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女尸惊魂——凶残惨案拷问人性真谛

  正在忙乱。大清早的,在八十里外邻县做生意的表弟小孙来电话,说邻居五金店门口有个五六岁小女孩哭闹要妈妈,很像表侄女阳阳,刚哭了几声,就被一个侉子慌张抱进店去了。柳天凉听了,很兴奋,忙叫小孙盯住,他带人马上就赶去。当然,家里也得加紧寻找,柳天凉恢复了老板的口气,目光坚定,挥手有力:

  “王二,你带几个人好好把村口水塘、河沟再搜一遍。汪家田头那深的塘,雇个皮猴子下去摸,南河宽,找拉马虾的大网细细地拖来回。像咋天那样用竹竿试探不行,有遗漏。”

  “雇什么皮猴子,那些人摸鱼行,听说摸人吓的屁滚尿流的不敢来。我脱光下去得了,蛇躲在水草下边我一点不怕。水鬼来我更不怕,因为我是酒鬼,天不怕地不怕,即使有女水鬼也勾不了我的魂。”

  王二越说越激动,啰啰嗦嗦说的话引人发笑。因为平常没本事像柳天凉一样发大财,被女人武梅臭骂,现在下三烂之才有用武之地了,显得特别高兴,要立一功。

  进城找人,柳天凉决定亲自出马。王二、张三之类乡村粗野是用不上的,城里人敏感,柳天凉担心他们乱吼吵嚷反而坏了事,与上一次派人出去找武娟不同,这一次是真的出去找家人。正好,有两个建材供应商,一个叫刘华、一个叫汪长春,因为柳天凉拖欠他俩十万元的沙石货款,行踪飘忽不定,难以讨要。这一回,得到确实消息,大清早赶来,逮个正着。但是,遇上丢孩子的家殇,不好当众亲友的面就硬讨帐,因此,假冒帮忙找孩子,围柳天凉团团转,寸步不离。听说要去邻县认孩子,乡邻帮不上忙,立即自告奋勇地说:

  “我们陪你去。”

  “那太好不过了。”

  柳天凉何等聪明,两人来意早已明了,可已打定主意不给一分钱。因为化肥厂不缺钱,工程欠账却一直不与他清结。何况刚打发张小五三个远逃,又花了三十万,近来各处还得花钱,手头已拮据。嘴上这么说,心里冷笑:

  “家里出事都来逼,难道让我把孩子买糖球的钱也给你们?”

  两个老板都有豪车,一个比一个牛,不像柳天凉装寒酸,只有摩托车,但总不能组成车队闯进县城吧。刘老板大方地说:

  “坐我车去得了。司机是老手,滴酒不沾。”

  “不给钱,难道想绑架我?笑话。”柳天凉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高兴地说;“刘老板够朋友,没说的。”

  临行前,柳天凉安排杨大婶、妻姐武梅、表嫂买酒买菜做饭,堂哥柳天冷、柳天冻招待帮忙的亲友,与连襟王二在家边找孩子。柳老奶心慌意乱,哭哭啼啼,搂定剩下的三个孙女不放手,再少两个,一家子就没了。

  车辆经过小龙宫,柳天凉请刘老板停车,要进去见个熟人。连他自己都奇怪,到这儿就走不动路了,非得进去看看潘小美才行,否则,心里像有猫抓一样难受。刘老板心里冷笑,对汪老板挤眼撇嘴说;

  “这个时候还念念不忘搭顺风找婊子,看样子,死时也要做个风流鬼。我不明白,大清早的,到底是找女儿重要还是找婊子重要?’

  到了邻县县城,按表弟小孙的指点,找到了那个小女孩,正依偎在妈妈怀里笑的开心,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柳天凉看的心里像有刀戳,回想不久前,武娟也是众女儿环绕,母女笑得开心,忙得快乐,他这个老爸看着也幸福。现在是家不像家,东一个,西一个分散了不团园。几个人在县城用心又乱找一番,忙了半天一无所获。
  事与愿违,白搭半天空跑了一趟,柳天凉感到阳阳失踪的事后果难料。天已到了中午,老板们的规矩,事情成不成,酒必须喝,有话席间慢慢再讲。进了县城最上档次的‘酒香菜馆’,柳天凉坐了主位,即面南背北向着大门的座椅。按规矩,他两边位子得空着,一是给女秘书留着的,二是预防来贵客。主为客便,柳天凉请刘老板、汪老板点菜。推让一番,刘老板笑道:

  “来个地方特色菜,不求高档,但求符合柳老板身份的。”

  研究半天,刘老板点的是‘豆丹烧青瓜’。柳天凉听解释后才明白,所谓‘豆丹’就是啃大豆叶的害虫,模样像蚕,榨出它的肉像鸡屎一样有白有青,堪称美味。都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英雄,可是现在吃螃蟹的人遍天下,英雄壮举已过时了,但敢吃豆丹的人却太少了,全世界也只有中国这个县的人敢吃,广东人吃猫吃蛇都比下去了。柳天凉心里怪异,想:

  “什么意思?把我比喻为富的流油的害虫,可烹而食之?”

  汪老板点的是一道红烧泥鳅。柳天凉见了更不爽,心里恨恨地说:“菜品多的很,偏偏点它,难道我像泥鳅又钻又滑?”

  轮到柳天凉点菜,点了一个牛心烩蒜苔、一个冷盘酱狗肉。他洋洋得意地想:“吃你刘老板的心,嚼汪老板的肉,我们持平。”

  柳老奶带孙女们辛苦,天天萝卜青菜过吃素的紧日子。柳天凉和朋友们则美味罗列,变着花样享受,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上桌。虽然麻烦不断,步步惊心,柳天凉豪爽的性格没变。菜上齐,他端起满满的酒杯,热情感谢刘老板、汪老板在生意上鼎力相助,是好朋友、好伙伴,又话锋一转说;

  “今天跑了不少路,问了不少人,大家尽心了。生死由命,暂不管她。当吃吃、当喝喝,我先干了。”

  “你都放宽心了,我等更没话说。”

  大家今天起早,没吃早饭,饿了半天,又费心劳神忙到现在,就等柳天凉这句话。一起端杯举筷,像风卷残云一般。不过也怪,刘老板的筷从不沾牛心;汪老板也不吃狗肉,只有柳天凉不忌嘴,每样都吃,吃饱了才是赚的。

  酒能忘忧,几杯杜康下肚,柳天凉恢复了以往的生活状态,仿佛阳阳正躺在妈妈武娟的怀里玩笑,他已不用过问,又过上了以前团园幸福的日子。又一大杯下去,大老板的优越感就寻找回来了,他为刘老板布了一块牛心,用半醉假颠的口气说:

  “老刘吃牛心心心相映。味道好,境界高。”

  又布一块狗肉给汪老板,用醉昏昏啰嗦的口气说:

  “老苟吃狗肉苟.......苟且偷生。哈哈哈。”

  看着汪老板不悦的神色,刘老板纠正说:“柳老板,上一句话合我弟兄的胃口,我喝一杯。下一句,你喝多说错了,他是汪老板不姓苟。”

  “刘老板,这你就不知道了。本来没有姓汪这个姓,是姓苟的嫌姓苟难听,改为姓汪。狗会汪汪叫的,由声入姓。”

  “柳老板越说越下道了。”汪老板心中恼火,嘴上还不敢大声反驳,想:你姓柳的难道是柳树成精吗?牵强附会拿我的姓开涮,可恨。现在欠钱的人反而骑在债主头上去了。

  “不说不笑,阎王佬不要。”柳天凉见汪老板不爽,反而乐得哈哈哈笑。

  汪老板见柳天凉醉了,弟兄间开玩笑也常见,仍感到愤愤难平,心里又说:“我不笑你,你倒笑我。前面妻子不见了,现在女儿又不见了一个。即然麻烦盯上你就不会走开,还会找你的麻烦。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子等着瞧。”
  因为这段戏说小插曲,闹的酒席气氛不愉快,十几分钟时间里,老板们闷声喝酒吃害虫。汪老板恨柳天凉嘲笑自己,迁怒于又钻又滑的泥鳅,对其食肉剔骨。刘老板虽和汪老板站在同一战壕里,却对狗肉情有独钟,大嚼之,说穿了,他是怕柳天凉再像狗一样咬他,先吃他的肉解气。所有人都对豆丹不客气,谁叫它富的流油呢。

  每个人大嚼大喝一番之后,气也消了,心也平了,恢复了兄弟之情。汪老板酒足肉饱,点上一支烟,喷着说:“现在钱难赚啊,家家都有难处。就谈我那个沙石场,场地费一年就得十几万,上天开石蹦伤了一个工人,医药费花了七八万,治好成了独眼龙,我还得掏一大笔补偿费。快揭不开锅了。”

  柳天凉何等聪明,听出话外之音,知道汪老板哭穷后就是要欠账,马上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把手里酒杯一放说:“喝酒要高兴,婆婆妈妈讲这些费话干什么,这里又不是人人能诉苦求保佑的菩萨庙。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好、好,柳老板,那笔钱讲好十号之后给我,已过两天了,咋没动静呢?”

  “是有这句话。十号之后的日子长着呢,你急什么?”

  “这这.......。”一句话呛的汪老板哑口无言。

  话题转到钱字上,刘老板见机会来了,跟风插嘴说:“柳老板,我那笔钱你讲好十号以前付给我,已过两天了,怎么也没动静呢?”

  “我已打给你了。”

  “才打到我户头上三万,差远了。”

  “我说全部打给你了吗?三万,已经不少了。我为化肥厂搞基建,都是先垫资,而厂里从不定付款日期。欠多了,追急了,就给一笔存兑。十万的也有,二十万的也有,随他们高兴给多少就多少,我从不敢提意见。存兑到手了,还得等半年后才能到银行拿钱,如果急用去拿,就得付银行利息,你们说好不好笑。都说我柳天凉有钱,全在别人账上,远水解不了近渴。”

  柳天凉快醉了,打开窗户说亮话,听得两个老板直眨眼。
  酒桌上谈钱谈债,就偏离喝酒的乐趣了。正各怀心事,闷闷无语,柳天凉的电话响了,他用带情绪的口气斥责问:

  “谁呀?什么话快说。”

  “不好了,阳阳掉在水塘里,正在抢救,你快回来。”

  “你说慢点,哪个阳阳掉在水塘里.........。’柳天凉酒大头昏,乍听有点失忆,忽的才明白过来,耳边像炸个惊雷,嘴哆嗦了,“啊,阳阳找到了?一定要抢救过来,花多少钱都行。我我马上就到。”

  柳天凉放下电话就往外跑,被椅腿绊个趔趄。刘老板可没乱,放大喉咙喊:“柳老板,酒帐还没买单呢。”

  “你帮结一下吧。”柳天凉站定脚步,掏出钱来。

  “等等我们吧,三人一辆车呀。”汪老板跟着叫起来。

  “老弟们,能不能快点,救人如救火呀。”柳天凉急的团团转。转而自已跑向收银台把一把钱往柜上一拍,转身拉了刘老板、汪老板往门外跑。

  快马加鞭乘车接近村庄,老远看见村口路边围一大群人。近前看到,不仅有本村的众老乡亲,还有外村来看的人,妇女、老爷子脸色阴沉。不知好歹的小孩子们在人与人空隙间钻进挤出,嬉笑打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佝偻着腰,捏鼻涕掉眼泪,嘴里唠叨:

  “可怜、可怜,死了,小手还抓着糖球不放,听人说是留给妈妈回来吃的。”

  见柳天凉车来了,观众让开一条道。还没下车,柳天凉就听见人群里柳老奶在一遍遍叫‘阳阳’,叫了又哭,哭了又叫,像在后悔自已忙午饭疏于照看,才造成如此悲惨后果。柳天凉一边往人群里挤,一边喊:

  “现在有车,快送医院,快、快。”

  “医生来过又走了,说出水太迟没得救了。人早已冰凉冰凉。”杨婶子抹眼泪说。

  柳天凉呆如木鸡,落水都两天一夜了,捞出来还能活吗?早干嘛去了,阳阳落水时,柳天凉正在小龙宫与潘小美马上马下混战呢。阳阳在水里拼命挣扎呼喊‘妈妈’时,她妈妈武捐早已被柳天凉雇凶杀了,即使在阴间听到女儿的呼喊也已无能为力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像自己一样死于非命。
  “小武回来,我怎样向她交代呀。”

  柳老奶看见柳天凉回来没有责备之意,倒像在自责,当然不怕儿子会发火,只怕儿媳武娟回家埋怨。柳天凉看出了母亲的心事,在心里对她安慰:

  “别担心,你的儿媳妇武娟不会回来了,焦尸停在殡仪馆冰库里,等着我去领认呢。”

  嘴上却不能这样明说,当着周围众乡亲的面要守住秘密,露陷就完蛋了。他眨眨忧伤的眼睛,叹口气,对柳老奶说:

  “算了算了,生死由命,随她去吧。这些日子阳阳天天往村口跑什么,难道是命中注定的?”

  “阳阳到村口等妈妈。爸爸,你叫妈妈回来吧,我害怕。”

  美美、花花、秋秋都围着爸爸要妈妈,她们看来都哭过,脸上留着泪痕,小手上、衣服上沾着尘土。柳天凉看的心酸,刚才酒桌上的豪气一扫而光,嘴上应着说:

  “唉,你妈也是的,丢下你们,跑哪去了,心真是狠.......。”

  这个亲亲,那个抱抱,交给柳老奶看管。随后去看阳阳,四岁的花花拉着柳天凉的手不放,还告诉爸爸:

  “姐姐睡觉了,你别闹她,她醒了会要妈妈的。”

  “小乖真懂事。”杨大婶抹着泪眼夸。

  柳天凉揭开盖着的白衬单,只见阳阳仰面躺在席子上,身上湿漉漉的,脸被泡的洁白,闭着眼,还带着平常的笑模样,像安静的睡着了,再也不会吵闹要妈妈要糖球了。身边的席上,放着仅剩一个糖球的竹签,刚捞上来时还紧抓在手里,现在丢下了。柳天凉看的心里像有刀割,比在大浦芦苇荡看到武娟的焦尸更难受。正内疚,秋秋从柳老奶怀里跑出,去喊阳阳:

  “姐姐,醒醒,别睡了,爸爸来家了。”
  柳天凉走下河坡查看,因为他心里有个疑问:阳阳为什么会掉进河里?河坡是新整的,草不多,也有调皮的小孩踩出的脚印,看到近水边,只见一个糖球躺在泥缝上,柳天凉忽的明白了:阳阳来到这儿等妈妈,无意中,一个糖球掉下滚到水边,阳阳慌忙追下河坡,低身捡糖球的时侯,失脚掉进了河里。到柳老奶寻找到这儿时,已沉进河底了,老年人哪能想到阳阳藏在水底呢,错过了救援的时机。

  如果武娟在家带着孩子们,阳阳就不用天天站在村口等她,悲剧则难以发生。

  柳天凉不敢再看阳阳那天使般的面容,害怕她会突然睁开眼责问自己,一个鲜艳的花蕾无声无息地凋零,他做父亲的罪责难逃。

  刘老板、汪老板摇头咂舌的惋惜,看到柳天凉六神无主的样子,刚才要帐的气全没了。连襟王二见柳天凉回来了,从休息的树影下走来,上下精光,仅穿个湿短裤,粗声大气的嚷嚷:

  “救了半天也没救活,都怪那几个雇来的皮猴子。上午,我说摸这边,他们偏要摸那边,还趁机摸起鱼来了,说什么别看小沟汊,鱼还真不少。午饭每人喝了五六两酒,吃着杨婶烧的鱼,喝的东倒西歪的。下午摸到了阳阳,一个个吓的屁滚尿流的,摸的鱼也不要了,爬上岸就跑。我说,自家的孩子,怕什么。我下去把阳阳抱上来,医生来了都说没救了。如果皮猴子来要打捞的钱,一分都不要给他们。”

  “二连襟辛苦了。快回去换衣服,别受凉了。”

  “没事,中午我喝了八两酒,现在肚里还火热热的。”

  下午的事,全忙在收敛阳阳的小尸体上。按旧习俗,儿童夭折是没有葬礼的,甚至不用棺木,只能用芦苇席卷卷浅埋到墓地了事。如果是流产的胎儿,更是白扔到河滩、林地里,让狗、狐之类吃掉。迷信说法,人小鬼大,越是尊重他们,越会回家来闹大人的。可是,柳天凉与心不安,要按高待遇葬阳阳,他又有话语权,说出话来,一片声赞同。有的感恩于柳天凉;有的想挣几毛钱发个小财;无事的邻居跑跑腿也能白吃几天好酒好菜。

  柳天凉的话说出后,立即有人把阳阳的尸体抬到柳天凉的大院里,换新衣服、整理遗容,点长寿灯,烧纸钱,搭灵棚,令王二到邻村买小棺木。因为在外横死的人是不能进堂屋的,柳老奶虽然爱孙女,这一点底线不能破。还有贴白、吹打、唱戏也不能搞,否则,不明底细的邻村人还以为是柳老奶死了。
  柳天凉干老板多年,手下常有上百工人干活,少时也有几十个人吃饭,以前又在乡政府里混过,具有一定的管理能力,遇到事情通常能布置的井井有条,从杀妻子武娟到安排众人寻找女儿阳阳,大小细节都能想到。主持葬礼他也有相当的经验,因为其老父几年前因病去世,就是他一手操办的。那时,他还没有大发,只是乡里一名下海的小职员,刚到化肥厂搞基建,经验不够。这次阳阳的葬礼,他有信心办的更好。

  忙了一个下午,大体停当,只等晚上王二把小棺木买来入殓。柳天凉正无事,坐在楼内大厅的沙发上与刘老板、汪老板闲聊。忽的听见院里有小女孩吵闹,柳天凉出去一看,原来柳老奶在场上照看剩下的孩子们累了,正在树下打盹,花花、秋秋进了院子要和姐姐阳阳躺一起,姐姐美美叱喝她们。她两个一唱一和正与美美辩论,看见爸爸出来,就向柳天凉提同样的要求,一个说,一个在旁边学嘴模仿。花花先说道:

  “爸爸,奶奶睡了,阳阳喊我和她一起睡。”

  “爸爸,奶睡了,我也睡。”秋秋才两岁,模仿中为学的像,大眼睛望着柳天凉,用力地摆着头。“我要和阳阳姐一起睡,一起睡觉。”

  “阳阳死了,你们没死,不能睡在一起。”美美在一边极力阻止两个妹妹睡在阳阳旁边。

  “小乖,要睡到房里床上睡,可不能与阳阳姐睡在一起。”

  “爸爸,把阳阳姐喊起来,我要和她一起玩游戏。”花花说。

  “好孩子,你们自已玩去吧,别闹你阳阳姐了。”柳天凉蹲下,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抱进楼里。

  把孩子哄的不闹了,交给柳老奶带去小店买甜零食吃。柳天凉看着孩子们笑嬉嬉走远,再看着院中直挺挺躺在席上,无声无息的阳阳,开始迷信了,难道死人真有灵魂留恋世间?能勾引姐妹小伙伴一起玩?这时又想到了自己买凶杀掉的妻子武娟,笑容、举止仿佛就在眼前,还是那样温顺。杀之前,柳天凉已准备好武娟死后一七去多烧纸,让她在阴间当上大姐大,做个女豪门。不料,张小五那个懒鬼,杀了武娟后,烧得半生不熟的扔芦苇荡里,偷懒不埋,才几天,就被不明真相的群众用明亮的眼睛发现了。警察调查,把他找去折腾半天,吓得发昏,再也不敢去了,纸没烧成,想起来内疚,看样子祭奠这笔钱还真不能省。

  柳天凉回到楼里沙发上,与帮忙的刘老板、汪老板等人继续闲聊,心里胡思乱想。汪老板有所察觉,几句话一提,柳天凉果然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汪老板顿时来了兴致,大言不愧地说:

  “要想旺,敬祖上。鬼神是有的,现在大师纷纷涌现,就是这个原因。”

  “是啊,家里不顺,有个大师请教请教最好不过了。”刘老板附和。

  “江西龙虎山上的王大师道行高,神机妙算。可惜我等小人物请不起他。”柳天凉说。

  “河东蛇猫山汪府汪小仙也灵的很,请他来瞧瞧府上如何?”

  汪老板见柳天凉真心求大师,就讲了汪小仙许多本事,什么空盆变蛇,隔杯喝酒等等,添油加醋,半真半假。柳天凉佩服的五体投地,后悔的肠都青了,以前早闻大名,就是没有当回事,如果早一点过去请教,阳阳溺亡的事或许能避免了,他决定亲自去请。谁知汪老板却说:

  “时间来不及了。天快晚了,王二回来就得为阳阳入殓,你走了怎么行?我打个电话请他来吧。”

  “打电话不恭敬,找个人代我去吧。”
  “打电话方便,都是朋友。”汪老板说着,掏出了大哥大。

  原来汪小仙住的蛇猫山与汪老板砂石场一道山脉,相距不远。上次开山取石伤了工人,加上生意惨淡,汪老板曾请汪小仙看地理望风水,几两酒下肚后,成了好朋友。又因同姓,还连了宗,以弟兄相称。这个汪小仙最喜欢与大款、富豪相交、留影,真是好友遍天下。

  西边的太阳渐渐落山,红霞灿烂。去买棺木的王二还不见影子,接汪小仙的轿车先来了。柳天凉和众位亲朋好友到大门外迎接,原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朴素的白唐装,削瘦的脸,两眼灵活有神,独特的是那一把长胡子,乍一看,倒像六七十岁的老者,大有仙人之姿。柳天凉不认识他,但他却久闻柳天凉的大名。因为欠账的原因,汪老板酒后多次对他大骂柳天凉不得好死,女人被拐卖了就是报应,当然这些话当面不能提一句。

  汪老板介绍柳老板的时候,汪小仙像刚刚得知大名似的瞪大了眼睛,满脸是笑,两只手伸出握住柳天凉的手热情地抖:

  “久仰久仰,府上有隙,姗姗来迟,得罪得罪。”

  “久闻蛇猫山大仙之名,无缘拜会,今日三生有幸。”
  柳天凉接着说 :“近来家里多有麻烦,又有小女莫名溺水,请大仙进客厅慢慢请教。”

  “人生在世,福寿都是天注定的。依小仙愚见,这是上天仙童玉女有缺,特招你的女儿到天庭伺候玉皇大帝去了。”汪小仙摸着长胡子肯定地说,脸上看不出一点点胡说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

  这话倒是第一次听说,柳天凉虽然将信将疑,心里却有一点点宽慰。以前,女儿左一个右一个出生的时候,柳天凉常在星空满天、静悄悄的深夜仰天长叹:工作上一帆风顺发了大财,为什么却生不到儿子呢?难道是天上七仙女依次下凡到我家来了,个个漂亮没得说,养是养得起,可是计生太严,麻烦太多了,虽然有族兄弟柳天冷、柳天冻在村里袒护,仍被折腾的得六神不安。柳天凉觉得有道之人讲话的确与众不同。

  只见汪小仙在大门口站住,整理一下衣服,才走进院子里,令人吃惊地在阳阳的尸体头边跪下了,‘咚咚’虔诚地磕了四个响头,又叽叽咕咕唠叨一番。那些朋友们看得目瞪口呆,因为小孩子是晚辈夭折,他们都对柳天凉客气地行礼,对躺着无气的阳阳却没有表达敬意。

  汪小仙出乎寻常的行为令柳天凉对他刮目相看,连忙去扶,嘴里说道;“对不住,对不住。你年纪大,她小孩子吃受不起啊。”

  “她已升天为仙女,我拜她拜的是神。日后我去天庭朝拜,还要请她在玉皇大帝面前为我多美言几句呢。”

  汪小仙爬了起来,不敢用手拍打裤子上的尘土,仅把腿轻轻抖一抖而已。他这番话让柳天凉内疚的心情又宽慰一些。

  汪小仙的一番举动,不但使初次见面的柳天凉产生好感,连看热闹邻居村民们也对阳阳溺亡事件也改变了看法,按汪小仙的话,阳阳溺亡是上天注定的好事、是令人羡慕的升仙,应当感谢那个水塘。只有汪老板心里好笑:

  “汪小仙名不虚传,一张好嘴。狡猾的柳天凉被忽悠住了。”

  经汪小仙一番解讀,丧礼的气氛变弱,朋友老板们敢说敢笑了。天已晚,柳天凉安排宴席招待。有神仙作客,又有一帮老板,乡村头面人物捧场,中午皮猴子在死人塘里摸出的鱼有了大用场,请来小龙宫高手厨师做成美味鱼羹汤,个个喝得高兴。可怜外边场院上,一盏孤零零豆油灯陪伴溺亡的阳阳。她的死倒成全了一帮酒肉朋友当晚尽欢。
  到晚上九点多钟,一个个吃得兴酣半醉之时,院外有旧三轮车‘突突’响,夹着王二大粗嗓子吵嚷。原来,卖棺材的人乘夜把棺木偷偷送来了。柳天凉连忙跑出去,几个汉子正把黑漆漆的棺木抬下车,散发着新油漆的味道,上边盖板前倾后缩,足有六寸厚。汪小仙识货,啧啧夸赞:

  “好手艺,六块板合的规矩。”

  听他的话音,眼前之物不是丧气的棺材,倒是一个豪华的胶囊公寓,他这个小仙很乐意现在就住进去安享生活。柳天凉留木工和王二喝酒吃饭。这个一天半夜,王二很幸苦,腿快跑断了——中午八两酒没白喝。

  半夜十二点零一分,在汪小仙主持下,阳阳身穿最漂亮的新衣服被入殓进棺材里,铺盖同样全新。她生前喜爱的玩具和爱吃的糖球也放在身边,让她去天堂的路上有的吃有的玩。美美、花花被闹醒了,不许钉棺材盖,说阳阳怕黑,一个人睡里边害怕。长明灯移到棺材头边,泥瓦盆里又烧了许多的纸钱,比常人翻倍。汪小仙说,阳阳升天做了仙女,到天庭肯定要花大钱拉关系,那里的户口很难办的,借读费、房价更是奇高,必须多带些钱去。汪老板、刘老板当面不说,背后叽咕:

  “张口闭口说没钱还欠帐。现在对自已的女儿真是大方。大把大把的烧钱,不知能拿多少回扣?”

  一个个忙到半夜,累瘫了,仪式结束,借着酒劲都倒头睡去了。柳天凉翻身打滚睡不着,迷上眼,就做梦,看见阳阳要妈妈,拿着舍不得吃的糖球到村口等妈妈回来。武娟真回来了,上来就责问他为什么要雇人杀她,那几个混小子又不会杀,在芦苇塘里倒拖、焚烧,受了许多的活罪才死。翻身打滚天将亮,柳天凉总算眯了一会眼。

  按惯例,棺材在家放一天,第三天黄道吉日下葬。两天无事,刘老板、汪老板两手空空,带着失望暂且回家去了。

  清早无事,柳天凉打点一下家里零碎私事,又和化肥厂基建方面领导电话联系,一切运作正常。打听张小五被拘情况的朋友回话说,张小五死硬,抗拒从严,被送看守所去了,这家伙嫖娼、伤人,很有可能被送去劳动教养。柳天凉绷紧的神经有所放松,心想:张小五是明白人,招供就是枪毙。硬抗下去,吃饭的家伙则能一直安稳地扛在脖子上。看着庭院里黑漆漆的一口棺材,柳天凉又长叹一口气。转而想起潘小美挺着大肚子微笑的模样,想到自己有后,精神又振作起来,暗暗打算说:

  “过几天把潘小美带来家住吧,生个儿子冲冲喜。让邻居看看,我柳天凉是苦尽甜来。”

  贵客汪小仙走来,摸着长胡子说今天得去看看阳阳墓地的风水。九点多,太阳升起很高,按汪小仙的说法,这时阳气开始旺盛,魑魅魍魉大小鬼都躲起来了。他们出发去祖坟墓地,那是村西二里处河滩边的一块荒废地,土坟累累,荆棘杂草丛生,蛇和野猫奔窜期间,与汪小仙发迹的蛇猫山相似。到这里,汪小仙忽的精神振奋,找到了回家的感觉。

  夏末秋初之时,草叶上湿漉漉的,有水珠滚动,仿佛是鬼魂夜间徘徊坟间流下的泪水。据诗人鮑照讲,死人追忆生前的日子,喜爱叨念‘常恨一去无还期,千秋万岁无音词’的诗。汪小仙是与鬼神相通的人物,行走坟间精神振奋,顺道还观察一番各家的风水财气。王二跟来观看路径,好运送修建阳阳坟墓的材料。他是一个酒鬼粗人,咋晚喝的酒还没全醒,摇摇晃晃的,行走坟间,酒壮英雄胆,毫无畏惧。只有柳天凉一边走一边怕,虽然太阳升高,阳气旺盛,但是他心中的鬼还在,做下的亏心事能瞒世间的人,却瞒不了坟间的鬼啊。还有一个担心,就是杀了武娟以后,一直没把她的尸骨领回安葬,就怕她的冤魂无处落脚,如果飘荡到这里向其父告状,发现他柳天凉到了,一把揪住讨说法那就惨了。

  汪小仙胆大领头走,忽的发现草径边有一个小骷髅头,大约是流产后的胎儿扔到这里,光滑滑烂去了皮肉,张着嘴向天仰望,汪小仙连忙停下,这回没有跪下磕头,而是作了两个揖,嘴里叨念了几句咒语。后边那王二摇摇晃晃走来,两眼醉昏没看真,脚一抬把那骷髅头踢滚下好远。汪小仙见了,撇撇嘴也没得说。

  柳天凉随身带了许多的纸钱,心中有鬼怕鬼跟着,边走边撒。看到小骷髅头,不由得‘唉’叹一声,因为以前武娟怀孕时,B超到是女胎,他也绝不流产,小生命是投奔他来的,杀之缺德没人性。他不由得多撒了一些纸钱,还说王二道:

  “走路注意点脚下,敬鬼神而远之。”

  “真没看到是什么东西。啊,原来是一个小家伙醉了睡在路边,天亮了还不回家,绊腿绊脚的。”王二酒还没醒透。

  先找到柳天凉老父的坟墓。儿子发财了,修的很豪华,与柳天凉的豪宅有一拼。柳天凉跪下烧纸钱,嘴里叨念来看父亲,心里却祷告说:

  “老爸,仰你在天之灵,保我度过这一关吧。我杀武娟是逼不得已。她不生儿子,让我断子绝孙,你也断了香火。你在那边要多劝劝她,不要到处告我,别给我添麻烦。到潘小美生了,带孙子来看你,烧纸放鞭炮。”

  叨念了半天,旁边的汪小仙虽然能掐会算的,常听神仙指示,无奈也没听到柳天凉的心里话。到柳天凉念完了,他也跪下磕了四个头,补充柳天凉的话说:

  “明天阳阳搬到这里住,就是交给老叔看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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