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精记》:界门纲目科属种,怪力乱神人鬼妖 。

  “大,是我奥!哈哈!”我忍不住了,说道:“快,快来开门。”
  父亲披着外套,站在门后怀疑地问道:“经纬回来了?是你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知道他在警惕坏人,便说:“是我啊,你从窗户看是不是我。”我跑到左边窗户下,朝里面喊。里面灯亮了,是母亲拉的线,她一贯舍不得点灯。二老走到窗边,看到果然是我,满心欢喜,小墨迹一开始蹲到父亲肩上,看见我后,立马隔着窗户栏跳到我身上。母亲一边跑着给我拉门栓,一边在里面说:“我说这小墨迹怎么在你大身上,屁股头转来转去,肯定是闻到你身上味道了,看快活的!”母亲拉开大门后,我一把抱住母亲,父亲拍着我肩膀激动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母亲看着我的脸,掐着我的手膀子,说:“这伢(伢,孩子的意思)搞瘦的了!”
  我捧着小墨迹,不停地摸它的头,小墨迹瞪着两颗绿豆大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然后又非要爬到我脖子上骑着,拽着我的头发挠来挠去。父亲说:“这小东西,离多远就晓得你回来了,在我身上直蹿,我还以为哪个大晚上来偷东西咧!”
  我哈哈大笑,忍不住把它拿到手上,用手拨它的小爪子,小墨迹就抱着我手指头舔来舔去,然后顺着我手臂,爬到我后背上,再爬到大腿上,从右腿裤脚又跳到左腿上抓着裤子,反正忙得不亦乐乎。我进屋放下包,又跑出去,对父亲说:“大,来,快过来,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父亲看见一辆崭新的凤凰牌二八杠自行车,顿时兴奋地拍了我一肩,说:“我妈哎,你怎么买辆车回来了,这东西(‘这孩子’的意思)!”他开心地来回推动自行车,看着我母亲,满脸写着“喜欢”二字。
  母亲和父亲不一样,她拿出和往前一样的表情,望着我说:“你又乱花钱,你大都是老头子了,买车给他干嘛,还以为是小年轻,赶时尚啊?!”父亲虽然年过半百,天天在土里扒,标准的庄稼汉,但是岁月没有像把锋利的杀猪刀,在他脸上刻下时间流逝带来的深厚印记,他看起来就像四十出头的人,而且他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打一脸盆水洗个头,梳个偏中分,他最喜欢穿的衣服就是橱柜里的一套中山装。
  母亲挺有心的,问我道:“你师父没一起来?”
  我说:“他回苏州了,单位这次给我们放了十天假,哈哈,能好好在家歇歇了。你们什么时候出院的?我下午到全椒还特意去医院找你们。”
  母亲说:“我们出院有几天了,大大前天吧?”
  父亲把车往家里推,说:“外面冷,进去讲,进去讲。”
  他俩告诉我,自从我上次走后,一直是二姐三姐在照顾他们。当我问到有没有人来找茬或者故意骚扰他们,二老说在医院,在家,一直都很太平。我心里想老猫精还挺守信用。
  我把剩的4400多块钱从信封里抽出来,母亲紧张地让我赶紧收起来,还小声地问我:“你从哪又搞这么多钱,不能干犯法事奥!”
  我笑道:“上次不就说了吗,不偷不抢,这钱干净得很。”
  母亲又问:“你这单位成天逮那些妖魔鬼怪的东西,是正经单位吗?别跟丁大一样,到处倒卖野货。”
  我捏捏母亲的嘴巴,说:“妈,你放心吧,丁大那是小偷小摸,我们这叫江洋大盗,当然我只是比喻下,不是真去偷人东西噢!”
  母亲的心依旧放不下,想了想,还是唠叨道:“你千万别干犯法事,不能学那些小痞子,学坏,听到了吗?”
  我点头点头再点头,说:“听到了听到喽,我妈哎,我单位里都是规规矩矩的人,没地痞流氓,乌七八糟的人,不能钱挣得多就讲来路不明不干净,我们家穷一辈子了,是时候翻身了。”
  母亲每次提到我爷爷辈的事,就会来气,说:“你老易家不桑(桑,方言,厉害的意思)吗?个个搞到钱就是抽大烟,吃喝嫖赌,不干正事,我那时候讲给你大(嫁给你父亲)后,分家,钱没分到,分一屁股债!”母亲的话我自己都听出耳茧了。每次,我和父亲都默默听她唠叨,在她要说完时,父亲才敢接话说:“是滴是滴,就你家老祖宗好,我们老易家都是废蛋。”
  我安慰父亲道:“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都怪老太(爷爷辈以上)老爹(爷爷)不争气,抽大烟一时快活,搞的倾家荡产。”
  母亲没再和我们话聊,到后面厨房给我泡锅巴吃。体贴的母体特意重新烧了一锅开水,煮了两只鸡蛋,碗里是一筷头的猪油和薄脆的锅巴,开水一下去,锅巴立马软掉,发出“咝咝”的声音,飘上来一股猪油香,味道一级棒。可惜,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土灶土锅炕出来的白锅巴了。
  常回家看看。
  今天已是4月1日,帖子连续更新两个月了,谢谢每天顶贴的同志们。
  这里插一段,描述下农村锅巴,估计很多年轻朋友都没尝过。农村的锅灶是专门请人来家里支的,这个“支”字有撑、搭建的意思。农村支锅非常有讲究,要从老黄历上选日子,日子选好后,请支锅的师傅来,好吃好喝的伺候上,家里的支锅师傅还是从外公老家东边的李店村请来的,手艺好,支的锅能用几十年不倒。锅灶的样式正常是一左一右两口锅,中间上方位置留一个洞,里面可以烧半开水瓶的热水,用来洗脸,在正面中间位置掏一个深洞,就是烘鞋洞,烘鞋洞一面之隔就是锅膛,用来烧柴烧草的。农村的大铁锅直径有半米多宽,是现在的锅两三倍大,纯手工打造。正常是中午煮一锅饭,到傍晚时,会把剩饭盛出来,在锅膛烧几把草,再用锅铲沿着铁锅一周铲一遍,锅巴就会和锅体分开,呈倒立的圆锥体,将锅铲铲到锅底,一翻,锅巴另一面就会贴到锅体,锅膛的火再稍微烧一把草,将锅巴盛出,趁热沾着石磨磨出的辣椒酱,我一次能吃一锅。如果条件允许,中午烧饭时,在米上蒸点咸肉,那出来的锅巴更是没话说,猪肉的香味夹杂在锅巴里,唇齿留香。
  我饿极了,狼吞虎咽,小墨迹时而蹲我头上,时而跳到筷头上,时而跳到桌子上,在我面前跑来跑去,不时朝我呲牙。母亲在旁边说:“易经纬,不管挣到钱挣不到钱,都要节约,盖这房子花了不少钱,你过年带的钱正好还了盖房子家里亲戚借的钱,给了医药费,还余一点,这次这钱,存着,你办事(办事指结婚)生孩子,以后都要钱用。”
  我乖乖地点头,牢记母亲的话。我想起我从小学一路到大学,二老省吃俭用,为我付出太多。这样的场景曾经重复过无数次,我相信和我同时代的人都深有体会。那时候家里真的很穷,我读初中时,小集中学没有宿舍,我是和一个同学蜷缩在数学老师家里的厨房堆草烧锅的地方。数学老师的老婆是在学校食堂烧饭的,每天早上都早起做早饭,我和那个同学就不得不早起,没睡过安稳觉。
  求学时早饭也很简单,一分钱开水,泡上从家里带的锅巴,所以我一直很瘦,体重和个高不成正比。那时候读书目的很纯粹,就一个,考上大学后能坐办公室,不用下田干活,做一辈子庄稼汉。这个纯粹的目的是那个年代多少人的梦想,我们极力地想摆脱贫穷。纵观清末民国再到新中国,国家和民族的进步速度在全世界绝对无人能敌。(初中高中涉及文革,话题敏感不做延伸)
  那天晚上,我陪父母促膝长谈聊到了半夜,母亲习惯性地想去拉线关电灯,被我劝阻,我说:“妈,这点电费钱,我们现在还是能给得起吧?”母亲温柔地笑了笑,说:“看把你韶的!(韶,安徽部分区域方言,意思是吹牛,嘚瑟)”小墨迹像个精怪一样,缩在我袖口,抱着我的手腕酣睡。我摸着它的头,顺手就捋下来几撮毛,想起母亲上次说的,小墨迹也老了,掉毛了。
  第二天早上一早,父亲把我捣醒,两件事。一件是吃早饭,一件是问我中午想吃什么。眼屎糊住了我的眼睛,我努力地擦掉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道:“我乖,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快活的觉了。”
  父亲从白酒街道上盛了一碟子炕饺子和一碗猪肉馄饨来,还热乎乎的。讲到这,我有必要给大家介绍下全椒的这两道早点。炕饺子就馄饨汤,是多少年来,全椒县人的每日早餐搭档,具体追溯到哪一朝不清楚,没去研究过,也不知道有没有史料记载。这道炕饺子,有两种馅,一种是素菜馅,用的是剁碎的韭菜,一种是猪肉馅。卖早饭的有三家,其中有两家靠在一起,三家都是祖传下来的手艺。每天天没亮,做早饭的就起床,用前一夜发的面,夹着韭菜包成饺子形状,肉馅的饺子只有菜馅的三分之一大。
  他们每家门口都有两口大平底锅,包好的饺子整齐地码在上面,浇上菜籽油,盖过起火。锅的用火非常讲究,一定要烧从山上拖下来的松针,这样炕出来的饺子会有股淡淡的松香味。炕饺子两面焦黄,沾着必不可少的石磨辣椒酱,绝对是人间美味。至于馄饨,其实没什么大讲究,就是皮薄肉嫩,这一点,我在走南闯北的旅途中品尝过的所有馄饨都没有做到,近些年来有些连锁品牌把馄饨做成水饺一般大小,厚皮多肉,简直是本末倒置。
  中国地大物博,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美食,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后人在传承手艺时,很难坚守初心,资本的思想迫使他们不断提升销售速度,不会像以前古人一样用心去做事,没有了时间的沉淀,不用心做出来的美食,就算再知名,慕名而去的人大都会惋惜失望。举个很普通的例子,一道菜,青椒炒马铃薯。这道菜如果在家常便饭里,它的做法正常是热锅后,不要放油,将切成细条的青椒直接倒入锅中翻炒,炒至微软后,倒油,翻炒几下,放入切好的土豆丝,炒熟。可是这道菜在饭店里的通常做法,是青椒土豆一起下,炒出来的青椒土豆都是硬邦邦的,吃到嘴里是带水的脆,瞬间让人没有食欲,这就是图速度快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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