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精记》:界门纲目科属种,怪力乱神人鬼妖 。

  黑背红爪大蜈蚣,这可以定义成一个新的蜈蚣种,名字就叫长蚣谷巨型蜈蚣得了。这是事后想法,当时可没功夫瞎扯这些,蜈蚣一个低头杀,盯着梦云舒咬去,梦云舒和它反方向绕圈,大蜈蚣老扎不到梦云舒,急得伏到地面游走,密密麻麻的细爪子,看得我头皮发麻,一对毒牙撞出一声声闷响。
  我干着急,叫道:“师父我就说要带长剑啊!这小刀,我怎么上啊!”我握着短匕首,犹犹豫豫。
  “你妈的!”梦云舒也被蜈蚣追得一直在骂。
  我急得捡起地上的石头疯狂砸蜈蚣,蜈蚣立马改主意冲向我来,我“啊……”大喊大叫,跑得贼快,可是我跑得直线,一双腿,哪跑得过蜈蚣百来双脚,它毫不费力地撵上我,几对大前足钳住我便举到半空中,我被倒挂金钩,看到脚上面是蜈蚣的毒牙,任我怎么挣扎,都没用。
  梦云舒在底下喊道:“割它腿啊,傻子呀!”
  “师父,你接着我!”
  梦云舒昂着头,双手伸开,我收腹来个空中鲤鱼打挺,对着蜈蚣爪子就是一刀破开,伤口流出粘稠的黄色液体,蜈蚣受惊松开爪子,我的头再次垂下时,看见梦云舒已经被另一只石缝里钻出头的蜈蚣拖走,我紧急反应伸手抓住蜈蚣下半身某处一只爪子,才没重重掼到地上。另一只蜈蚣身子一直缩在地下,但是动作麻溜,即使梦云舒挥刀割它,它也照样一口下去,咬在梦云舒大腿上,毒液随着血液流动,很快就会遍布全身。
  “歇逼!(完蛋的意思)”我惶恐道。
  蜈蚣爪子再次勾住我,一排排爪子快速将我传到蜈蚣头部,它的黑色口器对着我脖子,诶嘿一口下去,毒液喷进我的血管中,我感受到一阵冰凉。我在没有被麻痹的状态下,随着蜈蚣身体伏地而倒到石头上,到地上我就爬起来,但是梦云舒却被蜈蚣毒液麻痹了神经。两只蜈蚣见我没事人一样,张开触手,疯狂扑向我,我撒腿就跑,被逼跑向长蚣谷深处,我知道前方狭长幽暗的谷底危机四伏。我是费了吃奶的劲,还是跑不过蜈蚣,两只蜈蚣抢着将我拱飞上天,却被潜伏在两旁山石上面的几只蜈蚣中一只勾住,它们身躯长,缠搅在一块,为了我打得不可开交。
  我恨得拿刀死戳蜈蚣,一个蜈蚣丢了我,另一个接着勾,我短暂想到我百无禁忌不要面子啊!蜈蚣们你一口我一口,我身上不知道被注射进了多少毒素,怀着侥幸心理的我最终没逃脱蜈蚣毒素带来的伤害,沉睡过去,最后一丝意识尚存前,我奋力喊出:“白金!”最后一丝念想是:白金呢?
  白金坏得很,它就在上头上看着我们下面发生的一切,直到它见我真昏迷有生命危险了,它才雄鸡展翅,飞下来。“当时我就这样,一只脚踩两只长蚣,紧紧给它勾着,它跑都跑不掉,嘴里还咬一个,嘿嘿,它叫我爹都来不及!”白金后来如是说。我讲当时你咋不提前下来,大蜈蚣那么大,一口能吃两个人。
  它啄伤几条长蜈蚣,其他蜈蚣吓得全躲进石缝里,白金滴了几滴喙中涎水解了我的蜈蚣毒,我才慢慢苏醒,看见一个石磙大小的鸡头正歪着俯看我,我明明猜到这鸡头就是白金,却还是被它吓一惊,下意识拿手往脸上一挡。白金笑道:“你挡有什么用啊?哈?起来吧!毒帮你解了,这般凶险地,你们也往里闯,吓坏我的小蜈蚣们!”
  我心安地爬起来,甩甩头,试图让自己立马恢复正常状态。“你就是白金大仙吧,我师父在那边,中毒了!”
  “您客气!可别说什么大仙,我离升仙还早着。”白金讲着话,先我百十步飞到梦云舒边上,救了他一命。这时候白仓从梦云舒怀里游到他胸口,和白金对话道:“大公鸡,谢谢你救我保主一命!”
  白金故意把头低到白仓近前,用一只眼睛对着白仓,说道:“您要不开口,我还以为是条泥鳅哈!”
  “嘿你个大公鸡怎么说话呢?”
  “小白蛟,您又怎么说话的呢?学学你保主的徒弟,人家说话多好听!”
  这两俗姓白的大家伙,各自的话带着南北口音,贫起嘴十分有趣。我做和事佬,调解完气氛,两者也不再斗嘴,白仓兀自钻进梦云舒怀里。我问白金:“师父有没有事?会醒吧?”
  白金说道:“有我白金在,能出什么事?等着吧,你师父可没你恢复得快。百无禁忌,保家仙,你俩不是一般人,跑这里来做什么?抓蜈蚣泡酒喝?”
  “啊?泡酒喝?”
  “以往时候有人来这里抓蜈蚣回去泡酒喝,我以为你们也是来干这的,你说吧,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的,这个地方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来过了。”有点神经质气质的白金忽然严肃地问。
  我也严肃地告诉它:“我们来找你的!”
  “找我?你俩是摘灵人吧?”白金现在这个大公鸡模样是没有表情变化可言的,但是它的语气改变,我可以敏锐地察觉到。它接着说:“我不该救你俩。”
  “别误会,白金大仙,我俩是摘灵人,但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来,是想请你做我保家仙。”
  “哈哈!我看你双目如炬,一脸认真,是真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初出茅庐不懂人情世故?老夫救你一命算你前世修福,你还在这里蹬鼻子上脸,让我做你保家仙?您这是自寻死路来了!”
  “白金大仙,你可别这样说,我给你一个理由。”
  白金等着我给它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在偶树那看到我的保家仙是一只白鸡,后来偶遇到昆仑山豢龙氏,他们告诉我,我的保家仙是泰山白鸡,告诉了我们找你的方式,我们在界首找到一位九十六岁老人家,他说你在这处,还说了你的尊号是白金大仙!我师父的保家仙白蛟俗名白仓,和白仓大仙深交的李白泽曾经出现在我的梦中,你们三白冥冥之中和我都有缘分,白金大仙,我这理由够不够了?”
  在我说话间,白金已经陷入沉思,我末了这么一问,一语惊醒梦中人,白金重新打量我,说:“我看出来了,你的确不是一个平庸之人,既然偶树指定了你我,我答应你!”
  我敬白金一个抱拳,“合作愉快!”
  “少来这些花里胡哨的,驴吃黑豆--屁屎(事)多,老夫不光是看在偶树面子上,老夫自己也在这里待够了,是要出去走走了。”
  我一边留心尚未苏醒的梦云舒,一边问白金,它住在何处,这么多年为何一直不离开这里,我很想补一句问它是不是这里蜈蚣多,吃得好。白金和我此前想的一样,是只大胖鸡,浑身羽毛洁白如玉,光滑得像涂了一层桐油。
  白金说它几百年来一直在等一只不归鸟,当然它说的原话是“不归人”,它也完全拟人化了,它忘记了星辰日月变化,忘记了春秋晦朔,苦等几百年,也许是几千年。在梦云舒醒后,白金特意带我们飞到它的住所。我抓着它的爪子尖,升到空中,起初害怕,接着感到刺激,我看着梦云舒开心地吼叫,声音响彻山谷,我得意我也有自己的保家仙了。梦云舒却有点忧心忡忡,他担心白金做了我的保家仙,我会不会被白金反噬。
  “这是两棵老扶桑树,一棵是我的落脚,一棵是她的落脚。”白金把我们带到它的“住所”,这么介绍道。
  “她是谁呢?”我问道。两棵扶桑树是传说生长在东方的神树,前几年四川三星堆出土过青铜扶桑树,当时还惊动了学术圈,没想到我在这里见到了真身。它外观酷似梧桐树,只是叶子颜色灰白色,一看便知不是凡间之物。
  “我的凤凰神,扶桑等了她几千年,我也等了她几百年,不见她归来。”
  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啊!
  从白金的话中可以听出来,它为了一只凤凰失了心智,到底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它自己糊涂不堪,不清不楚。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是事物的规律。人如此,灵物如此。我和梦云舒陪着白金在扶桑树下惆怅了一会,白金突然化身变成一个中年人,它可以幻化人形!白金变化的人形虽然大腹便便,满身横肉,却神采飞扬,器宇轩昂,是个灵活的胖子。
  “白金大仙,霸气侧漏!”
  “不要给我献殷勤啊,你们人祖宗可是对我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大仙,这不是献殷勤……”
  “他这是阿谀奉承!”梦云舒冒不东(冒不东,方言,出其不意之意)来这么一句。
  白金掌握了汉人完整的语言体系,它很懂我们对他的谈话。它告诫起我来,做人要真实本分,不能弄虚作假,不然枉为人族。我为自己辩解,它又说:“我俩需要一个磨合期,给点时间相互了解吧,慢慢来!”
  在离开长蚣谷前,白金不忘逮一只大蜈蚣,好好享用了一餐。我看它将蜈蚣大卸八块,一块肉一块肉地吞掉,再变回人形。白金和白仓不同,白仓正常状态是一条小白蛇,而白金不是一只小公鸡,随身携带,它正常状态就是人形,只是会隐身,跟着我影子走,需要请它时,唤一声“白金”,它便会现身。另外,与白仓不同的是,白仓每次现身后,梦云舒要投之以奇珍异品,而白金只需要尝一顿人间美味即可,它和我一样,是个好吃精。
  白金在出了泰安界后,在火车上兴奋地说它太久没有去外地了,别人看它模样就是个正常中年人,都没在意。这趟请保家仙之旅总体来说算是比较顺风顺水,只是这个保家仙有脾气,我不敢随意向别人炫耀它。回到合肥后,假期正好结束。范山人有些责备我们,说七天假还真就七天,不晓得提前来合肥吗?
  前几天,李师傅、张队长以及包家乡其他几个村子的干部特意从岳西赶到合肥,带了一堆土特产,翠兰、山鸡蛋、茯苓、过冬野板栗等等,感恩戴德地向范山人和J哥致谢。土特产在二楼会议室一角堆着,我看了挺眼馋。范山人着急的事是刘宝童昨天来电话,开门见山问能不能加入粘杆处。
  范山人考虑到我们团队缺一人,加上此前他从我们口中听闻了刘宝童剑法不错,有两把刷子,便没有直接拒绝她,这次我们回来,他就是想问问我们三人的意见。我第一想法是刘宝童再搞(再搞,“怎么说也是”的意思)是个女人,加入后,等于我们团队有两位女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同意。梦云舒客观评价,认为刘宝童精通古玩行当,对历史了解颇多,而且剑法的确不错,曾经还救过我们一命,他同意。
  “我没意见,王帅掉队了,总要有人来补。”当我们看向张小美时,她这么说。
  “那好,我这样想,小美呢上次被血牛撞一下,到现在骨头还疼没好,正好小美会开车,小美就调到王帅的职位,要是刘宝童加入,那她就调到小美这,要经常外出。大家有没有意见?”
  我们都摇着头,范山人把事情定下,通知刘宝童,随时过来报道。刘宝童家在苏北,离合肥不远,但是她有些私事要打点处理,需要几天时间。我和梦云舒又可以正大光明地在招待所里睡几天,但是我们没有闲着,我们主要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强化练习控梦术,我自从控梦术练习上升到第二阶段后,便被梦云舒催着更加勤于练习,每晚的睡眠都被打破,无比煎熬,我自我洗脑,告诉自己这是对自己的负责,我不能永远依仗梦云舒,打铁还得自身硬,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诸如此类云云的话。
  明目梦对我这种入睡困难的人来说,难度太高,若是通过和梦云舒以前那样正常的修行来达到,不太可能。但是好在我找了白金做保家仙,白金天生对我练习控梦术有强大的加持作用,这与它“雄鸡一唱天下白”生理属性有关。那天晚上我练习烦躁,气血攻心,燥热盗汗,白金看不下去了,要助我一臂之力。
  它躺到我身边,由隐形状态变为实体状态,一只手掌盖在我手背之上,说:“脑子放空,不要想任何事,眼睛睁开。”我照做,效果十分显著,直接进入明目梦,梦境之中控制眼皮处神经睁着双眼,不仅如此,我还直接跨到控梦术筑基第三阶段--魂元脱壳。魂元脱壳就是灵魂出窍,我的双眼仿佛由脸部跑到了身体外,以第三人称视角看到了自己。
  这个点一下刺激到我,将我惊醒,我浑身汗渍早已消退,原来我已经身处梦境许久了。黑暗之中,梦云舒轻声鼓掌,道:“恭喜你,明目梦成功!”
  白金隐身在一旁没有作声,我说:“刚才我还看到自己了,像魂走了一样。”
  梦云舒非常高兴,说:“魂元脱壳,你直接跨到第三阶段!白金大仙真是你的贵人!”
  这真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意外收获,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我练成控梦术指日可待,而且白金助我,我做明目梦时,还可以消除疲劳,一举两得。梦云舒预见到我练成控梦术那一天,说我不会像他这样,缺失睡眠,黑眼圈又重,我会做到鱼与熊掌可以兼得。
  那一夜过后,我感觉自己少有所为,意气风发。天赋发挥的力量比努力更强大。我甚至否定爱迪生那句话“天才就是百分之1的灵感加上百分之99的汗水”。梦云舒看出我的浮躁,他告诫我:“做人做事都不要张狂,你与生俱来的百无禁忌的确帮了你,但你一定要保持谦虚,苦练控梦术,白金不可能帮助你一辈子。你的百无禁忌不是你天生就该得到的,可能是你祖上几代几辈,甚至几十辈才积累出你这个天赋,你一定要把它发挥好!”
  他刚言语时,我还当他嫉妒我,听完梦云舒一席逆耳良言,我虚心接受。梦云舒无意间说的话,我没想到暗示着一个事实,事关我家祖上改姓事件,我祖上姓王不姓易。我流着点王氏血液,母亲祖上是谢氏,王谢合一,便验了刘禹锡那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另外一件事,梦云舒和我特意找到J哥,我请他帮忙看下蜘蛛网上的文字。不出意料,J哥能看懂这蜘蛛编织的文字意思。他说这一串特殊文字,表达的意思是“我在井下”,并且J哥让我们告诉家里人,不要去扫蜘蛛网,把这条线索提供过去,看能不能帮派出所破这个案。二舅那边收到我的消息,立即展开调查。
  ……
  我赶着又一个微凉清晨的东方白,早早起来,我答应过白金要带它享食人间烟火。当时合肥市井地吃喝玩乐不如当今丰富,烤串店和摊位上没有出现烤蜈蚣,烤蚂蚱,烤蚕蛹这类重口味食物,不然的话,白金看见烤蜈蚣,不知道会不会想着去尝试下。我起这么早,是想买早点铺第一锅新鲜油炸出来的麻团和油条,盛几瓷缸还未捞出豆腐皮的豆浆。同坐在大黄伞下,还有几个老头,他们围着一台收音机等着早间评书。
  谢谢顶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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