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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如果尔朱荣没有死
我在评论汉初历史时曾说过，刘邦也一再与死神擦肩而过，如果他当时死了，历史也早就和他无关了。
但是，这对历史有什么影响吗？其实是没有多大影响的。
这就好像参加星光大道时，某个非常优秀的选手，连个周冠军都没有拿到，就被淘汰出局了，对他而言，这真是一件大事，但是对于这场赛事而言，这就不是个事。
事实上，在秦末的海选中，最初被淘汰出局的人，能力一定就比刘邦等人更差劲吗？
实在未必！因为他们有可能只是命不好，所以在没有正式成为主角之前，就被淘汰出局了。
我们知道，刘邦起兵造反时，已48岁了；如果刘邦早死一年，我们能说刘邦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吗？甚至刘邦死于入关中的路上，我们能说刘邦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吗？
总的来说，一个很简单的偶然事件，常常就可以改变某个个体的命运，不论这个个体地位有多高、能力有多大。
秦始皇君临天下，49岁就死了。
刘邦只是县里的一个土豪，48岁才开始了真正的人生。
这一切，通常并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你能力再强、地位再高，面对各种偶然性的事件，也常常是无能为力的。
也许有人会说，如果尔朱荣这样强势的人不早早出局，天下就会更容易实现统一。
持这种观点的人，也未免把尔朱荣的实力、能力，说得太神奇了。一个连傀儡皇帝都控制不了的人，一个能让傀儡皇帝都能轻易算计的人，他的实力有多大，能力有多强，我们也实在不必太高估！
就凭尔朱的表现，就算能闯过了这个坎，面对随后一个接一个的坎，他真能走过去？
如果尔朱荣的的实力，真有人们想象中那样大，尔朱荣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他太傻了。
因为尔朱荣真的非常强势，完全可以把孝庄帝弄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啊！甚至而言，还可以把孝庄帝的亲信，全换成自己的亲信啊。如果是这样，已是傀儡的孝庄帝，还哪有机会杀尔朱荣呢？
这种小儿科的问题，我相信都不用随便找个初中生去问，你随便找个小学生去问，他们也会告诉你如何去做的。
从这层意义上，作为一代权臣，竟然让自己拥戴的傀儡皇帝拿刀砍翻，尔朱荣也真是笨出水平了。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尔朱荣为什么不把孝庄帝弄到自己的地盘内呢？为什么不把孝庄帝的亲信，全换成自己的亲信呢？
显然是因为尔朱荣的实力，根本无法做做到这些。
这样一解释，问题就又来了，尔朱荣一个不高兴，直接就可以把北魏中央政府的官员集中起来全部屠杀，怎么可能无法把孝庄帝弄到自己的地盘上，更无法把孝庄帝的亲信，全换成自己的亲信呢？
显然是因为，集体屠杀北魏中央政府的官员，代表着普遍军人势力的共同心愿，尔朱荣无非是推在前排操刀的人罢了。
在这种背景下，这种听起起来非常骇人听闻的事件，尔朱荣说作就作到了，关键是，作完这件事后，尔朱荣的江湖地位还更上一层楼了。
许多年以后，有一位大哥造反后，他手下的小弟都蠢蠢欲动怂恿他。总而言之，咱们对有钱有势的人，来一个集体大清洗。
再总而言之，把他们家的金钱美女都抢过来，咱们分了它；再总而言之，把他们都清理出局，他们的位置才能空出来。再总而言之，兄弟们跟你混了半天，不就是等今天吗？
那位大哥一听，当时就急了。
因为咱们是传说中的军政人物，不是强盗头子。咱们就这样玩，你们觉得还有前途吗？
这样做，的确很爽！因为这就好像，公司突然砸锅卖铁给大家发一大笔资金，大家肯定会爽得大呼小叫的。问题是，我们公司以后还运作不运作了？
尔朱荣进入洛阳城后，就是类似的处境。
总而言之，下面持这种观点的小弟实在太多了，在这种背景下，尔朱荣只要大手一挥，就比较容易实现。
相反，尔朱荣想安抚大家这种蠢蠢欲动的心情，反而有点费事了。
当然了，说什么杀掉有钱有势的人，把他们家的金钱美女都抢过来；说什么杀掉有权有势的人，把他们的职务都抢过，这个有点俗，也不容易喊出口。
所以，大家必须得换一种说法。总而言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遍地之间，禽兽食禄；致使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
这套说词，那可不得了。当年有一个三公级的大哥，就因为被人这样痛骂一番，当时就又气又急死了。因为一个政府都成了这种样子，你作为政府高级官员，还有脸活着？你也太有勇气了！
上面这套词，是不是有点太文言了。我们换一种通俗的说法。那就是，在北魏帝国腐朽的统治下，天是黑沉沉的天，地是黑沉沉的地，人民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北魏帝国朝堂之上的官员，全枪毙了，也不会冤枉几个，甚至一个也不会冤枉的。再总而言之，我们代表人民、代表政府，把他们团灭算了！再总而言之，把这个腐朽的政府彻底打碎，我们才有机会还人民一个蔚蓝色的天空。
在这种背景下，大哥巨手一挥，也跟着这种节奏高呼，这种声音恐怕能淹没一切不和谐的声音。
恰恰相反，在这种充满革命气息的浪潮中，大哥如果想唱反调，反而有些显得孤立了。
但是，尔朱荣想把孝庄帝的亲信全换成自己的亲信，这个难度就有些大了，虽然孝庄帝就是尔朱荣拥戴出来的傀儡皇帝。
对于那些乱世崛起的军人势力而言，他们都也不希望尔朱荣的势力肆意扩张，因为尔朱荣的势力越来越大，就会通过一轮接一轮的削藩，把他们的既得利益都削夺殆尽。
在这种背景下，孝庄帝虽然是一个傀儡皇帝，大家也会通过各种形式尊崇他、支持他。
因为类似的原因，尔朱荣想随便摆布孝庄帝，就无法获得大家的响应，甚至还会受到大家各种形式的抵制。
最简单而言，尔朱荣一心想孝庄帝弄到自己的地盘上，却因为反对的力量太强大，而只能作罢了。
尔朱荣想把孝庄帝弄到自己的地盘上，都无法实现；想把孝庄帝的手下全换成自己的亲信，当然更是想也不用想了。因为这就是根本无法做到的事。
这样一来，尔朱荣虽然牛X到了天上，却无法控制自己拥戴上位的傀儡皇帝，相反还让这个傀儡皇帝感觉，只要一刀解决了尔朱荣，就可以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真正的牛人，并不是因为他本身神功无敌，而是他总能清晰的判断，这个时代的潮流在什么地方。
潮流这个东西，说起来非常神秘，实际上就是处于各种利害关系的群体、集团冲突、竞争、合作产生的合力方向。
一个人不管多牛，如果站在了时代潮流的对立面，也会输得非常难看。因为大家都反对，不要说公开反对你了，就是大家都一块磨洋工，一块阳奉阴违，也会把你弄得啥也干不成。
我这样说，并无意告诉大家，只要你能窥见时代的潮流在什么地方，就可以成为时代的牛人；想站在那个风口上的人多了，就算你能知道风口在什么？也会面对一大群竞争者。
在这种背景下，你算老几啊，一定能挤过去？
更主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通常只会注意到，站在风口上飞升成功的人，却常常忘了，无数站在风口上的人，最后都化成了一地的炮灰。
最经典的就是，陈胜吴广站在了风口上，飞起来了。但是几个月后，就死于非命了。
陈胜吴广还算青史留名了，但是无数曾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哥小哥，通常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来，就化成一一地接一地的炮灰。
总的来说，尔朱荣只是因为风云际会，被推到了时代最前排，充当了推倒北魏帝国大厦的执行者。
而北魏帝国大厦砖崩瓦解之后，整个时代就只能通过一轮接一轮的淘汰赛、半决赛、决赛完成新的重建。虽然说，尔朱荣现在遥遥领先，但是说他能一直保持这种优势，也未免把这个帝国大厦重建的过程，说得太简单了。
总的来说，每次天下大乱之后，都是群雄并起角逐天下的过程，而且在开局的时候，谁能知道最后的胜利者是谁，那他肯定是神仙。
因为通常跑在最前面的人，几乎都是在几轮淘汰赛后，就会领着盒饭走人；而最后获得胜利的人，通常都是大爆冷门。
这就好像，在满清帝国砖崩瓦解之际，如果有人能知道，后来并世称雄的两个人是毛、蒋，那他一定是神仙。因为那个时刻，这两个人实在都称得上无名小卒。
再简单而言，陈胜站在了时代的最顶峰，各路大哥都高举陈胜的旗帜，结果呢？第一集都没有结束，陈胜就领着盒饭走人了。
当时，周文率三十万大军都杀入了函谷关，但是结果呢？第一集也没有结束，周文也领着盒饭走人。
在此前，谁会想到项羽会突然站在时代的顶峰呢？关键是，项羽虽然撑到了最后几集，依然还是只能领着盒饭走人。
此时此刻，谁能想到那个领着几百小弟在芒、砀山泽之中亡命的刘邦，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呢？
从这层意义上，尔朱荣就算能躲过孝庄帝的谋杀，他成为最后胜利者的概率也实在不大。
尔朱荣的实力，严格的说非常有限，因为他实际控制的范围非常有限，他嫡系的力量也非常有限，他只是一个控制着皇帝的盟主罢了。
因为类似的原因，孝庄帝有信心杀了他，就可以控制局势。
因为类似的原因，尔朱荣连个傀儡皇帝孝庄帝都无法真正摆平。
更主要的是，因为类似的原因，尔朱荣一死，他的嫡系力量很快就都被淘汰出局了。随后角逐天下的各路大哥，虽然当年大都管尔朱荣叫大哥，但是这些人显然都不是尔朱荣的嫡系。
以尔朱荣的这种实力，就算他能躲过孝庄帝的算计，也必须得通过一轮接一轮削藩行动，不断扩大自己实际占据的地盘，不断巩固扩大自己的嫡系力量。
而他这种行为，必然会侵犯普遍军方大佬的共同利益，这些军方大佬绝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到时，不要说尔朱荣未必能撑到最后的胜利，就算尔朱荣能撑到最后的胜利，它也将是一个漫长的时间。
尔朱荣突然被淘汰出局，对尔朱荣，对尔朱荣的嫡系而言，也许意义是巨大的，但是对这段历史而言，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变化，无非是主演换了，无非是剧本细节变了，但是整个故事大纲，实在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改变。
这就好像，星光大道舞台开始了。
众多选手闪亮登场，先角逐周冠军，再角逐月冠军；再角逐年度总冠军。
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只知道，一轮接一轮的海选、淘汰，最后肯定会有一个人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至于胜利者谁？对他本人也许很重要，但是对于整个赛事而言，真心说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事。
这就好像，一个大片开始筹拍了。
谁当主演呢？这好像很重要，实际上它并不重要。
一部大片之所以称之为大片，是因为它背有天文数字的投资、以及第一流的编剧、导演、投影、指导；还有众多甘当绿叶老戏骨、小鲜肉配戏。
最初投资方中意某个大明星，这个大明星因为各种原因拒绝了这种邀请；对这个大片而言，真心说不是多大的事。
待续