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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燕失声道,“师兄,那天是你说怕盒子里有什么机关会误伤梁王,我才让你开启检视的,原来你是在怀疑肖卓。”
  石守信没有理她,对肖卓说道,“我一直觉得你身份可疑,王景崇和赵思绾为什么被灭口,是不是因为他们认出了你?你为何要急于查清赵延寿被杀一事?史杨之变时,你和大哥逃出东京,那些舍命救你的黑衣人又是谁派来的?这一次的案子,你又为何如此热心?莫非你也知道此事与辽国鹰卫有关?”
  “什么鹰卫,我没听说过。”肖卓淡淡地答了句,“我不舒服,要回房了。”
  “不说明白了不许走”,石守信举手拦住,脸上杀气隐现,“我跟了你好几天,你鬼鬼祟祟,见得都是些可疑之人。我再问你,你一个小小女子,怎么有聚阳花的解药?还有你刚才向我使用的暗器,”他手一扬,两指之间夹的几枚细针钉在桌上,“普天之下,只有鹰卫才用这种东西,你还不肯承认你是辽人吗?”
  肖卓道,“我若是辽人,为何要几次三番和你们出生入死?又为何要救梁王?我应该巴不得你们都死呀。”
  公孙燕道,“肖卓说得对,师兄,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石守信厉声道,“给我带进来”,几名手下推着一个人走进来,石守信撕开那人肩头衣衫,赫然文着一只雄鹰。
  石守信喝道,“肖卓刚才和你见面时都说了些什么?”
  那人说道,“这位姑娘找我问路。”

  石守信冷笑一声,“她在东京三四年,路比你还熟,用得着问你?你们为什么一见到我出现,便立即痛下杀手?”
  肖卓道,“你当时蒙着面,我以为是歹人,当然不手下留情了。”
  石守信气得浑身发抖,抓起那人,“快说,你们这些契丹狗到底想干什么?再不说我杀了你。”
  那人并不畏惧地说,“你杀了我也没有用,我真不知道你说什么?”
  石守信暴怒之下,挥掌击出,那人闷哼一声,口中狂喷鲜血,倒地身亡。肖卓愤怒地叫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石守信双目赤红,“因为他是契丹狗,只要是契丹狗,就该杀。”
  肖卓眼圈发红,带着哭腔说道,“就算他是契丹人又怎样?契丹人就不是人吗?”
  石守信叫道,“契丹人不是人,是猪是狗是畜牲,你也是。我连你一块杀。”
  匡胤见他举掌欲劈,知道肖卓绝挡不住这一击之威,连忙扑身上前,拉住石守信,说道,“事情没弄清楚,你不能杀肖卓。”
  石守信哈哈狂笑,“你还要帮她?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他一把将匡胤推开,飞身直取肖卓。肖卓本已有伤在身、闪避不灵,急往桌后一躲,“喀喇”一声方桌被劈得稀烂。石守信恨极了辽人,更恨大家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要偏袒肖卓,满腔怒火都集于双掌之上,出手无半分仁慈,肖卓有几次都差点被击中,屋内空间又狭小,肖卓已退至墙角,随手扔了个板凳过去,石守信一拳把凳子击飞,怪叫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总之今天一定要杀了你这只辽狗。”

  公孙燕道,“师兄,肖卓不是坏人,你放过她。”
  石守信道,“放过她?那他们当初可曾放过我的家人?”双掌连环击出,肖卓险象环生。
  公孙燕挺剑上前,攻向石守信,逼得他回掌自救,肖卓乘机跃开,石守信怒道,“燕儿,你也要帮她?”
  公孙燕知道石守信对肖卓起了杀心,,出手不敢含糊,将十八式剑招化为三式,迅猛使出,同时喊道,“大哥,快带肖卓走。”
  匡胤见石守信暂时为公孙剑法所困,一把拉起肖卓冲向门外,石守信道,“这是你们逼我的。”奋起神威,以十成功力击向公孙燕,公孙燕幸得有燕于飞身法,轻盈避开,眼见匡胤二人已奔至院门,怕石守信追出去,手中长剑舞动如风,直取石守信后背。
  石守信心想绝不能让肖卓跑了,虽然剑锋已近已身,但却不作闪躲,飞跃而出,公孙燕的剑就要刺中他的背心,怕真伤了他,急忙收势,石守信一跃数丈,手掌离肖卓不到一尺,肖卓突然转身,手中多了个小圆筒,几枚细针向他面门飞来,月光照射下,可见针头闪着幽蓝的光芒。
  距离太近,石守信无法硬冲,身子后翻,细针钉入窗棂。这一缓之下,石守信又被公孙燕剑光笼罩,一时脱不开身。匡胤和肖卓奔出大门,迎头撞上韩令坤。看到二人狼狈奔出,韩令坤惊道,“你们…”
  匡胤来不及向他解释,只叫道,“拖住你二哥,”韩令坤虽不明所以,但立刻挥刀进去夹攻石守信。
  同时不忘回头叫道,“侍卫司的人快来了,说是要抓辽国奸细。”
  石守信道,“是我通知魏大人的,看你这辽狗往哪儿跑。”
  匡胤见远处已出现大队人马,再看肖卓有气无力,知道她受伤甚重,干脆背起她就朝北门跑,后面的追兵蜂拥上前,领头的是安在轩。
  匡胤拔足狂奔,追兵益近,冷不防前面又有一队人拉住了去路,肖卓说,“大哥,他们要抓的是我,你快放我下来,自己赶紧离开。”
  匡胤咬着牙不吭声,拔出腰刀硬冲过去,前面的士兵们呼喝着迎上来,匡胤正待厮杀,那些人却虚晃着刀枪,假装阻拦,其实却暗暗闪开一条道路,待放过匡胤之后,却与安在轩的人混杂纠缠在一起。
  匡胤抬头见带队的是张永德,心知他是暗助于己,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张永德装作没看见,不停吆喝手下“快捉奸细”,等到匡胤奔出老远,安在轩才好不容易挤出人丛,对张永德怒目而视,张永德道,“你别瞪我,你龙虎卫这么多人都没抓住奸细,难道还想怪我这个帮忙的?”
  安在轩道,“谁叫你殿前司插手了?”
  张永德脸一板,“安在轩,你算老几,在老子面前横眉立目。别给脸不要脸。”
  安在轩道,“只怕你见了王相不好交待。”
  张永德道,“那好,老子陪你去追。”
  赵匡胤背着肖卓奔至北门,见城门处盘查甚紧,不敢直接过去,在附近找了个偏僻小街先躲着。
  他把肖卓放下来,肖卓已近昏迷,匡胤唤了几声不见反应,想到肖卓有不少灵丹妙药,不知她随身是否带得有,想在她怀中摸索,手刚伸出去又觉不妥,肖卓碰巧醒转,自怀里摸出个药丸,想放进嘴里却无力再把手抬高,匡胤帮她把药送入嘴中,尚未咽下,肖卓却又昏睡过去。
  匡胤只得起身去找水,才过几步,便听见人声嘈杂,急闪在暗处,成队的士兵正挨家挨户搜查。匡胤急忙返回,抱起肖卓往巷子深处跑,这条巷是个死胡同,匡胤见无出路,急得挠耳,幸好旁边有一处人家户房门虚掩,匡胤抱着肖卓冲了进去,房间里是一个青年妇女正在纳鞋底,身边木马上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
  那妇人见有陌生人闯入,大骇之下正欲喊叫,匡胤上前掩住她的嘴,低声道,“我们不是坏人,请不要害怕。”
  妇人直呆呆看着匡胤,好容易才回过神,匡胤松开手,又说道,“我们只想找个地方避避,不会伤害你们的。”
  妇人见匡胤并无恶意,点了点头,拉开柴房的门,向一堆柴草指了指。匡胤道了声谢,又朝小孩挤出一个微笑,那小孩反不害怕,也朝匡胤笑。
  这时屋外已可听见士兵们的声音,妇人脸现惊惶之色,匡胤把心一横,和肖卓闪入柴房,匿于草后,侧耳细听动静。
  破门之声响起,有人恶狠狠地说,“有没有见到陌生人?”
  那妇人惊慌地说,“没有,没看见。”

  跟着便听见翻箱倒柜的声音和妇人的哭喊,有一个兵士说道,“小娃娃不会撒谎,告诉我们,有没有看见过一个脸有些红的男人,他还带着一个受了伤的女子。”
  那小孩用清脆的声音说道,“没有见过,家里一直只有我和娘。”
  问话那人说,“看来没到这里,去下一家看看。”
  匡胤松了口气,忽听另一人说,“周围几条街都搜遍了也没见个人影,只剩这个巷子,还是仔细点好。”停了一下,那人叫道,“柴房还没搜过。”纷沓的脚步声朝匡胤藏身之处逼近,匡胤一手揽着肖卓,一手紧握刀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滴在在肖卓脸上。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被推开,匡胤的心呯呯直跳,偏生肖卓这时醒来,翻了下身,柴草悉索作响。兵士听到动静,都往这边看,匡胤心知已被发现,咬咬牙正要出其不意地杀出来,只听得有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磨蹭什么?”
  是高怀德的声音,匡胤心想侍卫司全军出动,看来是志在必得了,一定是石守信报告了魏仁浦,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那些士兵正是神武卫麾下,见了高怀德,都恭敬地答道,“启禀大人,这里面可能藏有奸细,小的们正准备查看。”
  高怀德“哦”了一声,“你们去门口把住,本将军亲自进去捉拿。”他走过来,用刀鞘在草堆里搠了几下,匡胤把身子尽量蜷缩,希望不会被他发现。

  高怀德又把柴草略作翻动,肖卓的一只脚露了出来,匡胤心道要糟,高怀德却已转身出去,对手下说道,“明明是几只老鼠,你们做事太马虎了,快去别处寻找,走了奸细,唯你们是问。”
  底下的士兵们忙不迭赶往别处,高怀德又说,“刘廷让,我的玉佩呢?”
  刘廷让道,“末将没有看见大人的玉佩,大人今天出来得匆忙,会不会落在营中了。”
  高怀德道,“胡说,明明刚才还在我身上。对了,一定是掉在草堆里了。”
  刘廷让道,“末将立刻去找。”
  “高怀德道,“不用你去,守在这里,我亲自去找。”返身又入柴房,匡胤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不敢起身相见。高怀德关上柴房的门,在柴垛旁站了一会,小声地说,“你真的是辽人?”
  匡胤还是不敢答话,高怀德叹了口气,“你不见我也好,若是见了,我就只能公事公办。你出去之后,不要再回来了。不管你是不是辽人,我高怀德永远当你是最好的朋友。”
  他放了些东西在地上,转身出门,笑道,“原来玉佩真掉在柴房里了,刘廷让,你去取十两黄金来,给这对母子,拾金不昧,应予嘉奖。”
  刘廷让很快取了金子过来,交到那妇人手中,妇人千恩万谢,高怀德叫刘廷让把人都撤走,然后又大声对妇人说,“天黑透了再出门,韩通在亥时前交班。”
  外面的人声从喧闹重归平静,匡胤从草堆里钻出来,见地上放着一个小包袱,打开来看,里面有几个金锞子、几十两碎银,几贴金创药膏、一个出城令牌,还有一些干粮。
  这些东西当然是高怀德留下的,但是他为什么这样做?还有刚才那番话,奇奇怪怪的。匡胤猜那些话是说给肖卓听的,东西也是留给肖卓的,只不过他不知道肖卓一直昏迷,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
  匡胤找妇人要了些水,喂肖卓服下伤药,过了大约两个时辰,肖卓终于醒了,匡胤看看天色已近戌时,便向妇人告辞,那妇人今日又受惊吓又得重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倒是那小孩十分机灵,用一口清脆的童音说道,“天黑透了,可以出城了。”
  匡胤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爹爹呢?”
  那妇人忙说,“夫家姓王,你们快走吧,已经快三更了。”
  小孩道,“我叫王全斌,允文允武的那个斌字,我爹出远门了。”
  如人眼圈一红,小声道,“我骗他的,三年前皇上入京,他爹被乱军…”
  匡胤知道是怎么回事,恻然道,“大嫂,不用再说了,总之救命之恩,在下他日一定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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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卓这时有了点精神,逗那小孩道,“允文允武是什么意思?”
  王全斌道,“我外公是私塾先生,他给我取的。反正是很了不起的意思。”
  肖卓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柔声道,“允文允武指的是武能安天下、文能治国家,你长大了可要建立功名事业,这才对得起你的名字,更要对得起你娘。”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碧绿通透的玉佩,放在王全斌手中,“你以后有什么事,拿着这个到大辽的国都上京来找我。”
  匡胤听到她终于自承身份,脑中轰然巨响,一时木立当场。那妇人一听到这话,从孩子手中一把抢过玉佩,塞回肖卓手中,“你是辽人?不行,这东西我们不能要。”
  肖卓脸色一变,“你也这么恨辽人?”
  那妇人象见到妖怪一样,惊恐地搂着孩子,“早知道你们是辽人,我…我…”
  肖卓摇了摇头,幽幽地对匡胤说,“我真的是辽人,匡胤哥哥,你还陪我一起走吗?”
  匡胤定了定神,“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是我的妹子,我要送你出城。”
  肖卓转嗔为喜,甜甜一笑,“还是你对我好,咱们走吧。”
  匡胤麻木地迈动双腿,心中有无数个问题却又无法开口,他很想问肖卓,“你到底是不是奸细?你为什么要留在我们身边?你都干过些什么?”
  肖卓好象知道他的心事,说道,“等出了城,我再――告诉你好吗?总之我不是奸细,更没有做伤害汉人的事。”
  两个人来到城门处,守卫很是森严,匡胤硬着头皮往前走,直走到守城的军士面前,拿出令牌。士兵们见他二人都低着头,喝令抬起头来,韩通走过来,接过令牌看了看,大声对周围说道,“是神武卫的自家兄弟出城公干,放行。”
  他是北门的头领,手下不敢多嘴,打开城门放二人出去。匡胤直到出城十里,看后面无人追来,才松了口气,对肖卓说,“我就送到这里了,你自己小心。”
  肖卓道,“大哥,你不和我一同去大辽?”
  匡胤道,“我是汉人,辽国屡次戕害中原子民,此仇不共戴天,我怎可助纣为虐。”
  肖卓道,“你不是已经帮了我这个十恶不赦的辽人了吗?你回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匡胤道,“我不会让你有事,但我也不能背叛大周,要杀要剐,任由天命。”
  肖卓道,“那我也不勉强你,你走吧。”
  匡胤道了声珍重,回身便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急转头看,肖卓倒在地上,匡胤跑上前去扶起,肖卓无力地说,“我想自己走,可是没有力气。”
  匡胤自责道,“是我想得不周到,你伤得这么重,怎么可以独自上路。”背起肖卓在月光下往前走,肖卓伏在他宽阔的背上,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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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荣率十万殿前司禁军火速出京,赴澶州抗击辽军。对于这一次众寡悬殊的战事,大家心里都没有把握。柴荣作为主帅,不能流露出丝毫的畏怯。他把部队集中在一起,整齐有序地向前推进。
  七天之后,大军来到澶州城东五十里处的牛头山,柴荣下令在山脚扎营,自己和张永德带着几十名亲卫登上山顶,眺望敌情。
  远方可见密密麻麻的辽军营盘围驻在澶州城下,张永德说,“辽人知道我军来援,竟不分兵,看来是自恃兵威,无所顾忌啊。”
  柴荣看了一会,说道,“辽军先锋是谁?”
  张永德道,“是耶律奇和崔廷勋,此二人在耶律阮夺位时出过大力,故得蒙重用。”
  柴荣道,“派慕容延钊去打一下,探探虚实。”
  张永德道,“辽军前锋有十五万人,耶律奇和崔廷勋皆是勇将,我军贸然出击,恐会吃亏。”
  柴荣笑道,“不交手怎么能知道敌人的战斗力如何?放心吧,慕容延钊长于马战,正是辽人之敌。你准备五千弓弩手,随时接应便是。”
  慕容延钊得了将令,立刻点齐人马,冲出营去。他手下多为泰宁旧部,骁勇善战,又都经历过灭晋之痛,此时人人心怀仇恨,如下山之虎扑向敌营。
  辽军早有防备,崔廷勋率三万铁鹞军严阵以待。等到周军距阵前一百多步时,一声令下,辽军铁骑突出,以扇形呈包围之势。

  柴荣在高处观战,辽军作战十分勇猛,只进不退,兼之战马和骑士身上都披了重铠,泰宁军无法对其造成大的伤害。
  延钊苦战许久,身边副将飞马来到他身边,高声叫道,“敌人势大,请将军暂时回兵。”延钊怒道,“大丈夫马革裹尸,岂可临阵退缩。有言回师者斩。”
  部下见他英勇,也都受到了感染,人人奋勇争先,崔廷勋见没有取得压倒性的优势,便让部下改变阵形,铁鹞军结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大阵,如同一堵铁墙缓缓地朝泰宁军压过来。
  澶州城至牛头山之间是一片宽阔的平原,十分利于骑兵作战。泰宁军的优势也在于骑兵,但铁鹞军的阵势密不透风,极大地限制了泰宁骑兵的机动性。
  延钊发现己方的作战空间正在敌人的挤压下不断缩小,心知再不突击就会全军败退,大喝一声,右手持枪、左手拔剑,挥舞如风,向敌阵冲杀,专攻铁鹞骑兵的眼睛和咽喉,这两处都无铁甲防护,延钊很容易得手,他在前面开路,身后跟着三千名最强悍的部下,辽军纷纷落马,铁阵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延钊带着这三千人往来厮杀,穿行于辽骑之中,辽军方阵被冲破,接连出现缺口。余下正在苦战的泰宁军抓住这个机会,将辽军分割开来。
  泰宁军的步兵和骑兵有着良好的配合,骑兵的枪杆很长,虽然刺不破敌人的铠甲,但是可以将人抵住,阻止敌人近身,同时手持利斧和坚盾的步兵便会冲上前去,猛斫马腿,铁鹞军的战马在腿弯处是没有防护的,一砍便倒,马上的骑兵便滚落下来,等待他们的是寒光闪闪的斧头。

  柴荣看见泰宁军冲破铁鹞方阵,大喜道,“泰宁军果然骁勇,辽人从此不敢轻视我军。”
  张永德道,“敌人兵力远胜于我,再打下去,我们会吃亏的。”
  柴荣道,“所言甚是,今天已经看到了辽人的战斗力,确是劲敌。和他们相比,李守贞、李璟的军队简直有如土鸡瓦犬。传令收兵吧,延钊不可有闪失。”
  慕容延钊听到了鸣金之声,并不慌着撤退,仍然以攻代守,不断杀伤敌人,直到战场上出现了一丝空隙,泰宁军才缓缓地退向己方阵营。延钊和一千名亲卫立马阵中,挡住敌人的追赶。崔廷勋见对方退兵,挥军还想上前,延钊把手中长枪一抖,横眉立目,无所畏惧。
  辽人向来无敌,今天却没有占到便宜,慑于延钊神威,无人敢上前厮杀,有些人在崔廷勋的威逼下,试探性地驱马迈前,猛听得延钊厉喝一声“想死的就来”,铁鹞军赶紧收回了脚步。
  延钊又守了一阵,见敌人不敢过来,这才与手下往本阵退走。辽军又想来追,延钊回马怒目而视,铁鹞军以为他要杀过来,忙往后退。延钊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拨转马头,径回本阵。
  周营内早布满了弓弩手和砲石手,崔廷勋看见对方防守严密,暂时息了突袭的心思,收兵回去。柴荣亲自在营门口迎接延钊,笑道,“将军这一战,挫动辽人锭气,大扬我之军威,当记首功。”

  延钊谦逊地说,“全仗大人指挥若定,士卒同心,末将纵有尺寸之功,也是依赖我朝之洪福。”
  柴荣挽着他进帐,把诸将都唤来,共商方略,柴荣命令张永德和吴安国分别作为左右翼防卫,慕容延钊担负正面进攻,樊越和石守信策应。分派之后,他又说,“我看辽人在低洼之地下寨,目的是为了取水方便,韩令坤可带五千人至上游之地,截断水源。辽军一旦缺水,必军心大乱,我可乘势攻击,澶州之围可解也。”
  众将轰然领命,柴荣又叮嘱道,“辽军后援将至,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等到敌人重兵集结,我们再无胜算。”
  韩令坤带人乘着夜色悄悄出营,去上游堵塞水源,辽军十几万人马本就不耐中原湿热,现在又缺水,营中开始出现慌乱。
  柴荣早集齐了人马,专等着这一刻,鼓声咚咚、马蹄隆隆,在强大的箭雨掩护下,殿前司十万大军一齐向辽营发起冲锋。
  辽军主将耶律奇急命崔廷勋带人迎战,自己也披挂上马,指挥着手下全力进攻。
  辽军这种硬碰硬的打法给周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辽人本就善于野战,现在以攻代守,和周军贴身肉搏,一时双方谁也占不到便宜。
  柴荣挥舞着宝剑,冲杀在前,慕容延钊怕他有失,率着一队精锐的骑兵紧紧跟随。好在泰宁军骑兵也是十分骁勇的,敌人近不了柴荣的身。

  张永德从后面赶到柴荣身边,柴荣说道,“谁让你到这儿来的,快去从侧翼攻击敌人。”
  张永德说,“韩令坤回来了,要不要让他加入战团?”
  柴荣道,“回来得正好,让他从敌人背后杀过去放火。”
  张永德领命而去,过不多时,就看见辽营中冲天火起,辽军不知发生了何事,无心恋战,纷纷回马。柴荣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麾师掩杀。
  辽军急退,开始以耶律奇为中心重新集结,柴荣看见敌军的方阵越结越大,对延钊说,“必须趁辽人还未完全集拢之时,破了这个阵。”
  延钊会意,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在辽阵中杀开一条血路,耶律奇正在呼喝着手下向他靠拢,不防延钊已至面前,急唤亲卫抵住。延钊双足离镫,脚尖在马鞍上用力一点,腾空跃过敌人的刀枪,手中长枪直刺耶律奇。
  耶律奇慌忙用刀去挡,延钊人在半空,手一翻,化枪为棍,猛劈下去,正中耶律齐头盔,将他打下马来。延钊落地,一枪挑起耶律奇,顺势将周围的敌人扫倒一片。
  周军齐声高叫,“耶律奇死了,耶律奇死了。”辽军既失主将,军心涣散,刚刚集起的大阵迅速散乱,周军得以各个击破,柴荣在马上高呼,“辽军大败,冲啊。”
  辽师一溃如泻,夺路奔逃,柴荣欲收全功,传令手下追击,猛听得远处号角连声,在辽师后方出现黑压压一大片乌云,不断向这边涌来,震耳的马蹄声甚至盖过了战场上的厮杀之声。
  张永德飞马而来,喘着气报告说,“辽军增援部队到达。”
  柴荣急问,“有多少人?是谁带兵?”
  张永德道,“不下二十万,由耶律阮亲自率领。”
  柴荣道,“辽帝果然亲自来了,王殷呢?叫他速带英武卫前来。”
  张永德道,“英武卫一直驻于距此五十里处,属下早已派人去过,但他们仍然按兵不动,恐怕不会听从命令。”
  柴荣怒道,“你再派人去,告诉王殷,若敢抗命,军法从事。”
  张永德道,“属下这就再派人去传命,但大人这里…”
  柴荣道,“你不用担心,辽人奈何不了我。只要英武卫迂回至辽军侧面,与我呈犄角之势,耶律阮便不敢对我全力进攻。”
  张永德去后,柴荣下令全军停止追击,趁着敌方后援还未靠近,全军退回牛头山。
  。
  178
  驭风这家伙颇有灵性,自来寻到肖卓,赵匡胤又在路上买了匹瘦马,二人专拣偏僻小路往北而行,肖卓的伤势略有好转,但仍禁不起长途奔波,匡胤想找个农舍住下,等她养好伤再走,但肖卓坚决不肯,强撑着上路。肖卓很明显心事重重,匡胤也是满腹疑问,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太多说话。
  走了八九天,终于到了澶州地界,匡胤知道柴荣正在此地作战,很关心战况如何,把肖卓安顿在城外一个小山坡上,自己就要去澶州察看究竟。
  肖卓非要同行,匡胤拗不过,二人骑马至牛头山北,遥见山下辽军旌旗飘扬、营盘罗列,周军已全部退缩到了山上。匡胤很是着急,回头看了看肖卓,欲言又止。肖卓知道他心系柴荣安危,想要前去帮忙,于是说道,“辽军重重围困,大哥你一个人是杀不过去的。”
  这时只听得辽营中呜呜吹响号角,辽骑一队队纵横驰奔,地上尘土飞扬,片刻之后,辽军集成数个巨大方阵,开始往山上移动。匡胤道,“辽人要开始大举进攻了,不行,我一定要到柴大人身边去。”
  肖卓道,“你单枪匹马能顶什么事?再看看吧,大辽铁骑是厉害,但那是在平原作战的时候。现在是攻山,骑兵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柴荣肯定能撑得住。”
  匡胤听她说得有些道理,提着心又看了一会儿,果然辽兵到了山脚下便只能弃马步行,在山上周军的滚木擂石攻击下,辽军数次冲锋皆无功而返。

  肖卓笑道,“我说得没错吧,耶律阮若是聪明的话,应该弃玫为守,把柴荣困在山上,过个十天半个月,周军粮草不继,到时便不改自破。”
  匡胤听她竟直呼辽帝之名,全无半分尊敬,心中十分奇怪,说道,“英武卫离此不远,辽帝恐怕是为防击夹,故急于求胜。”
  肖卓道,“只有你才信英武卫,恐怕柴荣都没对他们抱过指望。”
  匡胤道,“你怎么这么清楚,哦,我差点忘了,你和王峻是一伙的。”
  肖卓并不解释,对匡胤说,“我口渴了,大哥,你可以去帮我弄些水吗?”
  匡胤取下水袋,听到背后驭风不断长嘶,料想是这家伙见到战场杀伐按捺不住,微微一笑,往山涧处去。穿过坡后密林,小溪淙淙而下,匡胤先捧了几口喝了,又把水袋装满,转身返回。肖卓却不在刚才的地方,连驭风也不见了,匡胤大惊,急忙四处寻找,在林深处看见一个红影,走近再看,正是驭风。匡胤心想原来是找了个荫凉处,也不打声招呼,让我好找。
  驭风见有人来,很烦燥地踢动蹄下泥土,仰脖又是一声长嘶,匡胤笑骂道,“连我也不认识了?”正待唤肖卓的名字,忽听草丛中发出声响,一个黑影向外跳出。匡胤不知是何人,情急拔刀,追了上去,肖卓在身后大喊“大哥,快回来。”
  匡胤怕她有失,顾不得再去追那黑影,返身折回,肖卓好端端斜靠着一块大石坐着。
  匡胤心中陡然生疑,指着黑影逃去的方向,厉声问道,“那是什么人?又是你手下的鹰卫吗?你派给他了什么任务?是不是要害柴大人?”
  肖卓没有忙着回答,指了指匡胤提着的水袋,匡胤把水袋往地下一扔,“不说清楚不许喝水。”
  肖卓道,“大哥,你早知道我是辽人了,怎么现在突然这么凶?”
  匡胤道,“我以为你这个辽人会不一样,但我错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肖卓道,“我虽然是辽人,但我害过汉人吗?郭威进京杀了那么多人,我当时在干什么?在救人。”
  匡胤也实在想不出来她倒底干过什么坏事,一时哑口无言,把水袋捡起扔过去,“喝吧,慢着点,这水凉。”
  肖卓小口抿了些水,笑道,“知道你对我最好,看在你的份上,我再帮柴荣一次。”
  她从怀中掏出金鹰令,对匡胤说,“辽军没有人认得你,你拿着这个混进去,穿过辽营,去见柴荣,告诉他务必坚守十日。”
  匡胤半信半疑地接过令牌,走了两步,还是觉得不踏实,回头问道,“十天之后会怎样?”
  肖卓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只要柴荣能守得住十天,一定没事。”
  “那你呢?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一…”
  “你都知道我是鹰卫的大统领,我会有什么事?快去吧。”
  匡胤把令牌收好,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我见过柴大人之后再来寻你。”

  他走了一小段路,听见肖卓喊了声大哥,匡胤急忙回头,肖卓伫立树下,只是不断朝他扬手示意快走。匡胤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往山下去,却不知肖卓斜倚在树干上,早已泪眼模糊。
  柴荣虽然打退了敌人的数次进攻,但辽军人数众多,不断地对周军形成威胁,柴荣几次飞传王殷增援,但都杳无音讯,眼看着敌人是想凭借优势兵力打一场消耗战,己方士兵不断伤亡,柴荣心急如焚,亲自战斗在第一线,和士卒们一起搬石抬土消灭敌人。手下将士看到他不惧矢石,大家都同仇敌忾,凭借着地形上的优势与强大的辽军抗衡。
  辽军终于暂时停止了攻击,殿前司的人也得以歇一口气,柴荣却不能休息,前往各处阵地检视伤亡、鼓舞人心。张永德见他两眼熬得通红,送上了一壶水。柴荣口渴至极,举壶便喝,刚喝了一口,便停下来问道,“士兵们都有水喝吗?”
  张永德迟疑着没有立即回答,柴荣厉声追问,张永德道,“军中存水不多,牛头山上又只有一道小溪,现在已停止饮马,士卒每十人有水一壶。”
  柴荣把水壶扔回去,“每十人才一壶,你却拿来给我?快去分给大家。”
  张永德道,“大人是主帅,身体要紧…”
  柴荣不容他说完,嘶哑着又说,“正因为我是主帅,更要和大家同甘共苦。你快把水送下去,让兵士们都解解渴。”
  说到后面几个字时,他的嗓子已哑得几近几声,张永德含着眼泪,把水壶带下去。士兵们听说是点检大人把自己的水匀了出来,大家都感动得舍不得喝,至多在壶嘴上轻轻点一下便传给了其他人。水壶传来传去又传回张永德手中,还剩沉甸甸大半壶。张永德手捧水壶,跪在柴荣面前,请求他喝水。柴荣勉强抿了一小口,正要说话,有人来报,赵匡胤来了。
  柴荣急步往山下走,看见匡胤被五花大绑着押上山来,柴荣命令赶快松绑,抓住匡胤的是步军副统领樊越,本以为捉住了辽国奸细立了大功一件,听到叫放人,不禁一楞,张永德喝道,“大人的话你没听见?”樊越不服气但只好照办。
  匡胤纳头便拜,“末将来迟,请大人责罚。”柴荣道,“你来得正好,肖卓脱险了吗?”
  匡胤听他语气竟很关心肖卓的安危,无睱多想,答道,“肖卓现在一切平安。”
  柴荣道,“好,平安就好。她有没有叫你带什么话?”
  匡胤道,“她只说请大人坚守十日。”
  十日,柴荣的眼睛一亮,多日的疲乏一扫而光,精神抖擞地对大家宣布,“十天之后,辽军必败。”
  手下人虽不明所以,但看到他信心十足,也就都对战争的胜利看到了希望。士兵们群情振奋,本来已经快要低落的士气又重新高昂。
  战斗进行到了第九天,形势的危急已到了生死边缘,辽军前后发起了数十次攻击都被打退,耶律阮想不到自己亲自督战,竟会受挫于此,想到当初辽太宗伐晋,旬日即下汴梁,如今自己必须要靠更大的军功,才能震慑住国内那班蠢蠢欲动的亲贵旧臣,所以才在宰相萧思温的建议下与王峻合作,灭周之后,开疆拓土,建立超越前人的不世武功。
  却不料连一个小小的柴荣都收拾不下,难道自己真的就比不上太宗?
  耶律阮立马于大旄之下,催逼着手下的将士们往山上爬,漫山遍野全是无穷无尽的辽军。
  柴荣内心忐忑,紧握着剑柄的手因紧张而发抖,不知道能否挡得住辽军的全力一击。辽军在皇帝的严令下不要命地向上冲,殿前司的人拼命抵抗,辽军已冲开了几道口子,向柴荣扑来,最近的一股离他已不过数百步。
  柴荣紧抿着嘴唇,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张永德怕敌人靠近,连发数箭,射倒了几个人,赵匡胤抓起一把大刀,朝身后喊道“跟我来”,几十名亲卫紧随其后,向敌人冲去。匡胤手起刀落,把最前面的一个辽兵杀翻,紧接着便杀入敌人当中,刀光四起,辽军被杀得血肉模糊,韩令坤看见这边有事,和石守信带着人奔来增援。
  匡胤正忙于斩杀眼前之敌,不防身后有人向他挥刀,幸好石守信眼明手快,一刀飞掷,将那名敌钉在树上。匡胤回头朝石守信笑道,“多谢二弟。”石守信扭过头装作没听见,匡胤知他仍恨自己相助肖卓,这当儿也没空解释,继续投身到战斗中去。冲上来的辽军人数并不多,石守信他们增援后,局势顷刻扭转,辽军被压回了半山腰。
  敌人都向山腰聚集,周军防线不断告破,柴荣命令都往山顶上退,辽军亦不追赶,只是从山下不住往上增兵。
  柴荣知道这是在为新的一轮进攻作准备,连忙把几名大将都叫过来,细细嘱咐。
  等到天色黄昏,辽军果然开始进攻,殿前司的人退守山顶,方圆不足十里之地挤满了人,柴荣下令把所有的火器箭矢都发下去,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作最后一搏了,生死就在今夜。
  殿前司的将领们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柴荣自己的肩、背也分别中了箭,他来不及处理伤口,只是拔下箭让亲兵简单地包扎,然后就继续指挥战斗。
  耶律阮下了死命令,今夜必须全歼殿前司,辽人军纪甚严,无人敢于落后,都密集如潮般涌向山顶。张永德来到柴荣身边,报告说英武卫从山后向我军发起偷袭,柴荣怒火中烧,咬着牙道,“果不出我所料,王峻和辽人早有勾结。”
  张永德焦急地问道,“腹背受敌,该怎么办?”
  柴荣反而平静下来,冷笑道,“英武卫反叛之状已明,放号炮,诛灭叛军。”
  张永德依照指示,就地放起连珠号炮,辽军和英武卫合兵攻山、战斗正酣,忽见山顶信炮连发,都认为是柴荣要弃山逃跑,于是更加紧了围攻。
  远处此时也有号炮回应,耶律阮急命人查看,报信的人还没回来,一支军就杀向了辽军阵后,这支部队打着“符”字旗号,锐不可当,正是名震天下的符家军。
  符彦卿镇守北境多平,屡次与契丹交手,辽人知道他的厉害,不敢大意,耶律阮急调中军护住自己,又命攻山的部队暂停攻击,立刻回防。

  崔廷勋道,“难怪柴荣坚守于此,原来他有符彦卿这个后着。”
  耶律阮道,“一起来了更好,我大辽铁骑纵横无敌,今日灭了郭威的全部精锐,看谁还能与朕争夺天下。”
  他问身边的枢密副使耶律玄,“我军后续部队到了何处?”
  耶律玄道,“启禀陛下,援师已过邺都,明日可抵澶州。”
  耶律阮恶狠狠地说道,“好,等萧继先的部队到了,合力进击符彦卿。”
  符家军到来之后,并没忙于与辽人全力交战,符彦卿派侄子符良文率七万人拖住辽军大队,自己亲率八万人与柴荣合击英武卫,王殷被活捉,押到柴荣面前,柴荣也不多问,让人将其收押,然后去见符彦卿。
  符彦卿虽年过六旬,但精神矍铄,白须飘拂仍掩不住脸上威武之气,柴荣拜倒在地,符彦卿上前扶起,笑称不敢。
  柴荣道,“若非王爷及时相救,殿前司将全军霞没。王爷大恩,请再受小侄一拜。”
  符彦卿抚着胡须说道,“虽然有月娥的信还有你送来的玉玦,但也还不致令我私自发兵。是陛下发了圣旨,我才赶紧调拔人马,幸好还来得及。”
  柴荣道,“临出京时,陛下曾暗嘱小侄,若是英武卫叛变投敌,便发出信号,自有救兵接应,小侄曾多番揣测会是何人,但没想到竟是王爷亲来。”
  符彦卿道,“陛下也有一道密旨给本王,你想不想知道内容是什么?”
  柴荣道,“既是密旨,当不可传于六耳。
  请王爷不要说出。”
  符彦卿赞道,“好,有气度。难怪京娥甘愿为你而死,月娥也对你倾心不已。”
  柴荣眼圈一红,正待说话,符彦卿道,“你让本王的两个女儿神魂颠倒,本王当然要看清楚你是个什么人了。你若刚才有试探密旨之意,本王已斩了你。”
  柴荣道,“小侄一生不行卑鄙之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国家。”
  符彦卿哈哈大笑过后,脸色一沉,“本王听说你暗通辽人,谋害梁王,这是怎么回事?”
  柴荣不慌不忙答道,“若果真属实,陛下早将我悬首阙下,更不会放殿前司出京了。”
  符彦卿又是一阵大笑,“你把陛下的心思猜得很透啊,不过你既自陈忠心,为何又帮助那个姓肖的辽国女子,”
  柴荣道,“什么都瞒不过王爷,小侄现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待明日之后,王爷自能明白小侄的苦心。”
  符彦卿双目寒光一闪,好象要穿透柴荣的内心,“举头三尺见青天,你可不要忘了对本王说过的话。”
  柴荣道,“小侄若有欺心之言,必人神共愤天谴雷殛。”
  符彦卿不再沿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说道,“辽军尚有三十万,耶律阮又亲临前线,你有什么破敌之策啊。”
  柴荣道,“严阵以待,静观其变。”
  符彦卿似乎明白了什么,抬头望向东方的晨曦,“天快亮了,大辽后军也该到了吧。”
  。
  179
  萧继先率领二十万辽军增援部队赶到了澶州,他衣不解甲,立刻去参见耶律阮。现在辽军共计兵力五十万,而柴荣与符彦卿的联军加起来才二十几万人,兵力上差别巨大,而且柴荣这边殿前司伤亡惨重,失去了将近一半的战斗力,英武卫作为叛军被歼灭后大半溃散,只有符彦卿带来的十几万人算是生力军,但也是难撑大局。
  耶律阮自以为对敌我之势了若指掌,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迫不及待就要发起进攻。他把随军将领召入他的牙帐,大声说道,“只要消灭了符彦卿和柴荣,中原就再没有力量抵抗,郭威手中只剩十来万人,开封城又将归大辽版图了。”
  有人提醒说开封还有侍卫司的禁军约三十万,不容小觑。
  耶律阮骄横地说,“那些兵都将归于我大辽汉儿司麾下,你们不要担心,到时自有人大开城门迎接我军。”
  耶律玄显得忧心忡忡,说道,“臣方才接到密报,上京有人阴谋叛乱,想要拥立四王子耶律贤即位。”
  萧继先赶忙说道,“这一定是误传,上京有家父坐镇,岂容宵小得逞。这是家父给陛下的奏折,请陛下过目。”
  耶律阮从萧继先手中接过奏疏,上面说——上京一切安定,都盼着辽军大胜,陛下一统南北,成就前无古人之伟业。
  耶律阮览毕大关,“有萧相在,朕复有何忧。”
  耶律玄还想进言,耶律阮不耐烦地说,“朕此次兴兵,全赖萧相大力奔走,促成其事,焉可妄加怀疑。”

  耶律玄急道,“臣不是怀疑萧相,只是怕有人乘陛下离京在外,便心怀不轨。”
  萧继先道,“我大哥萧挞凛将兵十万,拱卫上京,谁可发难?倒是陛下如今亲提大军,若无功而返,岂不令天下人笑话?”
  耶律阮一拍桌子,“对,朕岂会怕一个符彦卿,全军立即列阵,有敢妄言退兵者斩。”
  大家都不敢再进言,默默地退出去准备。萧继先主动提出埋伏在周围,趁两军交战时再出敌不意杀出。耶律阮欣然同意,再命令崔廷勋为前锋,自领中军居中策应。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敌人,柴荣十分冷静,他和符彦卿早商量好了,不与辽军对攻,而是坚守阵地、蓄势待发。等到辽军接近的时候,地面上突然出现了无数个大坑,冲在最前头的铁鹞骑兵收势不住,跌落坑中。柴荣一声令下,本阵中奔出一万名步兵,往坑里倒下火油,顷刻间辽军被烧得鬼哭狼嚎。
  辽军见前路受阻,惊惶不定,冷不防路边草丛中又伸出无数挠钩,这挠钩前有尖刺,刺上还带了月牙形的弯刀,既可刺人,又可割断马腿,周营中又箭弩齐发,辽军的骑兵方阵登时大乱,人马自相践踏,崔廷勋喝止不住,急命人飞报中军,耶律阮怒道,“冲不过去,所有人提头来见。”
  崔廷勋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辽军在严令之下,踏着同伴的尸体再次向周军阵地冲来。

  周营中人人摩拳擦掌,忍不住想要厮杀,但柴荣一直不下令进攻,所有人都不敢私自行动。韩令坤对匡胤说,“大哥,敌人的阵形已经乱了,我们怎么还不杀出去。”
  匡胤道,“你别慌,柴大人一定有安排。”
  韩令坤说,“要不你去问问,万一他是下不了决心呢?咱们一催就成了。”
  这时有传令兵骑马过来,依次传着柴荣的号令——全军勿动,否则军法从事。
  匡胤道,“幸好没去问,不然讨个没趣。耐心等着吧,会有你杀敌的时候。”
  韩令坤道,“等,一天只知道等,五十万辽军,咱们就这么干站着用眼睛瞪死他们不成?”
  柴荣的确是在等一个时机,他要完成一个宏大的计划,在这个计划中,击败辽军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他还要借此一战换来更大的成果,但这个时机什么时候会到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张永德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辽军蜂涌而至,周营前的大坑中虽堆满了尸首,但也正好给其他辽军垫平了道路,他们冲破鹿角和其它障碍、喊杀声震天动地。周军的弓箭射不穿敌人厚重的铠甲,最多只能稍稍延缓其进攻的步伐。他焦急地对柴荣说,“大人,再不还击,敌人一旦冲破营门,我军将无力反制了。”
  柴荣的目光一直望着远处,对近在咫尺的敌人好象视而不见,张永德连说了几次,柴荣才反应过来,说道,“不许敌人靠近营门,你自己想办法。”

  这时有一队冲在最前面的辽军已离柴荣不到五十步,张永德挽起强弓,三箭连发,每一箭都洞穿两名敌人,他身后有五百名神射手,都经他亲自调教,这时一齐发箭,因为距离很近,弓力又强,箭头穿过重铠,射死了一大片辽兵。
  张永德吩咐手下的人等敌人靠近了再射,自己护卫在柴荣身边,扣弦引矢,随时准备射杀敌人。
  辽军的前锋大队几乎全压到了周营门前,柴荣估计至少有二十万人,同时,辽军两翼开始出现动作,萧继先的部队正在向中军靠拢。
  柴荣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把手一招,周营中旗帜遍举,无数的士兵从他身后杀出,呼喊着向辽军冲过去。
  耶律阮正在督促手下随在前锋之后全向周军压过去,忽见萧继先带兵到了,怒道,“你应负责侧面进攻,为何擅离职守。”
  萧继先冷笑道,“四王子已正大位,你快快下马受缚,我留你个全尸。”
  耶律阮又惊又怒,“你…你想谋反?”
  萧继先拿出一纸诏书,“新君已立,恢复先帝正统,耶律阮,你受死吧。”说完又振臂高呼,“耶律阮谋朝篡位,人人得而诛之。”
  萧继先父子三人都是辽国手握兵权的大将,这次带来的又是最亲信的部队,得到号令,一齐向中军猛攻。辽国中军的战斗力虽然很强,但萧氏父子在国中素有威望,耶律阮又十分残暴,从不体恤下属,因此听到萧继先的号令后,有不少人立即弃械投降。

  耶律阮后悔不该让崔廷勋带全部主力出动,他的中军只剩下五万人,根本挡不住萧继先,崔廷勋的部队又被周军缠住,无法回救。
  眼看着身边的亲卫死伤殆尽,萧继先的手下将他围住,耶律阮道,“没想到你父子竟与南朝合谋,谋逆犯上,真是我大辽之千古罪人。”
  萧继先“呸”了一声,“你才是罪人,囚禁太后,阴谋夺位,滥杀勋旧,残暴不仁。四王子应天顺人,正是民心所向。”
  耶律阮哈哈狂笑,“朕才是天命所归,你们都是乱臣贼子,哈哈,乱臣贼子。”他把手中宝剑往脖子上一拉,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一头栽于马下。
  萧继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冷冷地说,“枭首,带回上京。”
  辽军遭逢大变,再无斗志,战斗很快结束。崔廷勋死在了韩令坤的刀下,其余辽兵要么逃窜,要么被萧继先收编。辽军后退五十里,柴荣下令停止追赶,命人向开封报捷。
  一场大战,终告平息,赵匡胤的心终于落地,他要去找肖卓,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于是他去向柴荣请辞,不管肖卓是不是辽国的奸细,他都要去找她,就算柴荣要就此治他的罪,他也绝不后悔。
  匡胤来到中军大帐之外,见禁卫森严,知道柴荣一定是在商议大事,不敢贸然进去打扰,只好守在外面。过了很久,帐内仍不见有人出来,匡胤急于离去见肖卓,大着胆子去找守卫通报,守卫说,“大人正在接见一位重要的客人,吩咐谁也不许打扰。”

  匡胤只得耐着性子再等,约莫一盏茶之后,柴荣从帐内出来,对守卫道,“去把赵匡胤叫来”,话音刚落,匡胤已上前施礼,柴荣笑道,“正要找你,你却已来了,快进去吧,辽使要见你。”
  匡胤道,“末将是来向大人辞行的。”
  柴荣看着他焦急的神色,说道,“辞什么行,先见了辽使再说。”
  说完便把他向帐内推,匡胤不知这辽使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见自己不可,转头正想再问问柴荣,却见柴荣已走出几步,匡胤急叫,“大人不一同进去吗?”
  柴荣回过头,神秘地微笑道,“辽使要见的人是你,我进去干什么?”
  匡胤一腔纳闷进了帐,帐外传来柴荣的声音,“守好大帐,任何人不许进去打搅。”
  帐内燃着几支粗大的火把,有一个人背向而立,匡胤看那背影是个女子,身穿辽国贵妇装束,衣着华丽,头上盘着高高的云髻。
  匡胤不敢仔细打量,低下头去行了个礼,“末将参见贵使。”
  那女子转过身来,用银铃般的声音轻声说道,“将军免礼。”
  赵匡胤听这声音非常熟悉,脑子里“嗡”一声全乱了,抬起头目瞪口呆,“你,你不是肖卓吗?”
  肖卓奔过来,想要拉起他的手,手伸到中途又放下,只是望着他,“大哥,是我啊。”
  她今天脸上涂了淡黄的粉末,眉毛描得极细,唇上也点了丹朱,匡胤痴痴地看着她,肖卓见他不说话,低下头道,“这是佛妆,又叫金面妆,契丹贯族女子在见最尊贵的客人时,才会化这个妆。怎么,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匡胤直点头,用力太猛弄得脖子生疼,“肖卓,你这么盛装打扮,可真美。”
  肖卓脸上泛起红晕,娇羞无限地摆弄着衣角,扭过身去,匡胤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说道,“末将鲁莽,请尊使见谅。”
  “我才没有生气哩,”肖卓还是没有回头,“你夸我好看,我心里美得紧。”
  匡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呆站着傻笑,肖卓转过身,“匡胤哥哥,你的样子好傻。”
  匡胤的脸本来就红,现在更红了,肖卓悠悠地叹了口气,“人家明天就要回上京了,你也没什么话对我说?”
  匡胤惊道,“明天?这么快?不要我送你吗?”
  肖卓轻轻笑道,“说你傻还真傻,我哥哥来了,我当然要跟他回去了。”
  “你哥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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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继先是我二哥,我父亲是大辽北府宰相萧思温,我还有个大哥叫萧达凛,是大辽的近卫统领。我也不叫肖卓,我的本名是审密忽那尔。”
  匡胤一时反应不过来,肖卓又说,“我大辽兴于潢河草原,遥辇氏八部为耶律姓,审密氏二部为萧姓。两姓互通婚姻,并为大辽国姓。”
  匡胤回过神来,问道,“你不叫肖卓?叫什么审…,这名字不好记。”
  肖卓道,“你看你,刚说了又忘。审密氏是我萧氏一族的本姓,只在族谱中使用。你如果嫌麻烦,可以叫我萧绰,绰约的绰。”
  匡胤道,“和你相处了这么久,今天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说得没错,我真是傻子。”
  肖卓以为他在生气,连忙说道,“匡胤哥哥,我不是存心骗你的,我有苦衷。”
  匡胤道,“我怎会怪你,换作我是辽人,也不敢在中原以真面目示人啊。”
  肖卓低声道,“还是你对我最好,知道了我是辽人还舍了性命帮我。”
  匡胤道,“咱们是好兄妹,换作燕儿、令坤他们,我也会这样做。”
  肖卓道,“燕儿很好,天真无邪。韩三哥也不错,虽然平时和我多有挤兑,但临到生死关头他也和你一样讲义气。你不要和石二哥弄得生分,他身负家仇国恨,对辽人切齿痛恨也很正常。”
  匡胤点点头,“我懂,二弟也没有怪我,前几天还救了我一命。”

  肖卓道,“赵先生说你是做大事的人,我觉得也是。千万不要和自家兄弟生分,一个人是做不成大事的。”
  匡胤道,“一个人怎么做不了大事?你不是也一个人独来中原吗?”
  肖卓道,“我不一样,没有你们帮忙,我早死十次了。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到中原来?”
  匡胤当然想知道,静静地等着肖卓说下去。
  肖卓拉他坐下,说道,“我大辽自太祖开创基业,大宗皇帝更是将其发扬光大,他雄才大略,扩疆拓土,才有了我大辽今日东至大海、西至天山、纵横万里的辽阔版图。”
  她看了匡胤一眼,见他听得十分认真,又继续说道,“可惜太宗皇帝灭晋之后,崩于归途,他的几个儿子都还年幼,述律太后想立二皇子登基,众臣怕她揽权摄政,一时人心不服。太宗皇帝的侄子耶律阮乘机发难,囚禁了述律太后,自立为帝。”
  匡胤道,“反正都是耶律家的人,谁作皇帝还不一样?”
  肖卓摇了摇头,“耶律阮暴戾恣睢,刚上台时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日子久了便露出本来面目,要对先帝的子孙和勋旧大开杀戒。”
  匡胤道,“新王登基,翦诛旧臣,古已有之,看来你大辽也没有例外。”
  肖卓道,“我的姑母是太宗的皇后,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向我的父亲求助。我父亲手握大权,耶律阮对他暂时不敢怎样,为了笼络人心,平时还虚加恩宠。
  我父亲将计就计,假意投诚,并且把太宗皇帝的几个儿子都因禁了起来,明是向耶律阮效忠,暗地里却是在保护先帝血脉。”
  “这跟你到中原来有什么关系?”
  “我前来中原,身负父亲交托的秘密使命。彼时晋灭汉兴,四方藩镇割据。父亲要我在中原找一个可以联手之人,一旦约成,他便会撺掇耶律阮带兵南下,到时他便可在上京发动政变,拥立先帝的后裔登基。”
  匡胤象是明白了什么,“难怪你一定要和我们在一起,原来是为了接近柴大人,好与他联手。”
  肖卓笑道,“你真是想象力丰富,我又不会未卜先知,怎料得到郭威会称帝,柴荣能带这么多兵?我与他联手也不过是前不久的事。”
  匡胤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笑道,“对呀,那时当权的还不是陛下,你应该找的是别人。”
  肖卓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一开始还没瞧上柴荣。四年前,我化装成游山玩水的富家小子,一骑南下。本来是想找汉朝的皇帝,还没到开封,就听说刘知远死了,我们鹰卫在东京有不少暗探,向我报告说汉室不稳、君臣纷争,于是我只好在地方诸侯中寻找人选,便没有进入开封,而是去了河中和长安一带。”
  匡胤觉得有一个长期盘旋在他脑海中的巨大疑问即将解开,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心头,象一道闪电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但这道亮光须臾即逝,又剩下黑雾沉沉。

  只听肖卓又说,“我以大辽密使的身份分别会见了王景崇、李守贞和赵思绾等人,本以为他们会取刘氏而代之,但我看到了赵思绾入长安后的所作所为,又改变了想法。”
  匡胤亲眼目睹过赵思绾杀人如草芥,不禁轻轻点头,肖卓说,“他太残暴,李守贞与这种人同流合污,肯定会尽失民心,我们是要和一个稳定的政权合作,因为大辽经过多年征战,早已民疲力竭,我们想建立南北之间的长期和平,不愿再打仗了。”
  匡胤道,“有件事情你一直不肯承认,当年在华州,是你暗中帮过我们吗?”
  肖卓点了点头,“我那时刚好从赵思绾处离开,他的残忍和柴荣的英勇形成极大对比。我想留着柴荣,看看会不会对事情有帮助。”
  匡胤突然想通了一件事,“那么赵思绾和王景崇也都是你杀的?”
  肖卓道,“他们见过我,必须要灭口。那时我已经开始觉得郭威可能会脱颖而出,准备找机会与他合作,因此不能让别人认出我的身份,以免郭威生疑。”
  匡胤道,“你当时如果表露身份,是不可能取得陛下信任的,就算他肯信你,以他那时的地位,也给不了你任何承诺。”
  “对,”肖卓说,“郭威的地位其实一直很危险,我也不确定他能否逃过大劫,所以干脆潜伏下来,静观事态发展。没想到他能转危为安,我还以为机会终于到了。”

  匡胤道,“你没有和陛下合作?”
  肖卓道,“郭威得国之后,内忧外患,我想等他稳定了局面之后再告之实情,谁知这个时候事情却又发生了变化。”
  匡胤忙问,“什么变化?”
  肖卓道,“你还记得李洪义这个人吧?”
  匡胤想了想,“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是李太后的弟弟,曾经在澶州伏击陛下。后来在战场上,我和石二弟都曾与他交过手。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与他有关?”
  肖卓道,“李洪义兵败之后逃去太原,怂恿刘崇重建汉朝,刘崇本来惧怕郭威势大,但李洪义只身前往上京,游说耶律阮,代表刘崇向大辽称臣,以此求得大辽的支持。”
  匡胤道,“难怪陛下一直不肯发兵讨伐刘崇,原来忌惮辽人。”
  肖卓道,“不仅如此,郭威下面的群臣为了争夺权力而暗斗不止,他未安内何敢攘外。”
  匡胤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事情和李洪义有什么关系?”
  肖卓知道他急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笑了笑,接着说道,“李洪义去上京,当然要拜见我的父亲。父亲觉得机会来了,向耶律阮献上一个计划,让李洪义去联络王峻,给郭威造成威胁,同时又派鹰卫协助李洪义。”
  “王峻为什么肯听李洪义的?”
  “因为李洪义手中有王峻暗杀郭威之妻的把柄,而且向他许诺,只要他背叛郭威,大辽会象当年扶助石敬塘那样立他为帝。”

  匡胤不齿道,“又是一个石敬塘,割土饲敌,卖国求荣。辽人这么贪婪,还要送上门去,简直是与虎谋皮。”话一说完,想起肖卓也是辽人,忙收住了口,不好意思地看着肖卓。
  肖卓并不在意,说道,“两国之争,你恨我大辽也在情在理。”
  匡胤道,“我不是骂你,是骂那些坏的辽人。”
  肖卓叹道,“各为其主,好坏难分。李洪义知道吴越遣使入贡,就想效仿唐国刺杀赵延寿的例子,一路跟踪、伺机行事,借此挑起郭威和江南的战事。”
  匡胤道,“石二弟在汴河上见到的那位艄公便是乔装改扮的李洪义了,怪不得他说眼熟,我后来还以为是林仁肇呢。但你父亲的真实计划倒底是什么?刘词和柴大人都先后吃了亏,只有王峻得了好处。”
  肖卓道,“这是计中之计,不如此耶律阮和王峻不会上当。我在钱弘俶遇袭之后,便知事乃鹰卫所为,刚好父亲向我传讯,要我依计行事。我正在犹豫怎么去向郭威开口,柴荣却主动找到了我。”
  匡胤惊道,“柴大人?他主动找你?难道他早知你是谁?”
  肖卓道,“他不是完全清楚,但他已知我是辽人,是京娥姐姐临死前告诉他的。他还猜到是我杀了王景崇和赵思绾。我当时以为他会将我交给郭威,谁知他却问我是不是王峻一伙,我矢口否认,他也没再说什么。我却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郭威年老多病,两个儿子也不成气候。
  而柴荣深得军心,又有王先生出谋划策。与其去找一个病恹恹的郭威,不如和柴荣合作。于是我把计划和盘托出,柴荣没想到会是这样,说要回去找王先生商量,但他向我保证一定不会出卖我。”
  匡胤道,“那他后来又找过你了?”
  肖卓道,“我等了两天,等来的却是他被下狱的消息。正在发愁该怎么办,月娥却在王先生指引下来了。”
  匡胤道,“难怪月娥郡主点名见你,其实是柴大人要见你吧。”
  肖卓道,“李洪义自作主张,向梁王下毒。我威胁他如果再不听话,就让鹰卫干掉他。然后去了大理寺见柴荣,定下了一个引蛇出洞之计。”
  匡胤终于明白了,“你救了梁王,符王也向陛下求情,所以柴大人才能出狱。你又故意安排王峻去推荐殿前司出兵,让他以为柴大人会死在辽军手上,其实是为了吸引耶律阮的注意力,方便你们发动政变。”
  肖卓道,“你说的一点也没错,耶律阮需要一场军功来立威,只要他的主力被你们缠住,父亲和二哥便可乘机起事。”
  匡胤道,“王峻以为殿前司在王殷和耶律阮的夹击之下,必败无疑,却不知还有你二哥和符王这两支奇兵。不好,”他猛想到了一件事,“王峻手下还有禁军二十万,陛下危险了。”
  肖卓道,“你别忘了,郭威是靠什么起家的?他本是兵变的老手,岂容别人效仿?符彦卿此来,一是为监视柴荣和王殷,二是为了拱卫东京。还有高怀德也在开封,王峻一定翻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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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胤还是不大放心,“你先坐着,我去见一下柴大人,还是尽快回京好些,万一王峻先动手呢。”
  肖卓的脸映照在火光下,幽声道,“你总是大事为先,也不怕待会回来我已经走了。”
  匡胤失声道,“你这么快就要走?”
  肖卓无奈地苦笑,帐外有个人声响起,“萧统领请郡主回营,有事相商。”
  匡胤道,“原来你是大辽的郡主,失敬失敬。”
  肖卓道,“我姑母是皇后,我自小便被封为东阳郡主。”
  帐外未得回应,又催道,“萧统领说郡主再不回去,他便亲自过来了。”
  肖卓高声道,“你去告诉二哥,我很快就走。”然后又对匡胤说,“其实我除了要完成除掉耶律阮这件大事,父亲还交给了我一个任务。”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好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匡胤见她十分为难,说道,“你不用什么都告诉我,总之我知道你是好人,这已经足够了。”
  肖卓却说,“这个任务我是完不成了,也不希望父亲再派别人来。匡胤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
  她的脸色十分郑重,匡胤心知她接下来的话一定非同小可,肖卓说,“上次东京事变,我在郭威府中逗留许久,后来被你发现,我当时说是帮柴荣找东西,其实不是,是我自己要找一样重要的物事。”
  郭威得刀之后又转赠柴荣,一个天大的宝藏就此流离辗转。”
  “宝藏?”,匡胤越听越迷糊了。
  “是的,四百年前,隋末大乱,隋炀帝眼看江山不保,在江都建造了一个秘密宝库,尽贮天下奇珍,以备后世复国之用。并且找来当世第一铸剑大师风林子,将开启宝库的秘密藏于霸云刀中。”
  江都,也就是扬州,现在是李璟的地盘,匡胤问道,“二弟也是石氏二人,难道连他也不知道?再说这么重要的事情,石敬塘是怎么知道的?”
  肖卓道,“隋炀帝得刀之后,杀风林子灭口,自己也随即死于宇文化及之手,来不及将宝藏的事情告诉杨氏后人。但风林子却有一个姓石的小徒弟逃脱了毒手,石敬塘正是其后人。所以他在得国之后便立即搜寻霸云刀,找到之后,深藏宫中,只把秘密告诉了石氏的正统继位之人。”
  帐外此时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来的人不止一个,只听有人恭敬地说道,“启禀大统领,郡主就在里面。”
  肖卓紧张地说,“我二哥来了,我得走了。你记住,千万不可告诉别人,这个宝藏富可敌国,足养百万劲旅,谁得到了它就可成为一方霸主。”
  萧继先在外面说道,“小妹,陛下派了銮驾来接你,快跟我回去迎旨。”
  匡胤道,“既然大辽皇帝对你如此着重,还派了銮驾,你快回去吧。我明天一早去见你,以后说不定还会去上京找你哩。”

  肖卓幽怨地看着他,眼中波光流转,“匡胤哥哥,你知道吗?我一接了旨,咱们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为什么?你立下大功,难道还会被赐死吗?”
  肖卓“扑哧”一笑,瞬即又回复哀怨之色,“四王子耶律贤为人敦厚,怎么会杀我?我与他素有婚约,这次回去就要成婚了。”
  匡胤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失神地看着肖卓,“你…你要成婚,还要嫁给皇帝?”
  他定了定神,跪拜下去,“你是辽国未来的皇后,我应该向你行大礼。”
  肖卓也跪了下来,眼泪顺着她俏丽的脸颊流下,拼命地摇头。匡胤说,“我不知该叫你什么,肖卓?萧绰?还是皇后娘娘?”
  肖卓双手扶着匡胤,泣不成声,“匡胤哥哥,我不想嫁给皇帝,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玉皇大帝我也不稀罕。”
  匡胤见她梨花带雨,瘦削的双肩不住抽动,心神激荡之下,忍不住把她拥在怀中,“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
  肖卓紧紧揽住他的脖颈,不停地点头,萧继先在外面等得焦急,高声叫道,“小妹,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进来了。”
  肖卓咬咬牙,挣开匡胤怀抱,回应道,“我出来了,你别进来。”
  匡胤失魂落魄,茫然地看着肖卓,“你…你终于要离开我了吗?”
  肖卓抚着匡胤的脸,把脸凑上去深情地吻住匡胤的嘴唇,久久难分。
  帐帘响动,萧继先冲了进来,大惊失色,“你们…快松开。”奔过来就要踢向匡胤,肖卓放开紧抱匡胤的手,扑过去拦住萧继先,“二哥,不关他的事,我跟你走,现在就走。”
  萧继先恶狠狠瞪了匡胤一眼,拉起肖卓就走,肖卓不住回头,萧继先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大辽的皇后。”
  匡胤追出帐去,萧氏兄妹已登车上马,一群辽国侍卫把他隔开,匡胤无力地坐倒在地,整个人失魂落魄,还是韩令坤和石守信过来,将他扶回营中。
  第二天早上,辽营过来一名侍从,交给匡胤一个纸包,里面是一束乌黑的头发和一个小巧精致的金锁,锁上刻了一个“绰”字。来人对匡胤说,“郡主已起驾返回上京,要小人转告将军两句话——此生缘尽,相期来生。”
  匡胤泪眼模糊,此生既已无缘,还奢望什么来生?他奔出营门,尽力远眺,重山万道,薄雾生烟,却哪里还看得见肖卓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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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在郭威面前的这份军报让他很不开心,柴荣被困牛头山,辽军三十万随时可能兵抵汴梁。群臣听到了这个消息,议论纷纷,有的人认为应该立刻派侍卫司全军出动,往赴澶州,还有的人甚至提出迁都宋州或者洛阳,凭险据守。
  郭威听到下面嗡嗡一片,只觉头痛欲裂,想要说几句,却猛烈地咳嗽起来,范质连忙说龙体要紧,请陛下不要忧虑,臣等一定能想出办法,抵御辽军。
  郭威咳得差不多了,气息急促地说,“办法,有什么办法?”王峻事前和李洪义商量过,柴荣一定挡不住辽军,只要殿前司受困,侍卫司就要立刻动手,这样既免得夜长梦多,也才能在辽人兵锋逼至汴梁城下时有条件可讲。虽然郭威把兵符都收回去了,但在目前这种形势下,他只有依靠王峻。
  于是王峻大胆地奏道,“臣以为当务之急在于拱卫京师,侍卫司还有禁军近三十万,应派出一半出城八十里先作预备,余下守城。”
  范质表示反对,“派出的禁军如果挡不住辽人,开封就危险了,还是应以集中兵力防守开封为首务。”
  禁军如果不作调动,兵权就仍在郭威手里,事情就会难办得多,因此王峻马上反驳道,“兵法有云,御敌于野。如果让敌军直抵城下,切断漕运,那么城内将失去供应,在重围之下,乱从内生。当年刘氏便败于此,如今岂可重蹈覆辙?”
  范质道,“此一时彼一时,刘氏当时外无援军、内有奸臣,方得此败。
  如今陛下政通人和、上下齐心,只要固守待援,淮北和夏州救兵即至。到时内外夹攻,辽人必溃。”
  王峻冷冷地回敬道。“书生之见,纸上谈兵。战事千变万化,岂可早早便作困守孤城之举。”
  范质也毫不示弱,“值此危急之时,有劝陛下分兵者乃别有用心。”
  王峻勃然大怒,“你说谁别有用心?”
  范质强硬地随口应道,“谁心虚就是谁。”
  王峻马上向郭威跪倒,“臣随陛下多年,其心可昭日月,范质竟欲以臆断而构陷臣于不义,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范质也立刻跪下,“臣自问并无实指,王相却说臣构陷,足见其心不正。”
  郭威道,“二卿皆国之柱石,意见相左又何足为奇,朕自有决断,不必再争执了。”
  他让众人都退下,自己回到寝宫,侍从端上新炖的雪耳梨汤,郭威看着晶莹透亮的美食,全无兴致,挥手叫拿走。他的头又开始发晕,以手撑额,斜倚在床上,内侍监郝大用是宫里的老人,先后服待过好几位皇帝,见状忙叫所有人离得远远的,免得打扰皇帝休息。
  郭威眯了一会儿,觉得精神好些了,就让郝大用去把魏仁浦叫来。
  魏仁浦到来后,见郭威脸色不佳,关切地说道,“陛下龙体违和,不要再为国事劳心,静养要紧。”
  郭威道,“脓包儿还没挤,朕难以安睡呀。”他把一份奏折递给魏仁浦,“这是符彦卿刚送来的密报,英武卫阴谋叛乱,已被他与柴荣合力诛除。”

  魏仁浦并不惊讶,脸色沉重地说,“王峻果然有问题,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郭威说,“他今天急着要兵权,朕就是不给,他也会矫诏行事的。”
  魏仁浦道,“那陛下何不顺水推舟,了了他的心愿。”
  郭威紧锁着两道浓眉,没有立即回答,魏仁浦又说,“陛下莫非是对柴荣放心不下?”
  郭威道,“柴荣不是一个冒失的人,明知辽军势大,还敢独抗其锋,就连符王也猜不透他的用意。朕觉得,柴荣或有更深远的图谋。会不会和肖卓有关?”
  魏仁浦道,“柴荣是个识大体的人,就算真有异心,也不至于招引辽人祸害本国。再说,符王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陛下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收拾了王峻之后的善后事宜。”
  郭威说,“你派人把月娥保护好,她的安危会牵动符王,大意不得。另外,把兵符发至各军统领手中。有人想要翻天,朕只能先顺顺他的意。”
  话音刚落,他便一头栽倒在床上,魏仁浦抢步上前,急切地呼唤着“皇上,皇上,”,郭威人事不省,魏仁浦急召御医施治,好半天郭威才醒转过来,虚弱地说道,“一切要靠你了。”
  魏仁浦含泪点头,深深地拜伏下去。
  调动各卫禁军的兵符终于发下来了,王峻手拿着沉甸甸的兵符,欣喜万分地对李洪义说,“看来郭威没有怀疑我。”

  李洪义冷冷地说,“不见得吧,我收到密报,符彦卿的大军离开了夏州,去向不明。”
  这个消息让王峻心中好似寒天饮冰水,木然呆立,好半天才说道,“符彦卿发兵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就是征兆,不祥的征兆,”李洪义面无表情地说,“符彦卿向来忠诚,除了郭威谁也使唤不动他。符家军这把利剑会斩向谁的脖颈,现在还未可知。”
  王峻咬牙道,“既然兵符到手,那就立刻行动,一定要赶在符彦卿到来之前掌控大局。我早该想到,郭威不会相信任何人,从来都是利用和牵制。早知如此,柴荣一离开东京,我就该发动兵变。”
  李洪义道,“此时也不迟,有个好消息,郭威突犯重病,人事不知。大人掌握禁军四卫共二十万人,高怀德手下只有七万,骤而攻之,皇城旦夕可破。”
  王峻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说道,“到时候大辽不会反悔吧?”
  “应该不会,辽人习惯在北方生活,不耐中原暑热,他们要的是财帛子女,所以还得靠您替他们经营中原哩。”
  这话对王峻来说不啻一颗定心丸,他马上把郭崇、樊爱能等心腹将领召来,小声吩咐一番,众将领命而去。王峻兴奋而又激动,好容易等到天黑,贴身副将刘正威进来禀报说侍卫司人马已齐集门外、等候号令。
  王峻大步走出,从怀中拿出一张衣带诏,高声宣布道,“神武卫私通辽人,阴谋叛变,陛下密诏我等入宫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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